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有些尴尬的是，尽管发出了战吼，高树部族的成员，也不敢冲到太前面，尤其是不敢离张人凤的战甲太近。他戴着那么个大头盔，视野本就受限，用的又是范围杀伤武器。靠的太近，很有可能被铁砂波及到。
于是，眼下的场面就很诡异：一台接近三米高，表面已经沾满血浆，使两把大枪，威慑力和压迫力99的铁罐头。在人群中横冲直撞，到了一人成军的地步。
他冲到什么地方，什么地方的士兵，就像受了惊的群鸭一样，立刻散开。张人凤丝毫不留恋，将队伍冲散后，就往前继续飞奔了。身后高树阵营的拯救人，便紧跟上来，将那些冲散的士兵，一个一个围截做掉。
这个过程无比默契，已经不能称之为战争，更像是在有效率地，围猎一群送上门的猎物。
直到……
————
“咚——！”
忽然传来一声巨响。
张人凤在大步奔跑的时候，踢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，当即将其踢碎。他本人也收不住力，这台战甲重重摔在地上，手里那两杆大枪，也一并摔了出去，掉落在地。
然而，军队已经被杀的没了士气，即便出现这种情况，都没人朝他身上补枪，大家都只顾着逃命。还有人以为，这声巨响，指不定是又启动了什么武器，吓得魂不附体，逃得愈发快了。
“……”
只有寇尔森转过脑袋，隔着人群，将这一幕看在眼里。
第六百九十三章：哥们儿，你先开的
啪嗒！
骰子落在桌面上的声音，在贾沃斯听起来，就像响雷在耳边炸开一样，响的难以忍耐。
这才没几分钟，他的桌上便多了几个酒瓶，一边喝酒，一边掷骰子。军中的娱乐方式，本就相当贫乏，普通士兵喜欢玩扑克排遣时间，但他们军官的圈子里，却是流行掷骰子的游戏。不知为何，听上去比玩扑克要高端一些。
半醉半醒的状态下，他已经一连掷了好几次，都只有一点。
“这……这是上帝的隐语吗……”
明明不算太热，他的额头上却挂满汗珠，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淌。
换做平时，贾沃斯对上帝也没那么虔诚，但显然，此刻的他，已经到了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的阶段了。任何一点风吹草动，都会被他解读成上帝的隐语，他想要从这些启示中，得到一种安慰：一切都会好的。
如此一来，他就可以继续用酒精，抵消这股快要催垮自己的压力。
直到那震天的喊杀声，化作浪头，渐渐迫近。
————
“我清点了一下，我手下的连队，在刚刚那次冲锋中，都已经送掉了。只剩下五六个人还活着。”
“还把连队拆开……哈，旁边的队友，连名字都叫不出来，更别谈有什么配合。就这么扎堆往前冲，说白了，不就是用人命堆吗，多亏了你的判断啊，走在前面的倒霉鬼们，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，直接被打成筛子了！”
“仗打成现在这样，你要负责！负百分之百的责任！这些士兵的家人，知道了今晚的遭遇后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。你就祈祷军事法庭的判决，能让你进监狱吧，否则的话，落到他们手里，可有你好看的！”
……
军营中，贾沃斯的表情已经麻木了，眼神空虚，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编队已经被打散了，出征前的豪言壮语，仿佛还在眼前。而现在，战争的惨烈程度，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。以至于，许多军官层级的人，都被永远留在了森林里，普通士兵就更不用说了。
第二次打击，远比第一次来的更沉重，因为这已经是火力层面的压制。军心彻底被击碎了，没有人会发自内心地认为，继续打下去，自己会是赢家，大崩溃便不可避免地到来了。
这些军官的指责，再往深里想，其实也没什么道理。
这一仗确实是打输了，但换谁来，都是一个意思。
“上不上军事法庭，等战争结束之后，自然会有定论。但眼下，一切还没结束。”
寇尔森的语气一如往常，冰冷而又决绝，“敌人确实强大，但并非不可战胜，我们仍然有一线机会，只是需要拟定一份作战计划。”
“让你们剩下的人坚守住阵线，能多一分钟就是一分钟，能多一秒，就是一秒，不允许后退！”
“只要坚守住，就有办法。”
他再次做出了保证，只是这一次，信任已经被彻底透支，贾沃斯上校也没做出任何表态。
没人再相信他了。
“得了吧，我算是看出来了……你的脑子有问题。”大胡子军官用手指点了自己的太阳穴，一脸嫌恶地说道，“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，我告诉你，真到了这种时候，别说你一个上尉，就是上将来了，又怎么样呢？该吃枪子儿，一样得吃枪子儿！你手里有督战队，人家士兵手里的枪，就是摆设了吗？真逼急了，直接哗变都有可能。”
“我可不想一把年纪，再被手下的人弄死。你们两个大少爷，要是愿意玩，就继续在这儿玩吧。”
“我的人要撤了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一样。”
……
眼下，军衔级别最高的，依旧是贾沃斯上校。
但正如刚刚那位军官所言，这套信用体系，已经接近破产了。当所有军官众口一词，不再听从他的命令时，这个军衔就毫无意义。贾沃斯仍然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，作为这场战斗的总指挥，他压根做不出任何会让局面好起来的保证，自然也只能目送他们，一个一个地起身离开。
然而，一直沉默的寇尔森，却忽然上前一步，拉开抽屉，取出了压在里面的一把海军左轮。
咔哒。
按下击锤的声音。
贾沃斯如梦初醒，大喊道，“你干什……”
“砰！”
“砰！”
“砰！”
“砰！”
……
面无表情，连开数枪，子弹打入后脑，在空中溅出点点血花。
贾沃斯倒吸一口冷气，只觉得呼吸都闭塞住了，脑袋一阵眩晕。他感觉自己被绑在一辆飞速疾驰的火车上，车头已经失控，冲出了铁轨，一切都不受控制。他不知道这辆火车最终要开向何方，只知道，无论如何，自己所熟悉的生活，都再回不来了。
“正如他们所言，即便战争结束，我也是要上军事法庭的。事到如今，再杀几个人，也无所谓了。”
“重点是，决不能让他们的人撤走。有这些人做肉盾，还能争取几分钟左右。”
寇尔森面无表情，将左轮搁在桌上，重重一声，方才的骰子被震得掉落在地。
又是一点。
“肉盾……”寇尔森喃喃道。
“上校，看起来，我们走到殊死一搏的境地了。”寇尔森沉声道，“那种药呢？”
“你确定吗？”贾沃斯的表情十分犹豫，“它还没有通正式的人体实验，就这么用在人身上，会不会……”
“我不确定，但眼下，没有别的办法了，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。”寇尔森的语气十分坚定，“现在人也杀了，敌人就在眼前，我们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。”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贾沃斯终于说出了内心深处，最真实的顾虑，“这种‘药’，一旦‘种’到身体里去，没有外部手段辅助，存活率是很低的，只有3%左右。这是什么概念啊，一百个人里头，只能活3个。即便活下来，也很难说情况会变得稳定。”
“我们去哪里找，愿意接受它的士兵呢？”
……
寇尔森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凝视着他。
“您知道，外面的伤兵，已经堆积成什么样了吗？”
“医生已经忙不过来了，以现在的条件，绝大多数伤兵，都不可能治好的。他们距离死亡，本身就只有一口气了。如果能挺过这3%的桎梏，他们的肢体就能得到重塑、再生，挺不过……至少也不会损失什么。”
“我相信，如果他们清醒的话，都愿意接受这个机会。”
第六百九十四章：这个战场还有人类吗？！
“等一下，等一下！”倒在地上的士兵连连后退，面容因为惊恐而扭曲，伸出一只手，高声喊道，“别杀我，我投降！”
“……”飞鹰确实出现了短暂的诧异。
“砰！”
不远处，麦克抬手一枪，送走了这个倒在地上的士兵。
“第一次打仗吗？”
“……算是。”飞鹰的表情有些复杂，“以前也有过几次，但都是小规模的，不像这次这么……激烈。”
环顾四周，军队的主力，已经被他们突破，冲击得溃不成军。剩下这些小虾米，压根也没有抵抗的心思，两三下就被剿灭了。尽管还能听到枪声，但整个战场的氛围，已经接近于“清理残敌”，看到哪里冒头了，便补上几枪，战场上生死一线的紧张气氛，被大大冲淡了。
当然了，也仅限于高树这边。
这里的场景，怎么也不能说令人舒适，生活在桃花源中的飞鹰，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残酷，心情复杂，麦克也能理解。
“你们这种情况，我不建议留俘虏。”
麦克的语气十分平静，在他看来，这只是在叙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，“多一个人，就多一张嘴，你们营地的产出，养活自己人就差不多了。哪还有多余的口粮，来喂给敌人。”
“再说……”
他用脚将这具尸体踢翻，飞鹰这才注意到，它的后腰上还有一把左轮，而它的左手，正处在一个十分靠近枪柄的位置。
或许是巧合，或许不是，他都没法确定了。
唯一还能确定的是，自己还活着，还能喘气、思考，哪怕这思考，让他的后背有些发凉。
“战场上，犹豫是大忌，抛弃掉所有多余情感。我和那两个小丫头也这样说：要坚信，你的第一反应，永远是对的。”麦克告诫道，“战场上没有试错空间。当你没法百分百确定，对方是真的要投降，还是诈降时，就把问题简单化。”
飞鹰叹了口气，“你是对的，谢谢，谢谢你们。”
环顾四周，尸横遍野，血气盘旋在半空中，郁结不化，久久不能散去。
“其实，我们想要的，不过是和平，仅此而已。”
“和平是很昂贵的。”麦克给自己点上一支烟，缓解一下有些麻木的神经，“打不赢，就没有和平。”
“可是，按照张的说法，高树这片土地下面，有很多值钱的黑水，对吧？”飞鹰没法理解“石油”这个概念，但他深刻地明白，匹夫无罪、怀璧其罪的道理。
“这些黑水，会吸引那些贪婪者，源源不断地发起进攻。即便应付了这一轮，也还会有下一轮、下下一轮……就像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。”
“一场战争，就足够我们焦头烂额了。我不敢想，如果这样的日子，一直持续下去，我们会变成什么样。”
“……你看起来相当困惑。”
“那是当然。”飞鹰的语气很是焦虑，尽管这场仗，眼瞅着就要拿下了，他却一点笑容都没有，“部族的日常生产，是一天都停不得的，但我们已经挺了很久了。大家都在备战，就意味着没人打猎，没人去弄食物。”
“临时几天，还勉强能支撑下去。如果这种日子成为常态，大家会弄得疲惫不堪，部族本身的根基，也将不复存在。最后，很可能不需要敌人动刀动枪，我们自己人就散掉了。”
……
飞鹰的目光，确实比同龄人要远得多，当部族里的年轻人，还在为这场即将到手的胜利，欢呼雀跃时，他就想到了更远的地方。
说到底，落后的生产体系，是经不起长期战争冲击的。他们的社会结构，养不起“士兵”这种专门用来战斗的脱产者，每一个部族士兵，在平时，都要承担起部族的日常生活供应。
换言之，就是有人养马、有人打猎、有人钓鱼、有人采摘野果……各司其职，高树部族这个老古董，才能转的起来。
但现在，所有人都去打仗，就意味着这些活，没人去做了。基础物资供不上来，吃的、穿的，都会大打折扣。时间长了，部族里不满的声音，只会越来越大。
贾沃斯最初的计划，其实就是这样——四面包围，不打，就慢慢拖着。他们有火车，资源补给可以一车一车送上来，但高树部族不行。这么耗下去，他们自己就要崩溃了。
张人凤他们的加入，是一个巨大变量，直接掀翻了之前搭建好的战场逻辑。
但本质上，高树部族试生产方式的落后，并没有改变，这依旧是一个巨大的短板。
作为下一代领袖，在这场战争中，飞鹰也在不断学习、不断总结，他已经隐约看到了这块短板。但这不是他能改变的，因为他也是这种落后生产方式中，牢固的一份子。
“如果……”
“我是说，如果，现在有这样一个势力。他们愿意，在绝对尊重高树主权的基础上，以和平的方式，来这片土地上，开采石油。并且将石油售出的所得利益，分出一部分来，交到你们手上……”
麦克的语气十分谨慎，“你们会同意吗？”
飞鹰的表情有些诧异。
这无疑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。
但……
————
“咚———！！”
不等他做出回答，却忽地听见一声巨响，一道人影从不远处飞了出去，背部着地，狠狠砸在两人身边。
定睛一看，他满脸是血，整个腹腔像是被钉头槌砸中，整个塌陷下去。眼神发虚，眼瞅着只有出气，没有进气了。仅剩一只的眼睛，瞳孔失去了焦距，嘴唇微微颤抖，说不出话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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