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在这样的时候，莉迪亚的表情，却显得有些惆怅。
面对山姆的疑惑，她也只能勾起嘴角，给了他一个很不走心的笑容。
在与仁他们接触过后，不可避免地，她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，也知道了张人凤的真实身份。当她听到这些文字时，毫不夸张地说，好像脑袋里“轰隆”一下，一片空白，差点没站稳。
紧接着，就是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，五脏六腑都像是缩成了一团。
父亲的遗体，在传出他死亡的消息时，始终没有找到。公墓里的墓碑之下，埋藏的，不过是一具衣冠冢。尽管如此，在落葬当日，莉迪亚也曾含泪发誓，要让红中为父亲的死，付出代价，还要将他和他相关的一切，都从这个世界上抹去！
当时，她可真是恨疯了红中，什么话说出来了。
而现在，时过境迁，再得知真相时，她无法将眼前的张人凤，和印象里的红中，画上等号。尤其是当她得知，父亲是自愿赴死时，内心复杂的情感，已然攀升到顶峰，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，去和张人凤正常交流。
索性就先不交流了，保持一个安全些的距离。
————
“是这儿”张人凤惊讶道，“我记得这个地方！”
他们乘坐火车，从派克城一路杀出来，横穿了大湖恶魔。在天地变色的飓风中，后面两截车厢即将脱轨，张人凤不得不从车顶行进，要将其强行脱开车身，避免整趟火车都被拽下去。
就在他来到外界时，惊鸿一瞥，曾经看到过这间“宫殿”——屹立在断崖边，背后除了澄澈天空，再无一物。
当时，整个世界都被灰色和黑色占据，这栋建筑就显得越发遗世独立，就像是洪水灭世时，唯一漂浮在海面上的诺亚方舟。
在阳光下，走近这栋建筑看，会发现它其实很普通，既没有罗马时代的磅礴大气，也没有维多利亚时代的精致优雅。色调单一，结构简单，就像普通城市中，会存在的乡村教堂，甚至比那还没有存在感。
矩形主体，配上一个有些破败的尖顶钟楼，全都是被雨水冲刷后，毫无生气的白色。没有彩窗，仅在正门上方，着嵌三块磨砂玻璃，早已经不再透亮了，乍一眼看过去，和砖墙没什么区别。
众人围着教堂转了一圈，都没有找到什么暗道——退一万步来说，在悬崖绝壁的位置，还想在地下打洞，本就是一件有些荒唐的事。
大门的正上方，刻着一行拉丁文，被风雨吹打，抹去了一些痕迹，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。
“Verbum Supernum Latet。”
莉迪亚眯起眼睛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连起来，“‘圣言隐于此’。”
“什、什么意思？”卓戈摊了摊手，“我不太懂，通常情况下，这样的建筑上面应该有字吗？”
“我不认为他信奉上帝。”山姆沉声说道，“看看橡木城的样子就知道了，他这样的人，是不会把神放在眼里的。再说，即便真的有万分之一的情况，他感到内心愧疚，也有太多太多方法消解了，压根不会去教堂。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张人凤搓了搓手，“我猜，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。”
……
“轰———！！”
他们没有钥匙，但这对张人凤来说，并不算一个问题。
光芒透入尘封的密室，从痕迹上看，已经有段日子没人来过了。和时刻都要保持光鲜亮丽的橡木城不同，这座教堂很旧、很破。以塞缪尔的财力，即便让专人每天来维护，也并非难事。
但这个地方，似乎刻意维持着，被岁月侵蚀的真实痕迹。
没有画作，没有雕像，没有金银首饰，没有令人眼花目眩的高档艺术品。
四面掉色的墙壁。
一间木隔板挡起来的忏悔室。
两排长椅。
一张大到有些出奇的讲经台，完全由石头打制而成，从这个角度看，它就像是一个张开的扇面。
教堂里的空间非常狭小，一下子进了那么多人，反而显得有些拥挤。一眼扫过去，所有该看的东西，似乎都能尽收眼底。在右侧还有石阶，直通向二层的钟楼，不过从这架势来看，这口钟，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敲响过了。
在这一片黑白灰的冷色调当中，唯一能让他们眼前一亮的，是一个被摆放在供奉位置的圣骨匣。
“呼……”
张人凤缓步上前，吹掉了圣骨匣上的灰尘，露出其本来面目——这是一个将近九十厘米高，由皂角木制成的圣器，里外都包着一层精金，四周镶着金牙边，并且安有四个金环。连拾它的皂角木杠子也用黄金包裹，点缀着璀璨的红、蓝宝石。
按理来说，见到这玩意儿，但凡信仰比较强烈的人，都该哆嗦一下。
但，眼下的队伍中，除了山姆和莉迪亚，其他成员都是外国人，根本没有信仰上的问题。
张人凤直接抓起圣骨匣，摇晃了一下，听到里面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。
“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？”
第八百零三章：目录
“张，你小心点……”
山姆一改刚才的语气，轻声说道，“从它的制作材料来看，应当是一个盛放了圣徒遗骸圣骨匣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张人凤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，“骨灰盒？你们这里的骨灰盒，都做的这么奢侈吗？”
“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，但你肯定又误会了。”莉迪亚叹了口气，扶着额头，有些无奈地解释道，“这是一个标准的圣骨匣。”
她花了一点时间，来解释东西方文化上的又一个不同，并且重点向张人凤解释了，圣骨匣里装的并不是骨灰，而是“神圣的骸骨”。
之所以做的那么华丽，是因为，在他们的信仰体系中，“黄金”不只是一种贵金属，还是送给王者的礼物，它代表着神圣、尊贵，以及天国的降临。它是一种桥梁，连接着人和神的国度。
至于匣子里面的“圣人骸骨”，则是货真价实的骨头，至于具体是哪一部分，就不好说了。
“圣福瓦圣骨匣里，装的是一颗古老的头颅，可能是罗马帝国后期的一位帝王；千年手骨匣里，装的则是红胡子查理曼的右手手臂骨头，在生前，他就是用这条手臂，挥舞宝剑和权杖……现在它们都静静躺在圣骨匣中，以供后世之人瞻仰。”
卓戈半眯着眼，盯着张人凤手中的圣骨匣，恶狠狠地说道，“……要是我死后，有人敢把我的骨头一部分弄下来，关在这么个阴暗的小盒子里，我就*死他地下的先人！”
仁点了点头，似乎深以为然。
在东亚的文化圈子里，还是比较认同“落土为安”这个说法，认为百年之后，就应该回归泥土里，才能得享安宁。张人凤其实也不太能接受，这种拿出一部分骨头，放在盒子里，展览给世人看的做法，只是没表达的那么直接。
并且……
“问题不大。”张人凤再一次晃动圣骨匣，匣子内部，发出轻且脆的碰撞声，“里面不是骨头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山姆的眼睛瞪得老大，“可是，这个匣子，看上去相当名贵……”
“我对人的骨头可太有研究了，相信我。如果是骨头和金属碰撞，绝不会是这个声音。”
不知为何，在场所有人都认为，这句话从张人凤嘴里说出来，异常的有说服力。
黄金，本就是一种很软的金属，由它打造的圣骨匣，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固。张人凤研究了一下它的结构，相当轻松地，就将其拆开了。
里面装着一只右脚的鞋子。
做工精良，品质上乘，但它出现在这里，总归显得有些突兀。除了被雨水浸透的潮湿，鞋子上没有任何味道，就属性上而言，鞋子是消耗品。但如果常年没有人穿，仅仅是作为展品，保存在这个金匣子里，放再久也不会坏。
“亨德森教授刚刚提起过，塞缪尔的父亲，是一个鞋匠，看来是真的。”莉迪亚感慨道，“一个鞋匠的儿子，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……不论结局如何，也真不愧是个传奇了。”
七十九岁，爬到权利顶峰，一个呼风唤雨的老人。或许对塞缪尔来说，这只鞋子，就是属于他的“圣人骸骨”。
“当啷！”
张人凤将鞋子翻了个面，一把钥匙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滑落，掉了下来。
有钥匙，就一定有锁。
这座教堂就这么点儿大，甚至都不需要分开来找，他们很快就在那张石头打制的讲经台下方，找到了那把锁。再一联想，其实门上那句“圣言隐于此”，就已经是再直白不过的提示了，但即便没有提示，就这巴掌大的地方，摊开来找，也并不难。
到了这一步，塞缪尔已经不再设置任何需要动脑破译的难关，一切都是俺么直接。
张人凤甚至能想象到，他走进这间小教堂，将帽子、手杖什么的，搁在边上，随便挑一个座位坐下。他可能会看着这个圣骨匣，可能不会，思绪就像荒草一样，在这紧密的空间里慢慢生长。
他相信了亨德森的说法，这个教堂，确实是他自己的地盘。
“咔哒！”
锁扣被打开了。
这本就是给一个七十多岁老人设计的，自然不需要太大力气。
在真正打开之前，众人也忍不住猜想，能让这位党魁大费周折，藏在这里的，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宝物？
首先排除现金，现金藏在银行里更加安全。其次，金银珠宝也不现实，它们需要在比这更好的环境里保养。
然而真正讲经台内部的构造时，众人还是吃了一惊——那里面是个箱子，一个近乎密封的铁箱。
张人凤不喜欢弯腰，他将铁箱直接搬了出来，打开后，铁箱里面还是铁箱。，像剥洋葱一样，连着开了两三个，终于触及了秘密的核心。一摞一摞写满字的文书，像砖头一样摞在那里，相当紧实。
“我还以为什么，全都是纸啊。”狼忍不住吐槽道，“还特意在悬崖边上盖个小破楼，来存放这些东西，他也是个怪人。”
“这些东西，真的能变成钱吗？”
“先别动它！”莉迪亚的语气激动起来，快步上前，小心翼翼的捧出压在最上面的那一份。因为太过激动，翻阅时，她的手指都有些颤抖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，
“山姆！”
山姆赶紧跟过来，他等立功的这一刻已经太久了，撸起袖子，又从莉迪亚搬出来的那一摞中，分出来一叠。
两人拿走的那部分，相较于整体来说，简直是杯水车薪。剩下的文书，仍如小山一般，安静地堆在那里。张人凤也想了解一下，他的读写能力确实有进步，但这一张一张文书上，写的都是天书一般的词语，他看都不太看得懂，只好作罢。
这支队伍里头，正经能认识字的，竟然只有山姆和莉迪亚两个人。
眼看两人的表情，逐渐从激动变为严肃，众人也不敢打扰他们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。
……
“天哪……”
看着看着，莉迪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，不自觉地感叹道。
“能和我们说说吗？”张人凤适时地问道，“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，塞缪尔的日记？”
“不，完全不是那样。”莉迪亚定了定神，语气里满是惊愕，“这里的……这些……应该说，这是一份目录。”
“目录？”
“塞缪尔·格雷夫斯，一生当中，所积攒下的庞大财产……”
“……的目录。”
第八百零四章：终于，可以开始了！
“等一下……目录？”这个词还是太有震慑力，张人凤不由地也被震惊到了，用手指圈了一下如砖头一般厚实的文书，“这些？全部都是吗？”
莉迪亚翻动着手中的文书，咬着嘴唇，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众人一时间无言。
但张人凤很快想到了橡木城，就释然了——没有数量夸张的财富，又怎么可能不计成本地，修筑出这样一座城市，只为了满足一把，想要扮演罗马皇帝的戏瘾？
“他为什么会留下这些？”仁有些困惑，“这不就等于，将他自己的罪证，写成了可以查证的书面记录吗？”
“这个国家太大了，如果没有亨德森加入，或许我们再查一辈子，再多一倍的人手，都永远不会知道，这座不起眼的小教堂里，藏着塞缪尔的秘密。它建在悬崖边上，如此偏僻，这条道平时都没几个人走，更不会有人来了。”
山姆一边翻阅着资料，一边解释道，“也许，对塞缪尔来说，这里从最开始，就不是一个会对外开放的地方。”
“也许没那么复杂。”卓戈背靠着忏悔室的木隔板，漫不经心地说道，“你们之前说，他今年几岁了？”
“79岁。”
“这个年纪的老人，也只有在你们的‘文明’世界里，才有可能存在。”卓戈点饿了点自己的太阳穴，笑道，“他老了。”
“老的手脚没有力气，走不动路，搬不动东西。往日的珍馐美酒，现在却一口都吃不下去，嚼点什么硬的东西，牙齿都晃晃悠悠打颤。一觉醒来，可能连他自己是谁，都快记不清楚了。”
“没错，他是个大人物，他还是可以喷上刺鼻的香水，穿上花哨的衣服和鞋子，前呼后拥，享用一切……但他知道，他身边的人也知道，每一个低着头，一脸恭敬看着他的人，全都知道。”
“他没有几年可活了。”
“他的权力，或许可以征服地上的一切，但是死后呢？再过几年，谁会记得这些？”
卓戈摊了摊手，“再说，如果不把它们记下来，恐怕连他自己，都会渐渐把它们忘掉吧。”
……
卓戈是一个充满野性的人，同即将到来的文明世界，貌似有些格格不入，但他的观点，却相当精准地，描述出了塞缪尔的现状。本质上来说，他所面临的问题，和一个快要咽气，却不愿意撒手的皇帝差不多。
他的年龄和精力，已经不允许他，再折腾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项目了。
趁着记忆还没有衰退，他要将自己说了什么、做了什么，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。
“所以，这些记录上的，是债券编码之类的东西吗？”张人凤尽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，“我之前在一趟火车上，见过不记名债券，如果去银行兑换，可以……”
“不是的，张。”莉迪亚却摇了摇头，“可能是有的，但我目前还没有看道。塞缪尔所理解的‘财产’，和普通人意义上的‘财产’，完全就不是一个东西。”
“比如这个。”山姆举了个例子，语气里满是惊讶，“这是一连串的交易记录，如果没有这张纸，就是再见几十年，都未必会有人，能将其关联到一起去。”
“特拉华州【白桦树信托】，以市价收购爱荷华农田10万英亩。”
“随后，再以土地抵押，向苏黎世信贷借款了300万美元，‘巴拿马矿业公司’。但从后续的附件来看，这家矿产公司，应该是挂在罗安诺克燃料公司下面的空壳。奥斯本家族倒了的时候，也没有牵连到它。”
“再然后，巴拿马矿场公司，通过‘勘探’，发现了苏必利尔湖铁矿……但这是一处虚构的地点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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