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这么晚了，教授，你还没休息啊？”陆阿牛半眯着眼睛，用一句寒暄似的问候，做了开场白。
平静的表情下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，即便是亨德森这样的老江湖，也看不清，他到底在想什么。
正是这样神鬼莫测的人，才真正令人畏惧。
“我在等你。”亨德森微微点头，很快在人际交往中，确立了自己和对方的位置。
“……也好，我们坐下说吧。”陆阿牛展露出难得的笑容。
但，如果以为他现在真的很高兴，那就是缺心眼了。至少此刻，还有一个可以对话的机会。
亨德森深深吸了一口气，打了个响指。
“啪！”
落座之后，一个下人打扮，低眉顺目、妆容有些粗鄙的女孩，拎着酒壶，出现在他们面前。她的化妆已经很简陋了，甚至是有意，往那种“泥腿子”的方向走的，但依旧掩盖不住，少女姣好的容颜。
“给大人斟酒。”
少女很听话，迈着款款步伐，给陆阿牛倒了一杯红色的葡萄酒，随后，她便退至一边，十分乖巧地，等待着下一步指示。
“你选了一个新的侍酒啊。”陆阿牛朝她瞥了一眼。
“是啊。”亨德森点了点头，面不改色地说道，“这座城市里，漂亮、年轻的少女，可有的是。”
第八百二十三章：暗桩（今日五更啦~~）
几个小时前。
“行，暂时就先这么安排吧。”
小梅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人的行程，看向麦克和席恩的眼神，不禁有些动容。
这种情况下，还愿意主动留下来，为其他人拖延时间，已经不仅仅是“勇敢”二字，能够形容的了。尽管装备上有一定优势，但人数上的差距，是很难靠这个抹平的。敌人大军压过来，终究，也只能拖延一时。
他们几乎是做好了，极大概率会死在这儿的心理准备。
小梅微微闭上眼，再度睁开时，就将所有担心的微表情，全都从脸上抹去了。
麦克不在，张人凤也不在，她现在就是这个团队中，级别最高的领袖。她需要肩负起责任，有序、迅速地，组织起四千多人的超级大撤退，这种时候，她必须让自己的心硬起来。任何软弱的情绪，哪怕只是娇俏、担忧地蹙一下眉头，都不能流露到表面上！
“时间很紧，我们有太多事情要做了。”小梅定了定神，开口说道，“武器、物资、弹药，能带多少就带多少。必须保证一定程度的武力，到了需要殊死一搏的时候，至少还能保有力量反击。”
“大家抓紧时间，开始行动吧！”
……
“梅莎莉亚小姐，请……请先等一下。”一个有些弱气的声音插了进来，让众人颇感意外。
在舞台上的时候，她面对着成千上百个目光炽烈的观众，依旧能带入进角色里，完成令人倾倒的演绎。即便如此，这也是第一次在红中帮内部的场合，正式地发表意见。二者所面临的压力，是完全不同的，因而，她显得特别紧张，侧脸也微微涨红。
小梅也有些意外，但还是很友好地对她点点头，“有什么想说的，就快点说吧。”
“我觉得，这样的安排……并不太妥当。”
伊芙琳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，将整理好的思路，一一道出，“带人撤退，当然是没问题的。但，这场战略撤退的最终目的，是要和卡洛威先生他们汇合。再带着兵马，重新组织起反击的吧？”
“如果我们的人，全部从这座城市撤离，那不就相当于，把橡木城的具体情况，全都拱手让人了吗？”
“……”小梅怔了几秒。
事急从权，她接到消息的第一刻，考虑的都是如何保存有生力量，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。
仅靠麦克和席恩两人，想要守住橡木城，实在有点不太可能。最好的结果，就是他们两在抵抗了足够久的时间后，还有能力全身而退，从城市里撤出来。但即便是这种最好的情况，想要再从这座城市里，持续地获取情报，也不可能了。
这座城市，肉眼可见的，有许多大型建筑。士兵往里面一藏，就能变成武装堡垒，可谓是易守难攻。
即便是由卡洛威带队的拉莫恩掠夺者，想要正面硬碰硬地拿下这里，伤亡人数，也绝不会是一个小数字。
除非……
……
“太危险了。”麦克眉头紧皱，“到那个时候，整座城市戒严，所有人都会变成你的敌人，很容易就会发现的。”
“我对我自己的演技，非常有自信，这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了。”伊芙琳按住自己的心口，不卑不亢地说道，“我可以扮演成一个不起眼的下人，在这座城市里，有许多这样身份的女孩子，多一个也不奇怪。”
“有我在，就相当于在这座城市里，保留了一个眼线。我们约定好时间、地点，每天晚上，我会把情报放在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。”
“我可以帮你们打听士兵动向、后勤储备，如果运气好的话，说不定还能打探出，光照派高层的后续计划，这不是很好嘛？”
“……”
小梅抿着嘴唇，眉头微微拧起，再一次陷入了沉思。
从伊芙琳的描述里，她想要承担的角色，就不只是“眼线”那么简单了，而是一个风险极高的女间谍。
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。
从本就不多的时限中，她说出了自己的纠结之处，“可……如果把你一个人留下，又出了什么事儿……”
“我没法向张先生交代。”
……
伊芙琳的眼神略微变化，由原先的迷茫、脆弱，变得无比坚定。
像一个脱胎换骨的战士。
“拜托了，梅莎莉亚小姐。”少女轻声说道，“这是我自己的选择。”
“我的这条命，都是他给的。我希望，能像你，或者像娜梅莉亚小姐那样……”
“在力所能及的地方，帮到他的忙。”
————
亨德森有些意外。
他以为，陆阿牛肯定会问他，关于小教堂的事。
这间藏着光照派最终秘密的小教堂，可以说是机密之中的机密。甚至都不需要去排查，是谁走漏了消息，因为知道这间教堂存在的，只可能是核心中的核心。至少，在这座城市里，就只有亨德森一人。
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，来应对陆阿牛的质问，本质上，就是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，再将一部分责任，微妙地撇到其他人身上。事情眼瞅着已经犯下了，再狡辩也没什么意义，不如大方承认。
只要对方没在第一时间，就杀了自己，那一切都还有的谈。
然而，现实的情况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。
陆阿牛聊了半天，却没有一个字提到小教堂，甚至连“张人凤”这个人，都没提起过。只是闲聊一些杂七杂八的话题，比如最近在忙什么，又找了几个替身，写了什么风格的剧本……即便是聊起橡木城的事，也只问“诺顿是怎么死的”，之类很好回答的问题。
上档次的红酒，一杯一杯地倒下去，喝得多了，亨德森的意识防御，渐渐也没有那么清醒。
陆阿牛却浑然不觉，对他来说，这种度数的酒，和喝水没有区别。
“行了，酒也足了，肉也足了。”
将桌上精致的菜品清扫一空，陆阿牛拍了拍手，随机起身，“今晚就到这儿吧。”
“关于我的事……”亨德森犹疑不定。
“你的事？你的什么事？”陆阿牛似笑非笑地反问道。
“……”
亨德森有点不敢相信，他的立场问题，竟然就这么被轻轻放下了。
“你这个侍酒，看着挺机灵的……”
在出门的前一刻，陆阿牛忽然回头，就如蝎子甩钩一般，抛出了他真的毒刺。
他看向伊芙琳，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，“我想借过来使几天……”
“你不会不肯割爱吧？”
第八百二十四章：我的故事，却是这样
“你看上去很镇定嘛。”
走到半途，陆阿牛忽然头也不回地，甩出来这么一句话，让身后少女的脚步，微微陷入了停滞。
要说打仗、开枪、杀人，伊芙琳自然是一窍不通，也帮不上什么忙。但要说表演，她可是当之无愧的“南邦明珠”。
这个称号，或许有一半是冲着她的美貌、家室、身段，至少也有一半，是冲着她的演技。舞台即是少女的擂台，通过长年累月的实践，她已经总结出一套成熟的表演体系，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，代入到任何角色。
简单来说，就是“体验”。
通过观察别人的行为习惯、说话风格、动作表情等一系列细节，将对方的身份，融入到表演中，以增加真实性。
这座城市里，有太多太多的样本可以参考。伊芙琳为自己的角色，设置了许多相应的细节——她不需要说太多的话，但即便是在别人视线看不到的地方，表演依旧在默默继续。
直到陆阿牛突然出声，打断了她的节奏。
“我……我不太确定，您的意思……”
伊芙琳并没有从角色里出来，谦卑而恭顺地低着头。
在这个角色眼里，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，只会知道，他是随时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大人物。
因此，她的眼神和态度，都应该是卑微，以及带有一点点恐惧的。
……
一根手指。
一根如同枯木的手指，从视线下方伸过来，轻轻抵住她的下颚，将她的脑袋强行仰起来。那双冰冷的黑色眼瞳，正肆无忌惮地，在少女的面容之上游走着。
她所扮演的角色，是没有任何立场去反抗的，因此，伊芙琳表演出了楚楚动人，却又惊恐至极的表情。
五指张开，盖在少女的天灵盖上。
那只能够捏碎石块的手，现如今，却十分小心地，先后在伊芙琳的顶骨、枕骨、脑骨上，缓缓摸过。
“……”
整个动作十分仔细，像是在测量着什么，摸完了头部的骨头后，陆阿牛用双手的侧边，按向少女的颈骨，一直往下，隔着衣服，重重捏了两下她的肩膀，才算结束。
“您是在……做什么？”
“有意思，真有意思！”陆阿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，夜风之中，他看向伊芙琳的眼光，也有些不一样了，“刚刚看见你，我就觉得你的‘骨相’不一般，没想到是这样……”
“活得久了，真是什么都能见到。”
“请原谅，我不明白您的意思。”伊芙琳是真的有些困惑，“我的骨头，和其他人，有什么不一样吗？”
“这是一种古老的东方秘术，我们相信，每个人的骨头，生长在不同的身体里，都会有微妙的区别。而这些区别，是命运对我们的注脚。”
“你的孙子，将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帝。”
……
……
……
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，这就是了。
伊芙琳实在太过震惊，有那么一瞬间，她都忘了自己现在的间谍身份。
“我……这实在是……我不能理解，这怎么可能呢？亚美莉加是没有皇帝的，一直都没有，是由总统、国会和最高法院三个机构，共同管理这个国家。难道您不知道吗？”
“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，小姑娘，你觉得我疯了吗？”陆阿牛满不在乎地笑笑，“这个世界，远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大，只要时间够长……”
“什么事情，都有可能发生的。”
“会有这样一个孩子降生，他同时继承了父系血脉和母系血脉中，最为强大的那部分。绝对的力量，加上绝对的灵感……最终，他会成为皇帝的。他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，将这个国家引以为傲的制度，全盘踩碎！”
“无数人的命运，也将因为他的降生，而彻底改写。”
陆阿牛缓缓伸出右手，五指绷紧，比出手刀的姿势。
月色请冷，铅华洗净。
月光的照拂之下，他将这把手刀，轻轻抵在伊芙琳腹部。
陆阿牛半眯着眼睛，沉吟道，“或许，我今晚就应该杀了你，避免让他来到世界上。”
“呵……”
沉默良久后，他还是放下了手刀，那股阴冷的气氛，也随之消散，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。
“你这样的人，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呢？”陆阿牛问道。
“……”伊芙琳仍是被他的预言，弄得惊魂未定。冷不丁被人这样一问，稍微沉默了一下，才想起自己之前编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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