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好吧，我只是觉得，鳟鱼和尼采非常相似。他们都在风雨飘摇的世界里漂泊，最后，都变得更有厚度了。”罗安诺克别有深意地说道，“和你不是非常相似吗，伊斯塔沃？”
“……”
他看着这条因为漂泊，而变得美味多汁，被千刀万剐的鳟鱼，以及那只被银叉钉住的鱼眼珠，神色复杂。
罗安诺克从上衣内侧的口袋中，取出一张交叠的薄纸张，按在桌上，缓缓推给对面。
“光照派是一片大海，圈子里还有圈子，核心里还有核心。”
“七年前，一条摆尾游动的蓝鳟鱼，拼尽全力，在身后纠集了一大群同类，摇头摆尾，闯进了这神秘的洋流中。它完成了大海给予的一个又一个考验，充分证明了，自己能担大任……真令人好奇啊，它究竟有没有能力，以这股势头，一路闯进真正的深海呢？”
伊斯塔沃没有去看，便意识到，这是一份名单。
名单上的名字，是做什么用的——这种问题问出来，就显得低级了，在这种场合下，也不存在别的可能。
伊斯塔沃笑了。
“要是不接下这趟活，躺在盘子里的下一条蓝鳟鱼，会变成我吗？”
“……别那么紧张，这毕竟不是组织上的活，只是我个人的一点……微不足道的请求罢了。”
罗安诺克的笑容，在烛光下，变得有些失真，像一个披着人皮的诡异怪物，投射在墙壁上，仿佛要择人而噬。
“战争过后，组织将开拓南边的任务，都交给了你。要论南边的情况，你比我要熟悉。”
“你应该知道，最近一段时间，我的公司，开始往南边开拓生意了吧？”
“略知一二。”
“南方不比北方，虽然战败，民风却相当彪悍。我照着北方的经验，开设了工厂、矿点，试图挖掘出新的市场，结果……适合公司的北方管理模式，在南边，却遭到了很大阻力。”
“有许多目光短浅的雇工，竟然敢和公司对着干。其中还有几个刺头，和南军遗留下来的民兵组织勾勾搭搭，变着法的给我增添成本。要求这个、要求那个，动不动就闹停工。这些蠢货……已经不是一般的市民了，都是暴徒！理应被处理掉。”
“‘处理掉’的意思是，要我派人，去杀了他们吧。”伊斯塔沃面无表情地说道。
“呵……何必把话说的那么白，我还以为，你是个稍微含蓄点的人呢。”罗安诺克喝了一口高档的醇酒，轻声道，“你帮我搞定名单上的人，让他们彻底消失，要做的干净，像从未存在过那样……”
“我可以向【觉者】，正式引荐你。这之后就破格举行仪式，正式将你吸纳为夜鹰密涅瓦的成员，和我们一样，进入光照派高层。”
“到那时候，你的手上，便真正拥有了，在全世界畅行无阻的钥匙了。如何，这笔买卖，其实很划算吧？”
……
“我考虑一下。”伊斯塔沃接过纸张，沉声道。
虽然没有当面答应，但，只要让他收下这张纸，对罗安诺克而言，就是重大的一步了，他露出满意的表情，拍了拍手。
……
厨师端上来两碗视觉效果极强的菜。
那是两个小小的铁碗，每个碗里，都燃烧着火焰，升腾起一股浓醇的白酒味。铁碗，两只小鸟被烘烤至通体金黄，油和酒混合在一起，嘶嘶作响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罪恶的料理。”罗安诺克满足地笑了笑，“油焖圃鵐。在法国，这是一道历史相当久远的名菜……抓到圃鵐后，先用布条将它的眼睛蒙住，再用无花果、燕麦、黍粒喂食，让它增肥到正常体型的三倍左右，雅文邑白兰地溺死，去毛，浸泡在酒里一天一夜，才能上桌。”
“吃这道菜，是非常有仪式感的，得用餐巾蒙住头，躲在餐巾下面吃。”
看着小小的鸟儿，在火中被烤熟，伊斯塔沃心情复杂，问道，“为什么？”
“理由有很多，最常见的一条是——挡住上帝的目光，不让祂看到我们的贪婪和罪恶。圃鵐的体积越小，食客们，就越是敬畏。”
罗安诺克很熟练地将餐巾盖在头顶，语气颇有些兴奋，对他来说，这种掺杂着神秘、格调的进食方式，才是他的最爱。
……
“事到如今，靠一块小小的餐巾，就想挡住上帝的目光吗？”伊斯塔沃笑的十分复杂，他没有用餐巾盖头，而是直接吹灭了盘中火焰，徒手拿起尚且滚烫的圃鵐，喃喃道，“我早已无处可逃了，你也一样，奥斯本先生。上帝将我们所做的一切，都看在眼里。”
“也许很快，祂就会降下，独属于祂的愤怒之火，将我们灼烧殆尽。”
“呵……但愿不要。”罗安诺克的语气有些轻佻，看得出来，打心底里，他对上帝嗤之以鼻，“对这个世界来说，我可比这渺小的鸟儿，有用的多了。”
他将圃鵐塞入口中，一口咬下！
滚烫的热油，从小小的食材中挤出，顺着他的嘴角，淌落下来。
————
滴答。
滴答。
乔佛里·奥斯本，被吊在齐格飞大赌场的高处，以处刑罪人的方式，曝尸于众。
张人凤信守承诺，真的让他挨了五百五十刀再死，这可是个精细的大活，以至于到最后一刀时，乔佛里的脸部颤动不已，充满了感激——他在脖颈以下，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。
鲜血顺着他的脚脖子，缓缓滴落在地。
它的嘴巴微微张开，像是要呼唤什么，眼睛像一枚干枯的鱼眼珠，看向远方。
第五百十五章：文明六，启动！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红中帮的众人，重新坐到了赌场一层的大厅里，随便找了个桌子椅子还算齐全的角落，面面相觑，谁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张人凤则是双手扶额、一言不发，坐在长椅上，语气和神态都有些沉重。
此刻，入夜已深，半夜两点钟，他们却完全没有睡意。今晚的事情，对所有人而言，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——除了天使眼。这哥们儿依旧和以外一样，靠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，这次是酒吧的柜台上，抱起双臂，若即若离地看着众人。
不过，某种意义上，见到他还是这幅淡定自若的样子，多少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。
“抱歉。”沉默了好久，张人凤看向伊戈，率先开口，语气有些沉重，“今晚的事情，我没忍住，把你的计划全给搞砸了。”
“嘛，怎么说呢……其实……也不能完全这样说。”伊戈像拨弄陀螺一样，在桌面上拨弄着一枚圆形筹码，沉声道，“对这座城市，我一直都是有点想法的。”
张人凤的眼神有些意外，不禁怀疑，他是为了安慰自己，才临时编出来这么个说辞。
可伊戈就像连他的心声都看透了一样，摇摇头，“不，红中，我是认真的。你还记得新奥斯汀州的地图吗？”
“新奥州的整个南部，原先是佐拉埃尔家族的地盘，三马镇，连成一片的肥沃土地，大种植园，归我们了。”
“新奥州的中心位置，最为发达的城镇，白炬镇，归我们了。”
“新奥州的偏向东部，最为发达的大城市，圣昆塔克。虽然名义上不属于我们，但意大利帮倒了后，我派了一些原先的手下，接受了那边的地下生意。那座城市的梅休市长，和我们的关系，也趋向于友好。”
“然后，是位于新奥州北部，第二座发达的工业大城市，拉格拉斯，现如今，也归属我们。中间的几座小城镇里，红中帮的名声，早已经如雪花一般风靡，整座新奥州，在今晚过后，都是我们的地盘。”
……
作为一个帮派，能拥有这样的影响力，简直不可思议。
而这么大的地盘，全都是红中帮，一刀一枪打下来的，没有掺半点水分。
“想要彻底征服一个地方，不一定非要靠武力，在我看来，大致的方法应该有五种。”
这是伊戈第一次在红中帮成员面前，解释自己的规划，考虑到这里的成员，知识储备各有差异，他说的十分详细。
“第一种，科技，这就是我建议你去多弗丘，招募那个科学家的原因。再往后的日子……技术的发展，将会越来越迅猛，没能赶上潮流的人，将会被远远甩在后头。而眼下，我们手里的科技人才，实在是算不上充足，但好歹迈出了第一步。”
“第二种，文化。”
“说起来，那时候，你把那个卖蛇油的人引荐给我，我真的很高兴啊。不管是不是你的本意，作为这个帮派的领袖，你终于开始关心，帮派未来的发展模式了。”
“‘文化’这种东西，看不见也摸不着，必须要通过载体，才能体现出来。最典型的便是书籍，次一点的，娱乐设施、旅游地点、传说故事，这些都可以是文化的载体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张人凤如有所感，恍然大悟，“那个红中牌的蛇油，就是为了这个，才搞的吗？”
伊戈点了点头。
书籍传记什么的，现在还太早了，一时间也找不到专门的人，来给红中帮写书。旅游圣地嘛，眼下也还不成熟。算来算去，最合适的办法，就剩下发行和红中帮有强关联，又有实用性的产品——红中牌蛇油，可以说是不二之选，利润算不上丰厚，但伊戈看中的，是它背后的文化价值。
随着蛇油卖出去，红中的故事，也会在新奥州流传，进一步加强帮派对各个城镇的影响力。
当然了，最开始，肯定不会那么直接的效果。也不是说蛇油卖出去，就一定怎样怎样了。
积少成多，日积月累，最终，这股力量会变得不可忽视——伊戈很擅长搞这种需要长线运营的投资。
他再次拿出一瓶红中牌蛇油，放在桌上，给众人看。
“嚯~~这就是……”卡洛威拧开盖子，用指头蘸了一点，涂抹在自己的手背上，尝试性地闻了闻，惊讶道，“我们还有自己的牌子了？！”
“我不是太懂，这个，和市面上的蛇油……”小梅凑过来，闻了闻瓶子里的味道，忍不住皱起眉头，“差得很多吗？”
“都是用真正的蛇熬制出来的，不光光是蛇油，主要成分，还有蛇胆里榨出来的汁。”酋长解释道，“在我的部落里，就有这么个偏方，蛇胆可以清热解毒，对眼睛有好处。”
“这瓶还只是试发售的，我还打算加进去一些草药，配方嘛……就不需要太激烈了，还可以再调整。”
“好，这件事就交给你了，别看只是小小一瓶蛇油，在我看来，它的重要性，丝毫不比什么枪啊、炮啊的要小。”
伊戈将蛇油暂时搁到一边，继续说道，“然后，是第三个办法，经济。”
“具体来说，我们要有自己的产品——能产生高额利润的那种，蛇油不在其列。”
“三马镇有地，棉花是别想了，我们还可以种其他作物，买进卖出，也能好好地赚他一笔。”
“圣昆塔克、拉格拉斯都有工厂。我原来的计划，是仿造这两座城市，在我们自己的地盘，也就是白炬镇，也建起这样的工厂。塔奥的发明，需要相当体量的工业流水线，才可能生产、组装出来，这些都需要时间。”
“除了实业，我们和梅斯维德银行的关系，也不能断了，在金融业上分散投资，也算是分担了一点风险。”
“第四种办法……是宗教，这种手段，我暂时不想考虑，希望以后永远都用不上吧。”
张人凤愣了一下，随即回想起，在白炬镇的地盘上，貌似真的有这样的趋势。
靠着装神弄鬼，来获得民众的认可、崇拜，虽然非常有效，但张人凤打心底里，对这种模式非常排斥。多弗丘便是前车之鉴，要是真的走上这条路，不就和纽曼·鲁汀堡坐一桌了吗？
“第五种，也是你最喜欢的——武力征服，也就是我们一路走来，一直在干的事情。”
伊戈叹了口气，“前面四种办法，本质上，都是靠影响力，日积月累，办法很慢，风险相对较低。科技、经济、文化、宗教，某种程度上，可以互相转换，即便除掉宗教，剩下三块领域，也有操作斡旋的余地。”
“但第五种，走征服的路子……就像一剂猛药，见效快，风险大，而且容易引来其他势力的关注。若是内战时候，也就罢了，现在这个时代，不宜反复使用。”
第五百十六章：战争风暴
“再怎么不宜使用，现在也该用了。”
伊戈的语气有些无奈，“我不喜欢你一直走征服路线，一来，是这种方法太过高调，会引起政府的警觉；二来，通过强武力征服，打下来的地盘，总是很难稳固的。地方势力错综复杂，如果没有本地人看管，很容易就会有所反复。”
“不过，现在看起来，这座城市，应该不会有这种顾虑。”
“是因为这里的市长，愿意跟我们合作吗？”麦克跟上了他的思路，“可是，他毕竟是个外人……”
“这家伙很有野心，也很精明。”伊戈看了一眼汉斯曾经坐过的椅子，又转向张人凤，“他和你提了一笔交易，是不是？”
张人凤点头道，“他想做新奥斯汀州的州长。”
众人难免吃了一惊，既惊讶于汉斯的直白，也惊讶于他的胃口之大。
“所以说他精明……前面我也说过了，眼下，在整个新奥州，红中帮的影响你，已经相当之大。与其走正常的仕途，一步一步往上面爬，倒不如直接和你做笔交易，反而更快。”
伊戈叹了口气，“这样也好，有这个人在，这座现代化的城市，也算是真正落到我们的口袋里。有那么多工厂和生产线，我们可以直接拿过来用，还有这么大的市场份额，白送到我们手里，也需要有人去管。”
“这家伙聪明就聪明在，和我们进行了利益的捆绑。眼下，他动用市长的权力，将拉格拉斯市的公司，全都处理了，也算是向我们交出投名状。只要他和我们利益诉求，能一直维系下去，这个人用着，我看问题不大。”
这么一句话，算是给汉斯定了性，也将拉格拉斯这最后、最大的一块拼图，给合了上去。
至此，整座新奥斯汀州的土地连成一片，成为了一架完整的机器。
恐怕谁也不会想到，最终，真正驾驶上这台庞然大物的，竟会是个矮小的侏儒。
“今天就到这儿吧，夜也深了，大家也累了，找地方休息吧。也别去太远，我看这赌场二楼，就有空的房间。”伊戈敲了敲桌子，笑道，“要是我的估计没错，咱们之后，可还有的熬呢。”
他说这话，众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，都有几分无奈。
随着红中帮的地盘越来越大，闹出来的动静，也越来越大，上次在三马镇大闹一场，将怒雷帮一举歼灭。但说到底，怒雷帮也只是没有建制的马匪，算不得是什么正经对手。而这一次，奥斯本家族所能调动的，可不会是一打就散的马匪。
很快。
等这里的消息传出去……迟早会传出去的，即便到了深夜，也能听到赌场之外，沸腾一般的人声。对于这座被奥斯本家族吸血的城市，看到乔佛里被处死，九成的人都和过节了一样，在外头欢庆、闹腾，不出几天，消息就会传到罗安诺克耳朵里。
以张人凤对这些人的了解，如果只是单纯杀了他一个儿子，他或许会权衡一下利弊，但现在，汉斯直接拆解了公司在拉格拉斯的所有产业。罗安诺克必然会倾尽全力，朝他们出动。
一场硬仗，眼看着在所难免。
“老麦克，老张，你两先别走。”
————
红中帮内，一共有三个智囊。
吉米是法律上的顾问，自三马镇一战后，他便被张人凤留在那里，和罗根一起重建这座落后、野蛮的大后方。
上一篇：病弱少女正在杀穿妖诡世界
下一篇：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