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炉中文火
这个年纪的年轻人,最无法接受的,便是当场遭人否定。于是他们纷纷涌过来,将张人凤和小梅围在当中。
窸窸窣窣的讨论声,在这一众牧工中响起,比起皮肤,还是小梅脸上的狼爪伤疤更加显眼。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听,这些闲言碎语,还是像风一样,钻到了她的耳朵里。
小梅的脸色变得有些蜡白,下意识地退后几步,想要躲到张人凤身后,却被他抓住了右手。
“……”
温暖的力量感,通过手心和手心的相握,传达到了少女心里。
她定了定神,终于重拾勇气,挺直了腰板,用眼神一一回应那些窥探自己的人。
“呵,黄番佬,你的口气不小啊!”
面前的牧工半眯起眼睛,用很是骄傲的语气,开口介绍道,“麦格的兄长,曾经在南军游骑兵麾下服役,他的骑术,就是他兄长手把手教出来的;瑞克则是去年明灯节外城赛马的亚军得主,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驯马师。”
“怎么,听你的意思,你比他们还懂了?”
“……”张人凤心中百感交集,有些无奈地笑了笑。
南军游骑兵的水平如何,他早已经在米特奥拉手中见识到了,真正厉害之处,是整支队伍结成队形,一起冲杀过来。只有当游骑兵是一个整体时,冲锋起来,才能真正发挥出威力。
至于那位赛马的哥们儿,就更别提了。能把马骑得更快,并不意味着能在马背上做出各种动作,将对手击落,这完全是两个项目。但他也无心再争辩了,此时此刻,面对这群年轻人的挑衅,他开始在心中盘算,拳头和美钞,到底该拿哪一项出来,更有说服力。
……
“咚———!!”
木屑乱飞。
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,身侧忽地传来一声巨响,一头庞然大物撞碎木栏,从里头冲了出来,那是一头巨大的安格斯公牛!
养在栏中时,还觉察不出来。
只有当它撞碎木栏,发了狠劲,冲到外头来时,才能真正体会到,这是一头体格何等庞大的怪物——肌肉虬结,背部隆起,四肢粗壮如树干。皮毛以黑褐色,背部有一条深色脊线。
众人短暂地沉寂了一下,随着安格斯公牛用蹄子刨了刨土,鼻孔里打了两个愤怒的哼哼,才有人惊叫出声。
已经有几个牧工被一路顶翻在地,断了一条腿,血流不止,无比痛苦地惨叫起来。
……
“啊———!!”
对这头庞然大物来说,人类的尖叫声,反而愈发刺激了它的凶性,它迈开四个蹄子,落在地上,咚咚作响,直奔人群而来!牧工们当即在惊叫声中做鸟兽散,那两位方才还在决斗的“骑士”,也都变了脸色,高个的那位,甚至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。
一片混乱中,安格斯公牛闯入了人群中,用它那对有着根部有螺旋纹路,威风凛凛的角,将人顶了起来,抛到天上,像是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!
那双充血泛红,目光警觉且充满敌意的眼睛,在人群中穿梭而过,定格在了张人凤身上。
“……哦?”张人凤注意到它身上皮肤布满旧疤,耳尖被撕裂,甚至连鼻中隔撕裂变形,当即明白过来。
“是头斗牛啊?”
它的体格,比寻常的奶牛、肉牛都要大上一圈,必然不属其中。而且被人驯养的牛,天性也都比较温驯,不至于会有如此暴烈的举动。从这伤痕累累的躯体,便能看出,此牛生性极其好斗。它与其他斗牛的对攻,也成为了富家子弟,无聊时的消遣节目。
或许是冥冥之中,感受到了有好对手降临,连着顶翻了几个开胃小菜后,它仰起犄角,直奔张人凤而来!
“咚————!!”
在愤怒的响鼻声中,二者狠狠撞击到一处,泥土飞溅,带出一声骇人巨响。
犄角重重抵在张人凤心口处,发出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。却见他上身不动,双腿则是深深扎入泥土之中,只是因为质量上的差距,被顶到平移数米。
张人凤面色还算平淡,只是双手按住犄角,肌肉紧绷出刚硬的线条,双臂发力,用力向下按!
两股力道互相抵消,在巨大的质量差距面前,张人凤靠着那非人的膂力,一点一点,挽回了局面。这头公牛试图故技重施,向仰起脖颈,用犄角将其顶飞,但那两根无往不利的犄角,在张人凤的身躯面前,却哑了火,反而成了他的施压点。
————
“这就不行了吗?”感受到犄角上传来的力量,正在一点点减弱,张人凤贴着斗牛的脑袋,笑道,“可惜,若是我之前,没和北美野牛交过手,你也还算可以,但现在嘛……”
他忽然松开犄角,大鹏展翅,用双臂箍住了斗牛的脖颈。
马步扎稳,上身骤斜,朝地上重重掼去!
“轰————!!”
牛头着地。
土星乱飞!
“还太嫩了点。”
第六百一十章:爱美的少女
通过这次掼摔,张人凤已经大致判断出,这头牛的肩高足有1.6到1.8米,重量应该在900千克左右。单在“牛”这个物种里,也算是个巨无霸了,也难怪它如此好斗,换了一般重量的斗牛来,压根顶不过它,这一身的伤疤就是证明。
这个重量,还在他的承受极限之内,完全可以将它直接举起来,再狠狠摔到地上。
但转念一想,这种方式,似乎单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怪力,反而过于高调。他便装作刚才那一摔,已经耗去了大半力气的样子,脚下一软,顺势又骑上牛背。
两条腿如铁铸的一般,紧紧夹住斗牛的腹部,双手遏住其皮毛,紧紧趴在它背上——人驯服任何可以骑乘的动物,基本都是这个流程,骑到它们背上,用体重的压制,耗光它们的精力,迫使其屈服。
斗牛不甘示弱,像马一样,疯狂地尥起蹶子,又发疯一样跑动起来,喜要将他从身上甩落。但张人凤的两条腿,就如在斗牛身上生根一般,怎么都甩不下来。
他暗中使劲,扳动牛角,令其在场上一圈一圈地疯跑,跑得尘土飞扬。这一对牛角,俨然是被他当成了方向盘,张人凤刻意避开人群,这一人一兽的博弈,持续了足足五分钟有余。
在场的牧工们,也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,看得目瞪口呆。】
这头斗牛,即便是在他们这里,也算是顽固不化的叛逆分子,为了保持它的野性和杀伤力,他们刻意不多家管束,伤人事件时有发生。
但从来都是它伤人的份,像现在这样,被另一股强大蛮力教做人的情形,却从未有过。
“吁!吁~~~~”
张人凤口中发出轻微的哨声,将斗牛骑了一圈,回到了原地。它耷拉着脑袋,终于不再挣扎,变得低眉顺目起来。那股牛犟劲过去,眼中的野性也缓缓褪色,变得清澈起来。
“行了,这牛我给你驯好了。”张人凤腰马合一,翻身下牛,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看向众人,“也不求别的,让我们见一见那个珍妮,说两句,我们马上就走。”
……
“二位。”
方才站在人群中的少女,在这一系列突发事件的冲击后,终于站了出来,对他和小梅轻轻一招手,“你们帮了牧场一个大忙,请和我来。”
“其余人,今天也都辛苦了,就到这里。人选的事,我已经心中有数了。”她转过身去,以不失威严的口吻,轻声说道,“帮伤到的人包扎一下,就各自回去吧。”
————
虽然和真正的奢华还有一定差距,但这套足足三层的尖顶豪宅,也已经足够气派了,甚至还有几个仆人在屋子里等着。少女从他们身边走过,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“这是我的客人”,连眼睛都没朝他们身上瞥一下。
穿过走廊,推开其中一扇房门,终于来到了一家相对私密的房间。少女四下确认后,方才转过身,双手交叠,以审视的目光,打量着眼前两人许久,方才问道,“……真的是芬尼,让你们来找我的?”
或许是因为妆容的缘故,在她的脸上,张人凤找不到太多和芬尼相似的地方。
黑檀木色的浓密睫毛下,压着一双榛子色眼睛,眼尾刻意用烧焦的柳枝描长。她的嘴唇十分丰厚,天生饱满,如熟透的李子,及腰的黑发,编成时兴的“巴黎瀑布辫”。这种发型的保养相当费时间,一看就知道,必然是又下人帮她打理的。
她的后颈,是日晒而成蜜褐色,与胸前扑了铅粉的苍白肌肤,形成一条有些刺眼的分界线。
少女穿着一身“宫廷风”塔夫绸裙,裙摆处缝满金线流苏,后腰处缀以孔雀翎羽,如此厚装,也遮掩不住她的饱满臀线。胸前佩戴着一串动人的红宝石项链,与蕾丝手套上串着的珍珠交相辉映,华贵异常。
尽管她装扮得很好,但牧场长年的体力劳动,还是在她的身体上,留下了一些抹不掉的痕迹。也是这些痕迹,让张人凤确信了,眼前这个看似珠光宝气的少女,和芬尼口中的“姐姐”,确实是同一个人。
……
“那个……珍妮小姐……”小梅深吸了一口气,犹豫再三,还是开口道,“所以,亨利先生信上的内容,都是真的了?您真的是他的……爱人?”
“这么说不太准确。”珍妮坐下之后,将嵌着珍珠的蕾丝手套摘下,露出一双明显是干过粗活,手指有些扁平的手,一边坦然道,“我是他的情人——这种说法比较准确。”
“情……”对这个回答,小梅其实早有预料,只是她没想到,对方会以如此满不在乎的语调说出来。
芬尼才13岁,想必眼前这个女孩,也不会大到哪里去。
看着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,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,一脸平静地承认,自己是某个男人的情人。小梅只觉得世界观隐隐震动,一时间思路卡壳,无言以对。
“真是的,你在想什么啊?”珍妮对着镜子描补妆容,一边以平静的口吻说道,“我这样的人,能做成他的情人,就费了好大一番心思了。趁着他的新鲜感还没过,我得抓紧一切机会,实在没有时间去管他了。你们帮我带句话给他,就说……”
“今天下午,你弟弟差点死了。”张人凤突然开口道。
描画眉妆的手,悬在了镜子前。
镜面之中,能看到珍妮错愕的表情,她就这么僵在镜子前许久,一动不动,似乎在咀嚼这个信息,带给她的巨大信息量。
……
“骗人。”她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,却只蹦出这两个字。
“我们没有骗你,珍妮小姐,都是这封信的关系!”小梅将亨利留下的信取出,解释起来,“事情是这样的……”
————
她隐去了事发之时,自己和张人凤也在海森家宅邸中闲逛的事实,改为在附近游玩。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,大概讲述了一遍,这期间,珍妮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变。
最初几秒,她似乎还是想将妆容化完,但听着听着,手腕却是止不住地颤抖,压根不听她使唤。
……
“……如果不是我们恰巧路过,恐怕,你的弟弟已经……”
死在垃圾堆里。
最后,就是被拉到荒郊野外,随便哪个地方一丢,被野狼秃鹫,啃得面目全非,只当从来没有这么个人。
珍妮颤抖了一下,但她立刻捂住嘴,死咬着嘴唇,没有哭出来。
泪水会将完成的粉底弄花。
第六百十一章:梦中人
“呼……”
珍妮终于将手上的东西全都放下,深吸一口气,稳住了声线中的颤抖,“谢谢你们,救了我的弟弟,谢谢……”
“我现在还没有多少积蓄,等我成了气候,一定会把这笔恩德折算成美元,一并返还给你们的,我保证!”
她说这话时,语气咬牙切齿,有股指向自己的恨意,俨然是将一切都豁出去了。
“钱不钱的,说白了,我不在乎。”张人凤沉声道,“但,受人之托,不能不忠人之事。我们是看你弟弟是在可怜,才答应他过来一趟,你要让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,空着手回去,不是让你弟弟更加担心了吗?”
……
珍妮轻轻叹了口气。
有了这一层关系在,她不再像最初面对二人时,那样的充满敌意了。他们终于从珍妮口中,听到了她和亨利相识的全过程。
巧合的背后,往往是惊人的算计和筹谋,并且是提前好久,就开始筹划了。
珍妮提前打听好了亨利的行程,她在这里的工作,便是负责看护马匹。在大少爷需要用马打猎时,便是由她将马匹从马厩中牵过来。在此之前,她准备了一种可以快速致马于昏厥的药剂,控制好剂量,一针下去,恰好能在马匹牵到他面前时发作。
马匹昏厥,向一侧翻倒,将她生生压在下面。
……
“等一下?”张人凤眉毛一挑,“也就是说,为了做这个局,你真的让马给压了?!”
“那还能有假?”珍妮叹气道,“必须得是真压才行,否则就没有意义了,我本来是打算只让马身压到我的双腿,但这种事情,事先又不可能彩排过。结果,半截身子都被压在下面,当时就麻掉了。”
“珍妮姐姐,你胆子可真大……”小梅听得冷汗直冒,“这种事情,一个弄不好,可能会瘫痪的呀,就再也不能走路了!”
珍妮的眼神有些后怕,但她还是强行笑道,“这不是挺过来了嘛。”
……
现在回想一下,这条计策的险峻程度,和赌命也没什么区别了。
谁能保证,这一压,不会恰好压到要害,把五脏六腑都给挤出来呢?谁又能保证,看到她受伤之后,亨利就一定会对她产生怜悯呢?即便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怜悯,又是否会转化成行动呢?即便真的转化为了行动,她又是否能抓住机会,在这仅有的交往时间里,将这怜悯,再度转化为对她的感情?
这些问题,珍妮都不能保证,这就是下位者的悲哀。
她想要算计亨利,但自身的条件实在太低微了,甚至连见到亨利的机会,都没有几次。
哪怕她已经将能做到的,都做到了最好,只要亨利一个念头,依旧可以从她的陷阱里走出来,这趟苦就全白吃了。
手上只有一对2,珍妮选择了梭哈。
她赌对了。
一两次互动下来,她渐渐摸准了亨利的性格、脾气,和他的关系日渐升温。借着看望之名,亨利经常来找她,宣泄肉体和情感上的需求,并给予她丰厚的物质条件,作为回馈。
她并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,至少她自认为不是,但只要让亨利觉得她是,就没问题了。
————
“就是这样了。”珍妮指了指这间房间,“你们看到的一切,都是这样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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