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嗯。”艾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。
“那你之前怎么没说？”
艾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，“这不是挺正常的嘛，之前我在兰彻手下的时候，他手底下的人，哪个没点外快的。大家都懂的，还有什么必要特意说一下，显得我好像特别不懂事。”
“你想岔了，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儿，是经费问题。”吉米叹了口气，“想要搞坏一个地方的风气，简单的很，但想要再重建起来，要花的钱可就多了。学校、铁路、邮局、车站……哪一个不要花钱的，而且还是花大钱，投到这种大项目上去，钱就像掉进火炉里的雪花一样，哗哗地就融了。”
“不使点手段，这钱怎么够花啊。”
“所以，你就把本来要给大家的补贴，挪到这些项目上去了？”艾米小声嘟囔道，“你本来就是外来人，还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……当心点儿，事情要是漏出去，他们不一定怎么看你呢。”
“攻坚大捷之后，老大已经发了几次钱了。现在的三马镇，总体生活水平，比之前提高了不少。再加上蛇油和种植园这两个产业，日子还算过的去，这些补贴嘛……暂时扣着不发，问题也不大。”
“大部分人都是短视的，学校、铁路、邮局、车站、火车……这些基础设施的作用和便利，往往要几年，甚至是十几年之后，才会出现成效。让人们拿出现在可以享受的钱，来补贴未来，大部分人肯定不会愿意。”
吉米的眼神相坚毅，“真要被发现了，也和红中没关系……”
“大不了，骂名我来担！”
第五百九十一章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，我们会见到更广阔的星空
“老大。”进了房间后，吉米早已调整好了情绪，再度以他的招牌笑容示人，“呦，军师也在啊。”
“好久没单独见面了，大律师。”伊戈也不多话，远远抛给他一支红苹果香烟，“坐吧，咱们聊聊。”
张人凤没有继续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的高背椅上，而是起身，把椅子从案桌后搬了出来。直接搬到了和伊戈、吉米两人对等的位置，拍了拍椅背上的灰尘，缓缓落座。
没有桌子分割，就没有这种传统上下级的隔阂，更像是一次帮派兄弟之间的谈话。伊戈和吉米都是人精中的人精，就这么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，他们自然能体会出张人凤的用意，心中俱是一怔。
落座之后，张人凤便笑盈盈地看着他，就这么盯了好一会儿，方才开口道，“钱不够，为什么不写信说啊？”
“你……你都知道了？”吉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，“什么时候知道的？”
“就刚刚。”张人凤指了指走廊的方向，“你和那姑娘，在走廊里头聊这事儿的时候。”
“啊？”吉米先是一惊，随即想起，自己和张人凤在刀疤村的初次相遇，不就是他隔着墙壁，听到了自己在房间里的呼吸和心跳，才破门而入的。当即一拍大腿，恍然大悟，“哦……”
要不是事前知道自家老大的神异之处，冷不丁被这么一问，真的还挺恐怖的。如果真的没管住手，吞了钱，再一联想到这位老大平日的作风，这会儿，估计冷汗都要下来了。
但吉米自问问心无愧，也就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，只是开口说道，“那个时候，你不是在拉格拉斯打仗吗？还让伊芙琳把信带回来了，我哪能让你在这种时候，为大后方的事分心。”
“主要是，我也没想到，你们那边能这么快就打赢，而且凯旋……以我的估计，发展成拉锯战的话，且得打几个月呢。我已经做好了长期提供物资支援的准备，用在基建项目上的钱，也尽可能都停了。”
伊戈点了点头，深以为然。
别说吉米了，他这个现场的军师，都没想到能这么快结束。
平克顿侦探和赏金猎人的联军，全副武装，背后还有奥斯本家族出钱支持，听着何等威风！按照伊戈原本的估计，可能是以拉格拉斯为桥头堡，展开拉锯转。谁能想到，张人凤能像风卷残云一样，给他们全扫干净，顺带着还将奥斯本家族连根拔起了。
“……”听了吉米的回答后，张人凤沉默了好久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辛苦你了。”
“这件事，也怪我没考虑好，主要是之前也没这个经验。”伊戈叹了口气，语气颇为沉重，“我亲爹、亲叔叔，还有我那些个兄弟、子侄，把这片地方霍霍的够呛，再想修补起来，可就难了。”
“基础建设，都是长期投资，而且是那种难以被量化的长期投资。有了邮局，可以加强信息的流通；有了铁路，可以方便贸易往来；有了学校，可以提高三马镇的普遍素质，起码能认识字，明白基础道理……但这些投资，都很难转化成实际的利益。”
“两三个月之前，还在搞亚美莉加最落后的农场主种植园经济，突然想要跨进文明城市……这难度，是有点大。”
“你能把管理团队的班子组起来，把那么多人管好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
……
吉米脸上的笑容有所收敛。
让一个人最感动的，往往就是自己用心做的事，被另一个人高度认可的时候。
尽管都是老江湖，不至于表情上有所失态，但吉米的内心，多少还是有些触动。
“老实说，伊戈……你应该是我见过，最有远见的人。”吉米感慨道，“有时候，想做点正确的事情，可比想象中难多了。”
“既然是正确的，那就应该坚持下去。当然了，我们吸取之前的教训，步子就不要跨得太大了。可以慢，但是不能停，轻重缓急，排好了顺序，一个一个来就好。”张人凤沉吟片刻，话锋一转，“今天喊你来，是有别的事儿。”
……
终于要进入正题了。
吉米调整了一下坐姿，不再靠着椅背，从肢体语言上，表示自己认真在听。
“三马镇能有今天，是你一点一点，努力耕耘出来的。当然了，这话说的有点大了，还有罗根、黑掌，还有一整个班底，大家一起努力……今天咱们就事论事，只说你。”张人凤开口说道，“说实话……你现在做的事，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当时的口头协定的内容。”
“罗根他们虽然是战友，但终究隔了一层，没法像我们这样推心置腹。所以，这件事，最好还是别让他们知道。”
“干嘛这么拐弯抹角的？”吉米忍不住笑道，“不像你啊。”
“行，那我直说了。”
“通过不断努力，你也算是在这里打下一定的基础，我相信，以你的能力，可以在这片地方，混的如鱼得水。这儿虽然是‘镇’，但真的计较起来，地盘可是有半个新奥州那么大，等日后发展起来，你就是最早的一匹肱骨之臣，日子会越来越好。”
“如果……你选择继续留在这里，深耕三马镇，也完全没问题。”
吉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问道，“第二个选择呢？”
张人凤和伊戈对视一眼。
“之前，我们拜托你，给塔奥的几个发明都申请了专利，这事儿你还记得吗？”
“有印象。”吉米点了点头。
“我们为你，搭建了更加广大的舞台。”
“但是，在那个舞台上，我们的根基相当浅薄，没有多少自己人，一切都得从零开始。你要和大银行的人虚与委蛇，博弈、试探，一刻都停不下来。那些人不会像罗根、黑掌那样，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。”
“和大银行合作？”吉米的眼睛瞪得老圆，“我……我们吗？”
张人凤点了点头。
“……”
吉米的表情几度变化，从惊愕，到不敢置信，再到欣喜激动。
人人都有路径依赖，心中的观念，谁都改变不了。
但，只有真正要办大事的人，才愿意对行事风格，做出这样大刀阔斧的改变！
吉米立刻说道，“就一件事儿……”
“那个叫艾米的小姑娘，我用的挺顺手的，她得和我一起去。”
“行。”张人凤点了点头。
第五百九十二章：从现在开始，我们是共犯了！
“要来点吗？”
入夜已深，宽敞的大房间中，煤油汽灯投射出的光影变幻莫测。
天使眼也没有着急谈正事儿，而是先递给他一个水滴形状的玻璃器皿，约莫只有半截手指那么大。这如此精巧的小玩意儿里，盛着澄澈、晶莹的液体，折射着明亮的光彩。
“这玩意儿，我可有印象。”张人凤接过这个泪滴形状的玻璃器皿，放在灯光下，仔细看了看，“叫什么……谁的眼泪？”
“【普罗米修斯的眼泪】。”
“这名字还挺奇特的。”张人凤将玻璃吊坠搁在桌上，翘着二郎腿，难得放松下来，好奇道，“这个叫什么米修斯的，他干嘛流那么多眼泪啊？”
“你不知道普罗米修斯的故事？”
“我上哪儿知道去。”张人凤耸了耸肩，没好气地说道，“你们这儿的人，不都把那个上帝挂嘴边嘛，我也没听到有人念叨这位的大名啊。”
“他是人类的英雄……至少传说中是这样，联系到现实中，我更愿意相信，他是人类，对于‘火’的原始崇拜，以具象的形式，流传了出来。”
天使眼以那种有些虚幻的播音腔，讲述起这个故事，“不知道多久之前，人类的世界里，没有火种。一到冬天，人类没有任何手段抵御寒冷和野兽，成批成批的生命，被死神的镰刀收割。”
“一名叫做普罗米修斯的人类，发下宏大誓愿，潜入天界，盗来了火种。自此，人间有了火，不用再惧怕寒冷和野兽，也可以吃烤熟、煮熟的东西，自此，人类文明向前跨越了一大步。”
“然而，居于天上的众神，看到了人间升起的火光。祂们为普罗米修斯的僭越，感到无比愤怒，因而将他钉在高加索山上，每日忍受风吹日晒和鹫鹰啄食，到了第二日，被啄食的内脏又会重新长好，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的故事。”
张人凤皱起眉头，嘟囔道，“我们国家，好像也有类似的传说……”
“很久很久以前，天地间发了淹没一切的大洪水，人畜淹死无数。”
“一名叫做‘鲧’的领袖，不忍心看到人间遭遇灾难，于是去天上，盗取了息壤，最终被天帝处死在了羽山。”
天使眼的语气毫无波动，“神话之中，往往藏着前人的智慧。”
“火种也好，息壤也罢，这些珍贵的资源，都被高高在上之人掌控着。卑微如尘的人类，就得日夜遭受饥饿、寒冷、洪水、野兽的侵袭，不得不仰仗祂们的鼻息，小心翼翼地活着。”
……
沉默。
按理来说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，突然出现的沉默，总是会让人不适的，这是人们源于上古时代的本能在作祟。但不知为何，和这位神人相处时，即便沉默，张人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那双眼眸固然奇异，但透过它，却又什么都看不见。仿佛坐在对面的，压根不是血肉之躯，而是一片空无。
空空如也，什么都没有。
面对这片虚空，他有足够的时间，把心中所想的东西，整理成合适的语句。
“刚才在大家面前，我有意没提到你，是因为我对你有别的期待，越少的人知道越好。”张人凤抿紧嘴唇，犹豫片刻，还是决定不再绕弯子了，单刀直入，“当然了，我也得提前和你说明白，这些活，肯定不像其他同伴那么干净。如果你不愿意的话……”
……
天使眼摆了摆手，示意他无需多言。
“就问你一件事，你得如实回答我。”
张人凤反而有些欣喜，一直以来，这位神人队友一直相当可靠，但却一直拿不准，该怎么和他交流。现如今，他居然会主动开口发问，已经属于相当难得了。
他赶紧点了点头，示意天使眼随便问。
“你刚刚说的，那些不那么干净的事……”
“你自己有份吗？”
沉默片刻后，张人凤略微眯起的眼眸中，闪过一丝腾腾杀气。
夜风呼呼拍打着窗棂，如同一头凶猛戾兽，要用它夜色绘就的爪和牙，将这个温暖的小屋撕成碎片。
从这短暂的沉默中，天使眼读出了他想要的内容，嘴角挑起，露出一个神秘无比的笑容，“需要的时候，把名单给我就行。”
“你……就这么同意了？”张人凤诧异道，“这事儿非常重要，不再考虑考虑？”
“没什么好考虑的，既然我们两个都有份，就意味着，从现在开始，我和你是共犯了。这应该是我能想到，可以存在于两个在世个体之间，最亲密的关系。”
“我或许可以借此……真正变成人类。”
天使眼站起身，将椅子推了进去，那双凌于俗世之上的眼瞳微微眯着，透出一股无法言明的复杂情绪，“长夜漫漫，我就不占用下一位对象的时间了。”
“哈？”张人凤听得一脸懵逼，“什么叫下一个……”
“三分钟左右。”天使眼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你耐心等会儿吧。”
他也不多解释什么，起身便走，如同一道幽影，淡出了这间房间。只留下愈发懵逼的张人凤，拿出怀表，掐着秒数，眼巴巴地，等那根分针走到了第三圈。
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……”
————
走到第三圈的时候，在廊下煤气灯，将熄未熄的微光里，少女裹着银鼠灰羊绒披肩，如期出现在了门前。
很明显，她都已经睡到被窝里头，却不知为什么，又大半夜地爬起来了，没有穿正装，只囫囵套着一身素白苎麻罩袍。
灯光斜切过门廊时，未穿长袜，有如新雪一样的小腿，因寒意忍不住哆嗦起来。夜风裹挟着木壁炉余烬，掠过她的身体时，少女忽地一个哆嗦，下意识地夹紧双膝，趾尖蜷缩成受惊的蓓蕾。
未着衬裤的雪白色肌肤，与粗纺亚麻，摩擦出细微红痕。在房间里暖色的光芒照耀下，少女的身材曲线，已然初见饱满。与她赤足踩上地板时，略微弯起的足弓，形成了相当强烈的对比。
张人凤盯着她的脚看了几秒钟，眉头高高拧起，一脸血压升高的表情。
“红中先生……我……我有话想和你……啊！”
不等伊芙琳组织好语言，张人凤刷的一下站起来，快步向她走去。轻轻一揽，便将少女轻轻抱了起来，并换来了她的一声惊叫。
很显然，这个直接发生接触的动作，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。
极限负重将近一吨，这么个小姑娘，张人凤抱起来，就和没有似的，丝毫不影响他开口，“你这姑娘真是的，干嘛不穿袜子就走过来？这半夜的木头地板浸满了寒气，多冷啊。”
“伤风感冒，一般都是不注意脚的保暖开始的。寒气从脚底沁进去，一直钻到你的脑门上！你还是戏剧演员呢，我们那的角儿，可都特别在乎这个，万一伤了风，再把嗓子折腾坏了怎么办？”
“不……不是这样，红中先生，我是想和您……请您先放我下来！我自己也可以走的，您……您干嘛非要这样啊……”
伊芙琳的语气有些嗔意，不管对张人凤有着怎样的情感，她今年也已经十七岁了，被像小女孩一样抱着，肯定会有本能的抗拒。即便是她真正的亲人，她的父母，也没有和她发生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。
或许，确实是深夜的木头地板太冷了，她在冷风里冻了太久，甚至能感受到张人凤的体温。
那点零星挣扎的力气，甚至无法被张人凤感觉到，就这么听着他的碎碎念，一路被抱到了温暖的壁炉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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