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赶紧。”老管家挥了挥手，颇为不耐烦地说道，“把这个疯子拉出去，处理掉。”
这手一挥，就意味着这事儿翻篇了，爱尔兰人的手下，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。两个门卫想要将功折罪，赶紧将少年扛起来，一路小跑，从后门的方向跑了出去。
————
和以往不同，张人凤没有再出来主持公道，只是站在人群中，沉默着看完了这一切。
小梅有好几次看向他，都被他以沉默的摇头，给打了回来。
直到现在，他才如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般，从人群中抽身退去，跟上了那两个门卫的脚步。
第六百零五章：掏枪？掏钱！
“咚！”
脏兮兮的少年，被丢在黑巷尽头的垃圾堆里，后背和硬物的撞击，牵引出疼痛，他从昏迷中猛地醒过来，酸臭到发酵的气味钻进鼻孔，让他止不住干呕起来。
这栋气派的豪华宅邸，上上下下住了那么多人，每天都会产生巨量的垃圾，需要一个承受的地方。而哪怕只是上流社会的生活垃圾，在流浪汉眼中，都是值得争抢的好东西，一些城市里的流浪汉，就指着这条阴暗、潮湿的巷子过活了。
长此以往，双方也形成了某种无需多说的默契。一些见不得人的人、物，都会拉到这条巷子里来，流浪汉们就负责将尸体运出城外，拉到某个荒郊野岭埋了。至于尸体上的财物，谁手快就是谁的。
……
“真他妈有够倒霉，站岗站好好的，碰上这么个东西……”一个门卫摸了摸额头上的汗，一脸懊恼，“他像个耗子一样窜出来，发疯一样往里头钻，这谁反应的过来啊？要是早五分钟换班，挨呲就是别人了。”
“等着吧，这事没完呢。”另一个高一些的同伴撇了撇嘴，“最好祈祷这事别传到威廉先生那里，最好的结果，就是我们认栽，这一个礼拜白干，这件事就到此为止。”
“他妈的，说来说去，都是这个混账的错！”
门卫发起狠来，戴上手套，在垃圾堆里刨了几下，刨出来一块恶臭无比，不知沾过什么秽物的擦巾。他眼里冒出火光，将毛巾拉开，死死压住少年的正脸，要用它将其活活闷死！
“呜！呜呜呜——！！”
和窒息的痛苦比起来，擦巾上的恶臭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。腹部的疼痛都消解了，他拼命地挣扎起来，但那门卫铁了心，要把自己受得气，一股脑发泄出来，双手绞得越发紧，面相愈发凶狠。
在这座城市的阴暗处，类似这样的事，每年、每月、每天，都会发生。无非是垃圾堆中，再多一具不识趣的尸体罢了。
……
“二位。”
忽然从巷口传来的声音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，门卫停下了手头动作，扭头看去，眼神里满是不耐烦。当他看清来人之后，不耐烦，也就转化成了轻蔑，嗤笑一声，“怎么，还是个黄番佬？”
“外头来的？看打扮，你是赏金猎人吧？”高个的同伴挥了挥手，像是驱赶苍蝇一样，“不懂规矩也正常，海森家族的人办事，不想给自己惹麻烦，就当什么都没看到，赶紧滚吧。”
明灯节举办在即，天南海北的人，都聚在这座小小的城市里，出现一两个黄皮肤的，似乎也没那么难以理解。张人凤的打扮虽然朴素，总还不至于太邋遢，再加上腰带、枪套，门卫将其看做是赏金猎人，也相当合理。
“二位，辛苦，辛苦。”
既然出声了，张人凤又怎么会轻易被吓唬走，他脸上反而堆起笑容，按照行走江湖的礼节，对两人拱了拱手。两人对视一眼，面面相觑，虽然闹不明白这动作是什么意思，却也能解读出，眼前这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。
注意力一转移，手就松开了，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又挣到了一段苟延残喘的时间。
“我老家有这么一句话，上天有好生之德，你们也出过气了，何必跟这么个小孩过不去呢？”
“哈，你又懂什么！”门卫冷笑一声，朝几乎躺在垃圾堆上的少年吐了口唾沫，恶狠狠地说道，“这混账突然闯进来，捅出这么大的篓子，还要把我们牵连进去。要不是怕脏了宅子里的地，早就该一枪崩了他！”
“和你没关系，海森家族的管家已经下令，要我们把他处理掉。”另一个人则是冷声道，“为了你好，赶紧滚远点吧。”
……
沉默片刻，张人凤脸上笑容不减，又往前走了一步。
跟在身后的小梅舔了舔嘴唇，已经默默将手按在了枪套上，她的拔枪速度向来不快，这个距离下，也算是提前预热了。
“怎么，黄番佬？”门卫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，半眯着眼，按住枪柄，“想做英雄？”
“那倒不是，我只是想说，如果请二位看在‘这个’的份上，重新考虑一下呢？”
他像变魔术一样，只是从口袋中摸出的，并不是枪，而是两张明晃晃的钞票。
果然，就如魔法般，两个门卫脸上的表情，都为之一变，方才的愤恨，迅速被贪婪的光芒掩盖住。
两张5美元。
他们也没想到，这个看着其貌不扬的黄番佬，竟然出手这么大方。至少以他们的金钱观来看，这笔钱算不上大富大贵，却也足够他们，放开手脚地花一段时间了。
“你们的管家说，把他‘处理掉’，也没有说一定要杀了他吧。”
张人凤笑得如沐春风，直接朝两人走过来，而这次，他们搭着枪柄的手，也都放下了。
金币是社会的黏合剂——此时此刻，张人凤无比清晰地学到了这一课，看看这两人，黏的多好啊。
“这社会多复杂，咱们还是高抬贵手，给年轻人一点试错机会，也算是给自己攒点阴德了……”
“你们说呢？”
本地人听不懂什么叫阴德，但是没关系，认得钞票和数额就行。这件事已经发生，以爱尔兰人的性格，这顿罚是躲不掉的，被罚钱也是板上钉钉。既然如此，能有这么个开口填补，实在是最好不过的选择。
什么都比不过实实在在的票子，两人几乎没有犹豫，立刻接受了这笔交易。
拿钱，走人。
————
“……”
小梅已然看得目瞪口呆。
“怎么了？”张人凤半开玩笑地问道，“是不是看着我，特别陌生啊？”
“我刚刚还以为，您马上要掏枪了。”小梅掐了一下自己的水灵灵的脸蛋，确认没在做梦，嘟囔道，“以前遇到这种事情，您会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的。”
“额……也没有那么夸张……”自己在少女心中的形象，仿佛变成了恐虐神选，张人凤也有些尴尬，遂解释道，“阎王好见，小鬼难缠，自古以来都是这样。”
“我现在杀他们，一会儿见不到他们回去，海森家族的人又会来找，还要生出事端。要是再像以前一样，一通打杀下来，光照派的人再傻，也知道我还活着了，这些日隐姓埋名，还有何意义？”
吃一堑，长一智，一直以来，张人凤都有很强的路径依赖，像一只红了眼的斗牛，谁都不服，就是一路撞过去了事。
船长之死，让他的行事风格，多少有了改变。
学会隐忍，是成长的表现。
……
说完悄悄话，张人凤缓步走到少年面前，揭掉了盖在他脸上的脏擦巾。
第六百零六章：易
“如果你是想自杀，这个法子，可不怎么样。”张人凤看他的眼神，并无多少怜悯，只是将手压在他的腹部，轻轻一按。
“啊……啊———！”
少年被按到了痛处，张口闭眼，惨叫起来。声音没有多大，却突出一个“惨”字。
张人凤不知道打断了多少人的肋骨，对人体结构的了解，快要赶上专业医生了。
他下手没有特别重，却已经通过反复按压，测试出了少年的身体状况，沉声道，“老天保佑，你的肋骨没断，估计是内脏伤到了。那个矮胖子可毒着呢，落脚的位置，是你的横膈膜，可能导致一些内脏器官错位。”
剧烈的疼痛之下，连思考都是奢望，身体的应激反应，耗掉了他最后一点力气，少年额头上开始出虚汗，浑身哆嗦，他用最后的力气，死死抓住了张人凤的衣袖，眼神中的恨意，依旧如滚水般沸腾着。
“我……我没有说谎，没有……”
很难说，在刚才那种快要窒息的情况下，他知不知道是眼前的张人凤救了他一命。胡乱倾诉后，少年便两眼一翻，实打实地昏厥过去。
“他……还好吧？”
问出这个问题之后，小梅才走进了看，见他如此惨状，也忍不住蹙起眉头，知道这个问题算是白问了。人都是有同感的，见到同类受伤、死亡的惨状，便会不由自主地打寒颤。
“内伤很严重，伤到了肺腑，需要时间慢慢调养，才有可能痊愈。即便痊愈，也难保不会留下暗伤，将来气动伤身，高声说话时，牵连肺部，便会发作，很难好了。”
张人凤的语气十分平静，“好在，他也不用担心这些。”
“无人照料的话，他可能连动都动不了，再加上身无分文，也许连今晚都活不过。这样的人，自然也没必要，考虑后事了。”
“……啊？”
其实小梅何等聪明，早在他说“不用担心”时，就察觉到了他的意思。只是她不敢相信，他会说出这样的话，抬头看他的眼神有些错愕，“您是说……就这样，放着不管了吗？”
难耐的沉默。
张人凤的表情意外平静，他看了小梅一眼，悠悠问道，“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吗？”
小梅抿了抿嘴唇，没有说话。
“古语云，‘事以密成，语以泄败’，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分口舌。伊娃是东皓鸟银行的人，和我们勉强可以算同一个阵营，而且她白天的时候，要出去工作，只是和我们在晚上同住，问题还不算太大。”
“而这个人……我们对他全无了解，就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，他是个相当情绪化的人，非常容易冲动。他刚刚的举动，除了将自己置身险境，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“他现在昏迷不醒，我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，想帮他，就得把他背到宾馆里去。这一进一出，不可能避开所有人的眼线，总会有人注意到的。这次行动的宗旨，和以往不同，我们是来‘刺杀’莱恩·柴德尔，多一个人注意到，就多一分风险。”
“我已经把他，从死神手中抢下来过一次，仁至义尽了。”
……
小梅怔怔地看着他，眉头微微蹙起，良久过后，酝酿的话语，却像毛线团一样卡在喉咙，轻声叹道，“您变了。”
“这才正常。”张人凤平静地回答道，“万事万物都在变化，人也一样。莫说是人，哪怕是一头牛，教了三遍，也该学会撇绳了。”
“……以上这些，是我个人的看法。”
这句话一出，登时就柳暗花明，小梅自然能听出他的意思，垂下的脑袋立刻抬起，眸子里又有了神采。
“说到底，莱恩·柴德尔是你的仇人，这是你的复仇。你觉得怎么做合适，就怎么来吧。”
————
“呜……”
陌生的天花板，让少年一时间有些恍惚，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上了天堂，还是下了地狱。
“醒了啊。”
随后，一只手按在他的腹部，轻轻一按，仿佛千根针一般的刺痛，让他失声尖叫。
“张先生！？”小梅惊道，“他的伤还没好呢，您这是做什么？”
“这样清醒是最快的。”张人凤的语气太平淡了，在这方面，他实在是太有经验，果然如他所言，少年的表情扭曲，眼睛瞬间瞪大，甚至原地坐了起来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既非天堂，也非地狱，此刻，他正置身于一家旅店内，那身沾了煤油和污渍的外衣，已经被脱下来丢到一边。在其腹部，缠上了一圈一圈的绷带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。
面前的一男一女，有些眼熟。
“是……是你们救了我吗……”
“主要是她救了你。”张人凤微微侧身，让他看清楚小梅的模样，“如果要谢，谢她就可以了。”
“谢谢你们……真的，谢谢，话虽这么说，我也不知道，该拿什么来感谢……”少年胡乱嘟囔着，“抱歉，我没时间了。”
他一把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，想要爬起来，身体却不受控制，“咚”的一声，脚下一软，砸在了地板上。
“你伤的很严重，不要随便乱动啊！”
小梅看他刚刚包扎后，又狠狠跌了一跤，想上前拉他一把。却被张人凤抬臂轻拦，护在了身后。
“寻死之人，没必要拦他。”张人凤淡淡说道，“由他去吧。”
他早就看清了少年的性格——他不可能预见不到，单枪匹马闯入海森宅邸，会有什么后果，但他还是这么做了。足以见，他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，完全被自己的情绪驱动了。
这也是张人凤对这个少年，本能排斥的原因，看到他，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，一样的满腔怒火，一样的不成熟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他也曾自问过，如果没有天生神力，如果没有这一身气硬功，自己已经死了多少次了？
这个少年如今的下场，或许是冥冥之中，老天爷给他的回答。
————
“你之前说，你的姐姐被强暴了，是吧？”小梅的心态还是比较年轻的，她此刻的劝告，并不暗含其他目的，只是单纯想要挽救一条生命，“事情已经发生了，再怎么懊恼也没用啊，当务之急，还是要快点养好身体，好照顾你姐姐啊。”
“……”
少年的动作停了下来，肩膀微微颤抖，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。
“我做不到……”
他摇了摇头，恨意喷薄而出，“姐姐压根不在家里，她……”
他从破旧的裤子口袋里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信，悲愤地控诉道，“她被那个混蛋掳走了！”
第六百零七章：哀恸莫大于心死
在情绪的引导下，少年终于说出了来龙去脉。
上一篇：病弱少女正在杀穿妖诡世界
下一篇：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