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眼瞅着也打不起来，张人凤不打算和他们浪费时间，无比敷衍地一点头，便打算转身离开。
……
“在这座城市，只要你有才能，就一定不会被埋没，有无限的机会可以发掘。也许你现在，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又或者，你还不知道门路。”米德奈特对着他的背影说道，“等你入了门之后，如果你愿意，可以来找我。”
“我们可以让你的才能，有充分的机会，得到施展。”
“……呵……还是免了，把你的橄榄枝收回去吧。”张人凤听出了他的招募之意，又觉得好笑，摇了摇头，“我这个人，可不像你的手下们那么听话，给根骨头，就会对你摇尾巴了。”
“把我招过来，可能反而把自己气个半死，这不是得不偿失了嘛？”
————
临走之前，张人凤还是没忍住，放了一波大范围嘲讽。米德奈特身边跟着的小弟们，各个都露出不善的表情。
“大哥和小弟”，“主子和狗腿”，本质是一样的，其实就看怎么说而已。正因为是事实，当它被点破的时候，他们才会感到愈发愤怒，但又不可能去记恨米德奈特，自然是将所有的怒火，都推到了张人凤身上。
……
“妈的，这个黄番，有够不识抬举的！”
“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，‘午夜剑士’的邀请，这家伙居然敢这么不当回事……”
“刚刚就应该挑断他的一条胳膊，让他长点记性，这畜生不如的东西！”
“你刚刚就不应该阻止我，米德奈特先生。”巴托克的声音充满戾气，开口道，“对付这种嚣张的乞丐，就是要狠狠地出手。就像狗一样，冲你叫的狗，你只要踢它一脚，它自然就知道，该用什么态度来和你相处了。”
“……”
米德奈特扫了他一眼。
巴托克慷慨激昂的态度，一下子就有所收敛，满脸堆笑，自己找补道，“当然了，您肯定有跟深远的考虑。比如形象什么的……”
“某种意义上，你的考虑也没错。”米德奈特的语气十分平静，“要是打输了，更加损害形象。”
热气腾腾的浴池中，无声的沉寂，如野草一般蔓延开去。
“输？”
巴托克有些不敢置信，挠了挠头皮，和同伴们对视一眼，陪笑道，“这……不太……可能吧？只是一个逃难过来的乞丐……”
“可不可能，你刚才不是试过了吗？”米德奈特冷声评价道，“你的重心天生偏低，最擅长的，就是突然进攻对方的下位重心。刚才那一撞，是什么滋味？”
“……”巴托克沉默了一会儿，不服气道，“也许只是巧合。”
“要搞清楚，我们是市长赞助的队伍。在外头，我们的言行举止，就代表市长。”米德奈特没有反驳他，只是略微提高了音量，告诫他的同伴们，“既然市长要约见他，我们就别节外生枝。”
“至少，在他授意我们这么做之前，别节外生枝。”
第七百七十六章：哪儿来这么多钱给你造啊？！
越是往里走，张人凤越是大开眼界，这座公共浴池的规模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。
光是泡澡用的热水池，就不止一间，并且，也只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。
他还看到了一间由大理石砌筑砖墙的八角形房间，配有一个穹顶，在穹顶上，留有一个开口，用来调节温度和湿度。
房间内的气温相当高，似乎是有意模仿炎炎夏日的环境，可以让置身其中的人快速发汗。设计这种房间的人似乎认为，排汗的同时，毒素也会跟着，一起被排出体外。
除此之外，矩形的湿蒸房，留有一些小孔或窗户，由外向内释放蒸汽，无非是水汽更浓郁一些。
甚至还有专门提供按摩服务的房间，在这座房间里，可以享受专业人员，为客人涂抹香油、按摩肌肉、刮去污垢、修剪指甲、剃须刮脸等服务。
不过，或许是刚巧没赶上时候，张人凤路过时，房间里只有一个客人在刮胡子。
有一个年轻的浴池女仆，将一块敷热的毛巾，盖在他的眼部，让他整个人躺下来，弯下腰身，为他仔细地修剪胡须。
穿过这些大大小小的洗浴房配套服务间，眼前豁然开朗，竟赫然是一座开放式的图书馆！
说是图书馆，其实有些不大准确，这里更像是一个多元功能的娱乐场所。
图书馆，讲义所，餐厅……集合了诸多功能的一块区域。很难想象，他们居然把这样一个场所，给嵌入了公共浴池之内，成为了澡堂的附属建筑。
在张人凤的概念中，洗澡就是洗澡，吃饭就是吃饭，看书就是看书，是三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。而在这里，情况却完全不同。
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后，一身轻松，裹着浴袍就出来看书。图书区域也按照语言，区分成两个不同的部分：希腊文和拉丁文。
各式各样的年轻人，都聚在这里，翻看书页。有的皱眉思索，有的豁然开朗，姿势也各不相同，坐着看，躺着看，打着哈欠看……反正怎么惬意怎么来。看累了，就把书放一放，再回去洗个热水澡。
“难怪街上没人了。”张人凤忍不住感叹道，“还有哪儿，能比这里更舒服啊？”
开放图书馆的不远处，还有一座单独的房间，根据卢娜介绍，那里是讲座厅。顾名思义，是给年轻的雄辩家们，提供演讲、讲座、沙龙，磨炼嘴皮子的地方。题材不限，政治、宗教、文学、艺术等，只要有话，都可以聊。
“今天来的不巧。”卢娜解释道，“平时的话，剧团那边，如果有什么新的节目，都会拿到这里来试演。如果在这里，收获到浴客们的掌声，才会拿到舞台上去表演呢。”
“那边是餐厅，有些简单的食物，面包、奶酪、水果、蔬菜、肉……饮料也有哦，水、酒或者牛奶，需要冰块的话，就自己加。如果您饿了的话，就先吃一点，垫垫肚子吧。”
“您的衣服应该已经洗好，在烘干了，我去帮您拿。”
“先等一下。”张人凤抓住少女的手腕，指了指不远处的餐桌，有些窘迫，“那个……你可能不知道，我最近有点……”
“没事的。”卢娜好像听出了他的意思，眨了眨眼，笑道，“那些都不要钱。”
“不要钱？！”张人凤吓了一跳，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一些，周围看书的人，都将目光投过来，用一种看乡下人的眼神看着他，“你是说……免费给我们吃吗？”
“嗯，不要钱，这算是这座城市的‘福利’吧。”卢娜的语气有些复杂，直接开口，堵住了张人凤想要发问的意图，“具体的，您就不要问我了，我也回答不上来。”
“我去帮您拿衣服来。”
“呃……”
张人凤仍有些没回过神来。
卢娜离开后，他四下张望了一下，反正也被当成没见识的乡下人了，也没什么可再装的。他直接大步流星，朝着餐桌走去，各式各样的食物，就这样摆在那里，等待着人们自取。
猪肉，牛肉，羊肉。
光是肉类，就有足足三类可供选择。
他抓了一块切好的熟牛肉，也不用刀叉，直接放到嘴里，尝了尝滋味。
并不难吃。
甚至比他在这个国家，吃到的大多数牛肉都要好，都要新鲜。
酒的种类就更多了，甚至比边陲小镇酒馆里卖的酒，种类都多。他还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牌子，有趣的是，就连酒杯，也有不同的类型。有木头做的酒杯，也有刚刚巴托克手里拿的那种牛角杯，还有更为珍惜、罕见的骨雕杯。
他没法想象，在浴池里，维系这样一个餐厅，需要花多少成本。这座城市的公共设施，已经奢侈到了一个有些“可怕”的地步。
“到底在搞什么……”
甭管是拉丁文还是希腊文，张人凤都看不懂，自然是不会去图书馆凑热闹了。他脚步一拐，拐向了讲座厅，虽然没有剧团的人表演节目，却也有一些学者打扮的年轻人，在里头进行辩论。
辩论的题目也足够扯淡——“假如将我们和一群猴子关在一起，两年之后，是我们变成猴子呢，还是猴子变成我们呢？”
两派人各抒己见，争论着到底是人变成猴，还是猴变成人，争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。
看得出来，他们对这个问题，是相当认真的。张人凤只是站在门口，稍微听了一会儿，便已经目瞪口呆。他很难想象，居然真的有人，会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。
“这么快就洗完了吗？”熟悉的声音，从身边传来，“浴池文化，算是这座城市，花了大力气的特色之一，希望你有享受到。”
“亨德森？”张人凤这才注意到，这个气度不凡的老人，也混在听众当中，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“偶尔听听雄辩学们的辩论，也挺有意思的，看看他们。”
“像不像两头为了争夺雌鹿目光，而互相抵角的雄鹿？”
他整理了一下衣领，随即缓缓起身，“来吧，年轻人。”
“和我分享一下，你在这座城市的首次洗浴之旅。”
第七百七十七章：海牡蛎与白兰地
普遍情况下，女性清洗身体的时间，都要比男性长很多。
他曾经有三个老婆，尤其是正妻白氏，因为腿脚不方便，往往是由春兰或者秋芸照顾着，一起洗澡的，花的时间就更长。
眼下，他只是泡了泡热水池子，早早地就从里头出来了。
在等待莉迪亚的时候，他将刚才遇到的人和事，一五一十，全都和亨德森讲了一遍。张人凤并没有隐瞒什么，这种事情，在场的目击者并不止他一个人。从其他人口中，亨德森一样可以得知真相，也没有隐瞒的必要。
总之，对张人凤而言，没有当场爆发冲突，就算是重大进步了。
……
“我为我之前小看你表示抱歉，张先生。我还以为，您是那种面对挑衅，一定会当场让对方，付出代价的类型。”亨德森的表情十分淡定，“现在看来，您比我想象的，还要顾全大局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
这样的称赞，张人凤听了唯有苦笑，这份成长的代价几何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
“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？”他岔开了亨德森的称赞，问道，“他们还提到了一个什么‘竞技场’。”
“他们都是由市长资助的角斗士，以米德奈特为首，一共有九个人，在竞技场里，结成了一股独特的势力，姑且称其为‘本土派’吧。”
“什么玩意儿？”张人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，“市长资助？这玩意儿还有资助的？”
“不光是市长，橡木城的财务官、市政管、大法官……当然了，也包括我，我们都资助有自己的角斗士。”亨德森十分坦然地承认道，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但就和这座浴场一样，这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。”
“血腥，残忍，却又让人们为之疯狂的一部分。”
亨德森有些玩味地看着他，“在浴池里，招惹到你的那个人，应该是‘酒鬼巴托克’。他的武器是一根短柄钉头槌。别看他个头不高，但下起手来，却是相当阴狠的。”
“在特定的日子里，全城的人，都会见证这些角斗士的生死搏杀，为场上的流血、厮杀而鼓掌欢呼，并将其视作荣耀。”
“得胜越多的角斗士，在这座城市里的地位就越高，人们对他，也就越发敬畏，大致就是这样。”
张人凤越听越觉得不对劲。
当然了，这种模式他是能理解的，在成为武状元之前，他已经在老家的擂台，当了五年的卫冕擂主。天南海北的人闻名而来，但都没让他败过一次，大量的实战经验，也是在对战各路高人时，一点点积攒下来的。对这套赢家通吃的擂台逻辑，他再熟悉不过了。
问题是，这座城市，对待比赛的态度，似乎有点……太过正式了？
市长资助的角斗士。
一般来说，一座城市的市长，会这么直接地，资助这种要见血，甚至要丢命的娱乐活动吗？
……
忙活半天，有关于温迪戈的情报，是半个字都没找出来，又陷入这座布满谜题的城市。张人凤越发苦恼，长叹了一口气，将一杯冰牛奶喝了个精光。
一股微弱的力道，从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。
卢娜捧着他的衣服，侧脸微微有些泛红，眼神无意识地飘动着，好像生怕和他有什么接触。
“先生，这些是您的衣服，我们洗过之后，已经烘干了。”
张人凤接过衣物，仔细看了看，上面的泥水、雨水痕迹，竟然真的都被洗掉了，还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清爽香味。摸上去柔软了不少，变得更贴合身体肌肤。
他一开始很高兴，但一想到，与自己同行的，还有四千多个生死线上逃出来的平民。他们身上，都还穿着被雨水浸出酸味的衣服，心情顿时复杂起来，笑容也收了回去。
“谢谢你们。”张人凤将叠好的衣服放在腿上，轻笑道，“你们的技术真好。”
但卢娜也没有离开，绞动着手指，脸色涨红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“怎么了？”张人凤好奇道，“还有别的事情吗？”
“需要的话，我应当回避一下。”亨德森立刻站起来。
“不……不用……您稍等一下，我马上就回来。”
少女咬了一下嘴唇，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，离开了一小会儿，又端上来一张木托盘。
上面工工整整地摆着四只瓷碗，碗里是一种带壳的海鲜，壳里有一整块肉，白如珍珠。每一盘里有两只，都是用刀子剖开的，还浇上了柠檬汁。这里不太习惯用醋来调味，反而用酸涩的柠檬汁代替。张人凤素爱大鱼大肉，但对这种带壳的海鲜，其实并不太感兴趣，虾差不多就是能接受的极限了。
更何况，这玩意儿的颜色……看着和没炒过似的，他有点不太放心。
每一盘海鲜旁边，都放着一朵紫色的花，以及一小杯白兰地酒，似乎又不仅仅是用来吃的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托盘端上来的那一刻，大厅里原本嘈杂的声音，一下子就削减了不少。看书的、讨论的，注意力都有些涣散了，偷偷朝这边看，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。
亨德森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。
“怎、怎么了？”张人凤对周围的感知力是很强的，越是这样，越是有些心虚。
“这碗是艾丽娅送给你的，这碗是珍弗妮，这碗是埃莉诺，这碗……这碗是我送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张人凤有些摸不着头脑，只能先应承一声，“谢谢你们，但是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她们都是被巴托克点名的女孩子，本来是要……”少女抿了一下嘴唇，终于还是没说出来，只是说道，“多亏了你，这件事没有发生。他们的气氛好像挺凝重的，只是泡了一会儿热水池，就都回去了。”
张人凤并没有为她们松一口气，眉头反而拧得越发紧，“既然不愿意，你们不能拒绝他吗？”
“那怎么行，他是角斗士啊。在这座城市里，他的地位，比我们要高太多了。能逃过一次，就算是幸运的。”少女有些忐忑地看着他，“你……你会吃的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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