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礼物。”为首的高大印第安人，指了指张人凤手中的郊狼齿小饰品。
他的英语很古怪，似乎不能很好地发出音节，因而显得含糊不清，“银霜。”
“银霜？！”一听这个名字，张人凤的表情由惊转喜，“对啊，她是说过，自己是从高树这里来的！她平安回到你们那里了吗？”
高大的男人没有再用语言回答他，只是点头。
“这样啊，平安回去了就好，上次分别之后，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了。”张人凤陷入了几人一起大闹多弗丘的事，嘴角扬起一抹浅笑，“劳烦您帮我带句话，就说……谢谢她的礼物，等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，请她来白炬镇做客。”
他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，依旧坐在马上，全无表示。
“……等一下，说不通啊……”
思忖过后，张人凤立刻感觉到了这件事的不寻常之处，蹙起眉头，用活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，“你们怎么会知道，我今晚，会在这里露宿的？”
————
夜风吹拂过草海。
“红中。”火光映照在男人的侧脸上，明暗不定，如同一尊有些怪异的塑像，沉声道，“【高树之王】，向你问好。”
第五百四十一章：父慈子孝，兄友弟恭
“高树之王？！坏了，这下坏了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……”
就像他们悄无声息的到来一样，送完东西，撂下这句不知该如何解读的话，他们没有多加停留，立刻骑马离开。马蹄踩在松软的草原上，一点声音都没发出，不出几步，便如墨水一般，融入这片漆黑的高树地带，再也看不见，只给张人凤一行人，留下了有些不安的谜语。
“我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，高树之王？”张人凤眉头紧皱，“之前酋长好像是提起过，有这么一位来着……”
“这片地方，一直是印第安人的居所，你也应该知道的，眼下，哪个部落日子，都不好过。那些从领地里头，被驱赶出来的印第安部族，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。结果就是，越来越多的印第安部族，流落到了这里。”
米特奥拉伸出手，朝着不远处的茂密深林，遥遥一指，“‘高树’。”
“这群倒霉蛋们，最后的庇护之地。”
“据传说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领袖，那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树上，没有下来过，因而被称为【高树之王】。这家伙会巫毒之术，一旦他知道了对方的名字，就能隔空兴起法术，将其咒杀而死！”
“……据传说啊。”张人凤一下子没了兴致，他可太懂传说是怎么回事了，在风吹沙，至今还有人传说，他是狼人呢。
“这传说可不是空穴来风！”也许是读出了他的不屑，手下之中，有人言之凿凿地说道，“你觉得那些人，会仅仅因为传言，就放任这么大一片土地，继续留在印第安人手里吗？”
“迄今为止，有好几个想要对高树下手的人，有军官、有商人，也有政客，无一例外，全都暴毙而亡。”
“暴毙？”张人凤皱了皱眉头，“怎么个暴毙法？”
“呃……这个嘛，大概就是……”
自然是回答不上来的，因为谁都没见过，也只能硬着头皮扯下去，“听说是七窍流血那种，死的特别惨。”
不需要诅咒，我往他们喝的水里加点砒霜，也能达到这个效果——张人凤只是如此想了想，没有说出口。
如果全都是人力所为，很难解释，他们为何会在今晚出现。再联想到银霜的种种神奇本领，他也觉得有那么点苗头。也或许是她回去之后，和部族的同伴们说了些什么，让这位“高树之王”，对自己产生了一点点兴趣呢？
……
“算了。”
想来想去，也是无益，眼下这个情况，他又不可能放着摩洛哥不管，先去林子里头见那个高树之王。再怎么想，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。
张人凤不愿意用还没发生的事，来内耗自己，直接大手一挥，止住了众人的讨论，“时候不早了，除了安排有守夜任务的，都休息吧。”
“比起什么诅咒，我们还有其他事情，要操心呢。”
————
“砰！”
推门的力气之大，让门板和墙壁狠狠撞在一起，而眼下，这位在新伊丽莎白州政坛之上，无比活跃的贵公子——休·奥斯本，已经失去了一如既往的从容。他气得不轻，眉毛眼睛都快揪到一起，快步朝着正厅走去。
“滚开点，别挡路！”
正在走廊上擦地的女佣，被他像踹狗一样，一脚踹开。他丝毫没有在意这个女仆，管自己一路快走，推开厅堂大门。
装饰依旧豪华。
炉火依旧温暖。
只是……桌子前的人，比上次少了点，仅仅只剩下他的兄长，理查德·奥斯本，以及他那位无所不能的父亲，罗安诺克·奥斯本。此刻，两人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，都像座石像似的，坐在椅子上不动，面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。
厅堂变得无比阴冷，一片寒气。
“啪！”
他将这张报纸拍在桌上，喘了两口，好不容易才把气息喘匀，艰难开口道，“父亲，大哥……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，这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？！”
罗安诺克沉默不言。
“你都看了？”理查德问了一句废话，主要是，这个时候，也没什么别的可以问了。
被这只大手攥着，跨过新伊丽莎白州，拍到这张属于花岗岩州的桌子上的，是一张新奥州的报纸。
这上面，花了相当大的篇幅，刊登了一篇文章，光看标题就是重量级——“血染之财，奥斯本家族的罪行”。
里面以十分详细的口吻，一桩桩、一条条，具体到了个人，写明了公司买凶杀人、以钱易权，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事。
所有条目，都是出自平克顿探员之口，他们在社会上的名声，本来就不怎么好。为公司干出这样的事来，似乎也很正常。末尾处，还有他们的落款签名作为证据。
除此之外，拉格拉斯一案的始末，也被完整报道出来，包括整场矿难的始末，矿坑井喷的真相。那五十五名被淹死的矿工家属，都在文章的末端接连署名。
更要命的是，这篇长文最后还写到，所有一切，竟然都是以拉格拉斯市政府的名义，深入调查出来的。
各种官方的署名、印章，一应俱全，换句话说，这份报纸上的内容，是有政府的公信力，作为背书的。
“这样的东西，匪帮是不可能搞出来的……汉斯·汉弗莱，只有可能是他。”罗安诺克双手托住下颚，面色阴沉，“他这是要和我打擂台啊。”
“那些所谓‘证人’，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？平克顿侦探，不是应该和老五、老六一起，去攻打拉格拉斯了吗？”理查德百思不得其解，“难不成，他们已经失败了？”
“这些，先不管。”罗安诺克面色阴沉，短短一句话，就把他两个亲儿子的命，划拉到了一边。
休眉头紧皱，向他汇报道，“这份报纸，是几天之前，在新伊丽莎白州疯狂流行起来的。来之前，我已经下令，让州警、骑警，还有各城镇的治安官留意了。”
他敲了敲桌子，怒声道，“这完全就是假消息，是对我们家族，对公司的污蔑！任何敢于贩卖、阅读的人，都是犯罪，而且是重罪，必须给我统统抓到监狱里去！”
“……”
理查德摇了摇头，“大可不必如此动作。”
“什么？那你觉得呢？应该就这样，让这种流言，继续在新伊丽莎白州传播吗！”休的嗓门越来越高，瞪圆了眼睛，斥责道，“大哥，你知不知道，这种东西，对我明年的选举，影响会有多大！”
“我的政敌会用这个攻击我，让我没法选上参议员，我们家这些年的铺垫、运作，可就都打了水漂了！这种时候，你还在质疑我的动作大？你是舍不得花钱吧！”
“我是说，你搞这样的动作，会起反效果。人们更愿意相信，报纸上说的是真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罗安诺克怒喝道，“都安静！”
“事已至此，把人都喊来吧。”
第五百四十二章：向红中，宣战！
能称之为“家族”，除了要有钱，自然还要有人。准确说，是还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人才。就像拉格拉斯那里一样，警署的警长，必须得是家族自己人，处理起事情来，才有说一不二的决断力。
还有类似杰诺斯这样的催债人员，也是奥斯本家族的远房亲戚。
在拉格拉斯都是如此，可想而知，摩洛哥会是什么状况。
罗安诺克是大家族的族长，自然就是这棵大树的主干，但光有主干，一棵树也是没法生存的。
所谓开枝散叶，能拿得出手，依序塞进各个重要位置的家族成员，才是家族大而不倒的根本。
不到万不得已，他是不会召集家族成员的，这十几年来，在他的运营下，燃料公司已然成为一个庞然大物。但它仍然只是市场环境下，一条相对肥硕的的大鱼而已，还远远没有到可以跳出池子，自成体系的地步。
这也就意味着，在这池子中，还存在着与他体量相当，或者是略逊一筹，却时刻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。
作为大老板，一般是不会亲自拍板一件事的，因为一旦大老板拍板，动作就太大了，有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感，事情没有了回旋余地。
必须将红中帮，彻底从世界上抹除。否则的话，公司的威慑力和名声，连带着罗安诺克的人脉，都会大打折扣。即便是胜了，这一番大动作下来，所造成的负面影响，也是不可挽回。
动作越大，露出的破绽就越多，那些竞争对手便可以趁机扑上来，咬掉自己的一块肉。
但，眼下……这份有着官方背书的报纸，已经将他逼上这条路。
不得走下去了。
罗安诺克深深吐出一口气，双手交叠，托住下颚。
————
再度睁开眼时，厅堂的会议长桌前，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。
喊人倒是没费什么功夫，他们要喊来的人，要么是奥斯本家族的成员，要么是与其联姻后，被罗安诺克看好，留在核心决策层的外姓。这样的人，自然是要留在摩洛哥，好好培养的。
这张皱巴巴的报纸，在人群中传了一遍又一遍。眼下，这厅堂之中，一板砖撂下去，能砸中十个精英。但他们却并不像在人们面前，那样镇定干练，相反，拍桌子的，高声怒吼的，吹胡子瞪眼的……各式各样，乱作一团，仿佛菜市场。
……
“各位。”
短短一句话，便让纷乱的厅堂，再度安静下来。
罗安诺克的视线，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，深吸一口气，“东西，你们应该都看过了，不客气的说，当下的局势，比我最初预想的要糟糕。”
“托尔曼和埃文斯，不是已经带队去剿匪了吗？”其中一人抓起报纸，神色有些恼怒，“怎么还会允许这样的东西，从拉格拉斯流出来？”
“简直是胡说八道！这叫什么证据嘛，法院呢？审判呢？没有正当程序得到的证据，不应该被承认！”
“我看那个拉格拉斯的市长，也是不想当了，就应该立刻罢免他的职务！”
……
罗安诺克虚压双手，按住了众人，再度沸腾起来的情绪。
“很显然，他们失败了，目前生死未卜。”
“我个人还是希望，那个红中能有点脑子，用他们两个，来和我置换一笔赎金，不过……”罗安诺克摇了摇头，沉声道，“眼下谈这些，没有意义。”
“公司的形象，正在受到攻击，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。如果红中不付出代价，那么很快就会有第二个、第三个。最终，他们会一拥而上，将我们数代打造的心血，啃噬殆尽！”
“因此，是需要诸位出力的时候了。”
……
众人顿时像哑火了一样，面面相觑，神色都有些尴尬。
方才的义愤填膺，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谁还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呢，出力，怎么出力？难道让他们这群养尊处优，连跑两步都喘个不停的中年男人，扛着枪，去拉格拉斯剿匪吗？当然不是，你出了钱，就是出了力了。
进了钱袋子的钱，再想从他们手里掏出来，可就难了。别看同一个姓氏，在这方面，什么血脉亲戚，都不好使。
“砰——！！”
对这一幕，理查德早有预料，自然不可能让大领导唱红脸，于是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，瞪大眼睛，怒斥道，“你们这群虫豸！平时吃我们家的时候，眼睛都不眨一下，现在到了该出力的时候，却连半点都不肯吐，混账！”
“克劳德，你管着采买部，那些离谱的报价……我是一直对你睁一只眼、闭一只眼的。一袋螺丝钉，需要50美元吗？”
“这……我……”被他点到名的，是一个头发稀疏、胡子半白的老头，顿时急红了脸，却也分辨不出什么来，只是梗着脖子说道，“这是质量要求，质量要求……”
“还有你，哈米什，你从公司账上，划走了6000美元，在城市里大放高利贷。哈，你想的真好，问银行借钱还要还，直接走公司的账，只要掩饰的足够好，就不用还。这些年，哪怕是捞，你也该捞够了吧？”
“劳伦斯，别把脸转过去，我说的就是你，你的岳父……之前是花岗岩州的副州长吧？我们家里的习惯，是直接将政治献金，以债券的形式，寄送给他的户头上。但你呢，又和公司的财务人员联络，没有走明账，从公司这里，领走了一笔现金。同一笔钱，被你们先后领了两次，你把我们都耍得团团转啊！”
……
有了这三个重量级案例打底，众人的表情都变了，不少人额头沁出汗水，神色也颇为紧张。
在这里坐着的，谁手里都不干净，可以想象，被爆了名字的这三位，以后肯定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。对这些过习惯富贵日子的老爷来说，要是没有金钱和地位，简直跟死了，没什么区别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儿子的咄咄逼人，是为了引出父亲的云淡风轻。
“好了，理查德，没必要这样。”本来就是双簧，罗安诺克这时才清了清嗓子，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。只不过这一次，大家都把脑袋低下去，不敢和他对视。
“很多事情，我一直都没说，就是惦记着这份‘血脉亲情’。每家都有自己的账要算，这我明白，但，诸位也要明白一件事。”
“没有我，哪有你们？要是公司倒了，作为败者，我们会是什么下场？”
眼看气氛差不多了，罗安诺克缓缓站起来，宣告道，“事情走到这一步，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。就在我们坐在这里，互相推诿的时候，这张报纸上的东西，正在人们之间，口耳相传！”
他抓起报纸，重重拍在桌面上，说道，“每多一个人听到，公司的威信就减一分！他们占到了先机，再打口水仗的意义，已经不大了，剩下的方法就只有一个！”
“可是，罗安诺克……”下面的声音有些犹豫，“民众已经看到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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