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直到前路，出现了分岔。
有两条道路摆在面前，其中一条道路的远处，升起缕缕炊烟。
队伍停滞下来，无数双眼睛，看向了将他们一路领到这里的埃文斯。
“这……”埃文斯沉默了好一会儿，忽然明白过来什么，再度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别，你有事就说事儿，别再笑了好吗？”乔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，“走哪里？”
“我明白了，他是故意的……武器先且不论，但红中帮，终归只是个帮派，是个帮派！如此短的时间里，肯为他效忠的人，才是真正宝贵的资源！他缺人，缺人！”
埃文斯的语气，已经有些偏执，乃至于疯狂，“如果不缺人，又何苦布下这种疑阵。在两条道路，都布下大军，等我们一头撞上去，不是更好？没错，他缺人，只有缺人的人，才会让我们玩这样二选一的把戏……”
“看到那缕烟了吗？那是障眼法，是故意让我们觉得，这条道上有伏兵，好选那条看似悄无声息的路。事实上，那道有烟的路，才是安全的！”
“走！”
……
甭管对不对吧，人在身陷险境时，会对坚定有力的陈词，下意识地产生依赖。埃文斯就是利用了这点，不管怎样，先让这群人跟着自己，平安无事地逃出去，才是要紧之事。
行过山路，明明不算太漫长，却仿佛走了数百年之久。终于，那道烟的来源，也离他们越来越近。
是一处熊熊燃烧的篝火堆。
“我就知道。”埃文斯踢了一脚火堆边上的木柴，冷笑道，“他们的人数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，再仔细想想，他们无非是占了武器上的便宜，先把我们给打蒙了，才会……”
“啊！！”
“啊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惨叫声，将他的话再次打断。
扭头，看到的，是一个被点燃的人，就像一根被点燃的蜡烛，一面嘶吼、一面发了狠地狂奔，最后被他刚刚踢过一脚的木头绊倒，一头，跌进了熊熊燃烧的篝火里……叫喊声乃止。
“拉莫恩掠夺者在此！”米特奥拉猛地喊了一嗓子，于山岭之上，振臂一呼，“小子们，开枪，给我狠狠地招呼他们！”
……
引燃弹、高爆弹、高速弹，都如同雨点般浇落下来。论到人数，或许还是埃文斯这边多，但这两种子弹带来的视觉效果，又怎是一个“惨”字了得！
看着身边一个个或是被炸碎，或是被点燃的同伴，士气低落的众人，哪里还敢和他们拉开了打。
更何况，拉莫恩掠夺者的队伍，也不是吃干饭的。枪声一响，胜负立刻分出，本就已经没有太多人的队伍，再度被一击打散。埃文斯别无他法，只能朝着山道的方向，一条道走到黑了。
————
狭窄的山道，两侧岩壁高高立起。
走。
事到如今，随行的马匹，也都全部死光了。没有战马代替，方才被人撵着漫山遍野跑，军心大失，身心疲劳，众人此刻又累又饿。
几乎所有人内心，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——“我到底是造了哪门子孽，才不得不遭这份罪？”
……
“哈！”
“哈哈哈哈！”
“啊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——！！”
然而，走在这支队伍中心的埃文斯，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，忽然仰起头，对着山谷，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。这阵笑来的太突然，毫无预兆，就连身边的乔也吓了一跳，瞠目结舌，侧着身子看他，那眼神，仿佛在看一个发病的麻风病人。
乔冷声问道，“先前你笑，招来炮兵，又笑，招来了一通齐射……如今都这样了，还有什么好笑的啊？”
笑了半天，见无人附和，埃文斯也有些心虚，看了一眼周围。见一切如常，他便安心下来，开始了二段笑，“不管这些武器有多厉害，这个红中……到底还是无能之辈！”
“看看这周围的地形，两面环着山壁，道路如此狭窄，青苔遍地，于我方，可以说是大大不利。如果是我，在这里，再埋伏一支队伍……将会如何？啊↑↑？！”
“……”
乔一脸苦相，环顾四周，真实诠释了什么叫做哭也不是，笑也不是。
“埋伏在这里，以逸待劳，等我们走到这里时，早已是人困马乏。不费吹灰之力，便可将我们全部歼灭！”
“一整套计策下来，却偏偏差这临门一脚，不是无能，又是什么？哈哈哈哈哈——！！”
————
“咚———！”
一道身影从高处坠下，落在地上，烟尘乍起。将他最后的笑声，砸断在了咽喉里。
重甲。
大刀。
那道熟悉的身影，缓缓起身，恰好挡在山道口。
如同围棋中落下的最后一子，将他们苦苦求生的气门，彻底堵死！
第五百三十七章：这里并非文明之地
埃文斯闭上双目，深吸了几口气，咬紧牙关，额头都咬的青筋暴起，总算又多出几分胆气来。
“到现在这个地步，伸头是一刀，缩头也是一刀，我们没地方可逃了。”
“如你们所见，这家伙就是红中！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，是我们今晚一切痛苦的根源！”
“奥斯本家族的悬赏，再加上两州的悬赏金……这笔钱加在一起，连下辈子都够了。”
“解决掉他！”
他拔出左轮，略微提高音调，对他的手下疾声呼喊着。
奥斯本家族的人，做惯了一样的题目，都产生路径依赖了。直到这最后一关，他依旧在试图，靠着利用人性中的贪欲，来激发他们的战斗力。
究其根本，是这里的绝大多数人，都还没见过张人凤放开手脚的样子——在他们的视角里，他就只是藏在马腹之侧，突然一刀，扎穿了托尔曼的后心。这之后，过量火力的狂轰乱炸，让他们已经无暇去记住张人凤了。
不过是一个穿着盔甲的人，总比炸弹、加特林和野战炮，要好对付的多吧。
……
“轰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面对着面，张人凤没有等他将话说完，直接掂起刀柄，将手中长刀，如标枪一般掷了过来。
如此重物，在脱手瞬间，难免会有低沉、有力的破空之声。疏忽一闪，有一个想要挣这数万赏金的平克顿侦探，枪都还没拔出来，便被由心肺处直接钉穿，整个身体耷拉下来，双手无力地垂落。
刀身没入地面，竟然数尺有余！
这一刀比什么都有说服力，方才还有些鼓噪的人群，变得鸦雀无声。被贯穿心肺的感觉，想必也不不会舒坦到哪里去，临终之时，龇目欲裂，嘴巴张开，口鼻中涌出鲜血，这般惨烈死法，实在是最好的警戒。
他很擅长在战斗的时候，用蛮力创造出这种奇观，来打掉对手涌起的肾上腺素。
这招果然好使。
“咚！”
“咚！”
“咚！”
……
人群被震慑住，畏缩不前，张人凤便迈开脚步，朝他们缓步走去，脚步声沉重无比。
双手向两侧的后腰处摸去，“嗡”的一声，两把倒背在身后的短戟，悍然出鞘！
张人凤转动手腕，以持刀般的动作持戟，耍了个戟花，步履不停。这身金属制成的重甲，每一脚踩在地上，都有金铁之声，仿佛丧钟敲响，震得众人心脏直跳，被架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。
“等一下！！”
顶着巨大压力，乔终于有所行动，大喝一声，直接把自己的枪从腰带中掏出，丢在了地上。
张人凤就像一台精确的机器，立刻停下了脚步。
走的近了，众人看到他盔甲上那些嵌着的弹头，以及被各种类型子弹，撞击出来的刻痕，当即变了脸色。
他们纷纷效仿，将手里的枪，和腰带上、枪套里的枪，都一并丢在地方。开始时，只是赏金猎人这样做，很快就蔓延到了平克顿侦探，到最后，就连督战队的成员，也都缴枪投降了。
老实说，能活到现在，和各人本领真的关系不大，完完全全是靠运气。
既然上帝已经如此偏爱，就不要把命，再白白送掉了——这便是大多数人，内心的真实想法。
纷乱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，米特奥拉领着一众游骑兵，从后方包抄过来，将他们的后路完全截断。自此，众人心里悬着的石头，算是彻底落了下来，枪都交出去，自然是不准备再打了。
“呵……好，好得很，红中……应该恭喜你，你赢了。”
“我听说过你，也听说了，你在拉格拉斯干的那些事情……扮演上帝，一定让你感觉很畅快吧？”
他逐渐提高音量，继续说道，“你走不长远的，这里已经是文明之地了！像你这样，靠打打杀杀，抢掠土地发财的野蛮人，没有生存空间！我们败给你了，下一波来的，就是骑警、州警，要是他们也败了，下一个下场的，就是军队！就是这个国家！”
埃文斯自知大势已去，但他是这群人里头，唯一一个不可能向红中投降的。
他只能以讥讽的语气，摊开双臂，自嘲道，“你要杀我？请便，落到你这种悍匪我手里，也算我倒霉，来吧！你在拉格拉斯市里，不是很喜欢扮演上帝吗？赐我一死吧。”
“……”
沉默片刻，张人凤忽然取下了他的头盔，朝地上轻轻一丢。
“咚———！”
这顶金属头盔跌在地上，掷地有声，震得埃文斯肩膀一颤，浑身哆嗦。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，一个戴在头上，要靠着头颅、肩颈去支撑的防具，居然能有这样的重量。
和传闻一样，红中，是个黄种人。
头盔之下的脸，被压出两道浅浅的印痕。那双仿佛浸透了黑夜的眼睛，正无比平静地凝视着他。
“我……你……”
张人凤沉默不语，只是忽然加快脚步，上身不动，大步流星，直接朝人群里撞了进来。众人哪里敢拦他，纷纷躲开，让出一条清晰的通道，他就这么一路无阻地走进来，转瞬间，就贴到了埃文斯面前。
迎面带起一阵腥稠的风——那是他那身甲胄之上，鲜血弥漫的味道。
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的距离，他正略微俯首，死死地盯着自己。
“……”
他本还想丢几句嘲讽的，话到嘴边，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，艰难地咽了下去。
再过片刻，额头开始冒汗，嘴唇发抖，牙齿打架，方才张扬的气势，也被压得缩了回去。就好像站在眼前的不是人，而是一头四五米高的灰熊，正死死盯着自己，稍有异动，熊掌就会拍过来，把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，瞬间拍碎！
直到这一刻，他才明白，金钱、权力、地位、家事……这些在社会上无往不利的神器，终有用尽的一刻。
————
“你说的，都很对。”
张人凤的语气慢慢悠悠，明明是肯定句，却并没有表达肯定的意思，反而像千斤重担，压在他身上。
“只是有一点……”
“这里，不是什么文明之地，也毫无文明可言。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敢……”埃文斯有些恼怒，但被这双眼睛盯着，他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，连声音都格外怯懦。
“你说你听说过我，巧了，我也听说过你们。只要给钱，你们什么都愿意做，是吧？”
张人凤伸出手，轻轻按住他的肩膀，竟然温和地笑起来。
这笑容，令他猛地一哆嗦，俨然是被吓得不轻。
“别怕，你和你的两个兄弟不一样……你还有用。”
“和我走一趟吧！”
第五百三十八章：庆功宴
“然后呢？”戴维打了个哈欠，用手肘撑着桌面，手掌托住脑袋，一边转笔，一边问道，“接着说啊。”
“是，我，我接着说……我……两年前，我接到了埃文斯的命令，这是个很私密的活，他让我去杀一个算账的，因为他发现了公司的秘密，是一笔假账！我照做了，我其实不想的！但是没办法啊，这就是我的工作，他们出了钱，我只能是……”
“什么钱？”戴维没有听他抒发感情，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。
“嗯？”
“你刚刚说，他给了你报酬，那么是美钞？债券？黄金？还是其他什么等价物，说清楚。”
“呃，应该是……美钞……”
“多少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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