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持火山，西部杀穿 第406章

　　因为这一幕有点太梦幻、太美好，他不太敢相信是真的，反而让他回忆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——荒山野岭，突然有一家神仙洞府，第二天起来时才发现，都是妖怪幻化的。坏一点的，心肝都让人家吃了去。

　　他翻身下马，轻轻挽着马绳，想要近距离看看，这座城镇的人在做什么。

　　正要上前，一只枯瘦的手掌，轻轻拦在他的心口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“先等一下，年轻人，先等一下。”

　　一个身穿亚麻长袍，头发、胡子都已发白的老人，伸手拦住了他，半眯着眼，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容。

　　“你看着……不是鹭鸶镇本地的吧？”

　　良久之后，他抬起手，指了指不远处的木杆，招呼道，“马不能牵进去，拴到那里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张人凤的瞳孔微微放大。

　　这是他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后，少有几次，在公共场合，没有因为肤色而被为难。

　　“鹭鸶镇？”

　　这个镇子的规模并不大，也没有连通铁路，因此在派克城火车站搜到的地图上，甚至没有标注出来。

　　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，就在这里。

　　他照着老人说的，将老马拴在入口的木杆上，再想进去时，又从老人那里，领到了一杯酒和一张饼。盛酒的杯子，就只是最普通的木杯，饼也只是很普通的牛奶燕麦饼。张人凤注意到，所有来参加庆典的人，都领到了这一杯酒和一张饼。

　　放到鼻子下一闻，饼已经冷掉了，但那浓郁的牛奶香味，却始终挥之不去。

　　张人凤忽然想起那个商人说的话，说是他所在的镇子上，有一座什么大圣堂建成了，整个镇子的人，都在为此庆祝。

　　顺着鹭鸶镇的布局看去，一众木房的尽头，确有一座十成新的圣堂，于万家灯火的最高处，蔚然屹立着。

第八百四十六章：他乡遇故知

　　光是一张燕麦大饼，多少有些干噎了，配上这杯红酒润润嗓子，就会显得恰到好处。

　　有趣的是，杯子里的不是黑麦酒，而是更昂贵的葡萄酒。张人凤已经吃过晚饭了，但眼下的热闹情景，让他胃口大开。

　　就着略甜的葡萄酒，三两口下去，就把一张燕麦饼给吃光了。恰到好处的饼香，让他十分受用，有种还想再吃第二张的感觉。

　　但，就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，张人凤也只能领到一张饼、一杯酒，再没有多的。

　　作为一个旁观者，他毫无目的地在长街上漫步，这里看看，那里逛逛，人们的欢腾庆典，也成了他的配菜。

　　他突然意识到，自踏上这片土地以来，绝大多数时候，自己都是远离正常社会的状态。已经很久很久，没有像现在这样，在普通人创造的庆典中，享受过烟火气了。

　　在这里，他不再是红中，也不再是白板，只是这拥挤众生的一员。

　　骰子滚落的声音，骨牌摩擦的声音，纸牌被狠狠摔在桌面上的声音，和众人的欢腾混在一处。

　　张人凤穿过人群，在两旁排成一字，铺着红色桌布的长桌上，看到了用碗碟盛放的点心。主要是些饼干、蛋糕、长条面包之类的，也会有切成薄片的肉，以及几大桶黑麦酒。

　　转了一圈，张人凤没有看到什么特别昂贵的配菜，甚至连这些肉，都只是加了一些简单的调料。就和这座小镇一样，意外的很简朴，却照样能撑起场面来。

　　不远处，有一个流浪乐团，正在演奏庆典的音乐。周围的人声热闹非凡，几乎要把音乐完全盖过去了。但乐团的乐手们却不为所动，只管自己演他们自己的，那曲调先是清脆、婉转、坚定，过了某个节点后，变得逐渐宏大，演至半途时，又变得神圣起来。

　　从头到尾，张人凤只听到了一句词，被以不同的方式吟唱出来，时而低沉，时而高亢，时而充溢着某种大无畏的意念。

　　Kyrie Eleison……

　　Kyrie Eleison，

　　Kyrie Eleison。

　　Kyrie Eleison——！！

　　……

　　那座圣堂，位于小镇的绝对中心位置，走着走着，张人凤便被不自觉地吸引了过去，朝它迈动脚步。

　　一小群人站在石阶上，紧挨着圣堂大门，同样是举杯庆祝，但他们的态度、氛围，似乎就和下面的人不太一样，更加“端着”一些。这座城镇的管理者们，也都出现在了庆典的会场上，和普通的城镇居民一起，欢庆这座建筑的落成。

　　在他们当中，张人凤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他和城镇上的居民一样，套着宽大亚麻长袍，险些就没能认出来。

　　“里德？”

　　————

　　“哦，张先生，是你！”

　　张人凤的外貌、打扮，在这座城镇中，给人一种很强的外来属性，里德几乎只是扫了一眼，就把他从人群里认出来了。

　　这之后，他的表情立刻一变，惊讶、不敢置信和欣喜，同时涌上脑海，顾不上和其余人的攀谈，三两步就从石阶上冲下来，与他紧紧握手。

　　距离多弗丘一别，也有好几个月过去了。

　　从这位石匠的精气神来看，他混的着实不错，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一板一眼的雕刻家了。

　　经历会重塑一个人，在多弗丘所经历的一切，对张人凤而言，尚且都觉得不可思议，就更别提一个普通人了。亲眼见证过那么多不可思议后，三观重塑，思路打开，里德忽然感悟到，之前困扰着他的一切问题，都显得如此渺小。

　　他的雕刻，不再是现实的完美复刻，而是加入了许多想象力要素。开始变得像天空中的云彩一样，难以捉摸，你都不知道哪片云彩下面有雨。

　　恰好，这也是一个优秀的艺术家，必须具备的东西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“你……我是说，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？”

　　握了足够久的手后，里德还是难掩激动——作为近距离观察过张人凤力气的几个人，在他眼中，这就是下地行走的活神啊。

　　亚美莉加合众国，国土如此广袤、如此空旷，恰好是在北方的第一州，恰好是在这样一个，连火车都不通的边陲小镇，恰好是在今晚，恰好是在欢庆盛典的时候，两人相遇了。

　　张人凤半张着嘴，想要解释自己的来历，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。

　　从哪里开始说呢？派克城？白炬镇？还是更早？

　　最后，他也只是轻笑了一下，摇摇头，感慨道，“碰巧，碰巧来到这里了了，这里如此热闹，我就想进来看看……”

　　“你呢？”

　　里德的目的，则更为简单明了，也没有什么巧合的因素——他是受雇，来修建这座大圣堂的，相当于艺术总监。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奋战，圣堂终于落成了，他这个总监，自然也要参与庆功宴会。

　　“艺术总监……”

　　张人凤仰起头，看向这座圣堂，体积虽然没有很夸张，但紧凑的结构中，传递出来的神圣气度，却是独一份。用色、布局，以及所有门窗的比例，都恰到好处的嵌合在石制的圣堂之上，显得浑然一体。

　　艺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，即便文化不同，从观感上，张人凤也觉得一眼看过去，非常舒服，没有半点割裂感。

　　士别三日，当刮目相待，他在过去结识的老朋友，也在各自的领域之内，不断成长着。

　　“它的全名，是【芭芭拉大圣所】，也有镇子上的人，直接管它叫‘日轮大圣堂’的。我在圣堂的正门上方，悬挂了一圈鎏金色的圆形桂冠，看着很像太阳吧？”

　　里德介绍着自己的创作，眼中满是自豪，任何男人，谈论起自己的事业来，总是会滔滔不绝，他也不例外。

　　“这座城镇的绝大多数镇民，以前都是矿工，是从其他地方搬迁过来的，圣芭芭拉，是他们的守护神。因此，他们要修建的这座教堂，已经不仅仅是祈祷用的了，他们对这个名字，有着很强烈的归属情感。”

　　“这座圣堂，也和其他教堂，有着许多本质上的不同。”

　　“不介意的话，要不要……”

　　里德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忍不住发起邀请，“进去看看？”

第八百四十七章：守护神

　　看得出来，里德在这座城镇里，确实有着不小的面子，大家对他经手过后，修筑的圣芭芭拉教堂，颇为满意。

　　在向鹭鸶镇的几位高层人员，引荐了张人凤之后，只是打了声招呼，沉重的门扉，便为两人而打开了。

　　扑面而来的烛光非常柔和，就如浸泡在水中，而后逸散出来的光源。

　　从庆典的种种布置，也不难看出来，这座城镇并没有那么富庶。用来修建圣堂的经费，也不可能多充裕，这种情况下，里德交出来的答卷，依旧是麻雀虽小，五脏俱全。

　　大理石铺就的地面，被清洗到一尘不染，踩在上面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硌脚的凸起，仿佛行走在平静、光滑的水面上。

　　圣堂内部，一左一右，有着两座放射状小礼拜堂，以及由双拱的飞扶壁支撑的唱经楼，纹饰精美，却又没有过分显示财力的奢华。在烛光的映照下，这里的一切，都被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光芒，显得格外温馨。

　　“咚———”

　　沉重的木门关上，外面的喧闹、欢笑声，顿时减轻了许多，听不真切，只是如海浪一般，沙沙地落在耳中。

　　但，或许是因为相距的近，流浪乐团的歌声，依旧从砖石的缝隙之中，透了进来。

　　他们总算换了曲子。

　　“Sancta Barbara———”

　　“Virgo Nicomediae——”

　　“Ora pro nobis peccatoribus——”

　　“Ora pro nobis peccatoribus——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张人凤侧耳倾听，来回来去，也就是这四句词，但随着抑扬顿挫的不同，就如流水一般，撞入这座袖珍的宫殿。烛火映照出的光芒，璀璨、明亮而又温暖，令这精心设计过的室内，像是置身于朝阳升起之地。

　　一扇扇彩窗悬于墙上，上面是哥特风格的绘画，在光芒映照下，彩窗玻璃熠熠生辉，仿佛倒映在澄澈的碧湖之上。

　　“……什么……”

　　彩绘上的内容，让张人凤惊讶不已。

　　他看到了一个乞丐。

　　在来这里之前，他不是没去过其他教堂，对这种场所，向来也没什么敬畏。风吹沙就有教堂，他把科林·柴德尔的尸体，直接悬挂在了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上，也没见上帝如何怪罪他。

　　离开风吹沙之后，他又去了很多城镇，其中不乏有一些大城市，将教堂修建的如何华丽……更别提，和陆阿牛的世纪大战，就是从一座小教堂里开始的，那座教堂里，藏着塞缪尔征敛民财、为祸一方的罪证。可想而知，张人凤对教堂、圣所之类的建筑，肯定是不怎么感冒的。

　　但，直接将“乞丐”这个群体，描绘在彩绘上的，却是头一遭。

　　“看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吧？”里德自信满满地介绍道，似乎早就预料到，张人凤会对此感兴趣，“鹭鸶镇里的许多人，在搬迁到这里来之前，都有过一段艰难岁月……那个年头，实在混不下去，就只有靠乞讨度日了。”

　　“这座圣堂，承载着他们，最为真实的过去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张人凤来了兴趣，目光在彩窗彩绘上游移着，更是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视觉冲击力。

　　屠夫在切肉。

　　矿工在挖矿。

　　伐木工在砍树。

　　工匠在冶铁。

　　裁缝在一针一线地，修补着衣服。

　　农民抡动锄头，播撒种子。

　　妇女们在河边洗着衣服。

　　孩童们欢快地奔跑着，身后还跟着一条小狗。

　　商贩在叫卖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各行各业的人，都出现在了彩窗上，都能找寻到自己的一席之地。其他圣堂的彩窗上，往往只绘画了圣人的事迹，因而显得空旷、神圣。但这间圣堂的彩窗，却因为有太多的人和事，变得相当拥挤。留给圣人的篇幅，也只剩下很小的一面。

　　有趣的是，张人凤竟然在这“拥挤”到，快要溢出彩窗玻璃的绘画中，品出了一丝烟火气，仿佛已经闻到了熏肉、黑麦酒和烤面包的味道。

　　他忍不住笑了。

　　不远处的圣芭芭拉像，伫立在光的中心，从造型上来看，只是一个温柔的女人，双臂交叠，眼眸低垂，神色悲悯。

　　她原本是矿工的守护神，但，在这座圣堂里，在这些彩窗的照耀之下，她所守护的，似乎又不仅仅是“矿工”了。人们最为原始、纯粹的朴素情感，让她的守护范围，变得更加广博，不再局限于某一个职位。

　　而是辛勤劳动着的，全体城镇居民。

　　勇敢，坚韧，悲悯的圣芭芭拉像，立在那里。

　　但……穹顶之上的图案，却让张人凤豁然开朗，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，今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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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红。

　　白。

　　翠。

　　熟悉的三种颜色，熟悉的三只兔子，经过了如此漫长的一夜后，再度，与他重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