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……
“放松点。”张人凤忽然说道。
“什么？”飞鹰被他从思考中唤醒，“我怎么了？”
“飞鹰哥哥，别一脸严肃地盯着别人乱看，你盯着人家看，人家是能察觉到的。”跟着红中帮走南闯北，小梅的见识，都已经比飞鹰多的多了，轻声提醒，“你的脸上就差写着，你是从高树逃出来的。”
“很明显吗？”飞鹰摸了摸自己的脸，肌肉一如既往的紧绷。
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，高树部族的威胁，还远远没有解除。他又是部族之中，仅次于闪的角色，肩负着那么多人的希望和安全，压力之下，这样的脸色也很正常。
“那我该……怎么做？”
张人凤和小梅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彼此的无奈。
气质这种东西，不花时间，是很难有所改变的。
同样是印第安人，酋长在这种场合，就可以做到完全融入他们，不引起关注，该喝酒喝酒，该玩牌玩牌。
“为什么非要是这种地方？”飞鹰四下张望，有些局促不安。
“人流量大，信息密度高，请人家喝两杯酒，就什么都能问出来了。”小梅见怪不怪地说道，“这座镇子，距离柴德尔失踪的火车最近，要打听当时的情况，当然只能来这儿了。”
“……”飞鹰对这些一窍不通，他试图照做，眼神收了回来，身体却僵直着，显得更加不协调。
越来越多的视线朝他们聚集过来。
————
“你的团队挺庞大啊。”柜台后的老板斜了他一眼，一边擦着杯子，一边冷笑着说道，“黄番，红番，疤脸女，再加上一个外地的老光头，急着去赶马戏团的演出吗？”
这种场合下，自然是由麦克来扮演一行人的头儿，他表现出和平时完全不同的风格，长长叹了口气，拉过凳子，顺带着抛了几个硬币在台上，“一杯威士忌。”
“你身后这些怪胎呢？”老板问道，“不请他们喝一杯？”
“我们不是马戏团的，是赏金猎人。”麦克接过他递来的威士忌，一饮而尽，顺手朝身后一指，“别看那些家伙奇形怪状，鼻子可灵着呢，大老远就能闻到气味，比猎犬灵的多。”
“是吗？”老板的笑容有些玩味，“恕我直言，本店也算接待过不少赏金猎人了，像你们这么独特的，却还是头一回见。”
“我们是外地来的嘛，要不是听说，有一笔大钱可以挣，谁愿意跑这么远。”麦克到底是老江湖，丝毫不露破绽，稳稳地接住他的试探，“这次，我打算让他们，帮我闻一闻那个有钱人的气味，叫莱恩什么来着……”
老板的目光停留在飞鹰身上，将信将疑。
“莱恩·柴德尔。”一个年轻的男声从旁传来。
“对，对，就是他。”麦克很感谢有人接话，刚一转头，瞳孔瞬间瞪大了，脸上的表情也变成了惊讶。
……
“真没想到，你的业务都扩散到这儿了，老东西。”
天使眼也是一改平时的表情，拍了拍麦克的肩膀，继而对老板笑道，“再请他一杯，算在我的账上。”
老板见到他开口，立刻就换了一种语气，“天使眼先生，您和这位先生……是……”
“老朋友了。”天使眼丢下硬币，轻声笑道，“看起来不像，是吧？”
第六百七十二章：锁定目标！
天使眼一句轻飘飘的“老朋友”，立刻就让张人凤一行人的待遇，丰厚了不少。
尽管他什么要求都没提，老板还是很自觉地给他们一桌，包括刚才还说是“奇形怪状”的三人，一人上了一大杯酒。而天使眼本人，则是在柜台和老板寒暄了几句，才缓缓落座到他们这桌。
“面子这么大？”张人凤端起杯子，略带调侃地说道，“我们都算沾你的光了。”
“在认识你们之前，我就是赏金猎人了，帮过这里的老板一个小忙。”天使眼冲张人凤微微抬了一下帽檐，算是打招呼了。
“别担心。”张人凤对飞鹰说道，“这是我们自己人。”
从衣着，到面相，到气质，再到这双神异的瞳孔，都是飞鹰从未遇到过的类型。高树这片地方，让他养出了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，尽管还没有深交，他已经感觉到天使眼这个人十分危险。
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，藏在袖子里。平常不露，冷不丁抽出来给你一下，瞬间就能夺走性命！
当然了，在红中帮的成员眼里，天使眼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守护天使，属于一看到他，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下的安心感。早在明灯市，接到柴德尔火车被劫消息的那一刻，张人凤就立刻调整战术安排，让天使眼来这附近搜集消息、打探情报。
天使眼来的早，目睹了尚未被撤去的现场，包括一节翻倒的火车车厢，以及散落各地的安保人员尸体。现场还留有很多弓箭、吹箭、飞镖和匕首，匕首的刀柄上，甚至还挂着兽齿、羽毛之类的装饰品，仿佛是在不留余力地告诉外人，这事儿都是印第安人干的，这印第安部族怎么那么坏啊？！
一时间，铺天盖地的报道传开去，他们还特地像停灵一样，将事故现场摆在外面好几天，供报社记者取材完毕。
然而，天使眼自己也是用冷兵器的高手，不可能被这种拙劣手法骗过去。他一眼就看出其中门道，印第安人不是没有热武器，攻下一截行驶中的火车车厢，并将上面的安保人员全部杀光，是一个相当凶险的活儿。
他们没必要放着好用的枪械不用，非要用冷兵器，这是闲着没事干，给自己上难度吗？
……
“我去了解了一下，柴德尔集团麾下的产业，主要是石油、铁路、邮政通信和蔗糖。在他消失的这三周内，集团下的所有商业行动，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，没有出现任何动摇。”
“莱恩·柴德尔，是一名性格强硬、自傲的南方人，他在生意上的管理模式，依旧秉承着‘家族制’，而非‘公司制’。他不允许别人对他的生意指手画脚，什么都要抓到手心里，在他麾下的所有集团，权力都是高度集中，这么做好坏参半。”
在明灯市的最后几天，海森家族是打算借这个敏感时间点，提高产量，加大现金流的注入，去抢一口新伊丽莎白州的市场的。当然了，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力，就被塔奥丢出的时代车轮给碾死了……但不可否认，有许多人将这种想法，付诸了实践。
“柴德尔还活着，但他很狡猾，也很清楚当下的状况。他不能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，因此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，所以那些明面上的住宅，他是绝对不会住的。所有城镇的宅邸，都可以排除。”
“等这出双簧唱好，他的儿子带兵，扫平了高树，再宣布将他‘救出来’，到那时，他才能再次回归到公众视线里。”
“该死的混账……”飞鹰这次学乖了，压低了声音，恨恨骂了一句。
“照这么说，他在荒郊野外的，往地上打个洞，往里头一钻。”麦克皱起眉头，“岂不是永远都找不到了？”
“这世上岂会有密不透风的墙，藏到哪里，都会有痕迹的。整个集团公司，都是他的一言堂，他现在突然从公众视野消失，公司业务，必然会遭到巨大的冲击。也就是说，会突然爆发大量的事务，需要他这个龙头去处理。”
“呵……”张人凤听明白了天使眼的意思，冷笑道，“他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啊。”
关于公司的运营，伊戈也给张人凤补过课了，不说多深入吧，起码也得让他，对手底下的两个公司，有个基本了解。
“信心”二字，是非常重要的。
莱恩的自傲和集权，会让外界相信，没了他，柴德尔集团就是一触即溃的软柿子。会有大量同行趁势撅起，抢占他留下的市场。
只要莱恩现身，就能迅速消解这种趋势，但偏偏他现在只能缩在幕后，这本就是互相矛盾的。张人凤不知道，莱恩要怎么处理这种矛盾，他只知道，这一定会很花钱，很花时间，并且他不能亲自出面，必须得有人代劳。
“我盯住了他的私人秘书，在一般的公司结构里，秘书的权力，几乎可以等同于柴德尔本人。公司给这家伙有专门的马车车夫，我花了点钱，买通了车夫，知道了他这三周以来的全部行踪。”
“这几天一直都很正常，他四处奔走，和人谈判，巴拉巴拉……唯独在莱恩失踪的第三天，他去过一个地方。”
“【柴德尔原油精炼工厂】。”
天使眼从口袋中拿出一卷地图，摊在桌上，指给他们看。
张人凤眼睛一亮。
地广人稀。
渺无人烟。
远离城镇。
更重要的是，这座工厂的位置，新伊丽莎白州和花岗岩州的交界处，距离被围攻的高树，也并不远。如果躲在这里，完全可以兼顾前线和后方，简直堪称完美！
“基本符合他现阶段的一切要求。”小梅的语气也兴奋起来，“对啊，第三天……肯定是事务集中爆发，这个秘书拿不定主意，所以才去和他面谈的。这种涉及生意的大事，已经不是纸上能说清楚的了！”
“我去打探了情况，那座精炼工厂深处，有一座规模堪比银行的金库，相当牢固。那里的工人告诉我，就在差不多三周前，工厂里来了几个沉默寡言的大块头。也不上工，也不干活，时不时会在工厂里乱晃。”
“随行的还有几个厨师，每天会有做好的饭菜，送到那个金库里去。”
第六百七十三章：你也想掀桌子？
“这群混账……咳……混账……”
金库内部的空间非常大，所谓狡兔三窟，早在修建它的时候，莱恩就预想过这种情况。与其说是存钱的，不如说，这就是一个给他在外避难时的独立空间，桌椅床垫，一应俱全。
不过，物质条件再好，也压不住莱恩的肝火，他一边看信上的内容，一边破口大骂，再批复回信，正常来说，这就是他最普通的工作状态。
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，火力也是，一般来说，他只在白天这样脾气暴躁，很少能见他在深夜之时，还对着什么东西发怒。
可以见到，是真的有什么东西，戳中了他的肺管子。
以提姆多年服侍他的经验，多半和钱有关。
而且还是一大笔钱。
“三元木材公司，三元电气制造公司……”他将信纸翻来覆去，气的手指头都在发抖，对着墙壁呵斥道，“妈的，这帮家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？见鬼！见鬼！”
提姆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，一言不发，只管自己准备好他需要的烟酒。
“我就是对条狗说话，它好歹还应我一声呢。”莱恩的不满很快转移到提姆身上，呵斥道，“你听了那么长时间，一句话没有啊？”
“我只是你的保镖，没有资格过问你的生意。”提姆平静地回答道。
“……好。”莱恩将怒火憋回肚子里去，平常时候，这种类型的怒火，一般都是他的贴身秘书在承受。提姆对自己忠心耿耿，这么多年来，安保方面，他从未让自己失望过。
“我现在给你这个资格，你可以问了！”
“发生什么了？”提姆公式化地问道。
“隔壁，新奥州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，冒出来一群贱种……在卖什么‘电气’，我从没见过卖那么好的商品！”他将信纸往地上一撒，恨恨道，“这种电气灯，迅速在南方各州扩散开来，市场上仅此一家，赚的盆满钵满！”
“明灯市的海森家族，是我的合作伙伴之一，我在他家的煤油汽灯生意上，投资了不少钱，现在一分都收不回来，全赔了！”
“都怪那些个该死的科学家，没事瞎发明什么新东西，都去死吧！”
……
莱恩什么性格，提姆可太了解了，他是那种“不赚钱就算赔”的人。恨不得全天下的钱，都进了他的口袋。
更何况，现在他还真的赔了，海森家族和他的煤油汽灯生意，一起下了地狱，投的钱再也收不回来。再看着电气灯的生意开枝散叶，大赚特赚，气得莱恩牙根都开始疼了。
“用不着急，柴德尔先生，我们也有独一无二的产品。”提姆别有所指地说道，“‘那种药’，其他地方可买不到。”
莱恩的表情瞬间变化，眯起眼睛，流露出几分阴狠，“这样的话，在外面不要随便讲，八字还没一撇呢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你……现在感觉怎么样？”莱恩犹豫片刻，还是问出了口，他的语气有些期待。
“还好，就是饥饿感始终无法消解，我差不多也习惯了。”提姆平静地说道，“我问了那个养蘑菇的，他说，是‘新药’还没适应我的身体，消耗了过多能量，巴拉巴拉的，我也听不懂。据他所说，是正常现象。”
“那就好，正常就好……”莱恩捂着脸，深呼吸了一次，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，“你现在很重要，提姆，我也一样，咱们都到人生的风口浪尖上了。”
“这一关，闯过去，也就闯过去了。从此之后，海阔天空，我们都会有更广阔的前景。”
“要是闯不过去，哈……”
“我的下场，不会比我那个傻儿子好多少。”
……
“咔哒——”
金库大锁的拧动声，让提姆瞬间警觉起来，高声说道，“晚上七点之后不要过来，不是说过好几次了，你听不懂人话吗？！”
“对……对不起，先生……”炼油厂的厂长，在工人面前，大可以抖搂威风，但在更高的权力顺位面前，自然是卑微得如孙子一般，起手就是道歉，“是寇尔森?上尉，他是贾沃斯上校那边的人，要求一定要亲自见他。”
莱恩迅速从感性中抽离出来——这是他的绝技之一，不管前一秒钟再愤怒、再情绪化，只要有需要，立刻就能抽身而出，做出最合理的决定。就比如现在，没有什么比军情更重要，前方军报，他是一定要第一时间知道的。
如果不这样，商海浮沉，他早就被一个浪头打死了。
“你先出去，提姆。”莱恩整理了一下领结和衣装，带点自嘲地说道，“长夜漫漫。”
“我也该收到点好消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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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可惜，事与愿违。
从里面摔打的声音，以及莱恩近乎咆哮的喝骂，以及最后大段的沉默，提姆便知道，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不顺利。
可他想象不出，能糟糕到什么地步，面对一群枪械都没完全普及，一部分人用长矛、弓箭的原始部落，难道还会出差错吗？顶多就是被引诱进了树林，让人家仗着地利，奇袭了几次，损失些人手，似乎也不值得大动肝火。
寇尔森上尉出来时，脸色相当不好，也没向他多说什么，骑着马，就回高树去了。
……
金库内，凳子、桌椅，被摔得七零八碎，各种密函、纸张、书信，也都散落一地。
莱恩斜靠着桌子，头发散乱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。
“……”提姆一句话都没过问，蹲下来，默默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文件。他深知和这类领导的相处之道，这种时候，哪怕是好意想要安慰，也什么都别说，一说就触霉头。
默默干活，他想要和你交流，自然开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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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被逼上绝路了。”莱恩喃喃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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