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伊蒙德忽然转过头，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阴冷，“别搞错了，亨利，你不是故事里的兰斯洛特，你是‘我们’的一员。”
“我们的故事里，没有英雄登场的余地。”
————
“呜————！！”
“咚咚！”
“咚咚！”
“咚咚！”
……
明灯市的中央公园，此刻被围的水泄不通，观者脸上露出兴奋无比的表情。
为了炒热气氛，海森家族甚至请了一个乐团，吹奏和打击乐的声音，一下一下，都敲在众人心头。而作为观众，他们只能站在相对外围的地方，伸长了脖子，想要看一眼骑士对决的盛况。
而在对决场地旁侧，则是立起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“观众席”，只有受到邀请的上流贵族们，才有资格坐在这里观赛。
亨利·海森，海森家族的长子，此刻正坐在最前列。
礼花齐鸣。
乐声铿锵。
鲜花飞舞。
人山人海。
这一切都和他梦中一样，但他的眉毛却静静蹙着，嘴唇紧抿，没有一丝笑容。
到头来，他也没有勇气，忤逆父亲的意思。
如果胜负不再是为了比拼荣誉、勇气和技艺，这盛大场面，意义又何在呢？
……
如此想着，他叹了口气，百无聊赖地观看起来。
众多精兵强将中，一个披着纸壳子的骑士，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第六百十七章：战争骑士也是骑士
“哈……哈哈哈……你看到没？”
“是不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，看那边，有人套了层纸就出来了，未免太招笑了吧？”
“买不起铁的，好歹也弄一套木头凑数啊，这么薄的玩意儿，一枪不就给捅穿了？”
“喂！套纸壳子的！玩不起就别玩了，赶紧滚回去吧！”
“伊蒙德先生，给那个混账一点颜色看看！”
……
聒噪的喊声中，一身华丽甲胄的伊蒙德，也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。此时还没有戴上头盔，可以自由地转过头，这一看差点没笑出来——在骑士队伍的后方，赫然立着一道身影，胯下的马匹倒还算壮实，但他浑身上下的甲胄，竟然都纸做的！
尤其是这个半覆面的纸壳头盔，看起来有点像乌龟。
这么说，其实有点不太准确。
伊蒙德的见识，总比一般人要多一些，他一眼看出，这身纸甲是以纸和布为材料，制作而成的，防御力确实低下，却也有可取之处，那就是行动起来格外灵活。
牺牲了防御能力，换来了更加轻便的行动力，可以在马背上做出更多动作。换言之，这个骑士有把握，在不被击中的同时击中敌人，但，相对的，只要被击中一下，跌下马去，就极有可能受重伤。纸甲哪里防得住冲击，当场就能把脊柱给摔断！
但他也并不怎么在意，在他看来，反正胜利已经是囊中之物，又何必在乎对手有什么特点呢？
伊蒙德伸出左手，在马背上做出一个无比威严的姿势，冲着观众席招了招手。
不出意外，又换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支持。
……
“这群家伙……”小梅自然也混在观众当中，气得牙痒痒，“有什么可笑的，一会儿真的打起来，你们就知道了！”
“这样……真的没问题吗？”为了今天，珍妮可谓是好好盛装打扮了一番，在人群之中，显得格外出跳。
但她此刻也无暇顾及别人看她的眼神了，紧紧攥住裙角，紧张得不能再紧张。
要是连前五都进不去，那她这费尽心思的一通折腾，可就全白忙活了。
之前在牧场里时，她对张人凤还是特别有信心的，但真正来到比赛现场一看，各个都是高头大马、全副武装，那甲胄在阳光下，泛出的金属光泽，更是让她心里没底。与之一笔，张人凤身上的纸甲，简直像是从丐帮拉出来的装备，围观群众的嘲笑，让她越发手脚冰凉。
小梅看出她的不安，轻轻抓住了她的手。
“没关系的，珍妮姐姐，相信我们吧。”
珍妮深呼吸了一次，但周围纷乱的掌声、口哨声，还是将她的心跳打乱了，“……但愿吧，但愿能顺利进入前五名。”
————
“骑士入场———！！”
随着主持人一声令下，所有骑士依次入场，绕着场地走一圈，接受主办方和观众的致意，并会在上流社会的“观众席”前稍作停留。一旁的乐团，会根据每一位骑士的特点，现场即兴一段曲子，作为背景旋律。如果观众们愿意，可以献上一朵花，予以鼓励和祝福。
这个环节也是亨利设计的，只不过，事到如今，他对参与其中，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，懒懒地靠在椅背上，吃着葡萄。
……
恢弘、盛大的乐曲中，伊蒙德骑着一匹白马，在观众席前缓缓停下。
威廉·海森，站了起来，他可以换上一身华贵的金色长袍，张开双臂，只是这一个动作，便让现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，目光也齐齐汇聚到了他身上。这对心有灵犀的父子，故意将这一刻抻得长了一点，赚足了人群的关注，事实上，他们也是“马戏”的一部分。
这一剧目的主题，是荣誉和威严。
“愿你为大家做个榜样，献上英勇、智慧、充满荣誉的战斗。”
他站在高台上，将一束花抛给伊蒙德，被他稳稳接住。
“是，我的父亲！”伊蒙德用握住鲜花的手按住心口，行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骑士礼。
这一刻，场内沸腾了，掌声和欢呼声化作墙壁，齐齐爆发出来，乐团的旋律也达到了高朝。
至少，在什么都不懂的旁观者眼中，这身精美的甲胄、高大的骏马，以及颇有风度的年轻骑士，简直就是从故事书里走出来的。这与野蛮的西部土地所差甚远，在人们的滤镜之下，仿佛散发着一层金光。
马上的伊蒙德并未立刻离开，他的眼神看向亨利，似乎在期待，他这位“主办方”也有所表示。
但亨利却不为所动，依旧斜靠在椅背上，将葡萄一颗一颗地送到嘴里，一边若无其事地看向远处。
伊蒙德神情略微一变，却也没说什么，照例向父亲颔首致意，轻轻一夹马肚，驶向远处，等待比赛开始。
接下来入场的骑士们，也都收获了各自的即兴旋律乐曲，只不过，乐团显然也很能分清主次。他们的风格或是勇武、或是轻巧，却都没有盖过第一位出场的伊蒙德。
直到张人凤骑着马，不紧不慢地入场，潮水般的掌声，顷刻之间，变成了哄堂大笑。就连面对的观众席上，也传来阵阵笑声。
老实说，威廉并不讨厌这种角色登场，每一场像样的宴会表演，都要有一个丑角来活跃气氛，这算是不成文的规矩。
“这位‘骑士’先生，没有更好的盔甲了吗？”他眯起眼睛，揶揄道。
“有啊。”张人凤轻轻一勒缰绳，便将马身整个调了过来，面相观众席，不卑不亢地说道，“可惜太重了，这匹马是临时找的，我怕它承受不住。”
亨利看到了张人凤轻轻一扯马绳，就让马匹整个掉转过来的动作，神色一惊，瞬间坐直了身子。
“你还有专门的铠甲啊？”威廉·海森笑着说道，“这么说，你是个专门的骑士了？难不成，你还在战场上，杀过不少人？是布汶战役呢，还是条顿战争？”
“都不是。”张人凤说道，“我只是一名代理骑士。”
“谁能让你代理，真是他的福气了。”威廉挥了挥手，“可以了，你去那边做好准备吧，活动一下筋骨，免得一会儿摔伤了。”
……
“哈哈哈哈———！！！”
“没错啊，反正吹牛也不用交税！”
……
场内场外，爆发出一阵狂笑。
————
“等一下！”
亨利忽然站了起来，走到护栏边缘，犹豫片刻，他还是从口袋中取出一朵花，远远地抛给了张人凤。
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，不光是观众，就连身处彼端的骑士们，也顿时议论纷纷。
伊蒙德脸色更加阴沉。
……
“你……你加油吧。”亨利的立场太复杂了，他也不好多说什么，只是蹦出来这几个字，“实在不行的话，用手掌拍两下地面，就是认负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张人凤有些意外，但他还是收好了花朵，沉声道，“我会记住的。”
第六百十八章：这个人是桂
“本次比赛，将由伊蒙德·海森先生率先选择想要交战的对手，来进行首场揭幕战！”
随着穿着华丽，手持一根木杖的主持人，扯着嗓子宣布。其余骑士们排成一列，伊蒙德则是骑着马，慢腾腾地挑选起来。
按照游戏规则，马匹、盾牌和盔甲需要自备，而武器则是统一发放，至少在骑马比武的阶段，每个骑士，都会统一发到一把木质的骑枪。至于被击落下马之后，如果还要选以命相搏，到那个时候，各自选择什么武器，就是各位骑士的自由了。
伊蒙德的视线在张人凤身上略作停留，便掠过了他。
方才的仪式上，亨利宁愿将手里的花给这个小丑，都不愿意给自己。在伊蒙德眼中，这无疑是自己兄长，当众扇了自己一记响亮耳光。对此最好的回应，便是将这个披着纸壳子的跳梁小丑，一枪从马背上捅下来，让他背部着地，成为众人的笑料。
然而，可悲的是，即便他本人有着强烈意愿，依旧不能这么做。
此时此刻，这位纸甲骑士，已经成了场内外公认的笑柄。如果伊蒙德选了他，难免会让观众觉得，自己这位海森家族的少爷，居然喜欢捡软柿子捏。骑士打败了骑士，人们会欢呼，骑士打败了小丑，人们只会大笑。
他强压着心头涌动的阴暗情感，枪尖一挑，指向一位戴着宝塔形状桶盔的骑士。
“伊蒙德先生选择了来自斯特林家族的诺丁先生，双方骑士就位！”
“开始！”
他手中木杖重重一挥，代表着比赛正式开始，至少在这一刻，面包与马戏真正发挥了作用。场上的贵族，和场下的平民，全都沉浸在同一场秀当中，为两匹飞速接近的马匹欢呼喝彩。
大家屏住了呼吸。
“咚———！！”
两杆木枪从不同的角度刺过去，木屑乱飞，伴随着鼓点般的马蹄声，与尘土一起飞出去。
而即便是伊蒙德，也没能在第一个回合，就将对方打落马下。双方互相刺到了不致命的地方，错身而过，乐团也很识趣地演奏出紧密的鼓点乐，将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。
“这匹马是……”
张人凤将面盔调整了一下位置，好让视野更宽敞些。
他刚才还没注意到，但是在伊蒙德骑着它迎面跑来时，马匹眼窝之下的泪槽，终于让他惊呼出声。此马通体如雪一样白，体型并不如战马那样庞大，但四个蹄子飞驰起来，速度奇快无比，尤其是两个骑士相向而行时，速度上的差异，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的卢马？
当然了，在遥远的大洋对岸，肯定是没有“妨主”这种说法的，至少张人凤在这里的江湖上混了快三年，从未听说过。在这里，这种体型小、速度快，奔跑起来无比轻盈的马，有另一种名称。
“阿拉伯马？”
金属的拍掌声在一旁响起，张人凤侧头看去，却见一位身着鎏金色甲胄，却不戴头盔，好像故意要将一头波浪金发露在外面的英俊骑士，驱马来到他身侧。
他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，同掌声一起说出的，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话。
“这不愧是‘身经百战’的骑士，果然好眼力，一眼便认出来，那是阿拉伯马。”他的声音很有魅力，仿佛唱诗班在吟唱神圣的曲子，“能否请教一下，在成为光荣的代理骑士之前，您是做什么的呢？”
“……我是马厩的帮工。”张人凤平静地说道。
“哼，这就难怪了。”一个穿戴着红色鱼鳞甲，身材高大的骑士冷笑道，尽管他戴着头盔，依旧能感受到隔着金属，投射过来的不屑眼神，“给人家牵马执镫的下人，也来出这种风头。”
几句话的功夫，场上已经分出了胜负，伊蒙德一枪戳在对方骑士的头盔上，头盔移动，遮蔽了他的视野。他没法操纵缰绳，重心一乱，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，“咚”的一声，连带着这身金属甲胄，重重砸在地上。
这声音就好似气态兴奋剂一样，逸散到周围，让观众们越发兴奋起来。
“希望你的纸壳子足够硬。”头戴圆盔，身披锁子甲，双臂如熊一般壮实的男人咧开嘴，对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，“上次，我把一个瘦子从马上打落，摔断了他的背。”
……
一轮一轮的战斗，进行得很快，本质上，就是两匹马、两个人对冲，不需要多长时间。这场比赛如此成功的秘诀，就是让观众的每分每秒，都处于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。
骑士如走马灯一样轮换，看着别人搏斗、受伤、流血，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。尤其是这种搏杀，还被冠以了文明和荣誉的外衣。
这一点，场下如此，场上亦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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