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这下完了。
张人凤隐约还记得，在狂化期间，他靠着强横的身体素质，硬扛下了陆阿牛的许多技能，包括六剑中的第三剑倒井，以及第五件落叶。问题是，那时候的他，和现在的他，对外界攻击的防御能力，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。
那时候的自己，尚且扛不住落叶，换成现在……就更加没戏了。甚至因为体质的减弱，那一剑留下的伤害，还在慢慢扩大。
张人凤对自己的自愈能力很有自信，但被剑气所伤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，怎么都需要一段时间，才有可能痊愈。
而现在的他……哪怕是活动幅度，稍微大那么一点点，都能感受到如此清晰的疼痛。这就意味着，他已经彻底被打下擂台，没有再和陆阿牛，进行二轮战的资格了！
“该……死……该死啊！你怎么就……这么不中用呢！！”
张人凤一瞬间咬紧牙关，对失败的懊恼、不甘，和对自己现状的失望和自责，同时涌上脑海。他尝试攥紧拳头，却发现胳膊松软无力，连握拳都握不像样，遂颓然松开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这一扭头，他才看到，狼蜷缩在这个狭小木板房间中，和自己相对的角落里。
所有负面的情绪，都在这一刻，被担心所替代了。
“狼！”
张人凤急急翻身下床，一个没站稳，险些磕在地上。好在他及时地扶住了床沿，站定后，竟是一阵头晕目眩。颤颤巍巍地迈出去一步，张人凤却不敢松开床沿，担心自己随时会摔倒。
什么叫做龙困浅水、虎落平阳，他今日算是领教到了。
换做彼时，这双腿是何等有力，双足奔跑，与赛马相比，尚且能毫不逊色。可如今，想要往前迈出一步，竟都是如此艰难。
张人凤无法忍受这种不自由的感觉，尽管身体仍在抗拒，他却咬紧牙关，非要往前迈出这一步。
……
“啪！”
在他不受控制地朝前跌去之前，一只手从背后伸出，抓住了他的肩膀。没有让他大头朝下，栽在地上。
“从换好药开始，这姑娘就一直陪在你边上，几天几夜，都没合过眼睛，也没动谈过一下了。实在是撑不住，才在那边小憩一会儿，她还叮嘱我，如果你醒来，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她喊醒。”
“除了我之外，没人可以这么熬的，铁打的也受不了。让她再睡会儿吧，别去折腾她了。”
“……”
张人凤的反应有些迟滞，但从对方的语气来判断，应该是没有恶意的。
听说了狼的情况，他除了心痛，便无他意。但眼下，他也认同对方的观点，熬的太久，是时候该休息一下了。
扶着床沿，缓缓转过身，白衣、白袍、白甲、白面盔，一身雪白的四件套，映入眼帘。
张人凤心中咯噔一下，稍作回想，便认出了对方来。
“你是……伊斯塔沃身边，那个贴身侍卫，卡西姆？！”
“准确来说，是‘前任’贴身侍卫。遣川仁上船后，这个职位，明面上就交接给他了，我负责伊斯塔沃船团的一些幕后事务。”
卡西姆冲他点了点头，“我们又见面了，张人凤。”
第八百三十二章：美钞还是养人啊
“上帝……”
商人扶了一下他的真皮帽子，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，他活了一辈子，还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吃相。
简直像是刚刚从监狱里放出来，又立刻拉到矿井下面，干了一天一夜的活，已经快饿得昏过去了。这对年轻男女，看着应该是认识的，但他们全程没有半点交流，完全是各吃各的，把带来的食物往嘴里塞，几乎都不怎么嚼，就咽了下去。
“我说，老兄啊，你从哪里捡回来这么两个……”
白面盔之下，卡西姆的眼神探过来，没有半点感情。
商人立马意识到自己话太密了，捂住嘴，半抬起手，示意不再追问，他才收回目光。
“多少钱？”卡西姆问道。
“稍等，我看下清单……”商人从口袋里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，展开来，眯着眼睛，有些吃力地读出声来，“二十个牛肉罐头，三条烤阿帕鲈鱼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兽肉，几个鹰嘴豆罐头，桃子罐头，还有两盒咖啡粉，两根胡萝卜，几块燕麦饼，白兰地、肯塔基波旁酒，以及一些医用药品……林林总总架起来，差不多……76美元吧。”
“一百美元。”卡西姆果断摸出大面额的钞票，递给了他，“剩下的，就当是你的辛苦费。”
商人顿时喜上眉梢，伸手就要去接。
卡西姆又往钞票上，再加了一张，“再给你二十美元。”
“这次是我的临时要求，让你载了这么多食物过来，租用车马的钱，理应也由我出。”
“这两位朋友，还要在我这里住一段日子，还要拜托你，给我们送食物过来。”
“希望我们的合作，还能像之前那样愉快。”
“能，能，能，当然能！我们合作的一直特别好啊！”
钱能通神，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公理。
眼看对方出手如此阔绰，商人顿时眉开眼笑，对卡西姆临时给他加活儿的那点不满，也随之烟消云散。
……
这里本来没有房子，大概是几个月前，这位浑身白衣服的哥们儿突然出现，盖好了这么一座简陋木屋。
没人知道他是谁，看他的打扮，好像也不像猎户、渔夫。
他和自己达成了一项长期协议，有需要的东西，就写张条子过来，再由他这个商人，从不远处的城镇里买过来。大多数情况下，都是让他买几瓶酒来，威士忌、白兰地、波旁、龙舌兰……只要是酒就行，来者不拒。
最重要的一点，是他出手大方，相当大方，给他的钱，也远远超出“跑腿”这个行为，本身的价值。
很难想象，这个穿的仿佛神秘组织传教士一样的家伙，到底哪儿来这么多钱。
但商人才不在意，甭管这钱怎么来的，进了自己口袋，那就是自己的了。他太愿意和这样的高质量客人，一直合作下去，但客观遇到的难题，还是必须得开口说明。
“呃，我能问一下，您的二位朋友……”他小心地选择了一下措辞，尽可能委婉地说道，“接下来的日子里，食量供应也是……按照今天的标准吗？”
卡西姆回头看了一眼，正在狼吞虎咽的两人也抬起头，与他四目相对……准确来说，应该是“六目相对”。气氛仿佛凝固在这一刻，显得有些尴尬，商人那意思，就差直接说两人是饭桶了。
沉默片刻后，卡西姆没有让张人凤说话，而是直接问道，“有问题吗？”
“您可能不知道，最近我们镇子上，在举行一个活动，是庆祝‘日轮大圣堂’的落成仪式，弄得像过节日一样。镇子上肉铺、商店的物资，都要优先供给庆典那边，可您这两位朋友的食量，差不多能顶九十个人了。”
“一两天可能还行，时间再长的话，就有点……”
“再给你加两百美元。”卡西姆淡淡地说道，“该打点的就打点，不够的话，再来问我要。”
————
或许是错觉，商人离开这座小木屋时，骑在马上的背影，都显得欢欣雀跃，就连马腿都蹦得比平常高。
这冷冰冰的钞票，还是太养人了。
张人凤的语气有些愧疚，“会给你带来麻烦吗？”
“没事，他是个纯粹的商人，只想和我做生意。”卡洛威沉声说道，“和这样的人交流起来，是最方便的。”
……
从城镇运过来，一路上马车颠簸，这些从肉铺里运来的兽肉，自然是早就凉了，免不了还会沾染上尘土的味道。此时此刻，它们唯一的优点只有两个，一是熟的，二是量大，两个饿疯了的人，对食物的味道，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。
总算将肚子填满了一点，张人凤长出一口气，随即才意识到，卡西姆始终就坐在自己对面，没向这堆食物伸过一次手，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。“
“我和小狼都饿狠了，实在抱歉，你也别光看着啊，来吃点……”
“不必，我不吃。”卡西姆拒绝的非常公式化，没有给他任何再讨论下去的气口，只是说道，“我不需要食物，你们吃吧。”
“……”
直到这时，张人凤终于才想起，他和卡西姆初次见面时的一些细节，顿时面色微变。
聚拢精神，再一听，面前这身雪白的衣袍面甲之下，依旧是没有呼吸和心跳的。
他就是再饿，也该把食物放下了，顺便也用胳膊轻轻拐了一下旁边的少女，示意她先停一停。
“我没有不敬的意思，请你相信，我真的非常、非常感谢你，救了我和师妹的性命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张人凤摊开双手，已经是尽自己所能地叠加，让身段柔软下来。
从内心深处，他不觉得卡西姆是要害他，一来，他是船长的贴身护卫，光这一点，就足够让张人凤对他的初始好感度猛涨了。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伊斯塔沃，船长的眼光，绝对不会那么差。
二来，假使他真的要害自己，又何必弄来这么些吃的呢，好让自己吃饱了，有力气反抗吗？
但……
不管怎样，和一个没有心跳，也没有呼吸的人，就这么面对面坐着，还是挺诡异的。
眼下的境况，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，张人凤实在是不敢再冒一点点风险。不惜把话题挑破，也要将这件事弄明白。
“你怎么会，刚好就出现在这片海滩附近呢？”
————
“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，我也有个问题，想问问你们。”
卡西姆不紧不慢地说道，“你们觉得，这个世界上，存在着超越自然，人类无法理解的力量吗？”
第八百三十三章：活死人
“我‘确定’，这个世界上，存在你说的那种力量。”
说这句话时，张人凤的脑海里，闪过许多人影。银霜那些有着奇异效果的手印；高树之王闪杀人不见血的巫毒诅咒；那些奇奇怪怪，却已经不止交手过一次的菌子人；可以窥见未来的天使眼……还有伊芙琳那位早已经死在鹿角上，但时不时在自己生活中露个面，彰显一下存在感的老哥。
再往近处说，自己的几个同门，都不太像正常人。
朱魁泷的幻术戏法，鹤师姐的容颜永驻，还有小狼的超速自愈……即便是陆阿牛这号人，三十多种功法叠加在一起，内外兼修，也是能左脚踩右脚上天的，正常人和他对上线，吓都得活活吓死。
其实他这问题都多余问，是否超出常理，都是靠对比出来的。
在新奥州、新伊丽莎白州和花岗岩州，以及南方诸多州郡中，流传的说法里，张人凤自己也不太似人，而是成了某种意志的代行者。
甚至还有人，将他当做了某种实际存在的信仰。
伊戈曾经和他提起过这个问题，并表达了相当程度的担忧——伊戈不太喜欢依靠这种“信仰”的方式，完成对一个地区的统治。用他的话来说，虽然基本盘很稳，但是后患无穷。
眼下去想这些事，也是徒增烦恼。
张人凤定了定神，将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餐桌上来。
……
“你们能理解，就再好不过了，可以方便我说接下来的事。”
卡西姆将双手放在桌上，仿佛被一双无形镣铐铐住了一样，沉声道，“水妖号上的船员，来自世界各地，都是怀着不同目标，登上了伊斯塔沃的船。”
“而我的目标，是找人，这些年来，我一直都在找她，却始终一无所获。”
“她？”狼注意到了细节，吞咽下口中的食物，吃饱之后，她的八卦好奇心也被激发出来，翠色的眼眸闪闪发亮，“是女孩子啊？”
“准确来说，应该是一位二十到三十岁之间，有着东欧容貌特征的女性。”卡西姆沉声说道，“很久很久之前，我见过她一面，是她，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说罢，他第一次撩起如雪般纯白的袖口，露出下面的手。
那一瞬间，张人凤还以为会看到不似人形的爪子之类，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，大不了就不是人嘛。板着指头算算，自己见过不是人的家伙，其实也不少了，再多一个也无所谓！
现实和他想的不同。
白袍之下，依旧是正常人的手掌、五指，只不过缠满了绷带，绷带之间，透出一股浓郁的酒气。
张人凤隐约猜到，卡西姆让商人买来的那些酒，都派什么用处了。
绷带一圈一圈解开，而位于其下的真容，让两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卡西姆的皮肤，没有一丁点血色，就像是那种溺尸的颜色，只不过没有膨胀，也没有难以忍受的糜烂气味。倒不如说，他身上除了酒精味，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。
张人凤先是有些惶恐，但随即又想到，如果是尸体的腐臭味，又岂是浸泡了一点酒精，就能掩盖过去的？
“你……你这到底是……”
“很久很久以前，我被那个女人，施加了血缘上的诅咒。自那之后，我就不能算是活人了，只是一直没死而已。”卡西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，不知是不是在自嘲如今的境遇，“我想，也只有那个女人，可以解除这份诅咒，让我真正死去……”
“回归安宁。”
张人凤和狼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，看出了彼此的震惊。
这种情节，对两个武林人士来说，还是有点太超模了。
“呃，卡西姆，不介意的话，我想问一下……”犹豫再三，还是张人凤率先开口道，“你今年几岁了？”
沉默良久后，卡西姆摇了摇头，“我记不清了。”
“记不清了！？”
卡西姆有些困惑地回忆着，像是在翻一本很厚很厚的书，“我效忠过很多人，最早的那个……应该是阿契美尼德王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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