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拔枪！
又一把改装过的左轮从腰带中拔出，这一次，比对面快了一步。
但……
对方却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，同样抬起手，将大拇指和食指举起，比了一个“开枪”的手势。
席恩没有被假动作骗到，他注意到，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，真正施力的，其实是他的无名指。
一根袖箭从腕口中先一步射出，刺中了席恩的左腕。
第六十七章：追赶死神之人（还悬赏·8）
“轰——！！”
扎的是手腕，不是手指，席恩还是可以开枪，只不过准确度大打了折扣。枪口喷吐出的火焰，明显与寻常子弹不同，只一枪，便将身后的木板崩成了碎片。
然而，这一枪的后坐力，也比寻常左轮要大的多，席恩的左腕有伤，立刻就被震出鲜血，枪柄也握不住了。
绅士又从腰带中拔出一把短匕，猛地刺向颈部，被席恩用手肘顶住。二人如两头公牛一般，互呈犄角之势，在这片破败之地上角力。但他们都心知肚明，这场僵持，对一个右掌、左腕都受伤了的人来说，根本维持不了多长时间。
“看来你和我一样，是喜欢单独行动的类型呢，一个人出门在外，便要有一技傍身。你的特长，想必是改造武器吧？刚刚那种子弹的威力，已经远远超出左轮该有的水准，甚至比空尖弹、霰弹都要强，令人印象深刻。”
“很遗憾，我不喜欢同人合作，更不喜欢被人抢走猎物。那些乌合之众不知从何处，得知了平克顿侦探对我发布的征召令，想要从我这里分一杯羹。而他们没有表现出一丁点专业人士该有的态度，对我而言，这是不能容忍的，先生。”
“我讨厌无礼之徒，但我更讨厌蠢人。”
“哦，对了，我是‘天使眼’，他们都这样叫我。”他的语气十分平静，只是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，看似瘦高的匀称身材，爆发力丝毫不逊色，刀尖一点一点朝席恩的脖颈靠过来，“如果真的有地狱，也不必着急，我肯定会下来陪你的。”
“到时候，我们再重新比过。”
……
“嗖！”
一根箭矢，从两人额头之间的空隙中掠过。
天使眼的双瞳骤然一缩，刚刚扭头，第二根箭矢就跟过来了，恰好射掉了他的高礼帽，箭矢带着帽子一起插入泥土之中，足足半尺有余。对方是在用精湛的射术，对自己发出警告：再不住手，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脑袋！
“还有高手？”
天使眼微微一笑，被暗处的箭矢瞄准了脑袋，他却显得格外愉悦。主动后退半步，调转刀身，将匕首扔在地上，示意自己听从了这位“和事佬”的劝告。
相比之下，席恩就要狼狈许多，他几乎是摔在地上。而后，用颤抖着的右手，从靴子里拔出了第三把短管左轮，因为枪管极短，可以很轻松地藏在靴子里，但威力一点都不小。
“管你是什么天使眼还是恶魔眼……”席恩按下了袖珍左轮上的击锤，每一个字眼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咬牙切齿道，“你给我下地狱去吧，混账玩意儿！”
……
“够了——！！”
充满威严的声音，忽然才黑暗中传来，很显然，不只是对天使眼一个人说的。考虑到毕竟是对方出手救了自己，席恩还是乖乖放下了袖珍左轮，
却见白马从黑夜中缓步踱出，马上的印第安男人身材高大，正弯弓搭箭，眼看两人都放下武器，没有继续干架的意思，他也暂时将弓弦松开。
“这片不祥的土地上，已经死了足够多的人，没必要再多一个了。”
游隼开口的语调十分古怪，明明很普通的英文，却被他说出了一股好像在吟唱什么的感觉，“在这里盘踞的，只有腐烂、死亡和瘟疫。不管二位是要找什么，都请回吧。”
“我……”一口气喘匀了后，席恩立刻为自己辩白道，“我不是什么赏金猎人，也不可能会抢你的什么生意！我来这座山上，是为了找我的弟弟。”
天使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，似乎在说，这个理由找的可不怎么样。
“如果你的弟弟是帮派成员，多半已经没命了，以他的性格，不可能会留下活口。如果只是被虏到山上的无辜人员，兴许还有条活路，帮派被剿灭后，村子里的其他人都被遣散，你可以下山去找。”
人就是如此单纯的动物，哪怕只是一点点希望，都能燃起火苗。
“我弟弟不可能加入帮派的！他从没杀过人，连只鸡都没杀过，我教过他开枪，十米之外，什么东西都打不准。他只是个淘金客，听了些一夜暴富的故事，像个傻子一样出来淘金，穿的破破烂烂，和我一样是浅金色头发，骑着一匹田纳西走马……”
游隼的神情渐渐有所变化，他的记忆力很好，能记得起每一具下葬遗体的细节。席恩描述得越详细，越是能和他脑子里的某一处画面对应上，身材瘦小、头发金黄，田纳西走马，淘金客……随着线索一点点对上，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。
————
灰狼山脉，山脚，某处隐秘的深林之中。
看着一排一排土堆，没有立碑，没有悼文，没有生平，没有他们熟悉的十字架。就像这座山里的其他动物一样，死去后，同泥土紧紧地融合在一起，永不分离。
“吼，这还真是……”天使眼的异瞳微微睁大，露出些许惊讶之色，“壮观。那些怒雷帮成员的尸体，也都在这里吗？”
“从山上运那么多尸体下来，光靠我一个人办不到，而且，他们生前作恶多端，不配被风吹树叶和群鸟啼鸣环绕着长眠。”游隼摇了摇头，沉声道，“我把它们烧掉了。”
“为什么要做这种事？”天使眼好奇道，“除非是被人委托，否则，就算你处理了一百具、一千具尸体，也拿不到一美分吧？”
“……”游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只是看了他一眼，随后又将眼神，转向呆呆站在某个土堆前，神色呆滞的席恩。
“这是我在这座山上，亲手埋葬的最后一具尸体。随着怒雷帮的覆灭，我在这座山上的旅程，也即将走到终点了。”他的声音十分沉静，透着一股超然且平等的悲悯，“下葬时间超过七天，尸体会有不同程度的腐坏和膨胀，变得面目全非。”
“如果你觉得做好了心理准备，可以将它挖出来，确认一下。”
……
席恩面色意外平静，回想起来，或许在看到猎户牵着马，敲开自己家的门时，就已经隐约窥见这一幕了。
只是心中的某个声音，一直在歇斯底里地逃避现实，仅此而已。
“不必了，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，怪不了任何人，谢谢你安葬了他，至少……这里风景还不错。他喜欢外面的世界，喜欢大自然，就让他一直在这里长眠吧。”
他长长出了一口气，神色忽地一凛，问道，“您刚刚说，有一伙人，已经为我的弟弟报了仇……可否告诉我，是谁做的？和剿灭怒雷帮，将图库·佐拉埃尔送入地狱的，是同一个人吗？”
沉默了一会儿，也许是感受到席恩炽烈如火的眼神，惜字如金的游隼，终于还是松了口。
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，但，与他同行的人，都用一个很奇怪的称呼喊他。”
“The Red One。”
————
“呵，果然是这样……”天使眼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，“这下子，事情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。”
分卷 : 麻雀山上
第六十八章：麻雀山上（还悬赏·9）
————
写下这段文字时，马车行驶在厚厚的积雪上，我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，这周围太安静了，就像有一头吞食声音的怪兽，盘踞在我们周围。
落雪山脉比我想象得还要美丽，只是盯着雪原，注视太长时间的话，会让眼睛有些酸涩。
这是从白炬镇出发的第三天，与我一起参与这趟旅程的，除了贝琪之外，还有戴维·梅斯维德。说实话，我宁愿与我同行的是一头会说话的驴子，也比梅斯维德要好的多，他大概是这座雪山上，唯一的噪音来源。
除开我们三人外，还有两名雇佣枪手，负责保护我们进山之后的安全，据说是戴维花“重金”请来的，我怀疑佣金甚至不会超过30美元。他的嘴上功夫， 总是远远大于出手。
听说，除了那匹雪白的野生阿拉伯马之外，麻雀山上，还有许多未被人类探索过的稀罕之地。落雪山脉见证了太多传奇，麻雀山更是其中翘楚。甚至有人说，当年杰克帮的首领，就曾带领帮派成员，在山上的某个地方暂居过。
为了躲避追杀，他们将一部分宝藏，留在了山里的某个角落。
火车和铁路，已经将大地连通起来，或许用不了多久，机器的轰鸣声，甚至会在这座雪山上都能听到。我衷心地祈祷这一天慢点来，再给我们留下一点神秘，和对大自然的敬畏……
————
“咚！！”
马车的轮子硌到了石头，芭芭拉的身体被向左甩动，脑袋“咚”的一声，撞在了车窗的窗沿上。手中的笔随之一歪，刺啦一声，将正在书写的纸张，划出道口子。
“芭芭拉，你没事吧？”坐在她身边，留着一头姜红色长发，声音娇甜的少女，用那双水盈盈的翠色眸子，颇为担心地看着她，“磕到脑袋了？”
“撞到头，第一反应却是去看你写的那玩意儿，哈……杨森小姐，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啊。”
戴维的语气略带轻蔑，倒也不是他针对芭芭拉这个人，准确来说，他对谁都是这态度。
不过，这趟旅途，大多数钱都是他出的，芭芭拉也没法计较什么，只当自己没听见，落个耳根清净。
但戴维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，昂起脑袋，靠在马车的软座靠背上，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得意，“父亲告诉我说，这座山脉有很大的开发价值，等梅斯维德银行正式成立，会专门拨下来一笔款项，用作开发费用。肯定会修一条上山的路，到时候，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走了。”
“诶，好厉害——！”
贝琪用略微仰视的眼神看着他，这份“发自内心”的崇拜，对此刻的戴维来说，无疑是最为受用的。
芭芭拉也很庆幸，有这样一个好友在身边，可以帮她分担许多社交意义上的压力。
“对了，杨森小姐，我听说警署那边，最近，好像也出了不小的乱子啊。”自信满满的戴维拍了拍胸脯，面露笑容，地开口道，“奥州伯劳鸟的案子一直破不了，想必你父亲那边，压力也很大吧？”
“在我看来，以他的能力要处理这种案子，多少有点超纲了。”
他大手一挥，越说越起劲，眉飞色舞道，“没关系，要是缺少资金或者装备，千万别客气，让你父亲直接写信给我就好。我少举办几次派对的钱，用来升级一下白炬镇警署的武装，应该也绰绰有余了。”
……
“是‘梅斯维德－柴德尔银行’吧？”芭芭拉将速记本合上，不卑不亢地反问道。
“……你说什么？”戴维面露不悦。
“是‘梅斯维德－柴德尔银行’才对吧？”
尽管已经忍无可忍，芭芭拉的回击语气依旧十分淑女，双手交叠，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，“据我所知，贵行并非是由梅斯维德先生单独创立。在商界颇有声望的莱恩·柴德尔先生，也是您父亲的合伙人，并且注入了大量活动资金。”
“如果银行顺利成立，应该叫做‘梅斯维德－柴德尔银行’，这样才合理。”
“哼，柴德尔……少跟我提那个傻*南方佬。”戴维脸上写满了不忿，“被人杀了儿子，还在老家放了一把火，却连人都抓不到，生生从自己的地盘上逃走了。就是他的行为，会让那些无所事事的牛仔，觉得我们都很好欺负。”
“话也不能这样说吧，那毕竟是红中啊。”贝琪像是回忆起什么，眸子微微颤抖，“诺德林家族的晚宴……”
“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丛林，贝琪！软弱的家伙，本身就是要被淘汰掉，诺德林家族还是太温和了。”戴维德的语气十分武断，“如果那个红中不长眼睛，敢惹到梅斯维德头上，我会让他明白，冒犯一个大家族的下场。到时候，可不只是区区偿命，就能了事……”
“哐当！”
马车又是一个急刹，这一次，芭芭拉很幸运地扶住了把手，反倒是刚才还在豪言壮语的戴维重心不稳，整个人被颠起来，重重撞了一下脑袋。
在女士们面前丢脸，无疑让他分外恼火，遂将脑袋探出窗外，怒声骂道，“你们长没长眼睛？怎么开的车？！”
他花钱雇的两名枪手，同时也兼职这辆华丽马车的车夫。其中一人回过头，有些无辜地看着他，“梅斯维德先生，不是我们要刹车，是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。有个人堵在路中间，马车没法过去。”
“那就赶紧让那家伙滚蛋！”
……
芭芭拉好奇地探出脑袋，看到一个男人正蹲在雪地上，抚摸着一匹棕色大马的脖颈，嘴里念念有词，对车夫的呵斥声充耳不闻。给人走临终关怀的，她听过不少，但是给马做的，却还是第一次见。
“先生，你需要帮助吗？”
“嗯……不好意思，我的马撑不下去，到极限了。本来就是一匹赛马，若非情况危急，我也不会让他在雪山上跑，唉……”男人陪马儿走完最后一程，缓缓起身，对着马车上的少女开口道，“我还要去附近的‘米尼旅人’接个人，但是没了马……”
“这样啊。”芭芭拉思忖片刻，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，“正好，我们也要去米尼旅人店，车上还有个空位呢，不如就……”
“绝对不行！”不等她说完，戴维便怒声斥责道，“让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乡巴佬，用他的脏屁股，坐上我的马车？！做梦，门都没有！”
“别这样嘛，戴维，只是把他送到米尼旅人商店而已。”这种时候，贝琪那略显绵软的声音，就能起到很大作用，“‘你们要常常彼此相爱，因为爱能遮盖许多罪’——不是吗？”
圣经都搬出来了，戴维也只能捏着鼻子，点点头，算是认下了这件事。
第六十九章：区区红中，看我轻松拿捏！（还悬赏·10）
“呵，还是个黄番佬。”
看清来人的样貌后，戴维的眉头紧紧皱起来，眼里则是毫不掩饰的嫌恶表情，好像来者身上自带着生化病毒一样，“我才不要和黄番坐一块儿，你们谁提出来的，谁去贴着他吧。”
马车内一共只有四个位子，贝琪只好起身，坐到戴维旁边，将她自己的位子让给了男人。
“喂！”不等他坐稳，车门忽然被重重敲了一下，其中一个车夫将手伸进来，似乎对中途叫了人十分不耐烦，“武器。”
“……”男人愣了一下，好像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，眉头一跳，却还是笑着说道，“有这个必要吗？出门在外，身上带点家伙事儿防身，也很正常吧？”
“少废话。”车夫眉头皱起，语气恶劣地催促道，“这是规矩，要么交出来，要么你滚下去。”
别无他法，他只好将腰带取下，连带着两把枪和一把短刀，一并交给了车夫。即便照着做了，车夫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，冷哼一声，将其大力扯过，嘴里嘟嘟囔囔的，不知道在骂着什么，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词儿。
马车缓缓转动，因为多了一个外人，而且还是个“粗野”的黄番，戴维根本不愿意开口了。他将脑袋侧过去，甚至不愿意在他身上投下视线，转而开始欣赏雪景。
反倒是贝琪，双手托腮，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好久，忽然开口道，“是火山手枪吗？”
“……什么？”
“你的武器，非常罕见呢，那种形状的握把。枪管的长度，也比左轮要略长一些。如果是短管霰弹的话，枪套应该会稍微大一些，所以我猜，应该是杠杆式的火山手枪吧？”
“啊，忘了做自我介绍。”她先是抬手，做了一个撩头发的动作，姜红色的柔顺长发拢到耳根处，滑落下来，那有些妖冶的淡色眸子眨动着，一时间竟然模糊了她的年龄，“我是贝琪，贝琪·哈尔冈达，这位是芭芭拉·杨森，还有对面的男士……”
“不需要让他知道，你们愿意和这种泥腿子打交道，是你们的事，不要把我也扯进去。”戴维头也不回，冷冷地说道，“这是你这辈子，唯一能和我们同乘一辆车的机会。”
“我姓张，名人凤，嗯……姑且算是某种冒险记吧。”张人凤搓了搓因为天气太冷，冻得有些僵硬的鼻头，笑道，“你的观察力很出色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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