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张人凤沉默了好一会儿，终于认命似的叹了口气。在抓住这双手的同时，相当于也承认了，他此刻的状态，是需要别人来照顾的一个“病人”——连区区一个洗澡的木桶，都需要别人帮忙才能出来，还想和陆阿牛再战，这不是开玩笑嘛？
一想到这里，他便有些心灰意冷，眼神也不由黯淡下去了。
————
“……剑气？”狼的表情有些错愕。
“从你们描述的情况来看，是这样的。”卡西姆重新给张人凤的伤口，缠绕上了一圈一圈的绷带，沉声说道，“否则的话，以他的体质，寻常刀剑留下的伤口，应该早就愈合了吧？”
张人凤躺在为他铺好的床铺上，有些无神地，看着这座狭小木屋的天花板，几乎不怎么眨眼。好像眼睛一闭，它就会朝自己塌下来似的。
自陆阿牛拔剑开始，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，大大小小，足有几十处，其中绝大多数，都已经愈合。甚至包括那九百九十九招狂放至极的“倒井”，以及虚实相交，专门攻其四角的“虫鸣”。这会儿都已经消的差不多了，只剩下一道浅色的血印，没有必要做太多处理。
唯有那一剑“落叶”，所造成的可怖伤口，依旧在他的身体上留着，先是被什么超大怪兽丢到嘴里，硬生生咬了一口。
“对方的剑术，一定已经圆融通达、如臻化境，到达了相当高的境界。否则的话，即便是普通的剑气……”
卡西姆伸出手，按了一下张人凤硬如甲胄的肩颈，“也砍不进这具身体的，老实说，我活了这么久，如此强横的肉身，却也没有见到几次。”
“他的身体一直没有松懈，时刻保持着预备战斗的状态。肌肉紧绷，就像一块浑然一体的石头，剑气也无法深入。”
“刚刚洗澡的时候，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了，这就让剑气深入体内，造成了更大的内伤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狼的语气中，更多的则是担心，“师兄的伤，就一直好不了了吗？”
“需要时间。”卡西姆沉声道，“静养，调理，慢慢就会好的。”
“不管劈出这一剑的人，修为有多高，人力终有穷尽之时。等到剑气的破坏力穷尽了，身体也就能开始自愈了。在这段时间里，不要做太多高强度的训练，以免让伤口二度撕裂。”
……
经常有这么句俗语，叫“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，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”。
卡西姆没吃过那么盐，但在过桥这方面，他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。张人凤也没和他交手过，不确定他具体是什么级别的剑士，但有漫长的寿命打底，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。
正因如此，听了他“绝对正确”的建议，张人凤的表情，才会越发不甘。
“又是时间啊……”他咬了一下嘴唇，梗着脖颈，看向破旧的天花板，“可我现在……最缺的，就是时间。”
“知足吧。”卡西姆沉声道，“如果不是你，换成你们团队里任何一个人，哪怕是这个小姑娘，接下那一剑……”
“早就被竖着劈成两半了。”
……
张人凤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口气，闭上了眼睛。
第八百三十六章：未来的锚点
“喝！”
“哈！”
……
天刚蒙蒙亮，狼就隐隐约约地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。恍惚间，她还以为，自己仍然在和师兄们一起同住。每天清晨，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，张人凤和朱魁泷就会开始晨练了。狼曾经和他们同吃同住过一段时日，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。
但很快，她就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何地，一个激灵，从床铺上蹿了起来。
再看向张人凤的床铺，果然是空空如也。
“天哪，师兄……”狼已经顾不得收拾了，匆匆洗漱一番，抹了把脸，赶紧冲出房门，“你又在干什么了？！”
————
清爽的晨光照拂之下，张人凤脱去了沉重的外衣，上身的肩颈处缠绕着绷带，将伤口覆住，正在施展步法，牙关紧咬，拳脚并出。
手，眼，身，法，步，五体合一，演练起来豪迈奔放，一招一式之间，显得十分开朗。配合上他的呼喊声，虽不似先前那样中气十足，却也已经恢复到了七八成，长打短靠，爆发力极强。
拳脚落处，传来噼啪的破空之声。
即便张人凤带伤演武，也已经是许多自诩宗师之人，一辈子都打不出的境界了。
“太祖长拳……”
狼认出了这套拳法，心下暗暗松了口气，却也没有完全放心。
至少还是对着空气打的，不至于有什么太激烈的对抗。她便等一整套太祖长拳打完，方才上前。
“师兄，你又在乱来。”狼取出纸巾，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水，小声埋怨道，“卡西姆不是说了嘛，需要好好休息、静养，伤口才能愈合。”
“可是……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……”张人凤有些气虚，下意识想要找个什么东西扶一把，但意识到这点后，他立刻忍住了，“我输了之后，他……陆阿牛，肯定会带人回橡木城的。”
“我的同伴们，麦克、小梅、席恩、索菲亚……还有那些派克城的平民，那么多人，都还在那里……希望他们没事。”
张人凤把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，“这种时候，容不得我慢腾腾地休养生息了，必须，立刻！把武功提升到，可以和陆阿牛一决高下的水平，将他们的人一句歼灭！”
“否则的话……别提橡木城会反复，再给光照派足够的反应时间，他们说不定会随便找个理由，组织起军队南下，讨伐白炬镇！以他们的人性，完全做的出来这种事。”
“伊戈费尽心力，好不容易，才为我们建立起来的优势。三元木材公司，三元电器制造公司，三元重工……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家业，刚刚起步，有着广阔的大好前景！”
“还有新奥斯汀州、新伊丽莎白州，还有大半个花岗岩州，无数人为之奋斗、努力的心血，可能就要全盘葬送掉了！”
“我不能输……绝对……不能！”
张人凤的眼神有些发直，这是他少有几次，在别人面前，变得情绪失控。
狼犹豫再三，生怕打击到他，但最后还是说道，“可……可是，师兄，你现在，连站都快站不稳了。打一套太祖长拳，都会觉得吃力。”
“这样的状态下，急着回去，又有什么用呢？你能打的赢陆阿牛，在浑厚内力加持下的六剑吗？”
……
……
事实很残酷，但必须有人说。
狼宁愿现在打破他的幻想，也不愿意让张人凤一意孤行，去做极大概率飞蛾扑火的傻事。
“不，我能感觉到……他也不是无敌，他也有弱点。”张人凤无意识地压低了声音，尽管四周并无他人，他却还是这么做了，好像生怕被第三个人知道一样，“猜猜看是什么？”
“……”狼摇了摇头。
张人凤睁大眼睛，凑到她耳朵边上，神神叨叨地吐出两个字。
“消力。”
“没错，他不会消力！你应该也意识到了吧，先前的所有攻击，打到他身上，他全都是用身体硬接的！”
张人凤比划起来，“你的音速拳，和我的缠丝劲，本质上，都是对消力的进一步运用。吃下这些攻击时，他表现得很吃惊……那一瞬间的惊诧，是绝对无法伪装出来的！”
狼听得目瞪口呆，同在一个战场上，她太过专注于对手的招数变化，反而忽略了这层。
“如果见过消力，无论如何，也不会表现的如此吃惊。他完全可以用消力，来抵消这些攻击，但他没有，而是用身体硬扛下来了。而这些攻击，也确实给他，造成了内伤！”
“师父会龟息功，寿数也和常人不同，是以百年计数的。说不定，师父所掌握的消力体系，以及以此为基础的【小无相功】，是在近几十年开发、研究出来的，在陆阿牛那个年代，压根就不存在！所以！”
“……所以，你打算用消力，来对付他的六剑吗？”狼的表情，仍旧充满了担忧。
天才的直觉告诉她，这不是个好主意，或者可以说，糟透了！
“我不知道，但目前看来，这是唯一的希望了。”张人凤沉声说道，“狼，你的身体怎么样，恢复的差不多了吧？”
“……”狼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。
“接下来，你要全力攻击我！全力！”张人凤咬牙说道，“我不会还手，只是用各种角度消力，不断将你的攻击‘消化’掉。也只有这种方式，能在短时间内，提高我的消力水平了。”
……
以张人凤现在的消力水平，普通人的拳脚、刀剑，他无需刻意施展，凭肌肉的本能动作，就能完成消力。
但陆阿牛不同，顶级内功，加上顶级外功的加持，让他的每一次攻击，都像炮弹一样。张人凤根本无暇消力，只能去和他硬碰硬。也只有狼的音爆击，才勉强可预支相媲美。
如果不是每次使出音爆，狼都需要花很多时间，来让身体自愈，对肉身负荷实在太大，张人凤说不定会请求她，用音爆的速度，来对自己发起进攻。也只有这种近乎自杀的训练方式，能让他看到一丝希望了。
他必须做点什么，来排解内心的恐慌和不安。
————
“……”
“不。”
出乎意料的是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师妹，此刻，却重重地摇了摇头，“这样行不通的，师兄。”
“狼？”张人凤很是诧异。
“真正圆融通达的消力，需要靠协调全身的肌肉，来让身体的每一部分，都做到你想要做到的事……你现在还受着伤，再强行练习，就算练出来，也是畸形的。”
“靠着这条畸形的路径，又怎么可能，抵达小无相功呢？”
……
张人凤难得被驳倒了，沉默着，半低下头。
“不过，师兄，我有个想法……”
狼生吸了一口气，同样凑到他耳边，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，轻声说道。
“我把【罗摩功】传给你。”
“不就行了？”
第八百三十七章：天知，地知，你知，我知！
“？？！”
张人凤大惊，按住狼的肩膀，一把将她推开，“你在说什么？！”
“为什么不可以呢？”狼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，也没有太惊讶，只是平静地说道，“陆阿牛这么难对付，除了他自身的天赋之外，也是因为，他同时习得了师父的绝大多数功法吧？”
“先天功可以提升内力；气硬功、龙象般若功，可以提升正面的战斗力；蛤蟆功的恐怖弹跳能力，一跳就是百来高；北冥神功，可以融合多种功法的内力，而不至于互相冲突；大雁功的敏捷；龟息功的长寿；神照功的起死回生；玄冥神掌的超远距离穿透……抛开这些，他还有《九阴真经》这部天下武学总纲，和《六剑》这个超级大杀器！”
狼板着指头，一个一个数过来，随即正色道，“师兄，我们可是在和这种怪物交手哦。”
“就是因为教出了这个怪物，师父懊悔不已，才在后续收徒中，设下了限制。每个徒弟，都只教给他们一门武功——一门最契合的武功，各自精进，以免未来出现陆阿牛这样的情况。”
“但是，陆阿牛本人呢？师父把他逐出神州大陆，说是与他‘死生不复相见’，就不再管他了。”
“到最后，真正和他交手的，我想，可能也还是我们两个。都到这种时候了，恪守那些规则，还有意义吗？”
“不是规则，是誓言！”张人凤正色道，“弟子门人之间，是不能相互传功的，这是我们这一门的规矩。”
“传授我气硬功的那天，师父就说的很明白了，我们每个人的武学都不同，不可私相授受！他让我朝着终南山的方向，拜了三拜，我是对着祖师爷，发过誓的。”
“他也会气硬功。”狼竖起一根手指，淡淡地说道，“从水平来看，虽然不强于师兄，但也绝对不会差太多。只这一项，你们两人将将好打平。”
“但，他是不会罗摩功的。”
……
张人凤的瞳孔，瞬间睁大了。
“我应该和师兄讲过这段故事……是在传授我这门武功时，师父亲口告诉我的。他与那位‘逆徒’，反目成仇的理由，正是这罗摩功——陆阿牛认为，师父对他藏了私，有意不传他罗摩功。”
“只有师父自己知道，那个时候的罗摩功，尚且有四招没有完善，贸然传功，让他练了，只会走火入魔。”
“当然了，以陆阿牛的状态，入魔也是迟早的事情……总之，就为了这门武功，他们两闹掰了。直到最后，陆阿牛也没能学到罗摩功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对这门武功，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望。”
一想起不久前的遭遇，狼便觉得后背发凉，浑身哆嗦了一下。
陆阿牛的眼神。
疯狂，暴戾，愤怒，哀伤。
当他看到，自己在用罗摩功自愈的时候，那种嫉妒的火焰，几乎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。
随后，他便一个大跳过来，抓住狼的身体，想用北冥神功，将她身上的罗摩功，直接汲取过来。
若不是张人凤在那时狂化，一拳将其锤开，恐怕这个时候，狼早就被他吸干了。
“……”回想起这些战斗中的细节，张人凤也多了几分想法，表情变得阴晴不定，眉头紧紧拧起。
他的表情，依旧非常抗拒。
但狼能感觉到，他其实没有最开始，那样的抗拒了。
“师兄想用消力去对抗他，我觉得这个思路没错，以己之长，攻彼之短。但问题是，他其实，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‘短板’的。我们只能用他没有的长版，去攻击他的其他长板。”
“这种情况下，手里的长板，自然是越多越好了。”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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