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难道这世上，当真有神灵吗！？”
————
“咚———！！！”
“咚———！！！”
“咚———！！！”
……
方才听到的巨响，不过是张人凤的脚步声，向来行走带风的他，这一次，却走的无比缓慢。每迈出去一步，都要花上巨大力气，这条被淤泥、污水的道路，也随着他抬脚落脚，而变得面目全非。
“不……”
山姆深吸了一口气，沉声道，“不能让他单独承担！”
“山姆？”乔纳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。
“派克城的兄弟，姐妹们！！”山姆已经扯着嗓子，举起拳头，高声呼喊道，“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逃亡，是我们全体，四千多人，性命相关、休戚与共的逃亡！”
“我的朋友是白炬镇人，和这里八竿子打不着，但他现在来了……为了我们，而站在这里！”
“还有力气的，还能动弹的，都跟我来吧！”
……
“哦——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短暂的沉默后，是众人一呼百应、声嘶力竭的呼喊声。在山姆的带头下，人们好像忘记了饥渴、寒冷，痛苦，他们的心，像是被另一种狂热的情绪填满了。
奇迹。
参与到奇迹中，成为奇迹的一部分，就像神话当中，神灵的使者每一次展露神迹，总能收获一大匹信者。
1879年的亚美莉加，亲眼目睹这一切后，很难再将张人凤，当做一个“人”来看待。
汹涌人潮聚在火车头的尾端，喊着激昂狂热的口号，一双双手按在铁皮上，力道汇聚到一处，帮助他推动火车头。
————
“咔嚓！”
高处，天使眼拿起相机，拍了一张照片。
火车头前端，张人凤一人独行，以堪比天神的力量，拉动着它前进。
火车头末端，密密麻麻的人群，汇聚到一处，主城区和棚户区，衣着打扮完全不同的两股人，交融到一处。一个个都喊得面红耳赤、青筋暴出，铆着劲儿，要将这钢铁重物，推向它本该在的轨道上。
磅礴大雨中，这一幕，充溢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神性。
……
“这张照片要是不能得奖……”天使眼自语道，“我就把这个相机吃下去。”
第七百六十一章：他和黎明百姓在一起，我们呢？
“娘？娘，不能停，不能停下来啊！”
男孩拽着一个妇人的手腕，一边焦急地回头。黑暗之中，他什么都看不见，只能听到隆隆水声，正朝他们的方向靠近。零零散散的，有人从他们身边跑过，各个都惶恐至极。
他也不确定，那深沉的黑暗中，到底有什么正在追上来。但本能告诉他，当大家都开始跑的时候，他最好也跟着跑。
被他拉着手的老妇人，在地上坐了很久，都没有把气息喘匀。她的眼神里，满溢着悲伤、麻木和绝望，回头看了一眼后，便摇了摇头，“娘跑不动，没有力气了，你去……去前面，别和你爹脱开，你们管自己跑吧……”
“不，这叫什么事，我不要！”
男孩坚持着，要将妇人从地上拉起来，但要将一个完全虚脱的成年人拉起来，需要用到的力气，远比想象中大。即便勉强站起来，她也根本跑不起来，只是在人群中跑了两三步后，脚下便突然绊了一下，或许是绊到了某个凸起的小土丘。
不管如何，妇人摔了一跤，她和男孩的手，也在这一摔之下，彻底脱开了。
为了躲避洪流，他们本就是朝着地势高的地方逃命，这一摔，妇人的身体在陡坡上，不受控制地滚了几圈。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，快得甚至都没留下什么话，妇人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摔下陡坡，栽进了黑暗中。
“……”
最后一声“娘”卡在喉咙里，大张着嘴，却迟迟喊不出来，男孩总觉得，即便喊出来，也没什么意义了。
他不敢相信，那个从自己一睁开眼就能看见的女人，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，就这么普普通通地，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。这之后的人生中，自己将再也见不到她。
周围的人管自己匆匆逃命，从他身边跑过，世界之大，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，为他停留片刻。
他站在陡峭的山坡边缘，看向下方，湍流早已吞没了山岩，或许是在黑夜中，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。与它们相比，男孩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，渺小到，连悲伤、哭泣的时间都没有。
大灾之年就要来了，他必须立刻往前、往前，在相距不远的逃难人群中，寻到他的亲爹，才有那么一点点生路。
……
顺治二年，江南大水，漂没数十州。
民众困苦，淹死者，不可计数。
————
“咚———！！”
“咚———！！”
“咚———！！”
……
响雷般沉重的脚步声，将陆阿牛的注意力，重新拉回到现在。
他和他的团队们，站在火车站的三层楼顶，将众人拉火车头的一幕尽收眼底。
陆阿牛的眼神，聚焦在下方的张人凤身上，亲眼看他是如何一步一步，将这个金属的庞然大物，从泥泞道路里拽出来的，朝着轨道走去。每一步都走的如此艰难，但，在所有人的努力下，本以为不可撼动的重量，却震得一点点移动着，愈发靠近铁轨。
“真是个人物啊。”陆阿牛喃喃道，“我不如他。”
“老爹，你这么说，就有点妄自菲薄了吧。”陌客在一旁搭话，但他关注的重点，和陆阿牛完全不在一处，“你的【般若功】，已经抵达了十三层的最终境界。这种轻量级，且水煤都不装车的蒸汽火车头，换做你来，也一样可以拉动的。”
“是啊，可那又如何呢？”
陆阿牛的目光，始终没有从张人凤身上移开，此刻更是感慨大发，“看看他。”
“此时此刻，他和黎明百姓在一起。”
“我们呢？”
————
“还差一点！还差一点！”
“快要到了，大家再加把力气啊！”
……
“哐当——！！”
终于，倾盆大雨中，传来一声严丝合缝的金属撞击声。沉重的火车头，终于被他们顺利推上了铁轨。
众人完成了一个此前根本连想象都不敢想的奇迹。霎时间，山呼海啸的声音化作一股浪潮，在幕帘般的大雨中传开。有那么一瞬间，人们甚至忘掉了暴雨，忘掉了飓风，忘掉了不断上涨的水平面，单纯为自己所创造出的神迹，感动到无以言表。
“咚”的一声，张人凤眼前一黑，栽到在泥地里。
他的前胸、后背，还有腰腹处，都留下了非常深的绳索勒痕。浑身肌肉依旧没有松懈，依旧紧绷着，低沉的呼吸声，变成了仿佛野兽般，压抑着的咆哮声。
“张！我们成功了！我们……”
“不——！别过来！！！”
“咚————！”
怒吼的声音，比刚才粗了不少。
张人凤不受控制地以拳捶地，当即将石板铺就的地面拦腰砸断，碎石如水花般，和雨点一起迸溅出来。
他最担心的事，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。
拉动一辆火车头，所需要的力量，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在正常状态下，可以募集的极限。为了让所有人得救，他们需要这辆火车头，而为了让它就位，可以开动起来……张人凤就不得不将其从库房，拉拽到指定轨道上。
方才，在拉车途中，他便感到一阵阵胸闷气短，视野从发黑，渐渐到了发红。
和三马镇的体验差不多，只不过这次，张人凤有了心理准备，强撑着一口气，要将火车头拉到轨道上才肯罢休。
“张，你……你还好吧？”山姆有些不确定，身体本能告诉他，眼前这个雄性无比危险，于是他下意识地停了脚步，但仍然没有转身就跑，硬着头皮说道，“多亏了你，火车头顺利上了轨道，我们成功了！”
“接下来，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座城市！”
……
“咔哒！”
张人凤没有回答他的话，只是双手五指忽地拧起，弓背、弯身，双目直直盯着他，牙齿咬合。
或许是因为肌肉绷紧的缘故，他的身体，看上去比之前大了一圈，头发无风而动，根根直立起来，发出粗粝的磨牙声。再联想到，他刚刚是如何单人拉动了一截火车头，眼下这样子，真是看着就吓掉别人半条命。
他朝山姆迈了一步。
————
“咚————！”
凌空一击。
张人凤只觉头皮忽地一凉，一股内力划破雨幕，击打在他的前发迹正中直上五寸之处。
原本快要被原始野性淹没，混沌不清的思绪，霎时间清晰起来，甚至还立刻判断出了受击位置。
“百会穴？”张人凤在意识中惊愕不已，“有人……点了我的百会穴？！”
怎么可能！？
他判断不出，只是本能地捂着被点穴的位置。
正如其字面意思：百会百会，乃是百感交汇之地，此地乃手三阳、足三阳诸经交汇，更是督脉之归属。
浑厚的内力以此为突破点，灌到了他的身体里，在四肢百骸中运转一周。
霎时间，息风醒脑，升阳固脱，他也得以从那种近乎野兽的状态中，彻底脱离出来。
治好了。
……
“张先生？”索菲亚看他的眼神，已经从混沌，转为清澈，小心翼翼地问道，“刚才你是……”
“神照功。”张人凤喃喃道，“他用隔空打穴的方法，把神照功内力，打到我的身体里，解了我走火入魔的状态。”
四下望去，人海之中，哪里还找得到什么可疑的身影。
但他已经确定，现在帮助自己的人，和当时救下索菲亚的，肯定是同一个人。这种高技术力的活儿，也只有他，能干得出来。
“此人武功之高、武学之精……”
张人凤叹了口气，将绳子从自己身上卸下来，一边说道，“我不如他。”
第七百六十二章：出发！
“张……张先生……实在抱歉，我不是有意要打扰您休息的，只是……现在的情况不明朗，大湖恶魔很快就要登陆了。但还是有一些问题，我和下面的人商量了很久，还是只能请您来拿主意……”
……
如果说，之前的乔纳，对张人凤一行，还只是保持着比较体面的低姿态。那么，在经历了拉火车头之后，他就差跪下来跟张人凤说话了，明明是站在他旁边，腰背却一弯到底。如果不是柔韧性不够好，说不定他会把脑袋，直接弯到两腿中间去。
张人凤轻轻叹了口气。
现实就是这么残酷，他们耗费了那么大的力气，也只是刚刚将火车头，推到轨道上而已。
后头依旧有无数件难办的事情在等着，而显然，经历过刚才的一切后，乔纳这个“代理市长”，已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传声筒。而此刻在火车车厢里休息的张人凤，则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领袖。
毫不夸张地说，他现在就是让大家去跳江，估计都有相当一批人，问都不问就跳下去。
“火车的煤炭不够，开不了那么远。”伯纳德摊了摊手，“抱歉，张，这次是真的没有了，哪里都找不到。”
“你肯定也知道，火车这玩意儿，是要烧煤的。车站里还有十节货运车厢，用来载这四千多人，只算重量的话，估计八节车厢就够用了。剩下两节车厢，装的是运到这里的钢铁，还没来得及卸货……一会儿开起来，我直接把车厢卸了就行。”
“就是可能会很挤。还需要空出来一节车厢，专门用来装剩余的物资。”
“将这些林林总总加到一起，现有的煤，就不够烧了。”
莉迪亚立刻想到，“只算单程呢，我们可以去最近的城市补充燃料啊。”
伯纳德摇了摇头，“已经算的是单程了，还是不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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