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是吗？”麦克的语气十分沉稳，“据我所知，这个帮派，已经是历史了。”
小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，扭过头，看了麦克一眼。
“哈哈哈，一看就是圈外人，了解得不够透彻啊，斯蒂文森先生。”年轻的治安官语调高昂，似乎很享受这种在外人面前，分享内情的感觉，“杰克帮是散了，但是里面的成员，并没有全部退场。据我们警长说，仍然有两个成员，至今都逍遥法外。”
“其中一个，就是……”
————
“马斯顿小姐？”
叮叮当当的钥匙击打声先一步传来，紧跟其后的，是马克有些惊讶的声音，“是你吗？你的脸怎么了？”
“在追捕途中，出了一点意外，我被狼抓伤了。”小梅的语气很平淡，至少在表面上，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，“而这个混账，则是被狼咬掉了一条手臂，我们尽一切努力抢救了他，就是不希望他草草死于大出血。我要把他带到镇子上来，让他接受正义和律法的审判！”
“真了不起，马斯顿小姐，真了不起。您的勇气和意志，让我钦佩不已。”马克冲她微微颔首，又向两名年轻的治安官招呼道，“来认识一下，这位是巴里·马斯顿的女儿，梅莎莉亚·马斯顿。”
“快腿巴里的女儿？！”
年轻人到底阅历浅，藏不住事儿，一听到小梅父亲的名字，当即彼此对视一眼，神色有变。
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，但小梅确定，这不是钦佩、尊敬之类的情感，而是恐慌。
很快，他们又做出缅怀的表情，说着“他是一位优秀的骑警”之类的话。
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，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那种怪异的预感越来越强烈，就像……解开一道题目的所有条件都已具备，就差那临门一脚，却怎么都摸不到边。
……
“让我看看。”马克俯下身，打量了一下已经没有任何求生意志的吉赛尔，点了点头，沉声道，“是他，没错，这张脸我烧成灰都认得。主的审判，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。”
他的视线忽然转向麦克，用略带质询的眼神盯着他看，“您就是抓到他的赏金猎人？斯蒂文森先生？”
“我把他放哪儿？”麦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表现得波澜不惊。
“出于好奇，我能不能问一下，您是怎么抓住他的？无意冒犯，我的意思是，这家伙的危险程度，可不是开玩笑的。迄今为止，已经有很多优秀的同僚死于他手，他们都是很优秀的治安官。”
马克的语气有些飘忽不定，“So，当我从手下的小伙子那里听到，有一个50多岁的老爷子，单枪匹马，抓到了这个危险人物，未免有些超乎常理了。我特别好奇，斯蒂文森先生，您是有什么秘密武器，或者先进的抓捕经验吗、可否与警方共享呢？”
“……”
沉默。
很多时候，不需要开口说太多话，沉默和眼神，便足以表达情绪。
“好吧，您有自己的商业机密，我理解了。”
马克摆了摆手，示意他不会再问了，“不过，相信有一件事，您一定也知道。出于某些复杂原因，我们没有为他发布悬赏令，您无法从我这里得到报酬。”
“不需要。”麦克弯下腰来，作势要将他再度扛起，“我把他放哪儿？牢房里？”
“……不必了，老爷子。”马克那张粗糙的脸上露出笑容，他一直是不怎么笑的，冷不丁咧嘴，让人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，如同一个披着人皮的木偶在笑，“别浪费力气，交给我来处理吧。”
他侧过身的瞬间，麦克本能地感到些许不妙，立刻往旁侧退了两步，将小梅护在身后。
————
“轰———！！”
枪火迸溅。
马克忽然拔出配枪，一枪轰爆了吉赛尔的脑袋。
字面意义上的“爆”了，就像被大象用脚操爆的西瓜一样，从内部炸开，红的、白的，还有骨头渣子四处飞溅，涂满了警署的墙壁。
他……此刻应该是“它”，它的大半个脑袋都不见了，咚的一声，栽倒在地。
鲜血渗入地板，吉赛尔的一部分，永远留在了这里。
“你他妈的有什么毛病？啊？！”麦克罕见地爆了粗口，眼睛瞪圆，怒声呵斥道，“在这里开枪，还是空尖弹？万一子弹碎片溅到我们怎么办？！”
“确实，这子弹太危险了，不能轻易碰啊，一碰就有瘾，停不下来。”马克将枪柄转动一圈，十分熟稔地插回枪套里，一面说道，“按照上头的规矩，治安官的配枪，是不能用这种子弹的，还请二位帮我保守这个秘密。”
“这个人渣不配得到审判和安宁，绞死？对他来说太便宜了，他杀了这位可怜女士的父亲。”
马克吹了声口哨，两个年轻治安官很有眼力，主动上前，来将吉赛尔的尸体抬走。
“好了，马斯顿小姐，开心一点吧。”马克拍了拍小梅的肩膀，露出忠厚长者的笑容，“你父亲的仇，已经由你，亲手为他报了。”
第五十三章：这世界就是个他*的笑话（还悬赏·4）
在小梅的视角中，时间略微倒流，她的眼睛记录下了这血肉横飞的一幕，却没有任何害怕。
好像站在这里的不是她，是另外一个人，而她则是以完全超脱的视角，在更高处，俯瞰着整件事的发生。
空尖弹。
和一般的子弹不同，那是一种扩张型弹头。撞击到人体时，优秀的扩展性并不会让其直接打穿目标，而是在目标体内炸开。其弹头的铅质核心，会被弹头后端包裹的铜压碎，造成高速的破裂和扩散，与此同时，由于弹头本身也在旋转，铅会向各个方向散开，从而将人体轰出一个大洞。
不知为何，倒地之后的吉赛尔，忽然就变成了他在停尸房里看到的父亲——穿戴整齐，手捧鲜花，唯独脖颈之上空空如也。
“空尖弹……空尖弹……”
“轰————！！”
开火的声音如大地惊雷，将她带回那个晚上，自己好不容易在灰狼的爪与牙下讨得一条生路。半张脸被抓破，鲜血糊满了眼睛，却还要一点一点爬过去，将灰狼的尸体翻过来。
当时她也不明白，自己为何要这么做，有何意义？此时此刻她才明白，所谓直感，其实是大脑在快速思考后，得出的结果——她是想调查弹孔！
面对这头可能要了他命的灰狼，一定会用威力最大的武器进行反击！
然而灰狼背上的弹孔，就是寻常左轮射出来的，并没有那种特殊的爆裂伤。
她查验了吉赛尔的左轮，从弹巢上的换弹痕迹来看，少说也使用了两三年。在父亲死的时候，他的配枪就是这把左轮。
至此，认知和现实出现了分歧。
因为如果是这把左轮爆头，父亲的脑袋应该还在，只是在额头上会有一个弹孔，而不是运送来一具小半个脑袋都被打碎的尸体。
“空尖弹……空尖弹……”
那声音在脑海边回荡，像是父亲，又像是麦克，声音被拉长了，沉闷如雷，敲击在她的心房之上。
父亲的死讯，最早是谁通知的？
……
“很抱歉，马斯顿夫人，很抱歉。”在一个雨夜，马克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，脱下帽子，面露悲痛之色，“你的丈夫已经……”
……
是他。
举行了葬礼和追悼仪式后，将这件事情压了整整七个月，没有发布通缉令的人，也是他。
小梅几乎可以笃定，如果不是自己运气爆棚，请到了红中和麦克这两尊大神出山，一辈子都不可能抓住吉赛尔。风吹沙本地的治安官、警察，根本就没有要逮他的意思！
而现在，自己将抓到的人送到警署来，他却迫不及待地将其一枪爆头。简直就像是……
生怕他说出点什么一样。
“空尖弹……空尖弹……”
警署的天花板在她眼中越升越高，如同一个怪异的漩涡，将她抛入惊涛骇浪之中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，扶住办公桌的一角，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这种子弹，和我以前见到的都不一样呢，附近好像没有别的人在用了。”小梅让语气缓和下来，装作不经意间问道的，“杜兰先生，这是违法的吗？”
“严格意义上来说，不违法，但是每个州的情况都不一样。”
马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块手帕，优雅地擦掉了粘在身上的血迹，下意识地回答道，“在一年前，州政府对警局做出了一些要求，说是这种子弹的‘误伤率’太高了。但我更倾向于，给这些犯罪者一个惨烈的死法，以警醒其他人……”
————
说着说着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停下手头动作，猛地转过头来，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小梅。
迎面撞上的，是一双毫无惧色的湛蓝眼睛。
……
“是你。”小梅的声音没有被动，哀恸莫大于心死，此时的她，与心死无异，“是你。你杀了我的父亲。这种会在人体内爆开的空尖弹，只有你还在用。”
“听着，马斯顿小姐，这可是个很严重的指控。”马克半眯起眼睛，右手虚压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，“我不知道，你自以为知道了什么，但不是你想的那样。杀死你父亲的人……”
“吉赛尔？他确实该死，但他不是杀了我父亲的人。”小梅的语气十分笃定，“他没有用过空尖弹，我检查过他的枪，一直都是普通的左轮子弹。如果真有空尖弹的话，也许就不会被咬掉一条胳膊了。”
她不想再听马克的辩解，方才那声枪响，就像缺少的最后一块拼图，终于解释了她一路上都没想通的要点。
“可是，为什么？为什么你要杀死一个光明正大的骑警？他和你，应该是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。”
“除非……”
“我父亲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，对吗？他一直在追查怒雷帮，或许是从什么蛛丝马迹上，发现了他们和柴德尔集团的联系。”
马克的神色几度变化，虚假的笑容完全从脸上褪去，变成一张没有表情的人皮。
在他眼中，小梅不再是已故同事的女儿，而是一个亟待清除的麻烦。
“那些运货火车、银行马车，为什么怒雷帮总是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？他们在内部高层，一定有内应。随着调查渐渐靠近真相，一切线索都指向莱恩·柴德尔。你们这些柴德尔集团的受益者，担心事情暴露，就把他杀了，你用空尖弹打爆了我父亲的头。”
“你担心吉赛尔会说出任何不利于你的事实，所以，我们前脚把他送到，你后脚就把他毙了，还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，说要给我的父亲报仇……哈哈……”
事情到了这个地步，小梅对死亡本身，已经没有多少畏惧，只是觉得好笑。
诚实、守信，恪守了一辈子法警信条的男人，最终，却死于自己人的枪下。估计死前的最后一刻，父亲都在感到困惑把吧，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死掉的？
“如果不是急着枪毙他，而是走正规流程，将吉赛尔送上绞刑架绞死，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联想到你身上……杜兰先生，哈！哈哈哈哈……你却连这么一两天，都等不起了！”
鲜血从绷带下渗透出来，尚未好透的伤口，被小梅接连不断的大笑撕开了。
————
“你的父亲和我提过，他说，他的女儿太聪明了，上帝赋予了她绝无仅有的洞察力。为你高兴的同时，他又不清楚，这到底是好是坏。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，梅莎莉亚小姐。”
马克将椅子拉开，缓缓坐下，甚至还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。
“听说有一伙人，在灰狼山脉大闹了一番，还杀了图库·佐拉埃尔，一举端了整个怒雷帮。想必就是你们吧？”
第五十四章：我们地狱见吧（还悬赏·5）
“？？！”
马厩旁的小屋中，张人凤忽然面色凝重，抬起头，如同一座塑像般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“怎么了？”阿拉娜见识过他的厉害，尤其是隔墙辨人的强大听觉，当即便警觉起来，“出事了吗？”
“枪声？不应该有枪声的呀，只是进去交个人而已。”张人凤喃喃自语，神色也是几度变化，思忖过后，他立刻做出了决断，“计划有变，阿拉娜，把所有东西都带上！水、烟叶、还有这个箱子……”
他将一直存放在床底的木盒子搬出来，叮嘱道，“这里头是我的全部家当了，记得用绳子捆好，放在马鞍上。”
“是麦克先生那边出事了吗？”阿拉娜接过箱子，有些不安地问道。
“不清楚，也可能什么都没有，虚惊一场，但……提前做好准备，总是没错的。”
张人凤开始检查两把火山手枪的弹药情况，“你牵着马，去路口准备接应，我去警署那边探探情况。万一他们逃出来了，你就领着他们，从北面出城，什么都别管，往汀兰草原方向跑，等天色黑下来，找个隐蔽、安全的地方扎营。”
“那你呢？！”
“不用管，我会追上你们的，早晚的事情。”发现枪管这几天有些使用过度了，张人凤便开始给两把老伙计上枪油，一边说道，“知道汀兰草原在哪儿吧，别跑错了方向。”
火山手枪往枪套里一别，帽子一戴，再背上他从刀疤村缴获的战利品，那把做工精致的猎象步枪，张人凤整个人气势一振，完全不像是连着赶了几天路的样子。
“对，差点把它给忘了……”
临行之前，张人凤忽然刹住脚步，又调转回来，打开了阿拉娜手中木箱子，在里头一通翻找。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，阿拉娜好奇地低头，却见他在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武器中，掏出了一对最奇形怪状的玩意儿——如刀、如爪、如月、如钩，如果不是张人凤将其握在手上，比划了两下，她甚至都不敢确定，这竟然是一把武器。
“好久不见了，老哥们儿……”
他吹了吹灰尘，那弯月形状的锋刃下，迸出几寸寒芒。
子午鸳鸯钺挂在腰带上，张人凤心满意足，缓步出门，走入了这个有些凌冽的黄昏中。
————
“回答她的问题，杂种。”
警署里，对峙还在继续。
意识到情况已经失控，麦克也不再犹豫了，直接掏出枪，指向他的面门，“你承认是你干的？”
“承不承认，又有什么区别呢？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，所有可以佐证的人和事，都无从考证。出了这扇门，甚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，相信你们的说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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