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张人凤先是惊讶，随后，就如见到老朋友一般，哑然失笑了。
“很漂亮吧？”里德则是满意地点点头，“你还记得多弗丘的圣堂吗？”
“被我们毁掉的那个？”张人凤问道。
“没错。纽曼·鲁汀堡确实是个混账，但他的审美，倒是还算可以。最开始，我们一行人，不是还打算去多弗丘，参加展出的嘛？”回想起往事，里德也是感慨万千，“后来，还出了那种事情……”
“总之，我去参观了那座圣堂的遗址，发现了这个绝妙的图案。我还特意去研究了一下，貌似，是从你们国家那边，传过来的？”
他指了指那三只共用耳朵的兔子，一边开口介绍。
“过去。”
“现在。”
“未来。”
“其实，这三只兔子，本来就是同一只，只是代表着不同时间的三种状态。但它们之间，也可以互相转换，所以，这三只兔子，也可以共用耳朵！”
“‘现在’的下一秒，就成了‘过去’，‘未来’的下一刻，就会替代‘现在’，以前是现在，现在是未来……这样的概念……真是……太绝了！”
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好长一段话，但张人凤却没有回应，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，凝望着穹顶的图案，兀自出神。
脑海之中，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。
“你知道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吗？”张人凤忽然问道。
“……啊？”里德被问的有些猝不及防。
“抱歉，里德，谢谢你的招待。”张人凤回过神来，沉吟片刻，轻声嘱托道，“最近一段日子，我过得……不太顺心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，我想告诉你，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。”
“可不可以，让我一个人待会儿？”
第八百四十八章：我为所有人而战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这一次，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了，不会再有突然震动的车厢、突然翻动的书页，张人凤可以尽情地盯着这幅图案，一直一直看下去。
圣堂外的声音，渐渐的，都被他给人为地“屏蔽”了，逐渐变成了海浪一样的白噪声。
他紧盯着那三只兔子，红、白、翠的三种颜色，在他的视野中，再一次地奔跑起来！
跑，跑，不停的奔跑！
它们奔跑得越来越快，像是要挣脱某束缚一般，“轰”的一声，撞破了桎梏它们的画框，带动着整个穹顶，一起飞速旋转起来。三种颜色向外扩散，吞噬掉了穹顶本该有的色彩、质地，被掀开之后，天上的星穹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张人凤眼前。
星海倾倒而下，强大的视觉冲击力，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。
被三只兔子驱动着的圆形穹顶，逐渐升高……在张人凤眼中，变成了一只旋转着的陀螺。
冥冥之中，他看见这枚陀螺，在一只无比巨大的手掌上，飞速旋转着。
每转动一圈，日月星辰便以它为中心，升起、落下、升起、落下……诸多异像层出不穷，看得他眼花缭乱。
可在那手掌之上的，又是什么呢？
张人凤极力想要窥探，却只看见若隐若现的一抹鲜红。
……
“轰——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想象的世界中，穹顶再度由空中降下，盖在圣堂之上，发出了无比剧烈的声响。
但在现实中，什么都没有发生，张人凤只是站在那里，仰着头，默默“观赏”了一会儿三兔共耳的图腾。
……
如此天崩地裂的幻想，反而让张人凤的心，愈发冷静下来。
但这种冷静，却并非是寂灭的空无、清冷，相反，他的心中，充斥着各种各样炽烈的情感。
对小狼的男女之情；对红中帮其余成员的同伴，产生的关切之情；对待劳苦大众的悲悯之情；对于躺在资本上吸食人血之人的愤慨之情……只是，站在此地，如有所感、如有所悟，这些复杂的情感，汇入熔炉百相之中，几经捶打，隐约有了要成型的迹象。
人，只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斗，就永远不会迷茫。
“我为什么而战斗？”
张人凤自己问自己，“吃了那么多苦，受了那么多罪，一路打杀至今……”
“到底是什么，驱使我做这一切的？”
思考这个问题，让他的心与身，越发平静下来。
因为他渐渐发现，答案，似乎就在谜面上。
这一次，死去的西奥纳多，没有再引导他的决定，彩窗上的彩绘，也不是他留下的。
而是成百上千个，辛勤工作、面带笑容，各自努力生活着的劳动者！
“……”
张人凤紧蹙的眉毛，在仔仔细细，看了一遍彩窗上的绘画后，终于在这一刻，舒展了开来。
————
一枚水珠，从高处滴落，朝他的头顶坠来。
……
张人凤双目微闭，运起内劲，左脚足尖在地上画了个圆，身形如张弓一般，徐徐拉开。
一张，一弛。
“叮————”
水珠触碰到手背的一瞬间，在张人凤耳中，碰撞出了巨大的声响。
但他没有丝毫焦躁，在这一刻，不光是身体，就连心灵，也进入了完美消力的“空心”状态。
悲伤、喜悦、快乐、愤怒……这些外在的东西，全都如雪狮子面相炉火一般，悄然坐化了。但融化之后的雪狮子，却并没有从这个世上消失，它变成了更为本质、更为纯真的内在，也就是水。
兵无常势，水无常形，张人凤短暂地步入了这一层境界，突破了“消力”这一技巧，原有的桎梏。
表现到外界，便是他的“消力”，在这一刻，抵达了极致。
那枚水珠在他掌心中，来回颠倒、滚动，却因为极致的消力功夫，而无法破碎。
分明只是最普通的推掌功夫，张人凤却觉得上下通透，奇经八脉中，自有内力流转而过。他可以百分之一百，掌控自己的身体的每一个动作，心灵的每一个想法！
几秒钟的时间，在他的感官之中，像是被延长了几十倍。
……
当他运了几周后，这枚水滴，终于从掌心中，缓缓滚落，在它砸到地板上的一瞬间，轰然破碎。
在张人凤的感官中，这一声，大若惊雷。
————
“哈……”
短暂的沉默后，他翻来覆去，看着自己的手背。
成了。
刚才的自己，已经完成了从“入一切相”，到“破一切相”的过程，他将自己那滚烫、炽烈的情感融为一体，铅华洗净，最终，褪去了本真，完成了极致的消力，那枚落在地上的水珠，就是证明。
自此，“消力”这张梯子，算是爬到头了。
他已经踏入了【小无相功】，最初始的境界！
从方才“心如止水”的状态中，脱离出来，张人凤脸上也挂起笑容。成了的，不只有他心心念念的功法，更有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。在现在的张人凤看起来，甚至还是后者，比前者更加重要。
……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
他喃喃说道，目光也从彩窗上收回，变得逐渐坚定起来。那一丝迷茫，就如夏日飞雪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。
“我明白了！”
张人凤咬紧嘴唇，环视一圈后，沉声说道，“所有人。”
“我为所有人而战。”
“我为更美好的世界……而战！”
————
宏愿许下的一瞬间，整座圣堂安静下来，那三只兔子，停止了奔跑。
至此，过去是过去，现在是现在，未来是未来。
云销雨霁，彩彻区明，一切的一切，都豁然开朗，他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，“必须”要做什么，那心中，便不会再有迷茫和焦虑了。
……
“嘶嘶……”
身上冒出阵阵白色的水汽。
张人凤低头看去，原来是领悟到小无相功的精妙后，内力自行运转，顺着关窍，精准冲破了体内经脉和血管的交界处。
他突然理解了，人和人之间，尚且有诸多不同之处。原先死背口诀，但那些经验，也是小狼基于她自己的身体状况，总结出来的，又怎么可能百分百匹配到他的身体上呢？
而现在，领悟了小无相功的张人凤，可以完全控制这具肉体。原先碰到的障碍，自然而然，就不叫个事儿了。
内力在神封、灵虚、命府、气海，下三椎流转一圈，原先背诵的口诀、心法，就像活了一样，在眼前闪烁、跃动。
剑气留下的伤口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痊愈了，只留下一道，有些骇人的疤痕。
第八百四十九章：对小无相功的开发，不足百分之一
“真的假的啊，师兄？你……你就是大晚上，出去了一趟，居然就……”
狼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，那双翠色的眼眸瞪得老大，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。
她也算是走天赋那个流派的，很多东西，不需要讲解的太详细，靠着自己摸索，就能够举一反三了。
绝大多数招式的推演，她甚至不需要用到身体，单纯依赖强大的天赋，在脑海中冥想，便可以一笔一地复刻现实。当初她学习罗摩内功的时候，并没有花太多时间，仅仅用了两三天，将自己身体内的经脉、血管、脏器，全都感知清楚。
而后，就照着脑海中所预想的那样，将内息一点一点往下推，在体内轮转周天。十分自然地，便领悟了一门传说中的武学。更是将它的自愈特性，与消力的进阶版本结合起来，创造出了破坏力巨大的超音速击。
正因如此，她才比其他人更清楚，“自行顿悟小无相功”，是一个多么重量级的操作。
如果小无相功真的这么好悟，她早就自己突破了。
但，事实是，即便是以狼这样冠绝同时代的天赋怪，照样没能迈入小无相功的境界。
她能隐约感觉到，那层门槛就在不远处，像海市蜃楼一样浮着。可每当自己，想要认真看上一看时，却又变成了浮空幻影，让她无从下手。
再加上，以狼眼下的音速击，所打出的音爆伤害，放眼整个亚美莉加，无论东部、西部，几乎不存在硬接一下，还能毫发无伤的人。
她和张人凤这种硬功还不同，属于爆发式的伤害大王。这种断层领先的高伤害能力，某种意义上，也让她的武学，一直未能有所寸进，始终保持着和之前差不多的水准。
同门师兄，还是和自己刚刚发生过肌肤之亲的爱人，竟然在武学方面，走到了自己前头，让少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。也算是错位之后，体会到了朱魁泷的心理状态。
……
“怎么做到的？我也想学小无相功！”狼一骨碌翻身坐起，眸子闪闪发亮，一边说道，“如果我们两个都学会小无相功，再去找陆阿牛复仇的时候，胜算不就更大了吗？”
张人凤顿时觉得有理，立刻就将自己的顿悟过程，包括在鹭鸶镇上遇到的每一个细节，吃了什么、喝了什么，又去了什么地方等等，事无巨细，全都和狼说了一遍。
但这些都并不重要。
真正重要的那个瞬间，大彻大悟，是没办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。张人凤只能通过语言，尽可能还原他当时的心境，但即便是他本人，都没法做到百分百还原。
人无法两次踏入一条相同的河流。
张人凤描述的细节越多，狼就越发觉得越困惑，眉头也跟着紧蹙起来。最后，他只好运起小无相功，让狼用手掌贴着自己的身体，感受内力在体内经脉的运行进程。
仅仅一昼夜，形势就颠倒过来了，狼暗自觉得有些好笑，但真的贴上去的时候，她还是很快摒弃掉了杂念，将自己的意识收拢，凝于对方身上。以接触的肌肤为媒介，一点一点深入进去，探寻这门内功的奥秘。
天赋怪就是天赋怪，同样的“感知内息”操作，张人凤哪怕是“深入”到小狼身体里了，都做不到。
他现在的罗摩功，完全是顿悟了小无相功之后，那“心如止水”的瞬间，自行打通经脉，琢磨出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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