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持火山,西部杀穿 第41章

作者:炉中文火

第八十六章:披着人皮,会说人话

  失误了!

  在进入一个封闭场所时,张人凤照例会观察一圈周围情况,但他被经验蒙蔽,下意识用了正常人的身高标准。

  一眼扫过,确认几个重要地点没藏人,端起碗就开炫了。炫的差不多,放下碗,才发现人家一直就在厅堂里。只是身高比常人矮半截,刚刚可能又被什么柜子桌子之类的挡住了,这才没留意到。

  “喂,半人,好了没有?桑铎在催了!”

  脚步声从回廊尽头传来,侏儒的神色骤然一变,赶紧对张人凤连连招手,压低声音道,“快,快,别傻站着,快藏到里头来!”

  犹豫片刻,按在飞刀刀柄上的手放了下来,这个侏儒的第一反应,是保护自己,那自己也不能辜负他。

  若说一飞刀囊死个马匪,倒不算什么,但万一这伙人将账全算在侏儒头上,不是给他平添麻烦吗?

  如此考虑,他便没有动手,而是潜身缩首,钻到了桌子下面。侏儒则是快走两步,刚好将他的身体挡住。

  “抱歉,先生,碗碟太多了,还没有盛好。”侏儒好声好气地恳求道,“能先帮我拿两碗过去吗,剩下的,我稍后会一并端过来。”

  “腿脚快点,半人杂种!”

  男人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,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。

  侏儒松了口气,以他的身高,不需要蹲下,只要微微俯身,便能和现在的张人凤对上视线。从外表,张人凤很难判断出他的年龄,只能看出他十分焦急,压低声音问道,“你怎么敢跑出来的?快回去待着!被他们发现,会拿你喂狼的!”

  “……?”张人凤听得一头雾水。

  但侏儒显然没时间多解释了,他将剩下几碗香气扑鼻的羊肉炖汤,一并摆到一块木质托盘上,叮嘱道,“别犯傻,头领还养着狼呢,就算你翻出了墙,也逃不远的。趁现在还不晚,赶紧回去,去哪儿不比去狼肚子里强?”

  “听我的,一定赶紧回去啊!”

  不等张人凤多问几句,他便端着盘子离开了,以桑铎那脾气,去的晚了,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。

  厅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,张人凤也有更多时间,仔细观察下这个奇妙的“厨房”。那口煮汤的大锅,一看就是为部队大锅饭准备的,不远处还有几口小锅,长桌上摆着瓶瓶罐罐,张人凤扫了一眼,都是些调味品。还有一块砧板,一把剁骨刀,和一把菜刀。

  桌前摆着一张缺个角的凳子,可以想象,侏儒必须踩在椅子上,才能勉强够到这些个食材。至于凳子缺了个角,会不会摇晃,站着稳不稳当,就不在这些匪帮成员的考虑范围内了。

  “丁香、肉桂、黑胡椒、种衣粉、桂皮、海盐、荜拔、苹果醋……”

  一个一个瓶子上都贴着标签,张人凤念过去,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不协调感。

  他清楚时间紧张,不该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浪费时间,眼下最重要的,应该是赶紧摸清堡垒内的地形、构造。探出藏钱的地方,阿拉娜这个开锁圣手才有用武之地。

  但,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,还是黏住了他的脚步。

  他将一瓶贴有“Star Anise”的瓶子拿起来,拧开盖子闻了闻,一挂熟悉的味道从中传来。

  不会错,这就是故乡的八角,厨子会在红烧肉里放上这个,作为调味。

  大洋彼岸,麻雀山上,一个匪帮的厨子,居然会用这种调味料?

  ……

  “你怎么还没回去啊?”侏儒快步赶回来,看到张人凤还在那儿,不由急道,“真不要命了?!”

  “不好意思,你说的回去……”都到这个份上了,张人凤也不玩那些弯弯绕绕了,直接问道,“是回哪里去?”

  “你在开什么玩笑,当然是地牢里了,你不就是从那儿跑出来的吗?”说到这里,侏儒突然注意到张人凤的装束,绝不是他印象中地牢里头该有的样子,顿时脸色一变,声音都颤抖起来,“你……你是外边来的?”

  “你想离开这里吗?”张人凤没有回答,而是抛出了另一个直击心灵的问题。

  侏儒愣了几秒钟,表现出极度困惑之色,好像一只小狗,在努力理解人类的语言。

  没人愿意待在这种地方,尤其是,当帮派里的某个成员,已经对他表露出过很严重的敌意。当他终于反应过来,眼前之人指的是要带他离开牧狼帮后,便点头如捣葱一般,两眼放光。

  ————

  “伊戈?”

  “准确来说,我的名字是伊戈里纳西奥,不过,那种发音太复杂了。而且在这里,没人会这么叫我,你喊我的简称就行了。”

  伊戈的外貌看着不像本地人,但从他的口音里,张人凤也听不出他是哪里人,“我原本是一个马戏团的侏儒,两周前,我们结合了圣昆塔克市的表演,正要往白炬镇赶,路上就被他们给劫了!”

  “抢完了钱财,他们又把我掳走。那个叫桑铎的混账!丢给我一根树枝,让我去和野狼厮杀,他们站在围栏外面哈哈大笑,这群畜生……”

  伊戈的语气突然阴狠起来,怒道,“如果我手上有一瓶毒药,干脆就下进炖汤里,把他们全都毒死!”

 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,变回那个唯唯诺诺、人畜无害的侏儒。

  “他们的头领问我,除了逗人发笑以外,还有什么其他特长,我就说我会做菜,我也喜欢做菜。”

  “正好,他们吃腻了那个退役老海军煮的烂菜梗,把我留下了。等哪天,他们吃腻了我做的菜……说不定,我又要穿上滑稽的小丑服,拿着根木棍,去和山里的野狼打架。”

  伊戈打了个哆嗦,絮絮叨叨地说着,“不过,能保住一条命,就算是不错了。如果被人买走,我都不敢想……”

  “什么人会出钱买一个侏儒呢?我敢打包票,先生,只能是那方面有问题的人!因为在外头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,用侏儒的老二泡酒,可以治疗不举,听说是东方国家的神秘偏方。”

  张人凤听得头皮发麻,连忙否认三连,“不是啊,没有啊,你别瞎说,我们那边不兴这个!鹿鞭虎鞭泡酒倒是有,但人的那玩意儿……”

  想象了一下人鞭泡酒的场景,张人凤自己都快被自己恶心到了。

  “你不是侏儒,先生,你永远不会懂的。”伊戈叹了口气,语气中满是辛酸和无奈,“看看我的样子,在正常人眼里,我和他们,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,就像一只长了人样、会说人话的动物。”

  虽然不像他那么感同身受,但某种意义上,张人凤能体会他的心情。

  歧视与轻蔑,是这片蛮荒土地上的常态。

  一边聊着天,伊戈带张人凤穿过后院迷宫一般的地下战壕,来到一扇通往地下的入口前。

  “喏,牧狼帮赚钱的门道。”伊戈努了努嘴,“全都在这里了。”

第八十七章:镣铐下的罪恶

  在之前,伊戈不断让张人凤“回去”的时候,他就隐约有所察觉了。

  但当他亲眼见证事实的那一刻,该有的震撼,还是一点都少不了。

  麦克和小梅的判断没有问题,确实有大批量的隐秘货物,从这条难走的崎岖山路中,不断流入牧狼帮据点。按照麦克的推断,这货物大概率是私酒,也只有它的利润,能支撑起一个20人左右帮派的人日常开销。

  只能说,解题思路是没错,唯一错的,是对变量的误判——牧狼帮运送的货物,根本不是什么私酒。

  ————

  狭小、拥挤的地下室里,蜷缩着将近三十多个人,更多都已经饿得面黄肌瘦,皮肤紧贴着骨头,看着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。很难说他们此刻是清醒还是睡着,张人凤分明看见有几个人睁着眼睛,呼吸却已是气若游丝,只有瞳孔间或一轮,还能勉强证明他是个活物。

  他们基本都是黑人,眼里没有半点神采。分明看到伊戈带了个陌生人进来,却也完全没有反应,似乎已经被剥夺了作为“人”的全部知能,连对外界事物的感知能力,也下降到了零点。

  锁链套在他们的脖颈上,如同拴动物一样,毫无尊严可言,紧紧箍在皮肤上,摩出了血痕。不过,即便不栓,这些人可能也没有力气逃跑,估计连站起来都发虚。可想而知,当伊戈看到张人凤在厅堂里乱逛时,心中是有多么震撼了。

  “……”

  张人凤看着如此骇人的一幕,如同被定在原地,久久没有出声。

  “这一批,好像是从一座附近的海岛上,用船只运过来的。”

  伊戈的语气很平静,就社会地位而言,他和这些即将成为奴隶的人相比,也好不到哪里去,无非是主人不同罢了,“你现在看到啦,这个,才是牧狼帮平时最基本的‘生意’。”

  某种意义上,帮派其实和公司差不多,想把一群人聚拢到一起,在手底下混饭吃,那就得有稳定、可靠的收入来源。要么,就是老板有巨大的人格魅力,总之得让手下人觉得,跟着你混是有前途的。

  要想靠着打家劫舍劫来的钱,维持二十多人的开支,实在是太不稳定了。

  落雪山脉地势险要,山路难走,又能连通新奥斯汀州和新伊丽莎白州。

  要走私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,这就是最好的路线。他们就像是货物的分销商,在买家和买家之间夹着,负责中间运货的流程。马车一趟一趟地出去,将这张罪恶的大网渐渐铺开,深入西部的腹地。

  “贩卖奴隶,应该已经被明令禁止了才对……”

  “这种事情,有买的就有卖的,这么大一个国家,怎么可能说禁,立刻就禁得住。”

  伊戈倒是看得很开,按他的说法,自己也曾在马戏团被多次买卖过,早就习惯了,“据我所知,稳定供货的卖家就一个,但买家可就多喽。远的,北边的卡斯特种植园的老爷;近的,就有新奥斯汀南边的矿场……需求量都很大。”

  “种植园倒还好点,要是被矿场的老板买走,在矿场里头干活,啧啧啧……老爷们根本不把他们当人。吃的喝的,可能还不如自家的宠物狗哩。”

  “累死了这一批,大不了,就再换下一批新的。他们算数好着呢,这么做,要比长年累月养着同一批奴隶,花的钱要少。买奴工,远比雇人要省钱的多。成本降下来了,别的矿场自然也有样学样,奴工的需求,就大大增加了。”

  张人凤很怀疑,这些人到底能不能听懂英语。伊戈将他们的凄惨未来,描述得如此生动,那几个睁着眼睛的人,却一点反应都没有。好像魂已经被抽走,只是机械地重复“活着”的状态。

 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,超过某个阈值,人就麻木了。自身的意志被抹灭,只剩下一具什么都无所谓的躯壳。也许对他们来说,悲惨的明天,和悲惨的今天,已经没有太多区别。

  “呼……”

  张人凤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稳住了纷乱错杂的心境,只是问道,“你刚刚说,买主有很多,卖家却只有一个对吧?”

  “是谁?”

  “你要干什么?”伊戈似乎察觉到张人凤身上的危险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面露惶惶之色,“这种事情,就算知道了,也没办法改变的。这就是市场,市场决定了一切,这是最基本的经济规律……”

  “去他妈的市场规律。”张人凤恨恨道,“给我个名字就好,是谁?”

  “……具体叫什么,我真的不知道。”伊戈看了看四周,一脸心虚的表情,赶紧将他拉到一边,压低声音,鬼鬼祟祟地说道,“在听他们聊闲天的时候,我偶尔听到桑铎抱怨过一句——‘最近EU给我们的单子都变少,没油水可刮了’。”

  “EU?”

  张人凤眉头微皱起,听着像是某个人名的缩写,要靠两个英文字母,在这片茫茫红土里,找到对应的人,简直像大海捞针。

  ……

  “嗷————!!”

  一声突如其来的狼嚎,打断了张人凤的思路,一头狼吼,其他狼也都被带动起来。颇有穿透力的啸声在山间回荡,如果是个普通人夜班赶路,冷不丁听到如此齐整的狼嚎,保不齐要被吓破了胆。

  “糟了!它们嗅到你的气味,头领也醒了!”伊戈脸上写满了惊恐,推着张人凤的后背就往外跑,“快跑,从哪里来,就回哪里去。要是让他们抓住了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  张人凤的心情有些复杂,“那你怎么办?要不,我现在就带你走?”

  “……”

  这大概是伊戈次生之中,所做出的,最重要、最复杂的一个决定。

  脚步声同呵斥声,已经堡垒中响起,灯火再次被点亮。这间地牢是牧狼帮的发财根本,每多待一秒,便多一分的危险。

  “不……”伊戈摇了摇头,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,才说出这句话,“我现在不能走。我走了,没人会给他们弄吃的,保不齐这一个早上,又得饿死几个。”

  ……

  这番话,让张人凤感到无比惊讶。明明自己也身陷火坑,却拒绝了脱身的机会,只为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,帮助这些素昧平生的奴隶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感到这个半人身上,竟逸散着大无畏的勇气,竟比许多身材魁梧之人还要高大。

  回想起初次见面时,他也是用这具在常人看来,渺小且畸形的身躯,挡在自己身前,为自己提供了庇护。

  许多事情,其实在很早的时候,便有所预兆了。

  “好,那你等着……顶多两天。两天之后,我必定会遵守诺言,来救你出去!”

第八十八章:可曾听过千古第一奇谋?

  “诶~~~~?奴隶?!”

  小梅毕竟还是在城镇里长大的,她出生的时候,南北战争已经落下帷幕了,奴隶制度的终结,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,“真的假的,不是已经不允许这么干了吗?”

  “小丫头,阅历还是太浅了,这哪是说禁,就能禁得住的?”麦克用一根树枝拨弄着营火,解释道,“况且,亚美莉加国那么大,谁来监管?再退一步说,能买进奴工的人,本身就有一定的财富聚集,你怎么确保当地的法官、警察,没有收过他的钱呢?”

  “没有强制执行的力度,法律本身,就是张一文不值的擦屁股纸罢了。”

  张人凤点了点头,深以为然。

  别看他在风吹沙完成了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的三十连杀,那是因为,这座城镇恰好是柴德尔的老窝,他的人才会源源不断地刷新出来。

  如果换了发展不好的西部偏远城镇,一个镇子上,撑死了也就四五个治安官。应付平常事务还够用,真要出了事儿,也起不到什么作用,更别提有效的监管了。

  而对奴隶主而言,他们宁可让出一部分利益,去收买政府的监管者,也不会改变买进奴工的策略。因为从长期角度而言,使用奴工能节省下来的成本,要远比这一两笔给出的钱更多。

  “怒雷帮倒是从没倒腾过这个生意……”阿拉娜嘟囔道,“图库向来看不起奴隶贩子,风险大,又累,还赚不到几个钱。”

  “这些家伙,算不上真正的奴隶商人,他们只是‘脚’而已。”麦克解释道,“买家付钱,卖家交货,他们在中间赚点运输费。利润高不到哪里去,但要真出了事,通缉的是他们。牧狼帮的大部分成员,都在本地的通缉令上,说明背后的人也不打算保他们。”

  “和怒雷帮这样的黑手套不同,卖家肯定不止他们这一双脚,这双坏了,再换一双就是。”

  阿拉娜却不打算细究这里头的弯弯绕绕,眼里满是搞事的冲动,急不可耐地问道,“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,今晚吗?干脆就让那个厨子做内应,从侧门杀进去!这群倒卖人口的家伙,哪怕全杀了,上帝也得给我们比大拇指吧!”

  ……

  “这座堡垒易守难攻,里头有充沛的军火补给,他们还养着狼。如果要正面来的话,攻入难度稍有点大。”沉吟片刻,张人凤嘴角,勾起一抹变幻莫测的笑,“不过,我倒是觉得,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,这个帮派已经快散架了。”

  “只要稍微从外面施加点压力,他们就能自乱阵脚。”

  每次他露出这种笑,便是在想什么坏主意。

  “说的倒是挺轻松,还施加外力,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?”

  麦克对此表示严重存疑,如此问道,“你不会指望,这群奴隶会奋起反抗吧?还是省省比较好,他们被一路折磨,早就麻木了。哪怕你把他们挨个拉出去砍头,他们都未必会响一声。”

  ……

  张人凤歪过脑袋,琢磨了一会儿,忽然开口道,“我有没有跟你们讲过,千古第一奇谋——‘金刀计’的故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