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炉中文火
“大概有三、三十美元,啊!”
受审的一方,本就心情紧张,随时都紧绷着的,冷不丁看到眼前景象,更是形成了膝跳反射,下意识就要站起来。戴维也意识到不对,回头一看,发现张人凤不知何时开了房门,就站在自己身后,竟然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。
“红中……先生!”
张人凤轻轻按住他的肩膀,又让他坐了回去,他象征性地扫视了一下这个房间,狭小、逼仄,本来是赌场用来堆放杂物的。改造一番,用作审讯之途,也算是颇为得当了。
“怎么样了?”
“还算顺利。”戴维拿起自己桌上的簿子,双手递给他,一边说道,“你猜的没错,埃文斯·奥斯本的手下,养着,就是专门给公司擦屁股的。这些见不得人的烂事,那是一问一个准,你自己看。”
张人凤略微一翻,他认的单词也不多,只看到书页之上,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。每一大段豆腐干似的文字后面,都按了一个手印,以及附上了一个受审者的签名。
除此之外,他的桌子上,还有一摞叠成砖头的正式文书,每一张的内容都一样——那是汉斯为他准备的。只要在这小小的纸张上,签署名字后,就代表着,本人对他陈述的内容,肩负起法律上的责任。
“行了,今天就到这儿吧,剩下的明天弄。”张人凤点了点头,算是对他这一天工作的肯定,“东西收一收,来参加庆功宴吧。”
“庆功?”戴维小心翼翼地说道,“那个,红中……先生……我也没有上战场,昨晚大胜,我也没出什么力。去参加庆功宴,会不会有点……”
张人凤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,直到戴维有些不自在地缩起脖颈,还以为是自说错了话时,他才开口问道,“你有没有想过,你父亲为什么,要把你送到我我这里来?”
这个问题本身,戴维肯定是考虑过不止一次的,但他不确定张人凤想要的答案是什么,犹豫半天,没有开口。
“在我老家,曾经流行过一种身份,叫做‘质子’。就是将自己的儿子,送到别人手里当差,这是一种宣誓忠诚的手段。还有,能比儿子的命更加重要呢?要是他们再举兵反叛,第一个要杀的,便是质子。”
说到第一个要杀时,戴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,因为其他人可能是说着玩儿的,或者就是举个例子,但眼前这位仁兄可就难说了。这点不需要父亲强调,白炬镇有那么多现成的案例可以看,他实在不敢大意。
“别那么紧张,你会没事的。”他拍了拍戴维的肩膀,笑着说道,“你不适合上战场,但是在战场后方,也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。这座城市的正常运转,就是我们打赢这场仗的底气。”
“你做的很好,继续保持下去,我不会亏待你们的。”
————
齐格飞赌场,第一层。
首战得胜,众人举办了一场规模不算太大的庆功宴,并没有大张旗鼓,仅限于参与了战争的人。扩编后的拉莫恩掠夺者,人数已经有九十余人之多,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。他们聚集在大厅里,唱着粗野的歌谣,酒是一杯一杯地喝下去,显得无比热闹。
看到张人凤推门而出时,人群爆发出一阵风暴般的欢呼声。在他们眼中,张人凤的形象,在他们的脑海中,一再升级,已经变成了和神差不多对等的存在。
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神,可以交流,可以触碰,甚至可以在其麾下效力,世上还有比这更荣幸的事吗?
尽管伊戈刻意摒弃了宗教因素,但……似乎也无需他刻意去经营。
该来的,水到渠成,怎么都会来。对个人武力的极致崇拜,是一路走征服路线,而产生的副作用。
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过来,坐到红中帮那一桌上时,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微妙。名为庆功宴,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,这场仗,还远远没有结束。倒不如说,他们打退的,只不过是奥斯本家族,放出来探路的前哨。
有钱的好处便在于此,再怎么样,撒钱出去,有的是人愿意为他冲锋陷阵。
这一次,自己这边占尽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仅仅只是消耗了些许军火库存,便赢下一局,但下一次呢?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吗?
谁都无法保证。
“这两天情况如何?”张人凤也确实饿坏了,拿起一块干面包,蘸着盘子里的烤肉酱,一边问道,“有新的东西运来吗?”
“白炬镇那边,又送来了五箱弹药,步枪子弹、左轮子弹、霰弹、加特林机枪子弹,还有炮弹。邓恩镇长来信,说是会全力支持我们,他在镇子上‘适当’地宣传了一下,我们目前的处境。结果有许多人踊跃报名,都愿意为我们出一份力。”
“他的武器工厂,现在是24小时全速运转的,之后还会有更多武器弹药的补给,送到前线来。”
小梅也算是承担了临时军需官的角色,她将这些看过的信息,汇总、分析之后,全都记在脑子里,再汇报给伊戈。在后勤方面,伊戈在这座城市里,要处理的信息已经太多,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承接上下的角色。
他一边吃,一边点了点头,默认她继续说下去。
“除此之外,三马镇的支援物资,也终于送到了。都是一些应急用的食物、酒,和药品。以九十余人的队伍来计算,供应一日三餐,这些食物,应该够吃一个月的。”
伊戈点了点头,表示她计算的数字没有问题。
“一个月……一个月啊……”
换言之,一个月之后,这支今晚所向披靡的军队,将会面临无粮可吃的窘境。
第五百三十九章:快刀,斩乱麻!
张人凤的面色有些沉重,他很清楚,这场胜利只是暂时的。战争是没有暂停键的,从他拔起那棵树,朝那群狗腿子砸去时,这一切,就不可能再有斡旋余地了。
两军交锋,正面战场固然重要,但比正面更重要的,是比拼双方的后勤、内政和底蕴。
一旦进入到这种相持阶段,红中帮,是无法和奥斯本家族抗衡的。他们在北方深耕五代,钱财和人脉都无比丰厚。别看到现在为止,罗安诺克已经死了三个儿子,只要公司还在,有钱、有人脉,类似这样的攻势,他可以组织起一波又一波。
而他们只能疲于应对,最后,伊戈想要建设新奥州的计划,也不得不暂时搁置。
反过来,战争旷日持久,可能会把整个新奥州都卷进来。弹药、物资、军需,这些生产压力,最终会平摊到各个城镇上,压力越来越大,只会把到手的新奥州,一点点压垮。
留给他的路,从最开始,就只有一条。
……
“我们胜了的消息先压住,不要往外泄露,就这么抻着,抻得越久,我们的机会就越大。”
“这一仗打完,至少也能消停一个月。即便他们察觉到不对劲,这里和摩洛哥市,毕竟相隔着一个新伊丽莎白州,情报很难流通。”
张人凤一一看向他的同伴们,压低声音,分析道,“从察觉,到派人调查,再到得出结论,再到他们再砸钱、勾搭人脉,拉起第二支讨伐我们的队伍,少说也是大半个月。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差,就是我们此战的战利品,一刻都不能浪费!”
“我走了之后,这儿的内政,还是由伊戈暂为代理。和内务相关的事情,遇到不确定的,你们问他就行。那银行家的儿子,你用的还算顺手吗?”
“还行。”伊戈用一句话,就总结出了戴维的性格,“他怕死,更怕你。”
“呵……”张人凤笑着点点头,“那就成,你看着用吧,那些杂活就别让自己干了。让年轻人锻炼锻炼,你也好省点脑力。”
“一旦出现特殊情况,我指的是,有人真的打过来了这种情况,现场的指挥权交给麦克,一切都按他说的做。拉莫恩掠夺者那边,不是新入了一批人嘛,之前他们在酋长、席恩那边,学习怎么投掷手雷、怎么开炮,现在,也该学习一下射击的基本功了。”
麦克听到他点将,没说什么,只是向他遥遥举起酒杯,一口喝干,颇有种“都在酒里”的豪迈。
老将压阵,张人凤心里稳当不少,暗暗舒了口气。
“席恩,你那边怎么样?”
“这几天我去看过了。”席恩沉声说道,“几座工厂的生产设备,相当齐全,如果要转型,生成枪支、大炮之类的武器,也很简单。只是没有材料,产不出弹药,我考虑的是……我们可以在拉格拉斯的工厂里,生产出武器本身,只让白炬镇产出弹药,这样一来,后方的生产压力,也可以减轻一些。”
……
思忖片刻,张人凤摇了摇头,忽然问道,“塔奥需要的汽车零件,生产的怎么样了?”
众人皆是一怔,这才想起,他们来这座城市的原本目的,是要联通拉格拉斯的工厂,让他们生产出一些汽车零部件。同样的,圣昆塔克的工厂,也承担了一部分零件的生产任务。
这些零散玩意儿,会由铁轨一并运送到白炬镇,再将其拼接到一处,变成一个全新发明。
而抵达拉格拉斯后,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袭过来,大家都快把这档子事儿忘了。
“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,就不能半途而废。”张人凤敲定了零件的事后,又一转话题,“警署那边……”
“我没问题啊。”卡洛威相当潇洒地靠在椅背上,翘着二郎腿,笑容颇为轻松,“小菜一碟啦~~~”
在圣昆塔克的时候,城市里还有个实力盘根错节的意大利佬,卡洛威尚能与之分庭抗礼。现如今,这座城市里,红中帮就是说一不二的掌控者,管理起来,自然是更加得心应手了。
说起来,也颇有些讽刺。乔佛里在时,这里的治安官,全都是奥斯本家族的狗腿子,更是有扑克众这种超越司法、警署的暴力组织存在。眼下二者都被张人凤暴力拔除,再由一个有过工作经验的老江湖,来担任警长,治安风气反而好了很多。
直观来看就是,大家都知道要打仗了,但是大家都不在乎,还是该吃吃、该喝喝,赌场暂时被征用了,城市里还有其他娱乐设施。对战争的不安当然有,但却没怎么影响到日常生活,这和卡洛威的管理方式,不无关系。
“你是代理警长,按理说,是和市长关系最密切的职位。汉斯那边……还是先保持合作的态度,别怠慢他,但也别全信他说的话。有什么不对劲的,记得和伊戈商量。”
“放心,老张。”卡洛威甩了甩手,将手里的火柴甩灭,一边笑道,“等你回来,这座城市,就彻底跟你姓了。”
“借你吉言了。”张人凤沉吟片刻,叮嘱道,“阿拉娜,你的任务,还是和之前一样,帮卡洛威分担一点警长的工作。小梅,你就不用跟着卡洛威了,现在看来,他们两人,足够处理这点工作量……你就跟着伊戈吧,总有一些事情,是戴维不方便处理的,那就你来。”
他说的有些隐晦,但小梅立刻就听懂了,点了点头,深以为然。
外人终归是外人,这些涉及到红中帮内部利益的事情,并不适合让戴维来做。比如大后方的情况,那些从大后方寄来的书信,落到外人手里,难免会让他心里有根刺。
质子,亦或是眼线,也就在一念之间而已。
现在他看着老老实实的,日子久了,可就不能保证了。将小梅安排到伊戈身边,本意上,也是想让伊戈,多教她一点大局观的思考方式。
……
“至于天使眼和酋长,你们先行一步,去往摩洛哥,帮我打探一下消息。那个罗安诺克,他住在什么地方,家里有几口人,背后还勾搭着什么势力……时间或许不宽裕,但还是拜托你们,尽可能多地挖掘出来。等我领着人到了之后,就不用再花时间,去纠结这些事情了。”
“明天上午,米特奥拉会帮我在拉莫恩掠夺者中,挑选十个精锐,他自己也会和我同行。如此一来,留在这里的掠夺者中,实际的领袖,应该是奥托,你们和他好好相处就是。”
“至于我……不用担心,我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
张人凤的语气陡然一变,压抑之下,颇有些狠辣之意,“这一趟去,乃是快刀,斩乱麻!”
第五百四十章:高树之王向你问好
篝火倒映在黑色的瞳孔中,黄昏时分,天色间是深沉的蜂蜜色,露水很重。张人凤无惧寒冷,但却对湿气无可奈何。好在,他坐着的附近就有篝火,可以稍微暖一暖。
马匹拴在一旁,这里什么都缺,就是不缺草,但张人凤很少会用草料给自己的战马填肚子。一匹好的战马,培养起来甚是不易,自然也不能亏待了它,张人凤给它喂的,都是马用燕麦饼,说是“马用”,实际上人也能吃,算是相当精细的口粮。
都说大隐隐于市,他在风吹沙的马厩旁,隐了那么长时间,也算是把怎么伺候马的本领,学来了不少。在其他马匹都在低头啃草时,那匹暗红色的土库曼战马,却是巍然不动,靠在树下,管自己打盹。
“喏。”
面对递过来的半瓶私酒,张人凤摇了摇头。
米特奥拉也不介意,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,坐到他边上,自己享用起来。他喝酒的动作非常文雅,小口小口地呡着喝,同为军旅出身,和那群糙汉却是两个风格。
“你没事吧?”
张人凤有些狐疑,“你指什么?”
“你的精神状态。”米特奥拉沉声道,“我见多很多这样的案例,他们虽然从战场上下来了,但那只是身体,他们的心灵,始终还留在战场上。并不是所有人,都可以对‘杀人’这件事,泰然处之的。”
他看了张人凤一眼,“甚至有的士兵,在战场上表现得无比骁勇,但是战争一结束,连正常生活都做不到了。负罪感、愧疚感、罪恶感……他们被战争的压力催垮,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”
“但是你呢,你这几天一直在杀人,都没停过,而且还不是用枪,是用你的冷兵器。我听别人说,用冷兵器杀人的感觉,和枪是完全不一样的。更加残酷,更加……真实。”
“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。”张人凤笑着摆摆手,“这种事情,我早就习惯了。”
“习惯什么?”米特奥拉问道,“战争?还是杀人?”
“两个都一样。”说出这句话时,张人凤的音量很轻,但语气中却透着一股沉重的肃杀,“我……”
“恨不能杀尽天下恶人,恶鬼!”
“这样……啊……”
米特奥拉有些震撼,也不敢再问下去了。这个年代,这个国家的人,对上帝的信仰,普遍还是比较虔诚的。张人凤的一些表现,让和他并肩作战过的同伴,很难将他当成一个“人”来看待,米特奥拉也是如此。
别人这么说,或许有吹牛之嫌。但他这么说,便带有一种发愿的意味,好像真的要将扫清天下污浊。
此番摩洛哥之行,会以什么作为收尾,他也隐约能预见到了。
……
“红中!米特奥拉先生!”
正聊到这里时,一名手下匆匆赶来,神色有些慌张,“不好了!”
————
红中是黄种人的消息早已经走漏出去,他又先后在新伊丽莎白州的风吹沙、多弗丘两地大开杀戒,自然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。如果乘坐火车,难保不会被人认出来。
为了避免惊动敌人,他们决定尽可能绕开城镇,快马轻骑,就这么穿过新伊丽莎白州。自柴德尔家族撤出去后,这个州的开发计划,也暂时被搁置了,没有资金去推动。大片大片的土地荒着,方圆百里之外,连一道炊烟都看不见。
这支队伍星夜赶路,比预想中更快地,穿越了新伊丽莎白州,抵达花岗岩州。
而这座州郡的最南方,有些许特殊之处——有一片天然茂密的树林,如迷宫般,伫立在众人眼前。即便会绕远路,米特奥拉也坚持着,不能走这座树林,他对这背后的原因讳莫如深,张人凤一再追问,他也只说了两个字。
【高树】。
……
野外扎两个帐篷,连营地都算不上,只是一个睡一晚歇脚的地方。
距这里约莫二十米开外,一支马队,静静地停在那里。马上之人的穿着、装饰、发型,和他们俨然是两个不同的画风。
为首之人右手高举着火把,左手虚拉住缰绳,其余人身后都背着一张弓,腰悬箭壶,神色平静,好像只是来做一件早已经定好的事。相较之下,拉莫恩掠夺者这边,就显得十分紧张,他们的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,随时准备拔枪射击。
枪与弓。
外来者和原住民。
二者遥遥相对,相距不用二十多米,仿佛隔着一个世界。
……
张人凤跨过了这段距离,缓步上前,同时抬手,示意身后的人解除戒备。他也搞不懂,按照道理来说,他们手上都有枪,肯定比对方的弓箭先进多了,为何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?
为首的印第安男人,身材比他后边的跟从者,都要壮硕一圈。他虽然骑在马背上,却意外的没有居高临下的意思。相反,他的眼神和表情,都如同死水一般,毫无波澜。
张人凤一时间拿不准,对方会不会说英语。刚想比划两个手势,他却从挎包之中,取出一个串号的小饰品,递给了他。
“这个是……狼的牙齿吗?”张人凤抚摸了一下这个由尖牙穿成的小饰品,立刻就从牙齿的体积上,进一步判断出物种,“郊狼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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