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民众就像羔羊，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事实，谁手里有鞭子，他们就听谁的！”罗安诺克神色一凛，“我们必须以迅雷之势，调动可以调动的一切力量，以摧枯拉朽之势，将其彻底摧毁。如此一来，不需要我们去禁，这样的言论，自然会消失。”
“花岗岩州这边的一切，我都会去沟通；新伊丽莎白州那边，就交给我的儿子，休。他在那里，多少还能说得上几句话。我们会将红中，定义为南军残留的反叛分子，从而可以正大光明地，调动军队。”
“正规军，警卫队，还有州警、骑警……诸位的人脉、资金，都请不要再藏私了，如此大动作，务必要将红中，和他的余党，一次性击溃！”
调动人们的情绪，罗安诺克是一把好手，他攥紧拳头，振臂一呼，显得十分有力量感。
“财力，底蕴，人脉，后勤，武器，全都是我方占优，一旦开打，没有不获胜的道理！”
“奥斯本家族历经至此，足足五代有余，诸位都是社会上的精英人士，是这金字塔的最顶端！让我们形成合力，团结一致，为了我们光明的未来……而战斗！”
“我，罗安诺克·奥斯本，以奥斯本家族的名义，向红中宣战——！！”
————
“咚————！！”
在此振奋人心之际，厅堂的大门，忽然被巨力一脚踹开，整个门板卸了下来，飞入厅堂之内，重重嵌在墙上。
烟尘升腾，张人凤右手擎起大刀，站在门口，与目瞪口呆的众人，遥遥相望。
那个在走廊上被踹的女仆，站在他身后，咬着嘴唇，恨恨地看着这一幕——显然，就是她给张人凤带的路。
……
众人的表情十分有意思，从狂热，到惊愕，再到如堕冰窖，惶恐不已。
罗安诺克保持着演讲的姿势，嘴巴微微张开，瞳孔剧颤。
“……哈，宣战啊，好一份大礼……”
张人凤冷笑道，“我给你，也带了回礼。”
“咚！”
他将一个黑布的包裹，甩到了桌上。
第五百四十三章：噫，可以和解吗？！
“啊！”
休下意识地上手，撩开黑布的一角，便看见半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，吓得尖叫一声，后退的幅度太大，绊到了椅子腿，十分狼狈地摔在地上。
相较之下，罗安诺克就显得稳很多。他的表情很是深沉，似乎也早就料到了，这黑布包里的装的是什么。
能看得出来，他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，就连脸部和眼皮的颤抖，都强行压了下去。
黑布被打开，里面的东西，自然也藏不住了，一个接一个地滚出来，掉在地上。
在这片土地上，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，被判处死刑，能够挑的死法也不多，基本就是两种：绞刑，或者枪决。
张人凤丢出包裹的时候，他们各自猜测里面是什么，却从未往那个方面想。直到看见托尔曼和埃文斯的人头，从袋子里滚出来，一种从未体过的颤栗，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理防线。
“本来是想让你们父子团圆的，可惜，你们家老二，已经被啄得一塌糊涂，恶心得没法看。”张人凤冷笑道，“我们把它用一捆席子裹住，丢到山里去了，他活着也是浪费水和食物，这一死，还能喂饱山上的鼠蚁虫蛇，也算功德一件。”
“虽然……我猜猜，你对你自己的儿子，也没有那么在意，对吧？”
……
巨大的恐惧，冲刷着众人的心灵，在此驱动之下，有人的动作开始变形。
“凶手……你这凶手！”
有人做出愤慨至极的表情，不光脸上涨红，连脖子都变红了，他从人群中走出，一面怒斥，一面伸出手指，指向张人凤，“你怎么敢这样对他们，这样对待，奥斯本家族的后裔？！”
这个开口说话的男人，死四五十岁上下，身材臃肿，却穿的十分华丽，肩衬上甚至还穿着金线。他从这群人当中快步走出，似乎是想要在家主面前，好好表现一下。
一般来说，这种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马前卒，少不了事后的褒奖，这是圈子里半默认的规矩。
张人凤面无表情，目光从他身上掠过，看向坐在最内侧的罗安诺克。
“奥斯本家族的源头，乃是西蒙·奥斯本！你去北边打听打听，那可是享誉亚美莉加十三州，参与了开国之战的【火磨岭战神】。你现在去缅森州的火磨岭看看，那里，还立着他的雕像！”
“……他来了吗？”沉默片刻后，张人凤忽然开口问道。
“什么？”大腹便便的男人不解。
“你说的那个什么战神。”张人凤的目光扫向众人，“他今天来了吗？”
“当、当然没有，他在想什么？独立战争，那都是一百年前……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咚——！！”
张人凤没兴趣听他说下去，一记劈掌，落在他的天灵盖上，仿佛打桩一般，将他的脑袋直接“夯”进了地板里。木质的地板，被突如其来的头颅，硬生生砸出一个洞。他的脑袋卡在洞中，脖颈也扭曲变形，只剩手脚抽搐几下，很快便不再动弹。
霎时间，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，众人都将嘴巴闭上。张人凤快步走来，他们便一窝蜂地挤到桌子对面，躲到罗安诺克身后。在后头就是壁炉了，炉火正熊熊燃烧着，他们也不嫌燎得慌，将那小小的一片空间站满，几乎到了无处落脚的地步。
“刺———”
凳腿和地板摩擦的声音，低沉而刺耳。
张人凤搬了张椅子过来，坐到了长桌的另一头，桌子对面，是已经被吓破胆的“战神后裔”们，以及双拳攥紧，还算镇定的罗安诺克。
……
他定了定神，问出了第一个问题，“摩洛哥市区内，有治安官。我的宅邸中，还有私人卫队，你是怎么进来的？”
“杀掉了。”张人凤随手拿起桌上被很多人看过的报纸，翘着二郎腿，翻看起来，神色无比放松，好像这是他自己的家。
轻描淡写三个字，更加显得可怕。
“……”罗安诺克眉毛一跳，这才注意到，那把立在地上的长刀，刀锋之上，已被鲜血染透。
死神那黑色长袍的边角，在众人眼中，变得若隐若现。
他叹了口气，挣扎了好久，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，叹了口气，“……还是小看你了。”
苍鹰搏兔，亦用全力，这是自然界教给人们的道理，却一次一次地被人忘记。
罗安诺克的顾忌实在太多，人脉、金钱，以及最重要的，公司的正常运转，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大动作而受影响。
或许他祖上，确实是军人出身，但他不是，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。一个商人，是没有勇气，也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，去组织起一场战争的，对他来说，输赢不重要，能不能继续维持自己的生意，才更重要。
等他意识到，对方有能力，在打赢战争的基础上，还搞舆论攻势的时候，才算真正将红中帮，当做对手来看待。想要加大筹码，全力梭哈，人家却不跟你继续玩下去了。
“你赢了，红中。”罗安诺克双手一摊，没有再做任何无谓的事情，而是说道，“开条件吧。”
“……”张人凤不置一词，只是微微歪过脑袋，以审视的眼神看向他。
“这段时间，我也没闲着，详细了解了一下，关于你这个人的事……结果就是，我得到了很多完全相悖的情报。”
“有人将你视作黄祸怪物，有人却奉你如神祇。有人说你凶残嗜血、天性好杀，也有人说你乐于助人，那些无处可求、无人敢接的事情，只有你敢伸出援手。于是我明白了，我要面对的，是一个前所未有，无比复杂的人。和一般的匪徒、枪手、帮派，都不一样。”
罗安诺克沉声道，“我更愿意，称呼你为一个‘梦想家’。”
“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上，你构筑着你的乌托邦，并用各种暴力手段，来将其变为现实。”
“对一个梦想家来说，金钱、地位、权力……这些东西都太俗了，我不好意思拿出手。‘我是抱有诚意地和你谈判的’——我希望你能体会到这一点，因此，无用的讨价还价环节，我就省去了，直接跳到结论吧。”
见他的表情仍没有异动，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，罗安诺克觉得心里没底，却只能接着说下去。
“我把新伊丽莎白州给你，怎么样？”
第五百四十三章：我想当个好人
此言一出，无疑让所有人倍感惊愕，身后的人群再度传来些许窃窃私语的声音。
谁都知道，奥斯本家族的下一步棋，本来是将家族产业，朝南边扩展，抢占掉尚未被开发完全的南方市场。
为此，新伊丽莎白州，就是必须拿下的桥头堡。他们在此投入了大量的时间、精力和金钱，又花了好一通力气，才将休·奥斯本，运作到了待选参议员的位置上。
而眼下，罗安诺克要将这座桥头堡交予他人，不仅意味着前期投入全部白费，更意味着，从这一刻开始，攻入南方市场的战略举动，就此一败涂地。
这是一个重大信号，一旦释放，他们在北方的商业基本盘，也将变得动荡不安。
说起来也巧，新伊丽莎白州本地最大的竞争者——莱恩·柴德尔，正是和红中结下了梁子，日夜担惊受怕，才转而去北方发展的。他这一走，刚好给奥斯本家族腾出了位子。
没想到他们一通操作，到最后，再次撞上了，这堵名为红中的高墙。
……
“真是诱人的条件，我几乎要心动了。”张人凤哑然失笑，“我杀了你三个儿子，你还要同我讲和，也就是说……”
他敲了两下桌子，那两颗人头也被带动，在桌面上轻轻跳动了两下，场面惊悚至极。
罗安诺克却面色如常，丝毫没有惧怕或者愤怒的情绪，仿佛一个纯粹的局外人。对他来说，这只是一生中要谈的无数交易中，其中的一场，并无什么特殊之处。
“在你心里，你这条性命的价值，甚至比这一州之地更高，对吧。”
……
“只要人活着，就能创造出无限的价值。投资、税收、公益、募捐，还有各种各样的产品，只要公司还在一天，辐射出去的价值，就不会停止。”
罗安诺克回答的十分漂亮，“我只是希望，能在闭眼之前，给这个世界，这个社会，创造出更大的价值，仅此而已。”
“从逻辑上来论证，什么是更大的价值呢？”罗安诺克虽然提出了问句，但很明显，他没打算让张人凤回答，只是自顾自说道，“作为商业公司，自然是要在商业模式中，取得更大的成功。赚到更多的钱，回馈给社会的，也就更多。”
张人凤半闭着眼，环抱着双臂，像是在听，又像是睡着了。
见对方不置可否的态度，罗安诺克暗自咬牙，决定再加一把火，“在此之前，我确实有一些……商业决策，过于冒进了。”
“我也不隐瞒你，我的本意，是想要开拓南方的市场。北边生意不好做，很多后起之秀，各自都有新的提炼技术。体量不大，却步步紧逼，我必须要为将来做打算，抢在他们之前，开拓南方市场。”
他叹了口气，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，感叹道，“身在高位，下面的人，自然而然会揣摩我的意图，哪怕只是一点点念头，到了下面，便会被放大成千上百倍，这就酿成了这些不好的事。”
“再给我个机会吧，红中，这一次，我想做个好人！”
————
“好啊。”
出乎意料的，张人凤很轻松就同意了，他点了点头，缓缓起身。
至少这一刻，躲在罗安诺克身后的众人，都发自内心地笑了，他们的嘴角挑起、眉毛放下，紧绷着的脸，也都放松下来。
也是。
以整整一州，作为交换的筹码，这实在太让人眼热了。偌大一个州，十几来座城镇，只要掌握了人事的任命权力，大门一关，不就是真正的土皇帝吗？
只有罗安诺克不为所动，见他起身，他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，上半身有个本能的后仰动作。
他的右手，不动声色地，摸向了桌子下方。
“说到底，我和你，也没什么过节。你是大公司的老板，我是山野里的匪帮头子，八竿子打不着，你做不做好人，和我也没关系。”张人凤的语气带着笑意，如沐春风一般，“这样吧，你去问问那些人。”
“那些在驽马镇，被你们公司产出的矿渣，污染了水源，被怪病折磨到去世的猎户。”
“那些早已经探知到结构不稳，却被你们强逼着，直到矿坑塌陷，都还在挖矿的矿工。”
“那些在巴迪山脉采矿场，地下水井喷而出，顷刻间，被活活淹死的五十五个人。”
“还有这些……”
张人凤拿起报纸，猛地朝桌子上一摔，他的愤怒情绪倾泻出来，如疾风骤雨一般，瞬间压住了人们窸窸窣窣的声音。他的声调一点点变高，震得炉火闪烁，窗玻璃嗡嗡作响。
“这些！这些你们雇佣了平克顿密探，杀的人，灭的口，一桩桩一件件，都是无辜者的血，全都记录下来了！你去问问他们！问问他们，让不让你当这个好人！”
罗安诺克的脸部肌肉抽了一下，但他还是不死心，想要再争取一下。
只不过这次开口，他的心绪已是大乱，嘴唇也抖个不停，“这、这也是……无可奈何的事情，有需求，才有供给……市场，市场需要的，就是这样的商业模式，也只有这种模式，才、才可以产生价值，价值转化为财富，再循环反馈给……”
“又来了啊。”张人凤半眯着眼，目光如剑，仿佛要将其刺穿，“你说我是梦想家，我看我比不过你，你才是真正的梦想家。”
“什么‘商业’、‘社会’、‘价值’……你总是喜欢用这种宏大的梦想，搪塞过去。一旦到了具体的人身上，你就没兴趣理睬了。在你眼里，这一个个活着的人，比泥土还要轻贱。”
“你榨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，再一脚踩死，甚至都不会弄脏你的脚，因为你把平克顿密探，当鞋一样，穿在脚上。见血的脏活，都让他们去干，你连看都不屑于多看一眼。”
说到这里，张人凤笑了，“你和温迪戈没什么区别，你们都吃人，只不过你的吃相，比他斯文些。”
……
事到如今，哪怕再愚笨的人，都该听出张人凤的意思了，更何况这一屋子里，也都算得上是精英人士。
“你所说的，并不是我的错，人一生下来，就分成三六九等。而这种商业模式，是‘时代’造成的。时代的重压之下，总有些不合格的废品，因为承受不住压力，被压得粉碎……”
“这就是他们的命运——！”
一直藏在桌面下的右手忽然伸出，手中，赫然多了一把上膛的转轮手枪！
谈判，许诺，忏悔，都是假的，都是为了吸引红中的注意力。
罗安诺克深深知道，不可能把自己的命，交到其他人手里。作为北方几个大家族的首领，他对意外情况的防范，到了一个近乎变态的地步，哪怕是自己的厅室里，都藏着暗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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