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炉中文火
“我是光绪一年,皇上亲点的武状元。不过,那都是之前的事,这会儿嘛……也无所谓了。”说来也怪,明明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,张人凤却没有对麦克下杀手,而是踢开桌椅,朝科林那边走去,一边同他闲聊,“老爷子,腿脚还能动吧?”
“还没死。”
“劝你一句,没死的话就挪两步,别在这儿待着了。”张人凤一脸平静地说道,“他们抓不到我,就会找个替死鬼交差。”
“我今天晚上才到的风吹沙。”麦克眯起眼睛。
“不相干,只要是个能喘气的就行,死了那么多人,总要有个说法吧。”张人凤的语气十分笃定,好像看到了未来一样,“柴德尔家族在本地很有势力,警察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代……再不走,你就是那个‘交代’。”
麦克沉默了。
他本想反驳,说这里的十五个人都是“红中”杀的。但仔细一想,如果不是亲眼见到,谁会信呢?
就像白炬镇的惨案,如果不是自己正好在现场目睹一切,而是从其他枪手口中听说,一定也会当做坊间传闻、无稽之谈。
“啧,见鬼……”
他捂着被打伤的鼻梁,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倒霉雇主——意识到没人可以救他,科林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,浑身抖若筛糠,完全没有了下午时,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。但张人凤不惯着他,随手捡起来一块抹布,揉成一团,强行塞进他的嘴里,让他只能发出呜咽声。
“杀了他,柴德尔家族不会善罢甘休的,虽然……我估计你也不在乎。”麦克起身,手腕上的木屑让他吃痛,额头上沁出层层冷汗,“早知道这样,就应该向他们预支工资的。”
“把伤养好,钱嘛,不有的是机会挣。”张人凤麻利地捆好他的手脚,手臂一箍,竟然将一个成年男子,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抬起来,像扛一袋面粉一样,扛在肩膀上,“有这么一趟火车,从圣昆塔克市开过来,沿着墨菲草原,会经过一段很长的无人区。火车上装的,都是烟草、美金和债券,如果到时候你还有力气……”
“免了。”麦克很果断地拒绝了他,拖着受伤的身体,一步一步挪过去,一脚踢开红鸟餐厅的后门,“再也不见。”
张人凤脸上的笑容并未淡去,十来分钟过去,镇子上终于传来警哨声。警察们从睡梦中被惊醒,在街上大声吼着,朝这边赶来。
“吁————!!”
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口哨,属于他的战马已然在门外候着,发出咴咴的嘶鸣。
“走吧,大少爷。”张人凤耸动一下身子,对肩膀上的科林笑道,“咱们还得赶下一场呢!”
————
草原。破旧的马车旁,查克手握着一盏煤油灯,翘首等待,心急如焚。
流水般的月光照在他身上,却不能抚慰他半分。各式各样的杂乱念头,充斥着他的脑子:万一失败了怎么办?万一他们从那家伙口中,问出了是自己出的钱……又该怎么办?
复仇的欲望有如烈火烹油,只能燃烧一时,火灭了之后,在寒冷、黑暗的夜空下,软弱和踌躇,开始占据查克的大脑。
纷乱的马蹄声打断了他。
查克松了口气,朝着马蹄声的方向挥手,“喂——!我在这里!你那边怎么样,成功了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他突然意识到,这么乱的马蹄声,来的肯定不是一匹马。
一股寒意从脚心窜上来,直抵天灵盖。
借着煤油灯的光芒,查克看见,那些人所骑的高头大马,马腿上……统一绑着靛青色绶带。
第六章: 误会吗?
他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,隔着胸膛,一颗心几乎要被马蹄踏地的动静给震碎了。
转身想跑,身体却僵在原地,迈不开步子,像被焊在了地上一样。
这也是身体发出的预警,真的转身跑,以他那个状态,还能跑过四条腿的马不成?
马腿上绑块蓝色的布,是【怒雷帮】的标志,这是一伙标准的法外狂徒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恶名响彻整个新伊丽莎白州。就连查克这种小镇杂货店里的伙计,都没少听过他们的故事。
风吹沙镇周边的墨菲草原、汀兰草原上,经常能看见血肉模糊的尸体。那是都是被怒雷帮的人用绳子捆着,骑马拖行,活活给拖死的。
他们很喜欢用这种方式处刑敌人,顺带震慑民众,让人们不敢产生反抗的念头。和父亲一起去隔壁的蓝莓镇进货时,查克在路边瞥到过这样的尸体——已经过了好几天,无人打理,像一根脱了水之后的干瘪茄子,只能从轮廓判断出这是个人形。
“看到马腿上绑蓝布的,就是怒雷帮的人,不管他们问你要什么,不管提出什么要求,都别犹豫。”父亲叹了口气,语重心长道,“丢了什么,都比丢命强。”
他们骑着高头大马,围着查克转圈,在煤油灯的照射下,那些脸显得狰狞可怕。那些马太高大了,如同一面面移动的墙壁,层层叠加,将查克困在了正中间,吓得面无人色、两股战战。下意识地后退,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破马车的残骸,一个踉跄,摔倒在地。
“哈哈哈哈——!!”
滚雷般的笑声回荡在草原上。
“看看这小子,他吓尿了!”
“大半夜不在镇子上带着,肯定有鬼,说不定是等什么人给他送钱来呢。”
“不……不不……”查克慌得要死,他身上所有钱都给了张人凤,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,连忙摆手解释道,“我是在等人,那人跟我约好了,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来的。我自己身上真……真的没钱……”
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吉赛尔,把他交给我解解闷吧。”已经有一个刀疤脸的悍匪,拔出匕首,甩了个刀花,看向查克的眼神,像是在看圈里的牛羊牲畜,“我保准让他开口说实话。”
被他称作吉赛尔的,是一个身穿黑衣、体格高大的男人,他的右眼眼角处如烟熏般,留下一道怪异的痕迹。这些人骑的都是摩根马,是一种驮马,相对体格较大,就会显得坐在马背上的人很小。唯独这个吉赛尔,与身下这匹马的体型颇为相称。
“名字?”
“……诶?”查克怕的都快失去语言能力了,大脑一片空白,思考了好一会儿,才报上自己的大名,“查克。”
“很好,查克。接下来,你只有一次机会,考虑好之后再开口。”吉赛尔从黑色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,看了眼时间,沉声道,“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,出现在这里?”
查克的心跳快要停止了。
他很清楚,怒雷帮的人眼里,普通人根本就不能算人,只是供他们消遣娱乐的玩具罢了。如果自己没能说出他想要的答案,也许明天,草地上就会多一具被磨得血肉模糊,无法辨别身份的尸体。
但……
自己雇凶去杀科林·柴德尔的事,一旦传出去,被更多人知道,迟早有一天会传到柴德尔家族那里。
到那时候,可就不是自己这一条命赔出去,能够了事的了。父亲和母亲都会被牵连,不如说,以柴德尔家族在风吹沙的势力,所有跟自己有关联的人,都跑不掉。
凶杀、复仇、家人、性命……诸多因素在脑海中盘旋打转,短短几秒钟,查克丢失了在法外之徒眼中,最后的“安全期”。考虑时间过长,接下来,无论他张口说什么,都像是谎言。
“好吧。”短短两个字,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。
脸上挂着刀疤的小弟露出狞笑,翻身下马,先是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,血雾飞扬,再将他像牲口一样扛起来,笑道,“省点力气吧,小子,咱们还有大把时光要享受呢。那边的梅休先生,他就喜欢‘破门而入’。”
梅休在马上坐着,忽然龇出一口烂牙,对他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。
“等我们完事儿之后……”
一声尖锐的口哨破空而至,打断了刀疤脸的威胁,也让怒雷帮的成员们绷紧了神经,四下张望。所有人的手都按在枪上,吉赛尔却做出手势,示意大伙冷静一点。
————
小坡尽头,一骑枣红色土库曼战马,向他们缓步驰来。
除了骑者之外,马背上还横着捆了一个人,手脚都被绑着,嘴里头也被塞住,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。那个倒霉蛋似乎意识到前面有人,在马背上挣扎扭动,发出愈发急促的声音,企图让围着的一大帮子人——不管他们是谁,为他提供帮助。
这个登场,连自我介绍都省了。
都是道上混的,光看这情景就知道,这位绝对不是什么好人。
“你tm的又是谁?”
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,刀疤脸上前一步,不耐烦地挥挥手,“没看见马腿上的带子?这条道我们占了,不想吃枪子就滚远点。”
……
“我和他一起的。”张人凤指了指查克,笑得如沐春风,有种刚吃完正餐还没饱,立刻就上了甜点的感觉。
“哦……所以,你就是他一直在等的daddy?”刀疤脸捡起煤油灯,仔细看了看张人凤的脸,大笑道,“是个黄番佬!哈哈哈哈哈!”
笑声在怒雷帮中传开,大家似乎都觉得这是个好笑的笑话,捧腹大笑,笑声在无人的旷野上回荡着。
冰冷的星空,与荡漾的草海,见证了这一切。
“让他走吧。”张人凤平静地说道,“他只是刚好路过这里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“他知道什么,或者不知道什么,我都会从他嘴里撬出来的。”刀疤脸让匕首在他的掌心间跳舞,将其抵在查克的腮帮子上,狞笑道,“不如这样,我帮你把他的牙全取下来,以后他嗦你老二的时候,就不会咬伤你了。黄番佬,你不应该为此谢谢我吗?”
“咿哈哈哈哈————!!”
……
他们笑了。
张人凤当然也笑了。
大家都笑着,其乐融融,像是来春游的一样。
“Wait!”
唯一没笑的吉赛尔忽然如临大敌般,抬起右手,示意对方冷静下来,沉声道,“这是个误会……”
他的目光,定格在张人凤腰间,那一黑一白的两把火山手枪上,咽了口口水。
其实,他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,认出眼前这人是谁,但是万一呢?
万一呢?!
刀疤脸转过身,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吉赛尔,见他不像是开玩笑,这才恍然大悟,面露惊惧之色。像是被烫到一样,赶紧把查克甩了下来。
方才欢声笑语,像是做梦一般,从未存在过。
……
“误会吗?”冰冷的月光下,只有张人凤还在笑,轻声反问道。
“误会。”吉赛尔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我们来附近有点事,正好……你走你的,我走我的,就当从没见过。”
第七章: 别放口袋里,这是你的幸运硬币
张人凤点了点头,没有再说什么。
全程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进攻性,两把手枪都好端端地收在腰带里,只是坐在马背上,眯起眼睛,微微笑着。但不知为何,在场的怒雷帮成员,都和松了口气似的。尤其是刀疤脸,更是如释重负,将匕首收回皮鞘中,转身欲走。
“……站住。”
冰冷的夜风,同这两个字一起沁入骨髓。
再回头看时,张人凤已经稳稳地站在地上了,依旧保持着平静到异常的微笑。
就像是关键帧被抽掉了一样,没人看见他是如何下马,也没人听到下马的动静,可能和高度紧张有点关系。
但,上一秒还好端端在马上坐着的人,就扭个头的功夫,忽然就站在地上了。这种镜头,放恐怖片里都够吓人的,更何况还是在这夜黑风高、冷风凄凄的无人小路上。
他一步一步朝刀疤脸走过来,依旧平和地笑着。但他越是笑,无形的压迫感便愈发强烈。
吉赛尔咽了口口水,一脸凝重,将眼睛睁到最大,死死盯着他。好像生怕自己一个分神,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搬家一样。他无疑是这个小团队里的头头,见他都如此紧张,小弟们更是如临大敌,纷纷扯紧缰绳,躲得远远的。
“……”刀疤脸的嘴唇止不住哆嗦。
人嘛,说到底,是被气氛牵着鼻子走的生物。
其实什么都没变,不管是草原、小径,还是眼前的张人凤,都和一分钟前毫无区别。
一分钟前,他还敢划拉着小刀,肆无忌惮地挑衅说笑,仅仅是这一分钟内,气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他被这气氛牵着走,也感觉到了恐惧。
见对方的手伸入衣袋,刀疤脸下意识地要掏枪。
但,对方从口袋中取出来的,却是一枚25美分的硬币。
“叮————”
张人凤用指甲轻轻一拨,将硬币弹上天,再用手掌盖住。
“你猜硬币时,最多输过多少?”
“我……”刀疤脸一时没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,有那么几秒,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刚才的查克,硬着头皮回答道,“10美元吧。”
“猜吧,猜一面。”
短暂的沉默后,他看到了张人凤手背上厚实的拳茧,咽了口口水,“为什么要猜硬币?”
“没有为什么,猜一面就是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想知道,如果我猜对了,能得到什么?”
“一切。”张人凤笑得如沐春风,“猜赢了的话,你能赢到一切。”
这话是什么意思,不言而喻。
刀疤脸做了一次罕见的深呼吸,做了此生中耗时最长的一次猜硬币。
“……人头。”
手掌撤下,确实是人头那面朝上。
他的瞳孔瞬间睁大,肩膀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,细密的汗珠已然蒙住额头,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。不光是他,所有在场的怒雷帮成员,也都跟着松了口气。
没有刀光剑影、枪林弹雨,只是于月光之下,草海之上的一次小小赌博,却像鬼门关前走了一遭,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。吉赛尔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,不自觉间,汗水已经将衬衫和马甲浸透。
“你赢了,收好它,这是你的幸运硬币。”张人凤将那枚25美分抛给了刀疤脸,却又忽然提高音量,“别把它放到口袋里!”
刀疤脸结结巴巴地问道,“那我……我……应该放哪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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