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……
“老爹。”
下一刻，这个称呼，将他重新拉回了他现在的身份中。老爹的眼神渐渐变冷，刚睡醒时的懵懂，也如片雪入沸锅一样，消失不见。再度转身，面相他的儿子时，他又变成了那个肃穆、压抑的权威形象——这是他面对他的儿子时，不自觉展露出的气质。
“怎么了，陌客？”老爹开口问道，“计划出了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不，‘金秤座’计划，正在有序推行，觉者安排的其余计划，我们也在着手准备了。”陌客的语气古井无波，仿佛在照着某份看不见的稿子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，“特意来您府上叨扰，是有别的事。”
“嗯。”老爹点了点头，示意他继续说。
“最近，从南方诸郡，传来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……有许多光照派的成员，遭到了暗杀。”陌客递上来一张纸，“这是名单。”
“……”老爹接过纸上，扫了一眼。
“遭到暗杀的成员，级别普遍不高，基本都是由船长伊斯塔沃，生前吸纳进组织的。镇长助理、警长、银行经理人、城市法庭的法官……大概就是这一类人。”
任何权力，都是金字塔形状结构的，光照派也不例外。想要将一道复杂命令贯彻下去，就需要大量的基层人员，将这股力量落到实处。陌客口中的“这一类人”，指的就是他们。
当然了，这也意味着，除了数量，他们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地方。老爹的表情，也没有怎么失控。
“这些人的死亡现场，都发现了这个。”
陌客取出一张麻将牌，轻轻搁在桌上——那张牌也是木头制成，被涂成了白色，只是在其正面，有一道四四方方的黑色边框。
……
老爹半眯着的眼睛，终于完整睁开。
“白板？”
第六百章：白板出山！（本书六百章啦！！）
“南方诸郡相距甚远，这些凶杀案的影响力，暂时还没有传到这边。可我担心……”
陌客硬朗的面容上，确实闪过一丝担忧，“先是一个红中，现在又冒出来个白板，有没有可能，这些案子，也是红中干的？”
一说起这个，老爹的表情略有变化，“这些人具体是怎么死的，你有了解过吗？”
“死法不一。有的是在家中暴猝而亡，有的是在街上被枪杀，有的是死于匕首，有的是被吊死，被推至河中淹死……没有固定路数。”
“你没理解我的意思。”老爹瞥了他一眼，流露出些许不满，但还是耐心解释道，“红中杀人，素来是轰轰烈烈，弄得满城风雨。风吹沙，刀疤村，白炬镇，圣昆塔克，风栖港，三马镇，多弗丘，拉格拉斯……哪一次不是声势浩大、满城皆知？他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，都知道这事儿是他红中干的，因为他认为，自己是在替天行道。”
“这个白板呢？他杀人的时候，有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陌客摇了摇头，“我也联系了当地警署，全都是挑在夜深人静、地处偏僻之时下的手。杀完就跑，踪影难觅，只留下这么一个牌子。”
“如此说来，会不会是红中改换了策略？以他的身手，想要不留痕迹地杀掉这些人，也非常容易……”
说到一半，陌客看到了老爹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，便闭口不言，不再说下去了。而见到他至少还有察言观色的能力，老爹万般无奈，又一次深深叹了口气。
“儿啊，遇到事情，多动脑，多想想。如果红中真的想要隐姓埋名，又何必留下这个，意义何在呢？”
老爹用两根指头，夹起这块麻将牌，在桌子边缘轻轻地敲击了两下，“再一个，你自己也说了，南方诸郡相距甚远。而这些刺杀案，则是集中在一段时间内，频繁爆发的。”
“红中莫不是有分身术？他在蓝草州杀了一个人，才过了半天不到，便千里奔袭去了南方联邦州，又杀了一个人？他跑的比火车都快吗？”
提示到这个地步，陌客终于有些明白了，“您是说，有人假借红中的名头，行刺杀之事？”
“总算有点靠谱了。”老爹将麻将牌丢到一边，“我们难道，就只有红中一个敌人吗？”
“【旬山隐修会】！”陌客恍然大悟，“原来如此，是刺客组织，行事风格也对得上，这就对了……”
“他们一直都致力于刺杀光照派的成员，这种事时有发生，只不过以前，从来不会留记号而已。现在留了这个记号，白板……呵……红中让我们吃了不少暗亏，他们便效仿他，用这枚白板刺激我们。”
老爹并不觉得十分要紧，只是以一种看乐子的口吻说道，“不过，如此精准的刺杀，背后应该有一份名单的。”
“我倒是有点好奇，光照派的成员名单，到底是怎么泄漏到隐修会手中的呢？”
“老爹，那我们该怎么办？”陌客转而问道，“需不需要介入……”
“怎么介入？”老爹反问道，“情报泄露到了什么程度？隐修会的刺杀名单上都有谁？想要不被刺杀，就只有派安保人员过去贴身保护，派谁去？要派多少人？规模多大？多少经费？”
“南方到底多大，你真的清楚吗？”
被老爹这么一分析，陌客也看明白，这个局面，是根本不可能介入的。
只有千日做贼，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。
眼下，南方的光照派成员们，显然已经被贼盯上了。想不被杀，就得派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着，问题在于，这些成员本身，也都是基层人员，创造不了太大价值。你二十四小时保护他们，他们也就那样了，不可能多变出一美元来。
这种只有投入，没有产出的行为，是不可能在觉者那里通过的。
“这么说，就……”
“还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。”老爹拍了拍座椅，起身道，“一群跳梁小丑而已。”
“不必管他~~~”
————
“师兄。”
吃饱喝足，张人凤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，狼从挎包中取出一封信。
这是他们两人的习惯——每日清晨，第一趟从新伊丽莎白州来的火车，会捎来一封信。
狼会特地去一趟火车站，将信件取走，和其他东西一并带到这件小木屋。每天早上，张人凤进行康复训练，一直练到中午才回来。两人一起吃过午饭，狼再把信给张人凤看。
为了照顾张人凤的阅读水平，信上的文字总是特别简单，基本都是“一切正常”、“继续跟进”之类的话。
然而，今天这封信，却和以往不同。
张人凤的表情有了些变化。
“……师兄，怎么了？”狼察觉到了他的异样，“信上说什么了？”
“我的一个‘老朋友’，之前走的急，都没功夫去见见他。”张人凤的嘴角微微翘起，眼眸深处，隐约有凶光吞吐，“现在好了，他终于回来了，我也能有机会，和他见上一面。”
狼实在太了解张人凤了，一看这表情，再一听他说这话时的语气，就绝对不会是什么老朋友。
张人凤也没有瞒她的意思，大大方方地将信纸拿给她看，信纸上的内容依旧很简单，三要素，时间地点人物。
三周之后。
新伊丽莎白州，明灯市。
莱恩·柴德尔。
“狼，你明天就不用来陪我了，我要出一趟远门。”张人凤将信纸收好，抑制不住地笑了，“这些日子，你一直在我和塔奥这边两头跑，辛苦了，好好休息一阵吧。”
“师兄，你又要……”狼欲言又止，“别忘了，‘红中’已经死了。要是再大开杀戒的话，岂不是会暴露嘛？”
“最近一段时间，我领悟了一个道理。”张人凤的语气相当沉重，语气微微上扬，“如果我活着，早晚都会死……”
“如果我死了，我永远都活着！”
……
“啊？”狼听得一脸懵逼，毕竟她也没“死”过，对这种抽象至极的比喻，还是无法理解。
“放心吧，小狼，我不会这么大刺刺地就去了。”张人凤宽慰道，“你忘了吗？”
“现在，我还有一个绝佳的身份作掩护。”
第六百零一章：复仇，终为我所得
“票。”
见坐在窗边的少女没有反应，只是看着窗外，眼神发直，检票员不得不加大音量，又说了一遍，“这位小姐，请出示你的票据。”
“啊？哦，不好意思。”
少女转过脸时，检票员着实被吓了一跳，身材姣好，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，却不想少女脸上，竟然留着几道显眼的疤痕。而少女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惊愕的表情，苦笑一下，将两根票根一并递给他。
检票员没有去接票根，而是好奇地看着她，“小姐，您到底是……”
“我是‘三元木材公司’的特聘采买员，去明灯市谈生意的。”小梅对答如流，沉声道，顺带朝坐在对面的张人凤略微颔首，“这是我雇的下人，和我一起，帮我提行李的，他的票也一并给你了。”
“哦，是这样……”
在这片土地上，留给华人的选择，并没有那么多。能够受雇于商人，做些提包牵马之类的活计，也算是比较幸运了。但是一个女人，能独自出来商讨生意，身边竟然没有男人陪着，甚至还雇了一个华工，就显得十分奇特。
检票员犹豫再三，见那个华工竟然就这么坐在对面，思忖片刻，还是压低声音，轻声说道，“小姐，你最好当心点 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听说，那个在风吹沙和多弗丘，接连犯下大案的杀人狂魔，就是黄皮肤……他们简直不是人，是披着人皮的恶魔！你一个人出门在外，还雇了这么个家伙，可要多留一个心眼啊。”
“呃……”小梅的笑容有些尴尬，但人家确实是出于好心，她也不好说什么，只好讪笑着点了点头。
检票员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张人凤，离开了。
……
“嘛，这也正常。”尽管刚刚他压低了声音，对张人凤而言，这和在他耳边上说话没什么区别，他只是一点都不在乎，只是倚靠着车窗，看着火车外的风景，“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，就是这样的。”
“张先生，没事的。”小梅压低声音，轻声安慰道，“总有一天，您的功绩会大白于天下，世人也不会再称呼您为杀人犯。”
“关于这个，我的自我认知相当清晰。”张人凤笑着耸了耸肩，“我就是杀人犯，至于到底杀了多少人，我自己也数不清了。我在这个国家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，现在的一切，都是靠杀人得来的。”
“反而是你，小梅，感觉怎么样？”
张人凤将话题抛了回来，“面对莱恩·柴德尔，你能做到镇定如初吗？”
“我……”
小梅惊讶地发现，自己的手，不知在什么时候攥紧了，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。
愤恨填满她的胸腔。
“我太理解这种感觉了。”张人凤叹了口气，喃喃道，“害自己沦落至此的仇人，如果有机会……这种愤怒，是很难压抑住的。这种怒火，会烧掉你的理智，做出极度感性的选择。”
“但这样不行，我们这次的复仇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大张旗鼓，节外生枝了。要像郑屠夫切肉一样，十斤精的，十斤肥的，还有十斤软骨，无比精准，杀了就走。”
小梅深吸一口气，点了点头。
难得和张人凤两人独处，小梅却没有心思再想别的，她此刻心乱如麻，一会儿愤恨，一会儿又想哭。
————
此次前往明灯市，除了小梅之外，张人凤谁都没喊，两人就这么买了车票，从白炬镇出发了。
除了要借用“三元木材公司特聘采买员”这个身份之外，还因为目标的特殊性。
莱恩·柴德尔，商界巨头，掌控着石油、蔗糖、铁路多个领域的生意，南方的新起之秀。他曾在风吹沙镇发家，生意在新伊丽莎白州遍地开花，也算是实实在在的南方一霸。赚到了足够多的钱财之后，莱恩开始将手深入政、军两界，一摞一摞的美钞砸过去，比一百句芝麻开门还好使。
这样的好日子，在某个夜晚，彻底结束了。
他的次子被一蹶子尥死，又被挂在教堂顶尖，这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，让柴德尔脑中警铃大作。他的前半生，确确实实是在商海之中拼杀出来的，人品如何且先不论，要论个人能力，肯定是一等一的级别。
他应该是张人凤那么多对头里，少数几个，真正感知到对方有多危险的人。
别说风吹沙，要是被他盯上，整个新伊丽莎白州都不安全了，撤！
产业、生意，这些都有机会重来，但人一死，那就什么都没了。莱恩甚至抛下了他和梅斯维德合盟开的银行，反正绝大多数生意都抛下了，还差这么个银行吗？
这一逃，就逃到了花岗岩州。靠着此前在这里开辟的一点生意，柴德尔再度站稳脚跟，但花岗岩州已经有了罗安诺克燃料公司这个地头蛇。去了之后，柴德尔一切从简，行事十分低调。
他大概没想到，比自己还要威风，派头还要大的罗安诺克，最后，也栽在了红中手上。这个结果让他无比庆幸——还好当初溜的快，要不然，估计自己也和罗安诺克一样，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。
而大战过后，他也得到了流传在北方光照派中的内部消息：红中和船长同归于尽，那个困扰自己近一年的噩梦，终于消失了。
没有任何犹豫，莱恩·柴德尔，即将回到他忠诚的新伊丽莎白州！
人就像弹簧一样，压的越深，弹得越高，莱恩也是如此。
出于对红中的恐惧，这一年来，他活得小心翼翼，尤其是奥斯本家族被灭的那段时间。他和罗安诺克身处同地，生怕红中会想起自己，拐个弯，顺手来把自己给宰了。
好在，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，再不会有任何东西，威胁到自己了。他将这一年来吃的苦、受的罪，一口气全部发泄出来，以无比高调的姿态，回到了他发迹的老家——风吹沙。
威风抖够了之后，莱恩心满意足，开始快速重启自己在新伊丽莎白州的投资，其回归巡游的第一站，就是州内相对发达的明灯市。
他不会想到，很久以前的风吹沙，有一个不愿意对他下跪的治安官，被他的手下，用空尖弹打碎了脑袋。
而他的女儿，正带着一把配有空尖弹的左轮，坐着火车，星夜兼程，朝明灯市赶来。
第六百零二章：半个世界
“不好意思啊，小姐，外面的情况，你也看到了……”旅店老板摘下小眼镜，搓了搓手，很是无奈地说道，“那么多外头的人过来，快把这座城市塞满了，我这里也没有多的了，就最后一间房、一张床，住一天4美元，您看着办吧。”
类似的事情，他们在风栖港也遇到过一次，只不过那时候，旅店老板也是卡斯特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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