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哪有。”张人凤挠了挠头，恭维道，“大嫂的轻功境界高深、技艺淳厚，走起路来悄无声息，令在下钦佩不已。”
“哼哼~~~听到了吧？你师弟亲口说的。”
听了这话，姑娘深信不疑，又一脸得意地抬起头，但又转向张人凤，语气颇有些娇蛮，“上次来，我不是就说了嘛，不要叫我大嫂，显得我好像年纪很大一样。”
“既然你是老朱的师弟，又是平安的干爹，咱们是一家人嘛，喊得亲近一点，就叫我‘小葵姐’好了。”
“小葵！”朱魁泷这么喊了一声 ，其实也拿她没什么办法。
关于这对“老夫少妻”的奇妙组合，张人凤也颇为好奇。因为朱魁泷始终没有成家，他还以为，自己这位大师兄，就打算一个人这样终老了。没想到，几年之后，他便和这位青春少女结下婚约，还有了孩子。
朱魁泷不愿意提这些，张人凤只能从秋芸这里，听到一点八卦始末——这位娇俏的长发小娘子，叫做虞小葵，原本是江湖中人。是在跑江湖的时候，和朱魁泷认识的。
一来二去，就像武侠小说里那样，结下了不可多得的缘分。这小姑娘对朱魁泷的感情，先是对江湖大侠的钦慕，随着相处日深，了解的越多，便转为对他本人的爱恋。
至于两人一起，都经历了些什么……秋芸却说，自己知道的不太详细。好像是小葵卷进了什么事情里，搅扰到了一些江湖势力。在这位年轻女侠看来，或许是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，却被路过的朱魁泷，轻松化解了。
张人凤对此并不意外。
在他们这一门里，朱师兄的天赋，姑且算是比较平庸的。但是出了这师门，走到外头的江湖上，外头的人该叫他什么，可就没个准儿了。
如此强大、可靠，深不可测的武林前辈，本就很容易俘获女子芳心，更何况……朱魁泷的本性，还是一个面冷心热，喜欢照顾人的男人。小葵对他的爱，甚至已经超越了他们的年龄差。
正所谓“女追男，隔层纱”，在她的火热攻势下，没过多久，两人就成婚了。又没过多久，他们的孩子呱呱坠地。因为比张福临小几岁，一直就跟在他屁股后面。自从两家儿子互认对方做干爹，也是亲上加亲，关系越发紧密了。
夜幕将至，炊烟升起，两家人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。
小葵性情率真，十分可爱，毫不避讳地往朱魁泷碗里夹菜，但有时，也会从他碗里夹走东西。想来，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，小葵全然不收敛自己的爱意，就这么直观地表达出来。
虽然嫁人生子，但朱魁泷平常，也算是把她照料的太好了，家中的大小家务、杂事，几乎都不让她操持。一日三餐，包括今天这顿丰盛晚餐，都是他来弄的。
为了满足小葵的江湖愿望，拿出了一部分积蓄，在镇子上开了一家茶铺，让她做老板娘。平时时候，她就在茶铺里头坐着，收收茶钱，迎来送往，也好听到些江湖风闻。
以至于小葵的性格，还是和当初的江湖女侠没什么区别，率真、可爱，又充满了活力。
有她在，这顿晚饭的气氛，便显得活跃，张人凤看着她侃侃而谈、眉飞色舞的样子，不禁也有些羡慕。
曾几何时，他对江湖，也有着这样梦幻般的憧憬。朱魁泷也在身边，默默守护着他的江湖梦，讲那些腌臜之物，挡在视线看不见的地方。
直到他把天捅破，一切都随之分崩离析，他终于意识到，原来压根没有什么江湖，有的，只是人与人之间，持之以恒的斗争。
如今，在海的另一端，他已经拥有了了位高权重、极致尊贵之地位。
真要是想的话，一句话下去，裂土封王，也不是儿戏。
即便如此，这持之以恒的斗争，却依旧没有放过他。不仅没有放过，反而纠缠的越发紧。平日里，张人凤要面对最多的抉择，就是利益和利益之间，该如何分配，才能让大部分人都满意。
这样的事看多了，再听到眼前少女，讲述着一尘不染的江湖，张人凤也暗暗叹气，感慨自己确实上了年岁。
刚刚的一瞬间，竟然生出老迈之感。
……
“对了，福临……”
在饭局间隙，张人凤在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，抽空问起，“之前信上说的事，考虑的怎么样了？”
第九百零五章：西洋留学？
知晓了秋芸诞下了他的孩子后，张人凤的第一想法，就是要将他们母子一起，接到对岸来，一大家子住到一起，但却被秋芸拒绝了。而且拒绝的十分坚定，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。
她和朱魁泷搭伙，去过一次亚美莉加。
尽管语言不通，但那边的一些“风土人情”，依旧可以通过当地人的态度，表现出来。圣昆塔克，已经是当地的大城市里，却依旧没有半点文明可言，那里的文化，对黄皮肤的华人，普遍有着相当程度的歧视。
当然了，这十几年来，由于三元集团的存在，至少在南方，这种歧视肉眼可见地变少……至少表面上，是变少了。
但在亚美莉加北方，由于有心之人的搅动，反而愈发尘嚣日上。在其鼓噪之下，甚至还出现了蓝衣军这种，指名道姓，要和张人凤打擂台的新组织，爆发了叛乱。远在大洋另一端的张人凤，此刻还不知道这一点。
从这个角度来看，秋芸的忧虑也不能说是错的——对她这样的黄皮肤来说，亚美莉加，并不是一个足够友善的地方。
退一步，即便友善，那又如何呢？
那是大海的另一边，大到语言、文化，小到吃东西的习惯，全都不一样，需要自己重新适应。秋芸自觉是个恋家的人，不如张人凤一般，可以适应这翻天覆地的剧变。
更何况，她连中文字都不认识几个，更别提英文了，以她的年纪，再想从零开始学英文，也不是一件容易事。去了那边，怕是两眼一抹黑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她估摸着，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，她这一辈子，都不会再离开故土半步了。
张人凤尊重她的选择，因此，在张福临成年之前，他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——他不愿意委屈了秋芸，孩子还没长大，就让他们母子分离，还隔着一片茫茫大海。别说几个月，哪怕只是几个礼拜，做娘亲的，又如何不担心呢？
而现在，眼瞅着张福临也十五岁，他的十五岁，和别的同龄孩子一比，已然是颇名事理。在朱魁泷的教导之下，其武功，也已经锻炼到了高深境界，拥有自保能力，时机也算是比较成熟了。
……
“我……”张福临看了一眼秋芸，少见地皱起眉头，露出几分纠结的情绪，犹豫过后，沉声说道，“我就不去了，爹，西洋之造物，大多精巧出奇。我在那边孤身一人，语言也不同，容易沉溺机巧、玩物丧志。”
“我！我！我愿意代替哥去！”朱平安吃的满嘴都是油，两眼放光，连忙举起手，眼巴巴地说道，“干爹，你带我去吧！”
“简直是胡闹。”朱魁泷拿手掌拍了一下他的脑袋，但也不是太重，轻声呵斥道，“都没洋人腿肚子高呢，就想去西洋国家？去了那边，人家非把你拐走卖了不可。”
“有干爹呢，谁敢卖我？”朱平安捂着脑壳，笑嘻嘻地说道，“爹，他们说，你也会说西洋话，是不是真的啊？”
“你先把中国话学会，再谈西洋话吧。”朱魁泷看着自己的小儿子，没好气地说道，“饭后，你把今日的功课温习下，再抄一遍，抄完了，才有点心吃。”
“诶——？？！”
朱平安不由地惨叫出声，但他也只是这么叫着玩玩儿的。毕竟，朱魁泷也只是让他再多抄一遍而已，和学堂里动辄十遍二十遍的数目相比，委实算不上太多。再加上，他还许诺了事后的点心，有奖励机制吊着，小孩子很快就接受了。
“我听说，西洋那边，有一种铁马，人可以坐到马肚子里去。在里面摆弄它，它自己就会开始跑了。”小葵则是兴致勃勃地问道，“这是真的吗？”
“是真的。”张人凤点了点头，笑着说道，“那叫‘汽车’，是西洋人发明出来的一种新型交通工具，比马车要先进多了。”
“再怎么厉害的良驹，狂奔上一两个时辰，也难免会累，要歇一会儿了。但那汽车却不是活物，只要燃料充足，哪怕行上几个时辰，都不要紧的。也因它不是活物，所以，你也不必想办法去驯服它，适应它的脾性，只需要掌握驾驶它的方法，就可以了。”
其实，不管汽车还是石油，都是三元集团这个庞然大物，盘子里的一叠菜，只是张人凤没有特意在饭桌上说而已。
世人都说，富贵不还乡，有如锦衣夜行，但张人凤并不喜欢那种被前呼后拥的感觉。
他和朱魁泷一家的交情，更是让他觉得，要是在饭桌上说起自己的家业，难免有炫耀之嫌。
“好神奇啊……”小葵听得着迷，好像在听一个遥远世界的故事，像个孩子一样，好奇心大发，“那它平时吃什么呢，钢豆子吗？”
“哈哈，不是，都说了它不是活物了。”张人凤被小葵的发言逗笑了，随即解释道，“但它的构造，其实和活物类似。外面是一层车皮，那就好比是人的皮肤，披在骨头、血肉之上的。”
“人靠心脏泵动活着，汽车也有一颗心脏，名字叫做‘引擎’，或者叫发动机也可以。它是由许多个零件，拼接起来的复合体，差不多有……嗯……差不多这么大。”
张人凤抬起双臂，比了一个大概的体积，让众人惊讶不已。
“加工过后的石油，就像血液一样，注入到这台金属心脏里。然后，就会爆炸……”
“爆炸？！”小葵惊呼出声。
“没错，爆炸。”张人凤点了点头，“爆炸会产生能量，这颗金属心脏的作用，就是让爆炸的状态，控制在‘起爆’和‘爆炸’之间，不断循环这个过程，释放能量，来推动汽车的车身。这么一来，只要操纵得当，它就可以朝任意方向开过去了。”
“汽车还有四个轮胎，都是橡胶做的，就像马有四个蹄子一样。只不过，四个轮胎都是圆的，汽车一开动，它们就朝着同一个方向滚动……”
————
好歹也卖了那么多年汽车了，作为三元重工顶头上司（名义领导是亨利·海森）的顶头上司（实际领导者是伊戈）的顶头上司，耳濡目染之下，张人凤也了解了一些自家产品的基本知识。虽没有太精，应付饭局上的侃侃而谈，那是没有问题的。
……
他一边说着这些内容。
张福临正襟危坐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，时不时点两下头，俨然比学堂上的学生，还要认真不知多少。
秋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。
第九百零六章：你的好儿子，已经做到了一半
“呼……”
“来点？”
“多谢师兄了……呜啊，好甜！”狼呛了两口，将杯子拿的远了一些，蹙起眉头，“这是什么啊？”
“哈哈哈哈，小狼，你怎么了”张人凤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，“这不是你以前最喜欢的米酒嘛？你以前最喜欢吃甜的东西了，糕点、米酒这些，每次我来的时候，都要给你带上一些。”
“……”狼有些狐疑地看着杯子里的酒水，借着月光，摇晃两下，又送到鼻尖下面轻嗅两下，嘟囔道，“还真是。”
“有了孩子之后，口感的喜好，好像也和之前不一样了。”
“会这样吗？”朱魁泷坐在他两身边，以闲聊一样的口吻说道，“小葵之前就喜欢吃辣，现在还是好这口，一直没变。”
“嘿嘿，师兄，不知道了吧。”张人凤平躺下来，舒适地眯起眼睛，“辣不是一种味觉，是一种痛觉，所以不会变的。你也得和你家妹子说一说，别吃那么重口，会伤到舌苔的。”
“这些古怪知识，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？”
“科学家。”张人凤打了个哈欠，揉了揉眼睛，“我那儿有个大科学家，他还组建了一个班底，一屋子的科学家，一天天的研究这个、研究那个，他们告诉我的。”
……
晚饭已经吃好，为了表现自己是个贤内助，小葵主动承担下了洗碗的任务。尽管平时，哪怕是连洗碗、擦桌这样的活儿，都是朱魁泷包揽下来的，小葵弄得相当不熟练，但总归也算对付过去了。
酒足饭饱，夜色昏沉，也差不多是该休息的时候了。
同出一门的朱魁泷、张人凤，和小狼三人，却来到屋顶上，开始了下一场师门内的聚会。
朱魁泷行走江湖多年，对木工、瓦匠的活儿，也略有些研究，这间房子，也是自己一手打造的，不会有任何偷工减料。屋顶相当结实，能耐得下三个人的重量，瓦片一层一层铺设的十分紧密。张人凤甚至可以呈大字型，躺倒在屋顶上，丝毫不用担心房梁承不住重量。
对酒当歌，人生几何。
他们三人虽没有这样的豪迈，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，现如今，师门中的长辈，都已经仙隐，他们三个，还能再聚在一起喝酒，心中也是感慨良多。三人都没有率先说话，让这安静、平和的气氛，如流水一般，在他们之间，缓缓酝酿开。
“……你们说……”
张人凤停住了小无相功的内力运转，连着几杯下来，终于有些醉意了。
他缓缓举起右手，张开五指，朝着半空的月亮，遥遥一握，“会不会有一天，人，真的可以到月亮上去呢？”
“师兄尽说胡话。”狼轻声笑道，“月亮离我们可远着呢，师父和我说过，月亮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土球，飘在一片很黑很黑的夜空里。鸟雀的翅膀再大，也飞不到月亮上。”
“我不是说鸟雀，我是说……”张人凤含含糊糊了几句，“我也不太清楚，或许……以后的人，几百年之后，有可能办到呢。”
“你想想，前明的人，会想到百年之后，多出的这么些新玩意儿吗？火车、轮船，汽车，电灯，还有各种长枪大炮……”
“太快了，实在太快了，你方唱罢我登场，让人目不暇接啊。”张人凤感慨道，“科学这玩意儿，真是太可怕了，和它一比，我们的武功，都不算什么了。”
“或许，两百年后的人们，看我们今天的生活，也就像茹毛饮血的野人一样呢？”
……
“世界，变化的很快。”
朱魁泷淡淡地说道，“但是人心，变化的很慢，再过两百年，也还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师兄这话，说的太深刻了。”张人凤点了点头，深有同感。
庞大的三元集团，就像一个如日中天的帝国，张人凤确确实实是马上打天下，靠着他强大的武力威慑，才有了这一切。但，与此同时，“帝国内相”的谋篇布局，也非常重要。
集团上上下下都知道，真正拼装、操纵这台巨大机器的，是一个端坐于王座上的矮小身影。
尽管有着万人之上的地位，伊戈对张人凤，依旧是发自内心的尊重。有很多没必要告诉他的事，他都会一一向张人凤汇报，并让他把控集团发展的大方向，并不专权。
如此一来，同亚美莉加高圈层的各类明争暗斗、利益争夺，也就不可避免地，进入了他的耳朵里。
听得他时常颇感无力，有庆幸于那一夜在麻雀山，漫天大雪中，自己在牧狼帮营地里，抽出了这一张究极UR。否则的话，就算打下再大家业，没有伊戈帮忙操持，靠他一个人，这摊子迟早散架。
正如朱魁泷所言，即便是坐拥先进科技的国度，依旧什么都没改变。只要有人的地方，就会有利益争夺、明争暗斗，这都是免不了的，只不过是方式，看起来不同而已。
……
“师兄……”
“我老了。”还不等张人凤说完，朱魁泷便叹了口气，沉声道，“现如今，我也是有妻有儿，没有那股冲劲了。只怕去了，我也帮不上你什么，反而还要给你添麻烦。”
“之前，你是两个国家的通缉犯，难免让人挂心。但现在，你在那头闯出名堂，生意越做越大，我也就可以安心了。”
张人凤了解自己这位师兄的性格，听了这话，知道他确实没有出山之意，也就叹了口气。
人各有志，不可强求。
他心中清楚，现如今的亚美莉加，南方和北方之间的差异、壁垒，正在一步步加深，迟早还要干一仗的。如果能得到朱魁泷的助力，也算是个相当大的支撑。
“不过……”
“你的儿子，我倒是觉得，你应当再劝劝他。”
“福临？”张人凤挑了挑眉毛。
“说出来，也不怕你们两个笑话，以我的能耐……教不了他了。”朱魁泷叹了口气，自嘲地笑笑，“不愧是你的种啊。”
“我从五岁时，开始教授他大雁功，十年时间，他的功力突飞猛进，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。由你继续去教他，可能会好一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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