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箭矢破空的轻啸声。
在狭窄、黑暗的甬道中，一场悄无声息的杀戮，就这样开始了。
————
月光之下。
伊芙琳自持体力还算不错，在舞台上，她可以不间断地表演三个小时，直到谢幕的时候，依旧还有力气。一般有她参演的戏剧里，她自己的戏份，一定是女性角色中最多的，如此不知疲倦的精力，也曾经让许多与她合作的人，称赞不已。
但，到了眼下，真正需要用到体力的场合……她才意识到，自己这点儿体能，简直是杂鱼到不能再杂了。
一边跑，还要一边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，生怕撞上巡逻的士兵，也不敢制造出太大声响，那叫一个煎熬。
天使眼始终领先她半个身位左右，不管她怎么用力，都追不上他，只能看到黑色风衣的边角，在眼前不断晃动。
……
月色的照拂下，两人从侧边绕了一个大圈，来到了此行终点。
“这里是……竞……竞技场？”伊芙琳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，抬起袖子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，“您带我来这里……做什么？”
不过，仔细想想，这里确实没有士兵把守，还有很多地下空间可以躲，是最适合藏身的地方了。
“……”
天使眼仰起脖颈，眯起神异的双瞳，凝望着这座高耸的奇观建筑。
清冷的月光，洒在竞技场的边缘上，让它看上去，像一个沉默着的巨人。
“迪塔斯多夫小姐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？”
“嗯？”伊芙琳怔了一下。
但天使眼，似乎也没有真的“征求意见”的意思，直接就开始问了。
“假如现在，我告诉你……”
“不久之后的未来，会有一场，席卷整个亚美莉加国的大战。有将近100万人，会死于这场战争中……亚美莉加政体大幅度倒退，经济、科技、民生、文化……一切，都会遭受到重创……”
“而现在，你有一个机会，只需要杀一个无辜的人，就可以让这场战争，从未发生过……”
“你会动手吗？”
……
伊芙琳不太明白，他为什么要在这在这种时候，突然和自己说这些不着调的事。只觉得，那双瞳孔当中，终于出现了一丝情感波动——好像这个问题，不再是出自于神秘瞳孔背后的意志，而是真真切切，出于他本人。
【天使眼】。
这个怪异的存在之下，是否，也曾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呢？
正因如此，面对他古怪的问题，伊芙琳越加不敢怠慢，思索良久之后，她给出了最优质的回答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……”天使眼还在等待着解释，显然，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。
“我也不知道，自己想的对不对，但……生命……或许是不应该，拿来做加减法的。”
伊芙琳抿了一下嘴唇，眸子里闪过和娇美外貌，有些不相称的坚韧，“没有人有资格，定义生命的重量。所以，一个人的命，和百万人的命，应该是一样重要的。”
“额……当然了，回归到现实的话，情况又要复杂很多了，这就不是我这个小小的演员，可以……”
……
天使眼忽然拔出了一把火山手枪，顶住了少女的额头。
第八百五十二章：你给人提鞋，人家都嫌你水平次啊
伊芙琳的瞳孔略微一缩，“这把枪是……”
“正是。”
天使眼也没有真的开枪，摆了个意义不明的姿势，似乎只是单纯为了过过瘾。就握住枪口，轻轻一颠，枪身倒转，将白象牙雕铸出来的枪柄，对准了伊芙琳。
“在有了更快、更方便的套筒式手枪之后，他就不怎么使用火山手枪了，一直都存放在白炬镇山头的那栋房子里。”
“那个独臂的卢森堡女孩，会每隔一段时间，就给枪身里里外外，做一次保养。所以现在，它们的状态依旧很好，没有卡膛、不会走火，上了子弹后，随时可以击发。”
天使眼又从口袋中，取出另一把黑檀木枪柄的火山手枪，“这一趟来回，我去了白炬镇，把它们带来了。”
“两把枪，十四发子弹，足够你应付一切突发情况了。”天使眼指了指竞技场，“这座建筑，是纯粹为了娱乐而生的，没有任何占领价值，没有食物、没有水源。在地面以下，还有大量错综复杂的藏身空间……不过，你也不需要下去，只要随便找一个座位，躲在椅背后面就行了。”
“这场攻坚战，大概会持续到第二天早上，熬到那个时候，差不多也就分出胜负了。”
“知道怎么开枪吧？”
“……”
伊芙琳接过这两把火山手枪，比她想象中的要沉，胳膊像是坠了两个重物半，立刻就耷拉下来了。
她的表情很复杂，沉思片刻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天使眼先生，你……”
话还没说出来，伊芙琳就有些后悔了，她感觉自己捅破了一层，本来就很薄弱的窗户纸。
但天使眼很快就将眼神投过来，脸上还带着微笑，好像已经洞悉了她想要问什么。
夜风吹过，一片寂静，四下并无第三个人。
在这种静谧氛围的推动下，鬼使神差，伊芙琳问道，“你究竟……是做什么的？”
……
“木已成舟，我什么，都不做。”天使眼给出了一如既往，令人费解的回答。
“我只是确保，该发生的事，有条不紊地，一件，接着一件地发生。”
————
“轰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马车侧翻。
细碎的小石头被冲击力推动，击打在仁粗糙的脸上，这种钻心的疼痛感，让他比草屋刈正，更早一步清醒过来。那个装着遣川家家传武士刀的包裹，就掉落在不远处，约莫一丈距离。
喊杀声由远至近袭来，整座城市，陷入了爆炸和混乱之中，似乎有人在高处，朝下方不规律地投掷炸弹。
枪火四起，流弹横飞。
“……机会！”
他咬紧牙关，将身子一侧，一把苦无从袖口中滑落，被他用手指夹住。仁换了一个姿势，用两根指头攥住苦无，开始拼命切割缚住双手的绳子。如老鼠磨牙一般，刺耳的摩擦声，被周围的枪声掩盖住。
“是你的‘朋友’吧？这群混账……还真是像老鼠一样，怎么杀，都杀不干净哪。”
草屋刈正缓了过来，站起身，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，一面冷笑道，“有一个汉字的成语，叫做‘蚍蜉撼树’，你听说过吗？就是一种很小很小的虫子，妄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，去撼动一棵大树。”
仁咬紧牙关，加快速度，玩命地切割绳索。
“只要那位大人还在，再多人手，再多的子弹，都只是玩笑一样……他能以超越声音的速度行动，在你们的手指头，扣动扳机之前，就已经被他像捣西瓜一样，整个捣碎了！”
“和你的那些蠢货朋友相比，你依旧是幸运的，遣川。至少，你不会惨死在这里，变成一滩谁都辨认不出来的碎肉。回到国内之后，你会受到最严格的审判，会有法官给你定罪。在此之前，我们会以最严格的标准，将你收押在监狱中。”
“如果一切顺利，我是说，在这个过程中，你的表现足够配合。说不定，上头的大人物们，会额外给予你‘切腹’的荣耀……”
……
“咔哒！”
苦无细小的锋刃，终于割断了绳索。下一刻，仁没有任何犹豫，直接甩动手臂，将其投掷了出去！
“当！！”
草屋刈正瞬间拔刀，用刀柄将其精准拨开，即便是胜券在握，已经开始飙垃圾话的时候，他的注意力，依旧是高度集中的，没有被这一下给阴了。
当然了，仁也并不指望，一枚小小苦无，就一定能如何。
拖住对方片刻的注意力，便足够了。
他一个纵身翻滚，来到包袱前，取走了一长一短的两把武士刀。犹豫片刻之后，他将短刀暂时系在腰间，只是缓缓拔出长刀。
分明只是薄薄一片铁，握在手中，却让仁瞬间冷静下来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“……呵……遣川仁，你比我想象的，还要愚蠢。”草屋刈正看着他拔刀，表情没有一丝变化，笑容越加冰冷，“且先不说，你这点微末伎俩，在我看来，简直和玩笑一样，你现在的状态如何呢？”
“在大牢里蹲了几天，伙食想必也不怎么好吧？直到不久之前，你的两条胳膊，还是被捆着的。”
“又累，又饿，又困，如此糟糕的状态，居然要挑战，被称作‘剑神’的我……”
草屋刈正的手指，缓缓搭在剑柄上，“未免也太可笑了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
“你笑什么？”草屋刈正冷声道，“我说错了吗？”
“那倒没有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。”仁变换了一个架势，改为下段持刀，随时准备应对对方的攻击，“我只是在想，你这家伙……脸皮貌似还不是一般厚啊。”
“在那个老头的剑面前，你居然敢自称‘剑神’，你配吗？”
仁继续嘲讽道，“我手上的这点旁门左道，确实不入流，人家看不上，很正常……”
“但你的剑术，还剑神……你给人家提鞋，人家都嫌你水平次啊。”
……
草屋刈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，他缓缓拔出武士刀，双手持握，将刀柄攥得嘎吱作响。
以专业本领自傲的人，或许可以忍受，你的他人格、道德方面的攻击，却绝不允许，你对他的专业，抱有一丁点质疑。
于是，在仁的嘲讽后，草屋刈正怒喝一声，使出一记动作幅度极大的劈斩，凌空朝他斩落！
第八百五十三章：双赢
“嘶……啊……”
麦克很想将自己的硬汉形象，在众人面前，贯彻到底。
但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，右手上的伤口，就传来钻心剜骨的疼痛，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，痛呼出声。他的整个右手手掌，都缠绕着厚厚的一圈绷带，在几个关押着的人里，他受得伤，应该是最重的，需要有人搀扶着，才能勉强走两步。
至于船长的其他部下，除了仁之外，都被关在这里了。他们还特意给卓戈换了几门大锁，将他的双臂、双腿，几乎完全都用铁链拴死，固定住关节，让其动弹不得。
也得亏是阿拉娜在这里，换了其他人，恐怕还真没办法，把他从地堡里救出来。
……
卡洛威的脸上，第一次敛去了表情。
他定定注视着被绷带缠满，如同熊掌一般的右手，表情十分凝重，阴沉的要滴出水来。
对一个神枪手而言，右手被子弹洞穿，意味着什么……也不需要再多说。即便麦克能养好伤，保住这只手掌，之后也不可能再承受开枪的后坐力了。甚至连日常生活中的抓握动作，都很难做到。
他的右手，基本可以宣判废掉了。
“干嘛这种表情啊，没事儿的。”麦克深呼吸了一下，对卡洛威挤出笑容，摆了摆自己的左手，“不还有一只吗？我两只手都能用的，大不了以后，我也跟你学，用左手开枪。”
“死在我枪口下的人，已经连数都数不清楚……”他叹了口气，带着一点自我安慰的感慨，“事到如今，就当做是上帝，给我的惩罚吧。”
“那个混账还活着。”
“阿拉娜，你跟着他们先走吧。”卡洛威几乎是咬着后槽牙，对着身后的高树三人组，出了这句话，“把这伙伤员带出去的事，就拜托你们了。”
“你确定……要这么做吗？”酋长其实已经预感到，自己是劝不住他了，但他还是想尽一丁点，最后的努力，“可不是每个人，都能像老张那样，单枪匹马，还总能活下来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卡洛威从敌人缴获的一众战利品中，找到了麦克的铅灰色柯尔特左轮配枪，单手上好子弹，“咔”的一声，将弹巢压入枪身中。
“但是，再仔细算算，人，也就活这一辈子，早晚都要闭眼的。”
他没有像以往那样，拿出烟或者酒，来给自己助兴，只是检查着枪支的状态，一边平静地说道，“我不想到以后某一天，人生快要结束的时候，走马灯过一遍，回想起今天时，感到后悔。”
“杰克帮，是容不得叛徒的……”
卡洛威看向地堡之外，一片寂静的橡木城，眼神逐渐凶恶起来，“无论是谁来，都一样！”
————
“杰克帮……我好像记得……”银霜几乎是将名为“记忆”的箱子翻到底，终于翻出来一点点边角料——还是她在雇佣兵生涯中，某个酒馆里，听到的扯闲篇，“二十年前，是个很有名的帮派？”
“我还以为是编出来骗人的呢，有些地方的家长甚至会说‘再不听话，杰克就来把你抓走’这种话。”
麦克已经痛的，几乎没法迈开腿走路，逃亡队伍里最有力气的卓戈，将他背在背上，才算跟得上大部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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