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炉中文火
人家办事这么体面,他也不能不体面,眼瞅着治安官已经进入他的射程范围内,张人凤也没有在红鸟酒馆的店面里拔枪。而是朝老板微微点头,从后门溜了出去,绕了一大圈,再度来到大部分的侧翼位置。
“咕嘟……咕嘟……”
威士忌滑入嗓子,不知为何,这酒在此刻给他的感觉格外舒爽,浑身上下像打了鸡血一样,用不完的亢奋劲儿!
“爽!”
火山手枪已经不能让他过瘾了,他取下背上扛着的猎象步枪,拉栓,瞄准了治安官中领头的那个。
————
“红中呢?红中在哪里?!我刚刚看到,他跳进你的店里头了!”
在高度紧张下,人是不会讲什么规矩的,像张人凤、麦克这样,面对高压还能动作不变形的,终归只是少数。
尤其是此刻的风吹沙,已经成了每分每秒都在死人的战场前线,治安官们也忘了什么规矩、守则,直接将老板从吧台后面拖了出来,几乎要把口水喷到他脸上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一直躲在这里,没看见他……”
“咚!”
话还没说完,一枪托便敲在他的脑袋上,将他整个人敲翻在吧台。
“少在这里装了,你这老东西!上次你就说没看见,这次一个大活人砸穿墙壁,跳到你的地盘上,你还没看见?你当我们瞎的啊!”失去理智的治安官,将枪管顶在了他的额头上,喝骂道,“你是不是红中的同伙!说,你吧红中藏在哪里……”
“轰!”
墙体被子弹击碎,一发步枪子弹呼啸而至,将他的手臂搅碎,子弹滑过空气,将柜台上的一瓶红酒打出一个弹孔。血与酒飞的液滴飞溅出来,混合在一起,渗透进地板的缝隙中。
这下,治安官们终于相信了他在外面,可惜一切都太迟了,他们已如瓮中之鳖,连遮掩和逃跑的地方都没有。
“砰——!”
“砰——!”
“砰——!”
……
三枪点射,张人凤熟练地拉动枪栓,为手里这把大家伙的威力感到惊讶。
本以为是挂在墙上的装饰品,其实是由拉栓步枪为本体,改造而成的,和市面上流通的货物不是一个东西。它的构造清奇,却能将步枪子弹,打出更强的穿透效果。他甚至不需要去瞄准要害,子弹会将他们的身体撕裂,造成的创口,足以让目标流血至死。
“这下可真是淘到宝了……”
他抚摸着猎象步枪的枪管,喃喃道,忽然听到一声不同于左轮子弹的沉闷枪响,几乎和他的火山手枪有一拼。
“轰!”
空尖弹打烂了他的掩体木箱,木屑四处乱飞,密集的火力随即倾泻过来,将他压得不能露头。
第五十九章:我代八卦门向你问好!
“红中,你已经被包围了!我们的后援随后就会到,听听这动静吧,风吹沙镇子可不止这么点人。立刻举手投降,至少这几天里,监狱将会是你最好的去处!”
马蹄声和警哨声由远至近传来,让马克心中多了些底气。
开枪的间隙,他也做了个粗略的算术题:柴德尔庄园里,有大概三十个在岗的雇佣枪手,和科林小少爷玩的牛仔游戏不同,这些都是经过严格训练,实战经验充足的好手,能开枪、能骑马,必要的时候能杀人。柴德尔家族给予他们的薪酬相当丰厚,他们也愿意为此出力。
除开他们之外,镇子外沿也有一部分警力,正在向内收缩,这是一张天罗地网!但即便如此,他也不敢有所松懈,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。红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逆天了,他生怕自己上下眼皮一合,这家伙又像变魔术一样,从眼前消失。
开火!开火!还是他妈的开火!
他舔了舔被枪火熏到有些发干的嘴唇,机械地重复弹药装填的动作,躲在掩体后,持续进行着火力压制。
“马克……警长……”
“什么!?”因为没把一颗子弹精准塞入弹巢,马克的语气十分不耐烦,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。
身边同伴的声音,听上去有些迟疑,“能不能分几个人给我,把他扛到镇上的诊所那里去?我是说……他看上去还……”
马克抽空回头看了一眼,有一个同伴正拖着身体,一点一点从红鸟酒馆往外爬,身后涂抹着一道血痕。
“不,没工夫去干这破事儿,他没救了!”
马克很快收回目光,斥责道,“我需要火力压制,压制住红中,这就得要足够的人手、足够的枪!在拿下红中之前,谁都不允许擅离岗位,必须坚守到最后一秒!”
众人对视一眼,面面相觑,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惶恐。
一样的制服,一样的配枪。
那么,之所以他会躺在地上奄奄一息,自己还站着的原因,不就仅仅是运气好吗?
再看马克,他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,眼神中闪烁着“疯狂”。好像为了抓住红中,保住他的官位,不管要做什么都无所谓了。这种疯狂让手下人感到害怕,从这位倒霉同僚身上,他们隐约看到了自己的下场,一旦受伤、无用,就会像不能再打猎的猎犬一样,被无情地抛弃。
心里犹豫,手上的动作就不利索了,蛰伏的张人凤敏锐捕捉到了这段空档期,当他仍然没有从掩体露头。交手几个回合,他已经判断出来,马克的枪法,对他还是颇有几分威胁的,贸然露头,很可能被那种威力惊人的子弹伤到。
“淦……”
思忖片刻,他将瓶中酒一口闷干,眯起左眼,将反光的玻璃瓶当做镜子用,调整了好一会儿角度,总算看到了一点点马克的位置——他们都躲在一辆运货马车后边。它的主人早已逃遁,徒留货箱作为掩体,也许是自己许久未曾还击,马克有些冒进了,大半个身体都露在遮挡之外,正朝这边开枪。
这么一丁点信息,也就足够了。
“好了,马克·杜兰……”
张人凤从腰带中取下一枚鸳鸯钺,将其凤眼外侧的握柄贴住额头,仿佛要将自己的精气神,一并灌入这把随他跨越大洋的兵刃中,喃喃道,“我代八卦门向你问好!”
“给我中!”
屏息,凝神,双瞳猛地睁开,面容含怒!
张人凤手腕震动,以投石的技巧发力,将鸳鸯钺掷了出去,几乎又是在同一时间拔枪射击!
“当!”
火星迸溅。
子弹在空中追上了这抹银月牙,它的形状本就是半弧形,这发出膛的子弹,算是赋予了它更大的回旋角度,和更快的速度。暗器在空中拐了个小半个弯,马克做梦也没想到,对方会抛出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来,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正面了。
等眼角余光瞥到时,这抹亮银色,已然贴上了他不设防的脖颈。
“嗤!”
先是觉得冷,那是刀刃的冰冷。
再是觉得热,那是鲜血的炽烫!
不幸中的万幸,这不是张人凤在近身攻击中打出来的。否则,这一击理应干净利落地割破颈部动脉,并在一分钟内送他去见上帝。
而现在……鸳鸯钺的“鹿角”部分,恰好避开了他的要害部位,看着血肉外翻、惨不忍睹,却暂时不致命。
暂时。
肉体上,马克还活着。
但是精神上……他的胆已经被吓破了。
如果现在告诉他,红中的背后是某个军火商,他随身携带着六七把左轮,三四把卡尔卡诺步枪,浑身背满子弹带,他一点都不会怕。因为他知道,对手和他一样是人,只不过多了一些武装而已,他有信心靠着人数、战术上的优势,一点一点将其拿下。
真正可怕的,永远是未知事物。
就好比现在,他不知道插在自己脖颈上的到底是什么。也不知道,顶着枪林弹雨,对方到底是如何把这玩意儿,插到自己脖子上的。
这一次刚刚差一点,但是下一次呢?下下次呢?!
“啊……啊……我的脖子!我的脖子……哦,老天爷!”马克尝试着去摸了一下鸳鸯钺,手指反而被“鱼尾”割伤了,顿时呼吸急促、瞳孔散开,这是人在极度恐惧下的生理反应。
“马克先生,你脖子上……这个……”
“砰!”
“砰!”
话还没说完,一发子弹便打穿了他的胸膛,鲜血洒出,一命呜呼!
“你们……你们给我顶住,我去处理一下伤口……”撂下这句话,马克转过身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就在转身瞬间,又是几名同伴被精准穿胸而亡,红中没有放过这个自乱阵脚的好机会。火山手枪的声音,如同地狱的催命符,但马克喘着粗气,两眼一闭,全当自己看不见、听不见!
“咚——!”
他将破败的警署大门重重一甩,砸在门栓上。这还不够,他又将凳子拖拽过来,死死将大门顶住了。讽刺的是,就在几分钟前,他还用空尖弹对这扇门狂轰滥炸,留下了几个弹孔。从这弹孔中,隐约能透入一些外界的光亮……
和惨叫。
“咚咚咚咚!!”
疯狂的敲门声中,夹杂着近乎绝望的喊声。
“马克警长,开门啊!开……”
喊到一半,喊声毫无征兆地停了,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抹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马克的表情愈发惊恐,他顾不上自己的脖子还在流血,将身体靠在办公桌上,猛地推动,再给门板加料,将其死死顶住。他本人则是抽出一把威力最大的喷子,上好子弹,缩到墙角里,预瞄着门口。
————
“嘟嘟——!!嘟——!!”
门外,警哨和马蹄声,终于如约而至。
“哈……”马克脸上终于浮起笑,念叨着,“你完了,红中,我们的增援来了……”
“你完了——!”
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,疯狂地干嚎起来。
第六十章:他是风吹沙唯一有罪的人
“他在那儿!你这该死的杂种,给我站住——!!”
门外响起一句近乎无效的警告,想想也知道,红中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。所以别管那么多了,赶紧对他开枪就完了啊,哪怕把他打成马蜂窝,送到柴德尔先生那里去,不也是个交代吗?
他拿起一面镜子,颤抖着观察这枚嵌在脖子上的武器,当即倒吸一口冷气。
就差这么一点点,距离颈动脉,真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点距离!要是再偏一点儿,切断动脉,自己的下场,估计就是当街失血而死。
摄于死神的恐惧,他已无心感恩上帝对他的幸运馈赠,这把兵器的形状之古怪,是马克生平未见。随便触碰,甚至可能被刀刃割伤。
这种玩意儿,哪怕是让诊所里的医生来,也未必敢徒手给他取下,脖颈处的血管实在太密集了,一个不好,割开了哪一条,那便是救都救不回来的大出血。
他只能在内心深处,无比焦急、虔诚地祈祷。
“拜托了,谁都可以,谁来都可以……治安官、平克顿侦探,还是柴德尔家里的私兵,只要一枪,一颗子弹!把他送去地狱吧,准头足够的话,只要一颗子弹就好!”
“砰!”
“砰!”
“砰!”
“砰!”
……
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期望,一场无比激烈的枪战,在薄薄一层木板之外打响了。枪火声中,夹杂着粗鲁至极的怒骂,这些雇佣枪手可不是什么绅士,在被柴德尔收编之前,全都是在道上混的人,干仗风格自然如此。马克不敢有丝毫放松,几乎是屏住呼吸,倾听着外面的动静,生怕自己漏掉那句振奋人心的“干掉他了——!”的欢呼。
让他愈发惊恐的是,枪声渐渐变得不那么密集,怒骂也换成了惨叫。
最后,如夏日惊雷的枪响,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两声。痛苦的惨叫声在门外盘旋着,若有若无,隔着一层墙壁,让马克握紧了手里的双筒喷子,惴惴不安,面色惨白,他甚至快要忘了,自己脖颈上还插着这么个玩意儿。
人声渐渐消失了,徒留马的嘶鸣,咴咴作响,令人……主要是令他心中,陡然生寒。
最后的最后,马儿都跑开了,整座镇子陷入了一片死寂。那是真正意义上“死一般的寂静”,家家户户门扉紧闭,街道上没有半点活人声响,他缩在木屋的一脚,眼睛瞪得有些干涩,却不敢眨一下眼。门后、天花板、监狱的阴影处,好像只要他稍有放松,红中就会从这些地方钻出来,一把抹断自己的脖子,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!
“咚咚!”
“咚咚!”
这间小小的警署,就像一艘被抛入风浪中的小船,浪头一下一下拍打着船身,马克根本无法主宰,只能龟缩在船舱角落里,祈祷风浪能快些过去。
而这死寂……就像满入船舱的海水,几乎将他吞没。
“嘎吱……”
异响声从头顶传来。
在二楼?!
马克下意识地抬起枪口,但那声音立刻就消失了,甚至没有给他判断方向的机会。
也许只是错觉?亦或是老鼠在扒拉墙皮,又或者是木头常有的嘎吱声?
他屏住呼吸,死死盯着悬在头顶的天花板,并在心中发誓:只要再听到一下,只要再一下!自己都要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,将它打个对穿!和性命相比,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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