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持火山，西部杀穿 第382章

　　“我梦到过他。”西奥纳多直截了当地回答道。

　　“俄狄浦斯？”

　　“不。”他摇了摇头，轻声道，“一个被预言推动的英雄。”

第八百章：凡人皆有一死

　　“那场演出的大人物， 该不会就是……”

　　“没错。”亨德森点了点头，露出了上了年纪的人，在回忆过去时，常有的表情——双目微微眯起，面部肌肉有些用力，似乎在将那本该新鲜的记忆，有些费劲地，从逐渐生锈的大脑深处，一点一点钳出来，感慨道，“那可能是我一生当中，所排演过，最棒的一次演出。”

　　“小姑娘，你也是从事表演这一行的，你应该能理解吧？”

　　“对我们来说，什么样的表演，才是最动人的。”

　　伊芙琳思忖片刻，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张人凤，又很快移开，轻声说道，“观众。”

　　对他们这种顶级的表演者来说，舞台不仅仅是工作的地方，更是一个倾诉的场所。亨德森将自己对艺术的理解，用热情融化，浇筑到表演中的每一个细节里，他是如此热切地希望，能有一个懂他的观众，来欣赏这番心思。

　　但是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，都不具备这样的鉴赏能力，这其实也很正常——正因如此，在显得懂他的客人，那么珍贵。

　　如果能遇到一个懂行的观众，场地、人员、服装、道具……其余一切，甚至都可以不那么重要了。

　　在圣天鹅剧场，这些愿望，竟然在同一时间，全都满足了。

　　“那天现场，剧院上上下下，全都清空了。老板做了一切他能想象到的准备，我看他的脸色不太好，站在那里等的时候，几乎要晕厥过去了。但，如此大张旗鼓的准备，最终前来的客人，仅仅只有两个。”

　　“两个？”

　　“两个。”亨德森回忆道，“其中一位，就是你们要找的塞缪尔·格雷夫斯，那是我第一次见他，还不知道他具体是谁。看老板如此紧张的样子，我推测，他应该是某个身居高位的政府要员。”

　　“而他身边的另外一位，体格比他更高大，强壮，有力，沉默，脸上始终有微笑。我能感觉到，他应该是个很危险的人，优雅，但是很危险。据塞缪尔所说，他们是在一场画展中认识的，最为纯粹的‘缪斯门徒’。”

　　“演出结束之后，塞缪尔推迟了和剧院老板的会面，指名要我和你的哥哥留下来，并向我们介绍了那个人……”

　　————

　　“温迪戈·莱克特。”

　　大幕已经落下。

　　略显晦暗的观众席间，西装革履的温迪戈缓缓起身，露出优雅却毫无温度的笑容，与亨德森握手。他的手掌很大，但很有力气，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。

　　“莱克特的艺术鉴赏能力相当强，要我说，他具有一种……怎么说呢，共感。”塞缪尔平静地说道，“这也算是缪斯给予我们的天赋了，不是吗？”

　　“而你们创造的这出悲剧，令他都沉醉其中，难以自拔。”

　　“向主演的精湛表演，表示敬意。”温迪戈对西奥纳多笑了一下，“你给我的感觉，就好像俄狄浦斯王真的跨越时空，来到了舞台上一样。”

　　西奥纳多没有回答他，事实上，他一直侧过身子，盯着阴影中的那排座位末端，好像那里坐着个人似的。

　　事实上，那里谁都没有，有的，只是空空如也的座位。以及光芒从场间透过来，漂浮于其上的游尘。

　　“请原谅。”亨德森仔细地选择词汇，“我的搭档，他的……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，和我们不太一样。我是说，不只是物质的世界，而是连带着精神、自我，都是完全不同的。”

　　“可以理解，天才总是孤独的。”温迪戈沉声说道，“他们超脱于尘嚣之上。”

　　“尽管如此，我还是愿意为他，以及你，开出一份合约。”

　　“合约？”亨德森挑了挑眉头。

　　“我还没有和你说起过，我的父亲是一个鞋匠。小时候，我总觉得他那双手有魔力，不管什么样的鞋子，只要看过一遍，上手摸过一遍，他就能根据现有的材料，做的都十分相似。”

　　“在其他孩子忙着打架、赌博、喝酒的时候，我在帮我父亲制作皮革，去脂、鞣制、打磨、上色、压纹……哦，我真的好怀念那段日子。”

　　“但后来我发现了，不管什么款式，哪种鞋，做的最好的那双，他从来都不卖。有一个柜子，专门用来摆放它们。我问过父亲，他的回答，让我至今都难忘，他说……”

　　“‘一想到，如此精致的尤物，竟然要被那些臭气熏天的脚穿上，我就觉得无法忍受’！哈哈哈……听上去很奇怪吧？”

　　“但我逐渐发现，随着年龄增长，我和我的父亲，越来越像了。”

　　他的眼神扫过两人，轻声道，“所以，合约的内容是这样：从这一刻开始，你们为我工作，并且，只为我工作。”

　　“我浑身上下的服装，几乎都是定做的，定做的西服、长裤、领带、鞋子、怀表……别怀疑，在上层社会，这很常见。只不过现在，我还想要‘定制’的艺术。”

　　“当然了，我不会对你们做任何限制，你们可以自由地创作任何题材。舞台、道具、服装，都可以保证最一流，只要你们有需求，整个亚美莉加的演员，都可以随便你们安排。我的最终要求只有一条：是你们亲自编排、把关，认为可以送到我眼前的剧目。”

　　“至于报酬，当然，我不觉得以你们这样的水平会缺钱，不过……我们讨论的，仍然是一笔天文数字。是足以让你们这一生，都消受不尽的‘巨量’财富。”

　　“最重要的是，我们了解彼此，我们的心灵，是可以通过缪斯，紧紧连接在一起的。”

　　“二位，意下如何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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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坦白来说，亨德森在这一刻动摇了，如此优渥的条件，要说内心完全不动摇，也是不可能的。

　　西奥纳多忽然转过头，好像他的意志，又重新降临到了这具躯体上，“请容我拒绝。”

　　“可以问一下理由吗？”

　　“我快死了。”西奥纳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，“并且，在死之前，我还有很多画作要完成，所以，我没有时间参与这些。”

　　“怎么，你生什么病了吗？”塞缪尔关心道，“如果是这样，我也可以安排……”

　　“不。”西奥纳多摇了摇头，“但我梦到了。”

　　“怎么死的？”温迪戈平静地问道。

　　“……”西奥纳多冲他露出有些古怪的笑容，“或许你会看到的。”

　　“唉……”塞缪尔叹了口气，喃喃道，“真遗憾。”

　　不知道是为西奥纳多拒绝了他，还是为西奥纳多年纪轻轻、天才无限，就身患癔症。

　　“没有什么好可惜的，凡人皆有一死。”西奥纳多摇了摇头，“我们都一样。”

第八百零一章：杀手锏！

　　听到一半的时候，伊芙琳已经略微有些不适，尽管温迪戈已经死透了，但他曾经做过的事情，依旧在少女心中，留下了不少阴影。

　　张人凤察觉到她的恐慌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。

　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动作，让她坚持听完了全程，越发觉得不可思议。

　　自己的哥哥，竟然差点就有机会，和亨德森一样，成为塞缪尔·格雷夫斯的“定制艺术家”。想象一下，如果是那样的话……自己现在的生活，会有多少天翻地覆的改变呢？

　　命运就是如此神奇，一步之差，很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
　　“这样就能对上了。”小梅恍然大悟道，“山姆先生不是说过吗，这个塞缪尔，曾经和温迪戈一起鉴赏过戏剧，他们两个确实接触过！”

　　张人凤不禁对山姆多了几分敬佩，能从这一大堆错综复杂的毛线团中，精准找到那根线头，着实是不容易。

　　“即便如此，他们两个人之间，应该也没有权力上的往来。否则的话，温迪戈就不只是区区一个镇长了。”亨德森摇了摇头。“我认识的塞缪尔，对权力的使用，是相当谨慎的。”

　　“到了他这个级别，就不会发出特别明确的指令了，因为一道指令下去，到了地方上，效力会被放大无数倍。一句话，你说出来之前，尚且是话语的主人，说出口之后，就会成为它的奴隶。”

　　“温迪戈和他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，但他在权力机构中的位置，实在是太微小了。微小到，如果没有这个爱好，他们极大概率，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到彼此。”

　　张人凤有些意外，随即，一想到温迪戈是什么德行，也就释然了。

　　对食人魔来说，什么权力不权力的，压根不重要，能不能让他好好做人，这才重要。

　　“你确定你看到的那个，不是替身吗？”

　　“不可能。”亨德森很有把握，“是认识了我之后，他才开始寻找替身的工作。”

　　“他今年已经七十九岁，活到这个年纪，又身居高位，该享受的，已经都享受的差不多了。艺术，是他仅剩下的，为数不多还能感到快乐的东西，如果连这点快乐，都需要替身来替代他……”

　　“那他活在这世上，还有什么意义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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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很难想象，一个执掌全国权力的人，居然会面临这种问题。

　　张人凤沉吟片刻，又用手指划拉了一下不远处的替身，吓得他立刻就坐正了。

　　“他原本是来干嘛的？”

　　“谈判。”

　　“和谁？”

　　“泽塔·梅丽尔·克伦齐科夫。”亨德森一板一眼地回答着，“在我讲述接下来的内容之前，张先生，你对我国的行政体系，有大概的了解吗？”

　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，在来之前，白炬镇上，伊戈就已经给他补习过相关知识。因而点了点头，十分大气地摆摆手，“知道，不就是两个党派轮流上岗吗？”

　　“塞缪尔是镀金党的党魁，但非常不巧，现任的总统，以及财务部长，都是圣杯党人。而克伦齐科夫家族，则是圣杯党背后的核心推手……之一。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亨德森摊了摊手，让他们自行理解这背后的意味。

　　当一切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，转为党派之争时，张人凤的脑子就清楚多了。

　　因为在老家的历史上，类似这样的情况，在每个朝代都会发生，比较著名的，就有明朝嘉靖皇帝时期，“严党”和“清流”的斗争。也是这样，在朝堂之上，杀的你死我活。

　　无关对错，只是利益，利益的角度不同而已。

　　当然了，既然可以为了利益争斗，自然，也可以为了利益妥协。

　　泽塔作为圣杯党的代表，被派到这里来，塞缪尔则派出自己的替身，进行一场虚与委蛇的对话。谈的是什么，其实不重要，光是“能来”这个举动，本身，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信号。

　　然而这一次，还不等信号释放出来，张人凤就如一头闯入瓷器馆的大象，把他们精致的政治盘算，全都给踩了个稀巴烂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现在，他的矛头，更是不加掩饰直指向其中一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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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们想要扳倒他，”亨德森对这个结果很是意外，“扳倒塞缪尔·格雷夫斯？”

　　“很意外吗？”张人凤半眯着眼，沉声道，“光照派的存在，造成了太多太多悲剧了，而且……”

　　“他还对我的人下黑手，一天不杀了他，我就一天不罢休！”

　　————

　　“恕我直言，太困难了。”亨德森叹了口气，“我没有要浇你们冷水的意思，但……相信我，迄今为止，这条路被很多人走过，但他都没死。我并不觉得，你们能做到。”

　　“凡人皆有一死。”张人凤沉声道，“他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！”

　　听到这句话，亨德森的瞳孔微微一颤。

　　恍惚间，他好像隐约明白，西奥纳多所表演的俄狄浦斯王形象，是从哪里来的了。

　　“你们不知道他在哪，我也不知道，没人知道。但他很快就会知道这里的事情。”

　　“这座城市，在法律和现实的双重意义上，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，明白吗？他没有为这里花过一美分，都是他的‘手套’做的。就像他的替身一样，他有无数双手套，手套外面还有手套……一旦出事，他只需要把手套脱掉，就万事大吉了。”

　　“所以？”张人凤看着他的眼睛，“你是要我们放弃吗，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之后，就这样打道回府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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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恰恰相反。”亨德森的眼神锐利起来，“在你带着四千多个难民，进入这座城市之前，我就已经向诺顿担保，争取来了一个他和你们见面的机会。今时，今日，事情发展成这样，有我一份！”

　　“塞缪尔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，他那个位置上，最最忌讳的没有其他，唯有立场。”

　　“忠诚不绝对，就是绝对不忠诚，没有任何中间线可以踩，我现在除了跟你们，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。”

　　张人凤被他的突然倒戈，弄得有些懵，但不等他开口，亨德森便甩出一条重磅消息。

　　“在这座城市之外，还有一个地方，是他真正的‘居所’。每一次，他都只是一个人去，从不允许旁人前往。”

　　“那里更大、更奢华，并且……”

　　“更加私密。”

第八百零二章：小教堂

　　“这一趟可真不容易……不瞒你说，从我在一大堆线索里，找到那两个不起眼的签名，再一路顺藤摸瓜，摸到白炬镇的时候，我真的没报什么希望。”

　　“当时我想的是，那些希望大的线索，都让人挑走了，只有这个没人跟，我干脆就咬着这个不放，能跟到多少，全看天命了……”

　　“在亚美莉加的历史上，从来没有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，被彻底扳倒过。但考虑到他私自组建了光照派这样大型组织，为背后的财阀、资本谋取了大量利益，这一切如果都能证明，并且公布出来，应该能一下子将他打入深渊，那该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一刻……”

　　“莉迪亚女士？”

　　山姆的察言观色能力，自然是在基层的不断打压中，早就练出来了。只是因为即将取得的成绩，含金量之高，一时迷了他的眼睛。亲手扳倒了镀金党的党魁，如此硬核的战绩，应该足够他在庞大的公务员群体里，搏出一个更好的前程。

　　但，不知为何，身为这次海关特别调查组的组长，在吃了那么多苦头，眼看这就要见到光明的时候，莉迪亚的表情，却没有那么高兴。

　　此时此刻，他们正在前往亨德森所说的那处“地点”。

　　张人凤走在最前面，船长的旧部紧随其后。麦克和小梅，则是选择留在橡木城，主持那边的局面，一切都看着特别完美。仿佛只要找到地方，推开那扇门，困扰他们的一切问题，就都迎刃而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