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规矩嘛，我也不是不懂，就是……”卡洛威挠了挠侧脸，漫不经心地问道，“我怕我这会儿给了你，走到前面，又蹦出来一伙人，再问我要钱。那我不成冤大头了吗？”
“放心，不会。”士兵头子信誓旦旦地说道。
“你对自己同僚的信誉，就这么有把握吗？”卡洛威又露出那种亲和力和迷惑性都极强的笑容，顺手再递给他一根烟，有些讨好地问道，“去了前面的哨所，我提你名字呗？你叫什么啊？”
“如果你愿意和空气提我的名字，就随你吧。”这一次，士兵头子没有再拒绝，而是接过了这根香烟，“除了我们兄弟几个，守着这条道，其他人，都已经不在哨所里了。”
“哦~~~”卡洛威没有追问，他很好地拿捏了初次见面时，人和人之间交流的分寸。
过于急切的追问，会让对方升起警惕，适当的附和，其实就足够了。
他划了一根火柴，为这个士兵头子点上了烟，在这个讨好意味极强的动作中，他逐渐有些飘飘然，“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，一开始不打，让我们修什么哨所、堡垒，还要挖壕沟，后来又突然说不要了。扎堆一样，把所有人都聚到高树北侧去。”
“他妈的，要我说，不如一把火把这鬼林子点了。那些红番佬不是喜欢藏在树林里吗，就把他们老窝点了，看他们出不出来！”
……
“哦，对了，你们刚刚说，是做木材生意的？那这些马车里，装的都是木头吗？”
“也不全是。”阿拉娜解释道，“有圆木制成的木板，加工好的木头建材，还有一些伐木工的工具，大概就是这些。”
“不介意让我们检查一下吧？”士兵头子将烟头弹开，“放心，只要你们愿意配合，这就只是例行公事，稍微看看、翻翻，很快就会结束的。那些不愿意配合的，哼，我们就只能认真查了，你说奇不奇怪，每次认真查，总会找出一些违规的东西来。最后他们要交的钱，只会多，不会少。”
“不过嘛，流程还是要走的。”
“万一你们的马车里，装的是资助印第安人的物资呢？”
“真遗憾。”卡洛威嘴里咬住一根香烟，左手忽如闪电般拔出左轮，半眯着眼，“你猜对了。”
————
“砰砰砰砰砰砰——！！”
六声枪响，几乎是在一瞬间，他便将弹巢里的子弹倾泻而出，又拔出另一把左轮，连开数枪，将队伍前端的几个士兵，送上了死神的名单。
他的枪声，就是再强烈不过的信号，队伍中段的米特奥拉，队伍后端的席恩，都同时开枪。前后拢共几十秒，当一些人后知后觉，想要拔枪的时候，战斗已经结束了。
“什么情况？”米特奥拉从队伍中段骑马赶上来，“你们还聊了一会儿？”
“先探探底，至少我们知道，前面到底啥情况了。”卡洛威重新给双枪换上子弹，“天使眼分析的没错，老父亲一被抓，这傻儿子就绷不住了，战术上简直破绽百出。”
“刚刚那个士兵说的，军队那边，未必就想不到。”阿拉娜则是有些担心，“如果真的放火烧林，高树这边，又到处都是木头，岂不是……”
“放心，这种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，就算当了兵，做了军官，底子里，也就那样。”
卡洛威挥了挥手，尽管他还没见过贾沃斯，但三言两语之间，已经把他拆解的明明白白，“放火烧山，确实是个好办法。但火势一起来，根本就控制不住的。万一这把火，把他父亲也烧死了呢？家族生意那么多弯弯绕绕，谁来接这个班，他自己吗？”
“他压根没这个胆子去冒险，不如说……”
“在抓到莱恩·柴德尔的时候，这场仗，其实已经赢了。”
“现在，老大在考虑的，是怎么让外面的所有人，都认识到这一点。”
第六百八十六章：心理建设这就做好了
“先等等……”卡洛威看着这些士兵的尸体，眉头紧缩，做沉思状，“把这些家伙的军服扒下来。”
“怎么，担心会有人看到？”米特奥拉看了看远处，“再往前走，就进到森林里去了，我看没这个必要吧。”
“有备无患嘛，万一再碰到拦路的，我们就说是自己是军队里的人，也好省点口水。”
就在他们扒下军服，还未来得及换上时，一骑快马从森林间窜出，如同一根射出的箭矢，笔直地朝他们飞来。
卡洛威的反应很快，下意识就把左手按在了枪柄上，半眯着眼，打量了一下来人的面容、装扮，抬手虚压，沉声道，“稳住，不是敌人，都别动！”
吩咐完之后，他自己轻轻一提缰绳，纵马上前，与那位飞速驰来的使者遥遥相对。
真壮实。
有着明显肌肉轮廓的四肢，强壮的身体，沉静的双眸，以及充满野性的衣装风格，让卡洛威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感叹：让这样一个具有野性美的人种，就此从世界上消失，未免太可惜了。
“呃……我不知道，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语言，我们没有恶意。”
卡洛威撩开大衣边角，拍了拍自己的枪套，向他示意，枪还好好地收在腰带里，这个动作在枪手、牛仔之间，都是通用的，用来表明自己没有威胁，“我们是红中帮的成员……”
“游隼？！”席恩却注意到了来人的面容，驱马上前，语气肉眼可见变得激动起来，“是你吗？”
“好久不见。”游隼露出和煦的笑，冲他微微颔首，“席恩先生。”
“怎么，认识的？”卡洛威有些意外地转过头，“我还以为，咱们帮派认识的印第安人，就只有酋长一个。”
“我们不久前见过一面。”席恩的语气充满感激，但聊到这个话题时，他的眼角，总是不由自主地低垂下来，“我弟弟的遗体，就是这位先生帮我处理的，总算能让他，有一个稍微体面的葬礼。”
“愿他安息。”游隼补了一句。
“哈，哈哈……所以你是……”
“我是高树之王的次子。”游隼并不为这个身份有什么自豪、自满的情绪，一丁点都没有，因而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，“红中先生已经到了，在等待诸位的期间，他已经展开了行动，为高树做出了一系列值得铭记的壮举。其中包括，抓捕到了莱恩·柴德尔。”
“哦，对，对，这个天使眼也跟我们说了。哈哈，那老杂种……”卡洛威拍了拍手，“既然都是认识的，你还说的一口好英文，那就更方便了。”
他竖起大拇指，朝后方的车队远远一指，“知道你们在打仗，新奥州已经开动马力，加紧生产了。吃的，用的，还有能开火的家伙事儿……全都在里头。本来还能更快的，可我们暂时还没拿下新伊丽莎白州的运输铁路。
“不过嘛，既然这个老杂种已经倒了，天使眼也会把这个消息，火速带回给伊戈，他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的。”
“请容许我再一次，代表高树，代表高数的近2000名同胞，感谢诸位的救援。”游隼在马上欠身，“再造之恩，无以为报。”
“行了，别什么报不报的。”卡洛威摆了摆手，十分豪爽地说道，“带路吧！”
————
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本地人来带路，这才不至于，迷失在这片纷繁环绕的密林之间。毫不夸张地说，如果没人带，他们的马车，很快就会卡死在树木之间，要么就是轮子被石头卡住，走不动路，甚至更早。
游隼为他们规划了一条适合的路径，虽然有些绕，但全程都还算宽敞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事故。
“这片树林，简直就是天然的伏击点。树叶长得如此茂密，连太阳都遮住了……第一次闯进这里，恐怕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。”米特奥拉环顾四周，不由感叹道，“进了这片林子，再厉害的军队，也会被当地部族当猴一样耍着玩。”
“这些树上的脸，是怎么回事啊？”阿拉娜则是坐在马车边缘，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，“看着有点吓人。”
白天看着，倒勉强还可以接受。
真到了晚上，冷不丁抬头，看到树皮上有几张人脸，吓得心脏骤停都有可能。
“这些是先民的面孔。”游隼的解释内容，也和飞鹰差不多，“据我父亲说，这些面孔，都是先祖的化身。他们的肉身虽然消解了，却还没有彻底离开，冥冥之中，先民的魂灵，寄托在这些古老的树皮上，形成了面孔。”
“看到它们，就意味着，距离高树不远了。”
————
高树营地的景观，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壮观，对营地的所有人来说，今天也是个特别的日子——将近一百来个白人，就这么随着车马，大摇大摆地，进入了营地。
这也是青草仪式之后，飞鹰和酋长达成的共识：不再靠着部族的人单打独斗，必要之时，也可以引入外界的力量，予以破局。
共识归共识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，不少人还需要做一下心理建设。
当马车驶到一处空地，他们开始一箱一箱地往下卸枪支、食物、补给、弹药时，许多人的心理建设，就完成了。
……
“哦，居然有这么多！”
“看到那些子弹没？弹头是尖尖的，和我们从敌人身上摸来的子弹，完全不同！”
“波旁威士忌！！”
“这种罐头，我以前在一个士兵的口袋里摸到过，太好吃了！好像叫菠什么来着……是一种水果，甜的不得了！”
“那一小盒一小盒的是什么？”
“那叫香烟，你个呆瓜。”
“可……香烟不是一根一根的吗，怎么装在盒子里？”
“说你呆瓜你还不信，这是蜂鸟告诉我的，在外面，香烟就是一盒一盒卖的。是那帮奸商要骗我们钱，才一支一支地卖给我们！”
……
生产力的差距，在这一刻，以这样的形式体现了出来。
飞鹰远远看着，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。
————
“小心点，慢！慢……诶呦！”
最后一辆马车上，这个巨大的木箱子，需要足足八个人去抬。其中一人脚下一滑，箱子的一角瞬间坠下来，朝他压了过去。
“咚！”
一只手从旁伸出，扳住了下坠的木箱，让它悬停在一个惊魂未定的高度。
“没事吧？”
张人凤单手扶着木箱，将其物归原位，另一只手则将他扶起来。
他看向箱子的眼神，也有些好奇，“这装的什么玩意儿啊，这么重？”
第六百八十七章：你真是个魔鬼
“老大！”
阿拉娜直接一个飞扑，撞在张人凤身上，抱着他的脖颈，原地转了半圈，笑得灿烂如花，“好久不见啦～～”
“……”赶过来的小梅看到这一幕，显得十分惊愕，似乎在惊讶于，阿拉娜为何能这么大方地，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。转了半圈后，她像是灵巧的小松鼠一样，又从他身上跳下来，表情十分自然，看不见半点扭捏。
“小梅，你也是，好久不见了！”
她张开双臂，和小梅拥抱了一下，又和麦克握手。直到这会儿，小梅才终于明白了——阿拉娜和她不一样，她只是单纯地将这个帮派，当成了她的家。对她来说，这就只是家人之间的久别重逢罢了。
……
“这次，我们先带了一百二十个人，不多，但都是经过训练的精兵。”米特奥拉一开口，就更像是下级对上级的汇报，“骑术、射术，还有一些特殊武器的使用，他们都是内行，可以做到指哪打哪。”
“这就足够了，两军交战，兵不在多而在精。”
张人凤更在意这个快两个人高的大木箱子，轻轻踢了两脚，箱子里，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。从回声来看，箱子里的东西相当大。
“这里头是什么？这么重？”
“这是那个大科学家，送给你的礼物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大的玩意儿，装进箱子里的。说是‘为你量身定做的武器’，可以进一步强化你的战斗力。”卡洛威笑着说道，“要打开看看吗？”
“……现在不行，我们还有站前会议要开。”张人凤下意识地摸了摸木箱表面，“这么有趣的事，还是等到之后吧。”
————
“敌人已经在北面集结。”
长皮树屋中，一张高树附近的地图被摆在桌面上——这是麦克临时绘制出来的。
高树的本地住民，压根就用不到“地图”这种东西。至于外面的人，也从没有深入到森林中过，在他们的地图里，高树就是一片绿色的阴影。现在桌上这张，应该是高树地区的第一份地图。
飞鹰指了指地图上的北面，“贾沃斯调动了东部和南部的所有军力，声势很大，就在前一天晚上，他们已经完成了所有后勤物资的调运。”
“原先，他们是指望耗光我们的食物，让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，从树林里跑出去，和他们决战。在宽阔的大平原上，他们挖好了壕沟和堡垒，等我前去送死。”
“但现在，形势颠倒过来了，我们手里握有一张牌，想要速战速决地，白变成了对方。”
“这是打明牌啊。”麦克冷笑起来，“所有人扎成一堆，往森林里冲，纯粹的攻防游戏。”
“他冲破我们的防线，他就赢了。反过来，我们防住他们，他们就完蛋了。他想逼着我们，和他一起玩一轮石头剪刀布。”
“我想问一下。”飞鹰看向不远处的车队，“你们带来的武器，到底有……”
“可以把你们的绝大部分战力，都武装起来。”席恩沉声道，“不过，一些特殊的武器，你们可能不会使用。”
“在一些隘口上，布下这类武器，比如加特林转轮机枪之类，以一当十，都不在话下。比如……这里，这里，还有……这里！”
席恩将棋子插在地图的几个方位，一边说道，“用马车、木箱之类的东西做掩体，在这些位置架设机枪，可以将他们打到落花流水！”
“在森林里，骑兵的力量会被大幅度削弱，到处都是树，马肯定是冲不起来的。能进到这里的，都是步兵。”米特奥拉分析道，“贾沃斯是北军上校，我们先假定，他具有一定的军事素养，不会干出排队枪毙之类的傻事。那么，他极大概率会将队伍，分成散兵阵型，按照分队，一股脑地往里扎。这种阵型的好处，是不会被集中火力一波送走，非常灵活，缺点则是因为队伍分散，指挥、调动起来，会相当困难。”
“在地形上，我们有优势，可以灵活地绕到侧翼，以树林作为掩体，突袭他的侧翼……”
……
对红中帮而言，这其实就是一次拉格拉斯战役的重演，只不过上次是在山里，这次是在林子里。
人数上，自己这边并不占优势，但是对地形的熟悉，以及敌方对自己这边火力的误判，都是他们逆转战局的王牌。
飞鹰没有和现代军队交手的经验，这种场合下，作为高树的代表人，他显得十分谦虚。很少发言，甚至也很少提问，只是在米特奥拉或者麦克，问及同地形地势相关的问题时，他会开口解释。其他时候，他的目光都落在地图上，双眉微蹙，定定地思考着。
和他一样，沉默着思考的，还有另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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