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张人凤沉声说道，“我们在小教堂里挖出来的东西，一桩桩、一件件，本来就已经够判他的罪行了。只不过，还需要一个实际的‘人’，在公众面前，承认这一切而已。”
说穿了，这场专门为他准备的审判，就像一场公开的表演秀。
而那名替身，则是代替真正的塞缪尔·格雷夫斯，认下了本该属于他的罪名。
就如伊戈预料的那样，民众对这种冗长、繁杂的审判，并没有什么兴趣，日子该怎么过，还是怎么过。但是，塞缪尔被抓、被审的消息一传出去，必然会在亚美莉加的政坛内，就如一枚重磅炸弹，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权力的基石，是信心。
所有人都相信，你是众望所归、天下无敌的那块料，很多本来没影的事儿，也能办的成。
反过来讲，当你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时，原先依附于你的人、势力，也会以非常快的速度，崩撤卖溜。
尤其是，当塞缪尔盟友们，亲眼看到他“本人”，出现在被审判的位置，双手戴着手铐，眼神麻木、表情呆滞，一项一项供认着自己的罪行时，对权力信心的冲击力，是无比巨大的。
为了让他们从天南海北赶过来，看个够，伊戈特意采取了公审模式，并且将审判时间，定为足足三个月。
前面二十天，还只是罗列一下罪行的目录而已。
这种情况下，真正的塞缪尔，反倒陷入了被动。
权力的信心，想要建立起来，一砖一瓦，相当不容易。但是要毁灭掉它，可就太容易了。问题的核心在于，陆阿牛已经死了，他手上没有了足够分量的筹码，来维护自己的信心基石。
在旁人眼中，这反而坐实了塞缪尔被抓的消息，这头名为光照派的大象，已经是倒在地上喘气，眼瞅着要不行了。
————
“为了这么一个混账，大费周折，还死了那么多人……唉……”麦克将抽完的烟头掐灭，对随手一丢，沉沉地叹了口气，“希望这一次，能把他彻底按死吧。”
张人凤摇了摇头，看向流动着的溪水，沉声道，“塞缪尔的威风，是让我们给砍了，但他的肉身还在。这种人，只要一天不入土，就能产生巨大的破坏力，决不能小看他。”
“只怕，未来的战斗，还远没有结束。”
……
“老张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记不记得，在麻雀山的那个营地，我和你说过……最开始，我只是想给我的孙女，留下一笔钱，才选择入行的。”麦克的视线，终于从河流上移开，看向对岸的远处，喃喃道，“三万吧。”
“三万，就一一辈子不愁了。”
“但是现在，我明白了……‘为了家人’这种话，也是骗骗我自己的，确实有这种动机，但并不全是。”
麦克熟练地提动鱼竿，一条小鱼被他钓了上来，他看都不看一眼，便将其抛回了河里。
“我很擅长这个，我干得不错，我爱这种行侠仗义、劫富济贫、自由自在的日子，而且……”
“你是个值得尊敬的老大。”
“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，或许……是在打下三马镇那会儿？我们不是瓜分了佐拉艾尔家族的遗产吗，再加上前面，林林总总的一些收入，我早就攒够3万美元。但，对我来说，早就不是当初的那回事了。”
“麦克……”张人凤也有些动容。
“看看我。”麦克将缠绕着绷带的右手，递给他看，平静地说道，“我的右手报废了。”
“你也不用安慰我，我的左手开枪是什么水平，我自己知道。仅仅是能做到‘准’而已，更谈不上快，拔枪、瞄准、射击，不再是一气呵成的一个动作。几十年的射击习惯，都是右手拔枪、左手辅助，现在，恐怕是改不过来了。”
“现在，你的摊子也越做越大，我没办法再帮到你什么了……如果你不嫌弃的话，在我这把老骨头，还能动弹的时候。我可以试试看，再帮你，教一批骑警出来，但也就那样了。”
“这就足够了！”张人凤用力地点点头。
“人还是得认命啊……疯了几十年，还能活到这个岁数，按理说，我也该知足了。”
麦克的语气很平静，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“我和卡洛威谈过了，他还年轻，论开枪，他也比我强得多。”
“这之后，就是他的天下了。”
————
“你是我的军师，也是我最开始的伙伴，这一点，不管到什么时候，都不会变的。你对我们所有人的帮助，也不是靠开了多少枪、杀了多少人，就能算明白的。”
张人凤先是以不容辩驳的语气，确立了麦克的位置，随后又叹了口气，“不过……我能理解你的选择，麦克……”
“干嘛用这种语气？我是退了，又不是死了。”
麦克慢悠悠地说道，“即便有一天，我真的和你们永远分开，也没什么好难过的。”
“我这一生，该体验的、该经历的，都已经经历过，没有什么遗憾了。”
第八百七十八章：是你把他想的太复杂了
“那是他的成名绝技，这么和你说吧，小姑娘，稍微上品一点的枪手，拔枪，瞄准、扣下扳机，这三个动作，都是浑然一体的。不需要瞄准，凭着感觉开枪，子弹自然就会去它该去的地方。”
“刷！”
说着说着，卡洛威忽然左手拔枪，啪的一下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。
“看到没，就像这样，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你，是我的一个敌人，我可能就直接扣扳机了。”
“但是，真正厉害的枪手对决时，最重要的，反而不是怎么开枪，而是怎么干扰对方开枪。因为到了这个级别，已经不存在‘射偏’一说了，只要对方扣动扳机，肯定能射中你，反之，你也一样。想要全身而退，就必须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，干扰对方射击。”
“杰克在很早之前，就钻研明白了这一点，‘飞身扑’是他的成名绝技——在敌人拔枪的前一刻，突然朝任何方向扑过去，落地之后，再接翻滚，翻滚的同时，拔枪射击。”
“他用这招骗过很多人，可惜……我太了解他了。”
卡洛威意义不明地笑了，抓起左轮，让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，在指尖灵活地转动起来。
“看见我的腰带没有？是铜的，我买了很多腰带扣，全新的那种，每天还要用枪油保养，弄得锃亮，就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。真正遇到高手，它就是我的武器。”
“只要附近有光源，稍微调整一下皮带扣的角度，就可以反射一束光。不需要太长时间，只要能晃一下对方的视线，对我来说，就足够了。”
卡洛威现场演示，用右手扳动皮带扣，将光斑投射在桌面上，一闪而过，让坐在对面的少女，忍不住啧啧称奇。
“我平常的生活中，用的都是右手，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，可以快速调整皮带扣的方向。就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，光斑擦过他的眼角，我开枪的速度，就比他快了一瞬，然后嘛……”
“Bong！”
他弯起手指，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。
“全都结束了。”
……
“‘全都’……‘结束了’……”
“搞定！”
匆匆将最后一笔落下，芭芭拉又用笔尖抵着书页，默读了一遍，终于长出一口气，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。
“我们老大告诉我，你还给过他一张名单？”卡洛威将左轮收回，双手靠着后脑，翘起二郎腿，语气里满是好奇，“我猜猜……上面应该没有‘小鬼卡洛威’吧？”
“确实没有。”芭芭拉有些不好意思，但她也没有为了满足卡洛威的虚荣心，故意说有，而是老老实实地摇头，“或许是您活跃的地方，距离我们这边，比较远吧。”
“也没远到哪儿去，杰克帮解散后，我一直就在新伊丽莎白州、新奥斯汀州两个地方，来回转悠。最后逮了个机会，救下了圣昆塔克市的市长，在那儿捞了个警察做做。”
卡洛威轻描淡写地说道，“只不过，那些要和我决斗的，不管是人，还是团体，都已经死光了。”
“没有活人见证的决斗，是不会被传颂留名的。你瞧瞧，是这家伙……”卡洛威摸出一盒高档香烟，从里面开出一张香烟卡，不禁眯起眼睛，吹饿了声口哨，“‘黑帽子菲克斯’，我记得这家伙，他在二十年前，也就是个小喽啰，空有嘴上功夫。绝大多数战绩，都是吹出来的。”
“就因为死在杰克手上，不知怎么的，大家竟然都认可了他的战绩。神枪手系列的香烟卡里，大多都是这些，华而不实的花架子。”
“所以啊，后来，我也慢慢琢磨明白了。能耐如何，其实不算数，怎么让人家知道你的能耐，那才重要。用伊戈的话来说，这个叫做‘宣传口径’……要是能在你的书里头，留下那么一定点痕迹，也算没白活过一遭。”
“说不定，等一、两百年之后，你的作品被后人翻出来，我还能跟着沾光呢，哈哈哈哈~~~！”
……
似乎是注意到，芭芭拉对香烟的气味有些厌恶，卡洛威刻意将椅子转过去半截，缓缓吐出一口烟气。
这个细节，让少女有些怔神。
————
“说起来，我们老大本人，也在你的那份名单上吧？”卡洛威好奇道，“你怎么不直接问他呢？”
他一摊手，发自肺腑地笑道，“我们这些，都像小孩子过家家，他的故事写起来才带劲呢！”
……
芭芭拉沉默片刻，还是叹了口气，用笔尖在本子的空白部分，不断画着圈。
“刚刚，您把椅子转过去，是不想把烟，直接吐在我脸上吧？”
芭芭拉忽然提到了一个小细节，这反倒将了卡洛威一军——甚至连他自己，都没有注意到，完全是出于本能，就这样做了。
“会为其坐在对面的我，多考虑一下，说明在骨子里，您是一名相当有礼貌的绅士。”
“但，我眼前的绅士，和书页中，那个枪法出神入化，杀人无数的小鬼卡洛威，真的是同一个人吗？”
“人的多面性、复杂性，哪怕是透过纸背，能够表现出百分之一，我就已经很感动了。我只是觉得……红中先生他……应该算不上‘枪手’，虽然他也有枪，也会用枪，也抢过火车，但他和那些纵马驰骋的牛仔、枪手，是不一样的。”
芭芭拉揪着自己的马尾辫，有些纠结地说道，“但……我说不好，到底是哪里不一样。”
“我也去了解过他的故事，其中的很多东西，都超出了我的想象。我不光是指他的武力啊，还有……还有……”
她说不出具体的子丑寅卯，只是摇头道，“总之，红中先生的心思，实在太复杂了，我根本驾驭不好。更别提，还要把它写出来。如果把文字写到纸上，又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。”
……
卡洛威脸上的笑容，在听到了她的话之后，渐渐隐去。对他而言，此时此刻的回答，已经不再是随口就可以说出的玩笑了。
“或许，是你把他想得太复杂了。”
“其实他这个人，是很好懂的，绝大部分时间里，他脑子里的想法，都非常单纯。简单到不能再简单，可以只用一个单词来概括，但这是多少困苦之人，究其一生，都追求不到的东西。”
卡洛威竖起手指，沉声说道，“公平。”
第八百七十九章：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
张人凤曲起手指，站在外侧，敲了敲房子的墙壁，仔细聆听着回音，沉默片刻后，转头问道，“他们的家属呢，怎么没见到人？”
伊戈打了个哈欠，半眯着眼，有些睡意惺忪的样子，“……都在，只是不住在这儿，我们给家属单独弄了住的地方，在白炬镇北边，也是想发展成小镇的形式。这快地方，只是给工人住的。”
“知道了白炬镇工厂的薪资待遇后，家属们的工作热情，相当高涨。”
“依我看，只要是年龄合适的，不管性别，经过培训后，都可以去工厂工作嘛。汽车制造，电器制造，还有木材加工厂……这些都还是只刚开了个头，如果放开手脚的话，这些人，我们完全吃的下。”
“多亏了你把这批人带回来啊，他们本来就是大西洋钢铁制造公司那边，工厂里的熟练工人，多少有些技术在身。稍微简单培训一下，就可以上岗任职了。”
“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工人，不用再东拼西凑，向邓恩那边借人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伊戈终于实实在在地放松下来，长出一口气。
钱。
物资。
粮食。
设备。
哪怕是工厂本身，只要是能通过协调，可以调集来的，伊戈都能解决，但只有一个问题，是他再怎么长袖善舞，也解决不了的。
人。
没有人，就是没有人，现在的三元集团，也都是从红中帮转型过来的。再怎么厉害的帮派，也不可能在转型的时候，突然就多出来几百号工人。
一个熟练工，就是要靠时间、经验的不断堆积，才能堆出来的。
在此之前，他们只能向邓恩的武器工厂那边，长期借调一些人手，来满足生产需要。
虽然这会儿的邓恩，跟他们也是一条心，绝不至于叛变。
但……借过来的，终归只是借过来的，不能算是自己人。有这一层顾虑在，一些涉及到产品机密的核心部件，比如汽车的引擎，始终无法完全交由他们来生产。
伊戈采用的方法，是分别启用拉格拉斯和圣昆塔克，这两座城市的工业生产链。各自生产一部分零部件，运送到白炬镇，由这些工人进行统一组装。
这无疑会承担很多没必要的成本。
工厂不在一个地方，哪怕是依据同一套图纸，对零件生产的理解，可能会出现错误。
这些作废的零件，哪怕是只有一根螺丝钉没对上，达不到原先的生产要求，就没法使用了。
但伊戈却力排众议，宁愿从木材和电器公司的利润中，挪出一部分来作补充，也要坚持将生产和组装环节分开。他非常清楚技术的重要性，宁可在创业初期，多承担一些成本开支，就当是积攒生产经验了嘛。等真正有了自己的产业链，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干了。
将白炬镇扩展为白炬市的想法，其实很早，就排在伊戈的计划表里。
他的原计划是，在生产线扩建完成之前，在整个新奥州之内，开启大规模的招募。
而现在……可谓是瞌睡了就来枕头，张人凤这一趟橡木城之行，除了拉回来一大堆政坛大人物们，甜蜜的承诺之外，还有实打实的一千六百多个，对他死心塌地的熟练工人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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