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女孩懵懵懂懂地回去了，没过多久，下一个从黑暗中闪出的，是一对闪烁着奇异光泽的异色瞳。天使眼没有主动靠近，只是站在一个相对较远的距离，一言不发，只是凝视着黑暗中的张人凤。
“仔细算起来，我们好像有很长时间，没有这样聊过天了。”张人凤察觉到他的存在，也不意外，仍管自己吞咽烈酒，一边说道，“对我很失望吗？”
“何出此言？”天使眼笑着问道。
“我，还有我的团队，很快都将不再纯粹了。”张人凤自嘲地笑笑，“我也要和他们一样，开公司，向银行借钱，住在奢华的宅邸里，和他们一起在泥沼里打滚。”
“当初，你来我这里，是想要变成人类……如何？这段时间里，有感觉自己变成人类了吗？”
“没有，我还是我，还是感受不到什么。”天使眼摇了摇头，脸上却涌现着奇怪的笑容，“不过，跟着你的这段时间，我明白了很多事。一些看似对不上的事情，也都渐渐对上了。”
“至于你的那点担忧，大可不必。”
“不必吗？”张人凤的眉毛微微拧紧，“拉莫恩掠夺者口口声声要讨伐公司狗，如果和大银行合起伙，开了公司，那我是什么？”
“张人凤，你说……”天使眼忽然一转话头，来了一句，“蝴蝶，会记得自己是毛毛虫时候的事情吗？”
“……”
张人凤愣了一下，这个问题，在童趣中有一丝哲思，让他一时间难以回答。
“人，本来就是一种很善变的东西，因为短寿，所以善于变化。即便是同一个人，一年前和一年后，所持的思想，也有可能天翻地覆。”天使眼的声音十分沉静，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魔力，颠倒梦想，令听众忍不住把他的话往心里去，“毛毛虫变成蝴蝶，前后都是同一物种，却在茧里，发生了剧烈的挣扎和变化。”
“最终，它以最完美的姿态，破茧而出。”
“依我看来，你现在，就处于这样的阶段。”
“……我？”自陷入迷茫以来，张人凤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直观的肯定，自己也有些惊愕。
“你。”天使眼笑道，“作为匪帮头领，你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位。想想看，这世上还有哪个帮派，能在一年之内，以绝对的武力，打下整整一州的地盘？还有哪个帮派，能正面击溃平克顿侦探和赏金猎人的联军，能将那些财阀巨贾一个一个干掉，挫骨扬灰？”
“没有了，其实绝大部分帮派，撑死也就是牧狼帮这个水平的。打劫一下过路人，把他们身上的财富扒下来，就差不多了。甚至都用不着赏金猎人去抓，没几年，帮派混不下去，自然而然就会解散。”
“作为一个帮派，红中帮可以和光照派叫板，这种事情，根本是前所未有的。但换个角度来说，一个帮派所能所的，都已经做到了极致，毛毛虫的路，已经走到尽头。”
“再想要和他们掰手腕的话……”
天使眼压低声音，那对神异的眼眸中，光芒大盛，“就去变成蝴蝶吧！”
第五百八十四章：光照派密录
足足三天，张人凤没有任何动作，只是默默等待。但他也不像第一天晚上那样，满脸纠结了，该吃吃，该喝喝，和麦克一起钓鱼，和酋长一起去山里头打猎，好像真的解甲归田了一样，把前面该游的、该玩的，一次性全都赚够了本。
但他并不是将将破茧成蝶这茬略过去了，相反，他已经不声不响地做好了决定。毛毛虫变成蝴蝶，也不见得要搞得天崩地裂、人尽皆知嘛，不还是不声不响地就给办明白了。
他只是在等待，等待手头上最后的杀手锏整合完毕，再从更大的视角上，去办成这件事。
三天过活，再度来到塔奥那里，他得到了他的杀手锏，也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张拼图。只不过这份拼图的分量，实在是有点太大了，大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。
————
“啊———！！！”
刚一进门，一个披头散发的高个女鬼提着嗓子，就冲着张人凤喊起来，那声调之高，都快让他产生生理性不适了，险些没一拳头打上去。看清她的面容后，张人凤才意识到，这个头发披上、面色阴沉、一脸怨怼，眼眶上还浮着黑眼圈的姑娘，赫然就是提托。
一别三天，都快认不出她来了。
“提托，你……”
提托二话不说，咬紧牙关，一个箭步冲上来，揪起张人凤的衣领，把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，使劲摇晃着，一边尖叫嚷嚷着，“精！神！损！失！费！你给我精神损失费！”
“怎、怎么了？”张人凤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拎起来，下意识看向狼，求助地问道。
“别提了，师兄，您带回来的那七本大簿头，都是什么啊？我问他们，塔奥和提托都不肯告诉我，还说什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”狼在边上帮着解释道，“内容量真的很大，提托忙活了三天，才勉强把这些都誊抄完了。”
“张先生，这件事，真的要感谢提托小姐。”塔奥在一边补充道，“她对于数字、暗码的计算速度，远比我快得多，反而是我影响了她破译的效率。这之后的部分，全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。”
“整整七大本，写的我手腕都快报废了！”提托的眼睛里好像要冒出火来，咬牙切齿，“这种超高强度的额外劳动，你打算给我点儿什么补偿啊？”
“我……我让邓恩给你们的实验室，多批一些经费，让塔奥发给你，这样行嘛……”
“哼，这还差不多。”
提托也不是真的图钱，见他有这个态度，便哼了一声，将张人凤重新放回地上。他摸了摸自己的衣领，心有余悸，暗自感叹这姑娘的力气可真大，能把自己提溜起来的人，可没有几个。
在他们聊天的似乎，奥萝拉已经包着一摞比她还高的手稿，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。也得亏他们是搞实验研发的，最不缺的就是草稿纸，要不然的话，还真没地方誊写那么些玩意儿。
“咚！”
砸在地上，掷地有声。
“辛苦了，奥萝拉。”塔奥沉声道，“你出去休息会儿吧。”
“……”他犹豫了一下，考虑到狼和张人凤之间的关系，他还是略带征询地问道，“接下来的事，可能会涉及到很多秘密事件，需不需要让娜梅莉亚女士也……”
“没那个必要。”张人凤没有迟疑，一口回绝。
“好，那就直说吧，这七本东西的内容都是一样的，破译出来后，提托大致也梳理了一下。”塔奥沉声道，“根据我们的初步推测，这是一份名单。”
“名单？”张人凤皱起眉头，“又是名单？名单能写出七大本来？”
“当然不是，虽说是名单，但这份名单的记录内容，可以说相当详实。不仅仅有名字，还有成员的家族成员，所属背景，旗下的主营业务等等，你就把它当成人物介绍吧。”
“粗略计算了一下，被写在上面的，差不多有一万个人。都是在社会上拥有一定地位、身份的人，总之，这也是光照派吸纳成员的标准。要么有权、要么有钱、要么手底下有势力，要么在其他领域有过人之处，总之一句话，平头百姓，是不可能混进他们中间的。”
“一万。”张人凤长出一口气，眉头不自觉地拧起，“一万啊……”
他自己也是带过兵的，山字营有八百人，列阵的时候，视觉效果就相当震撼了。
一万人，要是排开了站在一起，那只能用扯地连天来形容。
狼忍不住嘟囔道，“师兄，您也太能惹事了，怎么就惹了这么多人……那这一万个人，在那个什么什么派里头，算是什么级别呢？”
“记录上没有明确写，不过，如果和后面的会议记录对照着看，这些名字，也没有出现在会议上。至少可以说明，这份名单上的人，应该不会涉及光照派，真正的核心构架。”
“饭还是要分锅吃，事情，也得分人去办。”张人凤定了定神，从千头万绪中，强行冷静下来，“伊斯塔沃跟我提起过，如果他真的能将‘红中’做掉，并且活着回去，这一票的功劳，就能让他成为【夜鹰密涅瓦】，他们应该是光照派的决策圈。”
“再往上，应该就是他们的老大，所谓【觉者】了。”
“没提过。”提托的语气十分笃定，一指地上那堆文稿，“这里头的字，都是我一个一个码出来的，这里面都是光照派内部的会议记录，绝对没提到过什么觉者。”
“会议记录？”
————
文件编号：E-1878-Ψ-9
审批人：M.V.C.███
操控阿根廷比索贬值47%，通过伦敦—布宜诺斯艾利斯双城套汇收割牧场主资产（详见幽灵账户G-22X流向）
启动北美银行连环挤兑方案，首阶段目标，堪萨斯城第一国民银行等12家地方银行金库
已向蓝草州、南方联邦州等多地区种植园主，发放含砷肥料，同步在纽约囤积库存，人为制造咖啡豆短缺
美联储雏形方案《奥尔德里奇备忘录》第7章修订完成
针对亚美莉加合众国现任财政部长，目标代号：金秤座
-方案A：定制怀表触发式蓖麻毒素注射器（伪装成情妇赠礼）
-方案B：策动圣天鹅歌剧院拱顶“意外坍塌”（需同步清除建筑监理人）
摩根财团叛变者清洗名单：
-第1优先级：铁路大亨███·比尔特私人医师（心脏麻痹药剂已植入药箱夹层）
-第2优先级：华尔街日报调查记者（安排于布鲁克林大桥自杀）
明治政府借款合约附加条款生效，横滨正金银行傀儡化进程过半
通过不记名联合票据所，向西部铁路网注入$2,75万（黄金本位），其中47%经东皓鸟银行转化为政治献金
……
“完了？”张人凤听得后背发凉。
“完了。”
“才一页就……就有这么多……”张人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，“没有一件是小事啊！”
“你应该庆幸，张，你来亚美莉加的和时间刚刚好。”塔奥的声音古井无波，即便到现在，他依旧能以最冷静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，某种意义上，也算是一种特殊才能。
“以这样的进度，你要是再晚来五年，等他们彻底占据了南方，上下铁板一块时，也就不可能被推翻了。”
第五百八十五章：I have a plan！！！
“不过，从好的方面想，师兄，你也有他们的名单了吧？就算不是最核心的决策层，至少，居于中段的管理层，和居于下段的执行层，在你这里，已经是透明的了吧！”狼的语气理所应当，“把他们除掉就好了呀。”
“……”
如果是几个月前，都不用她说，在知道名单的那一刻，张人凤肯定提着他的火山手枪就上了。
名单在手，一个一个杀过来嘛，红中最擅长干这种事了。
但现在，经历了一系列事情，张人凤也有所成长。不说成长到多聪明吧，至少，拿到这份名单的第一反应，是动脑子思考。
“对不上。”
“对不上？”
“伊斯塔沃还给了我一份名单，上面是光照派在南方发展的成员，大概能有个几百来人。他们的名字，在这份两万人的名单上，居然一个都没出现。”张人凤沉声道，“这意味着什么呢？”
昭然若现。
这份大名单上的人，全都是光照派在亚美莉加北部的成员。
伊斯塔沃也提到过，他们在北方的力量相当强大，在南方根基尚浅，这也是张人凤唯一的翻盘机会。
问题是，如何翻盘呢？
老朋友给自己提的方法，其实和伊戈的看法其实差不多，都是走创建公司这条路。再像以前那样，大张旗鼓地走征服路线，再靠所谓的人格魅力去笼络手下，肯定是没戏了，那就只有换一个办法。
dollar，dollar，还是他妈的dollar！
按他说的，先从一个木材公司开始搞起，慢慢将网撒出去，再顺便把光照派埋在南边的几百枚钉子，一根一根拔掉。等他以这种方式，运营个几年，将南方的州郡纳入麾下，再同北方的光照派干起来，就不会是当今这般局面。至少也该是势均力敌，可以和对面掰两下手腕。
但……
破译了这七本账册的内容后，一切行动方针，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他光照派，难道是单纯靠着商业、经济手段，就称霸亚美莉加北部，甚至将大半只脚踩进政府的吗？
从最后一本的会议记录上来看，显然不是。他们的手段相当激进，哪怕是身居高位，只要意见相左，寻常的收买、威胁都行不通，他们就会动用手段，物理意义上，让对方闭嘴。
至此，他的手上，终于有了一张大牌，这张牌在何时，以什么样的形式打出去，还需要从长计议。
运用得当，或许会将战局的方向，完全扭转过来！
……
“我得走了！”
“这么快？”狼的表情很是意外，又有些担心，“师兄，你不会真要照着名单，一个一个勾过来吧？”
“怎么会呢，就是一万头猪，我一头一头杀过来，也要好长时间呢。但我突然想到一个点子……一个绝好的点子！但还需要回趟家，和我的军师打磨一下，时间宝贵，就不多打扰了。”
张人凤搬起那一大摞厚厚的纸稿，直接将其提了起来，动作之轻松，仿佛手里抱着的是一堆海绵。
“哦，对了，塔奥……”
走到门口时，他又转过头来，叮嘱了一句，“钱用完了就说啊，我再给你提过来！”
……
“这就走了啊。”狼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，语气中满是担心，“这样真的没问题吗？”
“放心吧，小狼，这几天的夜可不白熬。”提托则是侧过身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，看向窗外那一簇屹立着的钢铁丛林，喃喃道，“未来，一定会因此改变的！”
————
“……”
伊戈的表情，应该是他自出生以来，最严肃的一次。
他正在一张一张地翻看，张人凤从塔奥那边带回来的破译手稿，嘴唇紧抿，双眉高耸，背部也从最开始依靠着椅子，渐渐坐直起来。肢体动作是不会说谎的，这份报告的内容，已然令他震惊到无以复加。
圈子套着圈子。
阴谋套着阴谋。
“呵……”看到一半，伊戈揉了揉鼻梁上的穴位，不禁笑道，“和他们一比，我父亲争夺地盘式时的那点动静，简直像过家家一样。”
“怎么样？”张人凤的语气有些忐忑，“我的计划，你觉得有可行性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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