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陌客按住了杰克想要拔枪的右手，无比严肃地说道，“让他自己发泄一下吧。”
“……到底怎么回事？”杰克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，疑惑之中，已然有些忌惮，“我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，从没见他用过那种招数……那个……”
杰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滩血沫，记事本就这么从消失了，只剩下一叠干瘪的衣服。
这场面看着无比邪典。哪怕是刚刚还在遭受拷问的朗，也不觉得自己是“得救”了，他相当于是在第一视角，直观看到了记事本“融化”的全过程，被吓得当场昏死过去。
“到底是什么？！”
“【化骨绵掌】，是一种极为难练的阴毒功夫，被击中之后，浑身骨骼软如棉絮，处处寸断，肺腑破裂，死相惨不忍睹。”陌客感慨道，“我也是第一次见，老爹连这种招数都用出来……”
想必，是对那个不长眼的军官，真正恨到了骨髓里——这句话在陌客喉咙里打转，思前想后，还是把它咽下去了。
“虽然你描述的已经很恐怖，但实际效果，比你讲的还要可怕好多倍啊。”杰克悚得直咽口水，说道，“那么大一个活人，就像雪花片一样，无声无息地融掉了。”
“老爹有先天功，内力和常人不是一个级别，这种需要调用内力的招式，一旦功成，都会比寻常人强许多。隔空一掌，便能将人直接打成血沫了。”
“他到底会多少这种玩意儿？”杰克看着不远处，陆阿牛在人群之中穿梭，大杀特杀的样子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“不知道，只能说……我们和他认识的时间，都只是他人生中，很小的一个片段而已。”
陌客侧过身去，躲过一缕溅过来的血肉，抬起一根手指，无比严肃地正色道，“话说在前头，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，前因，后果，等老爹发泄完之后，你我就当没见过这件事。”
“哪怕是做梦时说梦话，都不能往外蹦一个字母，明白吗？我这是为了你好。”
陌客压低声音，阴恻恻地说道，与其说是叮嘱，更像是在威胁他。
杰克犹豫了几秒，忽地意识到了其中要紧处，脸上也变得有些铁青。
阎王好见，小鬼难缠，放眼古今中外的权力机构，其实都这么个意思。做到一定程度，一把手，就是在这个集团的面子，是不能沾一点儿灰尘的。并且，权力机构越大，向下溢出的能量就越大。
如果有什么不满的，根本用不着表露出愤怒，只需要去下面转一圈，稍微点几句那些个位于中层的管理人员。就这，溢出去的信息量，就足够把下面的人往死里折腾了。
当一把手开始骂人、掉脸、摔东西，甚至以直观的肢体动作，表达愤怒时，一般就是他这位子快不稳当了。在权力交接的敏感时期，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挤下去，准备调动所有力量，来殊死一搏。
但眼下的陆阿牛，显然没有陷入这种情况，他在光照派之内的地位相当稳固。
那么，剩下的可能性，其实就不多了。
能让这样一个老阴鳖情绪失控、大开杀戒，只可能是刚才记事本说的什么话、做的什么事，真正戳中了他的底线。任何人都有这么一条底线，是不能被触碰或者试探的。
而以陆阿牛的年龄，在这片土地上，绝大多数嘲讽，他肯定都已经经历过了。
像“黄番”这种，根本不足以破他的防。
到底是什么，刺激到了陆阿牛的心灵呢？
记事本刚才的话，无非就那么几句，掰开揉碎，分析一番，杰克很快就有了大概猜测，这也是他面色骤变的原因。
陌客向他投来颇有深意的眼神。
“明白了。”杰克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，点了点头，保证道，“一个字，都不说。”
……
“咚”的一声，木屋的大门被一脚踹开，被动静引来支援的士兵们，一看到屋子里的景象，当即就变了脸色，脚步都僵住了。为首的长官本来还想质问几句，所有的话，都被眼前这充满视觉刺激的场面，生生呛了回去。
“呕———！！”
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，当场跪在地上，吐了出来。
“……”
陆阿牛缓缓转过身来，将一根明显是从人体中掏出来的肋骨，抛到了一边。分明没有风，他那接近花白的头发，却一根一根直立起来。他的脸上没有表情，嗔、悲、怒，什么都没有，但也不需要。
光是这一身、一脸的血，就足够说明一切。
尸山血海，煞气冲天！
甚至于杰克和陌客两人，就站在边上，都被忽视了，没人看到他们。陆阿牛只是站直了腰背，那平静的眼神，往来人身上一一扫过，对方的士气就已经降到了冰点，整整一分钟，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，都没人说话。
“砰！”
有人抵挡不住这种气氛，率先开了一枪。
陆阿牛微微扭动脖颈，轻描淡写地躲开了子弹。随即，那近乎虚无的眼神，直接穿过众人，钉在了开枪士兵的身上。
————
“不……不好了，上校，上校！”
一个传令的士兵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了军帐中，一头撞在沙盘上，将盘上的地形和棋子，全都撞得移了位置。能在这个帐篷里开会的，都有一定威望，此刻都用一种厌恶的眼神，看着这个莽撞的闯入者。
“是记事本，他……”
“奥兹啊。”贾沃斯对此好像并不意外，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这仁兄对自己的谄媚，和对属下的严苛，他其实都看在眼里，这样的中层人员，自然是只能当做黑手套用。只有那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活儿，才会轮到他去做，记事本忙前忙后，是没资格参与到作战会议中的。
但，这厮前几天刚犯了错，这会儿又出状况，贾沃斯已经有些厌烦了。他开始重新计算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。
“他又给我捅出什么篓子了？”
此时，贾沃斯的语气，还是比较不耐烦的。在他的认知中，估计就是记事本把下面的人压得实在受不了，结果有人揍了他一顿，差不多就是这种级别的事儿，还特意来浪费他的时间。
结果，那传令兵深吸了两口气，面色惶恐地说道，“他已经死了！连带着临时哨所里的士兵……”
“都快被杀完了！”
第六百六十八章：这出双簧，你最好别唱砸了
临时哨所，营地之中，安静得十分压抑，唯独看不见人，只见了马棚里的马匹，还好端端地拴在那儿。军营之中，清一色的都是男人，本该是阳刚气极重的地方，现在却没有半点声音，光是这与认知反差的死寂，都足够让人心跳加速。
被一众兵士簇拥着，贾沃斯才敢往前走，事实上，直到现在，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——因为知晓具体情况，陪着陆阿牛他们进来的人，都已经死完了。
剩下的士兵，也在后续的战斗中，被一个怪物像踩蚂蚁那样，抬脚碾死。这个传令的士兵，也是见势不对，没有参与进去，第一时间扭头就跑，来给上校传递消息。
“……”
直到走到那间半掩着的木屋前，贾沃斯才深吸了一口气。
血。
他自问也算是上过战场的，能承受的了血腥气味的冲击。
但他从未遇到过，像如今这样，浓郁到与郁结不化的血腥气。仅仅一扇门的距离，血气翻腾，已经到了足以让人，产生生理性不适的地步。不光是他，身前身后的一些军官，也露出了或是惊悚、或是惶恐的表情，一大帮子人，愣是在一扇薄薄的木门面前，停了好一会儿。
直到最后，一级一级压下去，在这一众人当中，身份最低的两个兵头子，硬着头皮，推开了门。
“嘎吱——”
薄薄一扇木门。
“啊……”
贾沃斯的瞳孔猛缩，惊、惧、畏、悚……诸多情感齐齐涌上心头，尽管做了不知道几次心理准备，这一幕，还是把他吓到了。这是一种超出想象，打碎世界观的东西，这一刻他相信，如果世界上有地狱，大抵不过如此。
————
人，已经一个不剩了，能看出人形的轮廓，已经是奢望，绝大多数，甚至连个形状都看不出来。这里一堆，那里一堆，红的白的如颜料一般，填满了这个狭小、逼仄的空间。
很难想象，他们在生前的最后一刻，到底受到了何种力量的倾轧。非要说个比喻，就好像是将这将近几百来人，全都绑在地上，然后房间里来了头发狂的大象，不分青红皂白，就是一通猛踩！
然而，屋子里没有大象，只有三个人。
老牛仔站在一旁，平静地打量着他们，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。
那个背后背着双剑的男人，从营地中搬来一个水桶，削开了一个口子，半蹲下来，捧着一小块镜子。他对身后的声音，同样是毫无反应，像一尊定格了动作的石像。
而那个老人，正用双手捧着一鞠水，冲洗脸上的血渍。他简直就像是淋来一场血雨，浑身上下，已然没有半个地方是干净的。所以他也就象征性地冲了冲脸，与这满身血污相比，干净的面庞，反而更加恐怖！
“呼……”
冷水泼面，陆阿牛冷静下来，嘴角咧起，露出一个“友好”的笑容。
他拿手顺着额头往上捋，将血污当做发油一样，捋出一个杀气腾腾的发型来。
“你……你知道……自己在干什么吗？”
这句质问显得很没有说服力，尤其是人已经杀了一地，几百具尸体都躺这儿了，再来追问动机。
贾沃斯自己都觉得心虚，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，但一地尸体，便是最好的见证，让他第一次，对自己的暴力威慑，没了底气。这些士兵可都是有武装的，照样一地一地地死，自己和他们相比，又好了多少呢？
沉默片刻，陆阿牛忽然笑出声。
他慢慢站了起来。
就这一个动作，把随性前来的所有兵士、军官，都吓得一哆嗦，齐齐后退。
陆阿牛微微点头，杰克便再一次将信封送上，交到了贾沃斯手里。接过之后，他怀着惊异、敬畏，打开来，一个字一个字地通读一遍，额头上登时就冒出冷汗来——他大概猜到来龙去脉了。
信上没写这三人分别姓甚名谁，但能弄到这封信，本来就是一个信号。
他在心中，将记事本这个混账痛骂了一千遍。
“这、这是一场误会。”他颤颤巍巍地组织语言，“请您相信，我并不是有意……”
“说两个事儿。”
陆阿牛压根不理会他的致歉，即便抛开武力上的绝对差距，代入到光照派这台巨大的权力机器中，贾沃斯和他的级别，差的还是太远太远了。正经来说，他连给陆阿牛道歉的资格都没有。
本是乘兴而来，想和高树之王过两手，现在，经历了这一遭，陆阿牛已是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。所谓的几分“兴致”，也败得差不多了，看眼前这些人，更是怎么看怎么恶心。
公事公办，办了就走吧。
“第一，我后边那些商人，都放走。你们安排一下，送他们离开战区。”
陆阿牛指了指身后那些被吓到死去活来的商人，这其实就是他最初的诉求，他也没忘了。
此时此刻，他的语气，已经很不客气了。是那种上级对下级，没有任何商量的命令口气。
“呃……这、这个嘛……”面对这种直接挑战军队权威的要求，贾沃斯犹豫了一下，他还是官场上的思维，还想靠打太极，来把这事儿拖过去，“这些商人，都有过资助高树部族的记录。当然了，您的意思，我是一定要尊重的，但也得等他们的口供，送到……”
“立刻去办。”陆阿牛面无表情地说道，“怠慢了，我先杀你，再把你们这群人都杀光。”
“你可以试试看，我能不能做到。”
“……”
真正的狠人，撂狠话的时候，不需要很夸张的表情和语气，摆在眼前的战绩，就是最好的佐证。
话说到这个地步，贾沃斯别无他法，只好答应。
“第二……”
“你现在的战术是对的，继续保持下去。高树部族的水很深，不要到林子里去和他们打，进了树林，你们就是人家的靶子。眼下，‘高树战争’，已经成了附近州郡，以及整个南边，津津乐道的话题，你们父子这点小九九，挑起太多关注，上头对此并不满意。”
陆阿牛冷声道，“所以……你们这出双簧，最好别给我唱砸了。”
说完最后一句话，陆阿牛转身便走，两人紧紧跟上。
如此多的人，却如摩西分海一样，主动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通路，没有任何一人，敢出声阻拦。
第六百六十九章：贼喊抓贼
“算上现在储存的那点量，再把三姐妹田里的作物也加进去，勉强可以维持一周左右。”
“就算不能出去，我们也可以靠这座森林打猎啊，森林里也栖息着不少动物。”
“别傻了，森林里那点小动物，都不够塞牙缝的。真要按照这个标准，森林会被我们薅秃的！”
“非常时期，也没别的办法了，暂时薅秃森林，总比大家都活活饿死要好。但我担心的是，即便我们把能猎的，能采的，都一并算上，恐怕也……”
另一边，高树部族的地盘，也在召开作战会议。
飞鹰的表情不是太好，这笔账左算右算，始终平不了。仗还没打起来呢，他们就开始为粮食发愁了，更要命的是，这还不是什么机密，部族里的食物储存，每个人都能看出来。一旦让更多人开始议论这一点，对己方的军心，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。
“蜂鸟说的没错，我们确实应该……”
“呜———！！”
“呜———！！”
从屋外传来两声悠长号角，打断了他们的会议。
飞鹰面色骤变：一声代表夜巡归来，两声，就代表外敌入侵。
有人打进来了？！
“怎么会这样？”
“他们都打到家门口了，放哨的人为什么没有预警？难道已经被干掉了吗！”
“现在可怎么办啊，部族里还有那么多老人和孩子，不都成活靶子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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