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他隔断了和这个世界的一切互动，完全沉浸在剑谱中。
……
“哗——”
翻过第一页，张人凤调整了自己的坐姿，不再靠着椅背，而是坐挺起来，眉头高耸。
他的双腿已经在地上扎马，足尖点地，轻轻画圈，试图还原剑谱上的一些腿部动作，在桌下踢出凛凛风声。而越是推演，便越觉不足。如果不是残存的一点点理性，让他知道这是在别人宴请的饭桌上，恐怕他会直接站起来，拔出鱼肠剑，就开始复刻上面的内容。
下人端着盘子上来，却被亨利摆了摆手，压低声音说道，“我的客人在看东西，去通知一下后厨，主菜就先不用上了。先上些糕点和玫瑰甜酒，给两位女士垫垫肚子。”
张人凤一页一页地翻过去，在小梅的印象中，他是一个相当粗放的人，从未见他对什么东西，如此小心翼翼过。连翻书的动作，都变得无比轻柔，好像生怕用点力气，就把书页给撕坏了。
……
或许是意识到，这终究是别人的东西，张人凤略微加快了阅读的速度，等他将这本剑谱翻完时，轻轻合上，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下书皮，语气变得无比严肃，“后半部分呢？”
亨利一惊，“您怎么知道，还有后半部分？”
“我说不好，但……从剑招的推衍来看，我不觉得到这里就结束了。”张人凤摇了摇头，举起剑谱，感慨道，“就和《石头记》一样，肯定有后四十回，只是不知道散落在何处，实在可惜。”
“把它送给我的那个……‘朋友’？他告诉我，这是一种名为【六剑】的剑术流派，只给了我前半部分。”
想了半天，亨利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指代陆阿牛，只好含糊地用了朋友这个词，“可我不明白，他明明说是前半部分，那应该只有三招啊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页呢？这么多的拆解动作，我到底该从哪一步开始啊？”
“哪一步都不行，上来按这个练，什么都练不成。”张人凤将剑谱放回桌上，耐心地解释道，“光从招式上看，这半本六剑的剑谱，是十分霸烈的。需要有一定的体能基础和身体素质，才能完成上面的动作。”
“简单来说，光是要达到‘开始练习’的标准，就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了。”
张人凤上下打量着亨利，虽然他的体格还算可以，但并没有刻苦锻炼的痕迹，显然不符合六剑霸烈的风格要求。
亨利咽了口口水，“具体是……多长？”
“不清楚，我没练过，但想必因人而异。取决于很多因素：你能否适应高强度的训练，能否在训练过程中找到窍门。本质上，这是一个重塑肉身的过程，这个过程会很痛苦。”
“因为你已经不是青少年了，你的身体结束了成长发育，几乎定型。现在你必须靠强大的外力，将你原有的一切都打碎重塑，你重塑的越快，就能越早达到这个标准。”
“但你得记住，即便历尽千辛万苦，达到了标准，也只是刚刚获得‘学习’这份剑术的资格而已。这之后，你需要更加勤奋、寒暑不辍地练习。这里面的剑招相当霸烈，就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，你需要花尽身上的每一点力气，才能看见驯服它的希望。”
“如果你是真心实意要学这门剑，那么受伤、流血，就是不可避免的，甚至会成为常态。你弟弟是什么教法，你应该也看到了。和他那样，学出来的剑，就是温室里的花朵，稍微吹两下就散了。”
……
沉默之余，亨利的脑海中，回荡起陆阿牛对他说的话。
骑士，怎能不会用剑？
……
他犹豫良久后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，“我……想试试看。”
第六百三十章：但是？
“喝点儿水嘛？”珍妮看着大汗淋淋、脸色惨白，累的瘫倒在草地上的男友，忍不住叹了口气，表情有些惆怅。
……
按理来说，她的一切算计都成功了，成功在骑士比赛上杀进前五，成功在所有人面前，向亨利·海森告白，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。自骑士比武大赛结束，已经过去了足足四天，这四天里，明灯市一直在流传着她的告白故事，她现在是亨利唯一的爱人，应该是一切都步入正轨了才对啊！
可事情发展，却和她最初预料的，完全不同。
她渐渐发现……自己选上的这位“男朋友”，和自己脑补出来的贵族形象，似乎有一定的差距。他不是那种恋爱上头，就什么都不顾的人。
即便宣布了爱人身份，他也没有将自己接入海森家的宅邸。当然了，这座牧场上的尖顶大房子，其实也挺不错的，没什么可抱怨。
但让她觉得无比诡异的是，亨利竟然和自己请来的那位代理骑士，发展出了更紧密的关系。在他的指导下，说是要学习什么六剑剑法。
可学剑法就学剑法吧，那位斯巴达教练，却连剑都不让他碰一下。而是说要先从“基础体能”开始练习。耐力，体力，握力，腕力，膂力……简单来说，就是要把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，从内到外，打碎重组。
板着指头算下来，一天也就24个小时。按照张人凤给亨利定制的时间表，他需要在体力极限之外，完成大量基础锻炼，除了吃饭、睡觉和合理的休息，几乎没有一秒钟剩余。可想而知，一天下来，这个人能累成什么样，哪还有功夫和爱人卿卿我我啊。
打死珍妮都想不到，没有被别的女人偷家，反而被一个大男人偷家了。而且对手甚至不是人，是一套剑法，面对这种对手，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竞争，只好长叹一口气。
一大清早就开始跑步，从海森家的宅邸，一路沿着城区跑过来，跑到城北的马场时，他的体力差不多到极限了，可以稍微休息一下。而珍妮这个正牌的“爱人”，貌似也只有这么片刻，能和他稍微见一面了。
……
“不……不用……”亨利依靠在牧场的围栏上，汗如雨下，表情逐渐从肺快要炸掉的狰狞之中，回过神来，摆了摆手，“现在还……还不能喝……”
珍妮欲言又止，拿出纸巾，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。虽然这个动作，意义也算不上有多大，这会儿的亨利，汗珠就和瀑布一样，哗哗地掉下来。但站在这里却什么都不做的话，似乎也不太符合爱人的身份。
“……怎么了，这种表情？”
“嗯？”珍妮愣了一下，犹豫片刻，支支吾吾地说道，“我……我还以为，你是和我开玩笑的……”
“是啊……”亨利深吸了一口气，笑容中，有几分自嘲，“都什么年代了，人人腰上都别着一把左轮，杀人的子弹，随便进哪家杂货店，在店里都能买得到。这样一个时代，还要去当什么骑士，确实有点好笑。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珍妮慌忙给自己找补，“我是说，呃……”
“其实，我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。”
“不甘心？”珍妮确实有些好奇，因为在她的视角看来，亨利一生下来，便什么都有了，家世、金钱、权力，他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，还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呢？
“嗯。”亨利依靠着围栏，没有多说，缓缓站直了腰背，“今天晚上，来一趟我家吧。”
“我们的事情，我的父母已经知道了，他们想要见你一面。就今晚，如果你愿意的话，可以打扮的相对正式一点，我会让马车来接你。”
“今晚吗！？”珍妮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，当苦苦煎熬，等到的一刻，终于来临时，她一时分不清，自己到底是释然，还是更加紧张。
终于，她的对手不再是亨利·海森，而是他背后的家族。
跃向龙门的最后一蹦跶，让她手足无措。
“那……到……到时候，我该说些什么呢？”
“如果可以，我建议你保持沉默，但恐怕不太可行。他们会对你施压，这几乎是肯定的了。”亨利的表情却很复杂，但他还是握住珍妮的手，坚定地说道，“不回应，就是最好的回应。”
————
“呼……”
张人凤摆出剑谱当中，六剑的第一式拆解动作：他将剑身虚压在左腋之下，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剑鞘，将鱼肠剑收入其中。左右脚分足开立，浑身却意外地松弛下来，身体弯曲成一道有弹性的弧线，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而后，在一瞬间，由极静转化为极动，好像将身体内的所有能量，都压在这一瞬间，尽是倾泻出去！
“轰————！！”
足尖点地，身形暴起，在空中留下一道笔直的穿行痕迹。压在腋下的剑身，随着身体骤然行动，在空中扬起一道寒光闪烁的半弧，“嗖——啪！”一声，剑锋破空，仿佛平地起了一声惊雷。
地上多出两个锥形的脚印，这是他突进之时，在地上留下的。
面前的大树被一分为二，斩成了两段。
……
张人凤看着面前树干的切面，再看向手中寒光闪烁的鱼肠剑，一时竟分不清，到底是剑好，还是剑法好，还是自己的力气太大了。这就是数值怪的烦恼，当装配了一个新技能，想要试一试的时候，老张很难区分到底是新招数的功劳，还是自己自带的数值的功劳。
“好厉害的剑术呢。”小梅则是趴在一旁的大石头上，拿着笔，在自己的新本子上，誊抄着六剑的残本剑谱，头也不抬地夸了一句，一边吐槽道，“听说您出门之前，还在山上苦练枪法来着，这下又白练了。”
“怎么会呢。”张人凤从半蹲的姿势缓缓起身，耍了个剑花，喃喃道，“单纯要论杀人，肯定还是枪的效率高，我叩一下扳机，子弹出去，那边就死一个人。不需要训练，不需要体力，不需要技巧……哪怕是个九十岁的老人，对着我来一枪，我也得想办法躲。”
“武术的价值，在枪弹面前，早就迅速缩水了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第六百三十一章：晴天霹雳，柴德尔之死？？
“但是？”
“……我担心。”张人凤叹了口气，“有上本，就一定有下本。”
“只是剑术而已吧？”小梅已经完全化身为人肉复印机，正因为她心细，张人凤才拜托她来做这件事。
她必须要确保每一张持剑小人的动作、姿势，都和原件大差不差，这是件挺耗精的事。对于张人凤的话，她也只能采取“人机托管模式”，说一些车轱辘话了，因此有些牛头不对马嘴。
好在此刻的张人凤，也没指望她说出什么，他抬起剑锋，看着鱼肠剑上，自己的倒影，喃喃道，“这份剑法，越看越觉得奥妙无穷……它虽然只有六剑，但每一剑的剑招，变化繁多、不胜穷举。”
“第一剑，是平铺直叙、开门见山的斩击，刚才你也看见的。说实话，已经有点不大像剑术，反而像刀。”
“第二剑，是虚实结合，实招虚招，令人眼花缭乱。”
“第三剑……剑招一共九百九十九，融会贯通之后，便可变化无穷，让进攻像暴雨一样，根本停不下来。”
“后半段的剑谱，我这里没有，但……如果让我推衍，之后的三剑，只会比现在更夸张。甚至会走入‘手中无剑，手中有剑’的境界，靠剑气来攻击，如此，便不再是普通的外门剑法了。”
“这样一份宝贵的东西，不管原主是谁，居然就这样当做礼物，随手送给了一个外行。他未必不知道，想要修炼六剑，需要很强的身体基础，但他还是这么做了。”
“就好像在他眼中，‘普通人’的标准，就应该是和我这样，上来就可以修行六剑了，这未免有点可怕。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，他是绝对不会不显山，不露水，隐伏在林泉之间的，现实根本不允许！”
“那人的实力……或在我之上。”
……
这句话，终于让小梅的手腕停了下来，她抬起头，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。
林木之间，冷冷的山风从身后掠过她的短发，让她打了个寒颤。
“不、不会吧。”小梅对此还是不敢相信，在她心中，张人凤应该是永远没有对手，无所不能的存在。
即便眼下，不得不暂敛锋芒，也是因为对上了“国家机器”这个抽象概念。人是没法对抗概念的，所以他只有退，并且在南方诸郡，创造出自己的抽象概念，也就是三元木材公司。
公司和政府一样，本质上，都是一种概念。
想要将自身的力量放大到整片土地上，个人武力就不够使了，比拼的，就是各自的底蕴。将这份力量，注入到这个抽象概念上，才能让更可能多的人，成为我方的助力。
大家对这个计划都很有信心，本质上，是对张人凤有信心。他们相信，当计划推进遇到阻碍时，作为下下策，张人凤至少还可以用他的武力，从物理层面上碾过去，达成目的。
所谓道理讲不通，那就讲讲物理，反正最后结局是好的就行了。
而现在，这个信心满满的计划上，却平白多出一抹阴云。
“嘛，这种事情，也不一定吧。亨利也没说，那个送他剑谱的人，具体是什么情况吧。”
小梅只好柔声安慰道，“我们一路走到现在，不也没碰到比您更能打的人嘛。”
张人凤叹了口气。
的确如她所言，现在纠结这些，也没什么用，他一向是个不怎么内耗的人，很快就把这些抛到脑后，继续钻研起第二剑。
距离骑士比武，已经过了几天。
亨利的“肉体升级计划”，确实是张人凤制定的。但说实话，亨利的体格在普通人当中，或许还算高大威猛。但以老张的视角，他就是一个脆皮公子哥，根本还没到可以接受指导的程度。
因此，他给他的计划，就是按照上面的步骤先练着。等什么时候，他练完这一整套，还能有余下来的力气，那再谈下一步。
而作为回报，亨利也没有付给他们钱，而是同意将六剑剑谱暂时借给他们，誊抄一份。对张人凤这样的武痴来说，半份六剑的剑谱，其价值，已然不是用钱能衡量的。
在生日宴到来之前，他们也确实没什么可干，索性就在这个人烟稀罕的地方，钻研这套六剑剑谱，一边等珍妮来喊他们。
可是，珍妮没等到，却等来了她的弟弟。
————
芬尼拄着拐杖，一瘸一拐，缓缓从山路走了上来。
年轻人的身体，到底还是恢复的快，几天下来，芬尼差不多也恢复到了可以行走的地步。他姐姐和亨利的完美爱情故事，在这几天，自然也传入了他的耳朵，纵然再不情愿，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。
在小梅的劝告下，他决定去一趟城北的大牧场，去和珍妮亲自谈谈。
……
“回来啦。”张人凤冲他挥了挥手，“谈的怎么样？”
“没见着人，说是去采购衣服了。”芬尼的脸上，露出无比复杂的笑容，“呵……一个月之前，我们穿的衣服上，都还有补丁呢。现在……我估计这些衣服，她连看都看不上了吧。”
“不管如何，还是谢谢你们……呃……这树怎么了？”
芬尼的注意力，被一剑两断的树木吸引过去，潜意识里，他不太能接受是张人凤拿剑给它砍了。
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？”张人凤将鱼肠剑收入鞘中，问道，“实在不行的话，再和我们住几天，也……”
“不，不，就不麻烦你们了。”芬尼叹了口气，瘦削的肩膀上，莫名有了要被压垮的迹象，“老实说，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等你姐姐有空，再和她谈谈看吧。”小梅劝道，“而且我觉得，亨利先生，其实对你姐姐挺好的……”
“那又怎么样，我恨这些贵族！”芬尼皱起眉头，在这一点上，他丝毫不退让，恨恨道，“这帮家伙，做了那么多恶事，……迟早要被上帝收走的，就像那个柴德尔一样！”
说到这里时，芬尼的表情一变，特别解气，“希望到那时候，不要连累到她才好。”
————
“等一下。”张人凤眉头一皱，“你说什么？柴德尔怎么了？”
小梅的表情无比错愕。
上一篇：病弱少女正在杀穿妖诡世界
下一篇：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