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安洁罗娜的业务能力，仅限于经济活动范围的调查，不如说，在基金会内部，她就是被当做审计业务员来培养的。至于其他方面，比如政治、人事之类的，她也只是初步了解一些，还没有到可以查出问题的地步。
以她一个人的能力，这账查到这里，就算到头了。再想有新的发现，就得派大部队过来。
认清楚这一点后，少女反而不再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压力了，她放松下来和张红炉一起，在这座发达的南方现代都市里，好好玩儿了两天。
这几天的相处，也让张红炉基本摸清了她喜欢什么——主要是吃，再就是一些“时尚”的东西，这个范围很广，胸针、漂亮衣服、香水、项链……绝大多数她都买不起，只好在外面逛一圈，隔着橱窗，过一过眼瘾。
当然了，这些买不起，吃几顿饭的钱，再怎么样还是能挤出来的。
————
“嗯～～～”
一口下去，安洁罗娜本就弹软的脸颊，快要被满满的幸福感融化了，她半闭着眼睛，陶醉在这美妙的口感里。
张红炉似乎对美食兴趣不大，反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。
“明明……就只是蘑菇而已，为什么会这么好吃啊？”
“可被小看这道黄油蘑菇，这可是侏儒之家的菜谱里，好评度名列前几的开胃小菜。”张红炉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牛肝菌菇肥厚的伞盖，一边介绍道，“这里的每一片蘑菇，在两面煎上色的时候，都加入了白葡萄酒调味的。”
“除了这些之外，还有黑胡椒碎，和一点点红酒醋，用来中和它的口感，最后呈现到眼前的，就是这种黑魆魆的，看着好像有毒的伞盖了。”
“这么香的东西……”安洁罗娜吃的满头大汗，一边感慨道，“就是真的有毒，能在临死前尝到这种鲜味，就这么死在餐桌上，也值得了。”
鲜美的蘑菇滑落腹中，鲜味在舌苔上绽放开来，这种足以在其他餐厅压轴的鲜美味道，在侏儒之家，却只是饭前的开胃小菜而已。
接下来，两人美美享用了侏儒之家里，真正能称之为“菜品”的美味——螃蟹扁鲨冷汤、蜂蜜浸鹌鹑、烤羊排、红酒泡鹅肝，黄油烤萝卜，和几片香脆的烤乳猪。最后的主食，则是杏仁奶浇小牛排、糖霜洋葱，和两块诚意十足的甜面包。
饭后的甜点，则是两块清爽可口，用于解腻的鸡蛋柠檬冷蛋糕。
“唔～～啊～～”
一顿晚餐过后，安洁罗娜往身后的椅子上一瘫，露出很没有淑女样，但确实无比幸福的娇憨笑容。至少在这一瞬间，任不任务的，已经无所谓了，能享用到这一顿大餐，这趟风吹沙，就算没有白来。
“怎么可以有人，能把好吃的，做到这种程度呢……”
“精妙的不是厨艺，而是食谱。”张红炉的吃相，就显得斯文许多，他吃的非常小口，几乎只是嘴唇上蒙着一层油亮，便只用餐巾擦了擦嘴唇，“侏儒之家，在新伊丽莎白州、新奥州的很多城市，都开有分店。”
“据说，这家餐厅的创始人，的的确确是一个侏儒。这名侏儒早年间，对厨艺颇感兴趣，走南闯北，利用他的聪明才智，对各种菜肴的食谱，做了革新兴致的改变。这份改过的食谱，可以说是集合众家之所长。”
“然而，这位自创食谱的侏儒先生，却因为某些原因，最后，没能真正成为一名厨师。而是亲自招募、挑选了一些厨师，将食谱的一部分，公开给了他们，让他们在学会之后，担任主厨，四处前去开店……这就是‘侏儒之家’的由来了。”
“哦～～是这样。”安洁罗娜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番八卦，不由入了迷，连连点头。
“哈，可惜啊。不同的厨师，对味道、火候的把控，也都不同，但无论如何，肯定都不及原主。如果是那位侏儒先生，亲自来做主厨，这些菜的味道……还可以更好一些。”
“诶，还能更好吃吗？真的好可惜！”安洁罗娜则是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，问道，“那名侏儒先生，为什么不自己开店呢？是因为侏儒的身份，不方便吗？”
“……那倒不是。”张红炉微微侧过头，看向窗外，“他有更重要的事情，需要去操心。”
少女摇了摇头，嘟嘟囔囔地说道，“还有什么，能比吃饭更重要啊？”
……
张红炉没有再回答，目光在眼前的少女身上，略微流转，沉吟道，“其实……这家餐厅的菜式，比一般的餐厅，要贵上一点。这顿晚饭，我们可以一人一半的。”“……”
少女的表情，出现了片刻的阴郁，抓起桌上的青酿，像喝水一样，咕嘟咕嘟，一饮而尽。喝的太急，她那糯米糕一样软乎乎的脸蛋上，立刻蒙上一层潮红色，眸子迷乱，“恶狠狠”地说道，“我就是要请你，你管我。”
“可是，你把探查用的活动经费，都用在这顿晚餐上了。”张红炉问道，“回去之后，怎么交差呢？”
……
“嘛……总会有办法的，大不了……”
————
安洁罗娜已经记不太清楚，她最后到底说了什么，只是扑到酒馆床铺上的一瞬间，脑袋轻飘飘的，好像灵魂已经飞出去了。
红鸟酒馆里的这点儿账，对她来说并不复杂，早早地就整理完了——这也算是她这一趟风吹沙之行，少数真正干了的活。
钱也差不多花光，这如梦似幻的一周，差不多要走完了。
一个古怪的想法，闯入少女的脑海。
下一次，再来到这座城镇上，他还会住在马厩旁的小木屋里吗？
如果不在，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，找到他呢？
“唔……嗯……”
她抓过枕头，下意识地用双腿夹住被子，将其紧紧抱在怀里。
第九百十四章：好眼熟的背后闷棍
“他妈的，什么鬼天气，刚才还好好的，这会儿下这么大的雨，老子刚买的新鞋……”
“唉，省省吧，能在月底之前赶到，就烧高香了。”
“照这个情况，‘东西’还不能立刻运下来，万一泡了水，受了潮就不能用了。还有一部分尾款，他们肯定要先验验货，才能付钱的。”
“火车站那边，都打点好了吗？”
“有几个‘心灰意冷的男人’，稍微出点价，他们会当做没看见的。我们又不是要劫火车……”
……
夜半时分，安洁罗娜的酒也差不多醒了，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，从下方传进她的耳朵里。几个颇为敏感的词，一下子唤醒了她的专业神经，她瞬间清醒过来，下意识想要拧开电气灯，但立刻停下了动作。
弹孔！
这间红鸟酒馆，似乎有着一种独特的做旧风格，墙上、楼梯上、吧台上，乃至二楼的客房地板上，都留着一些老旧弹孔痕迹，不做修缮。
楼下的声音、灯光，会透过弹孔，直接透到自己的客房里。起初几天，安洁罗娜还相当不习惯，但一周过去，她也差不多可以在楼下的热闹气氛里，安然入睡了。
多亏今晚稍喝了点酒，酒醒之后，头脑些许发凉，没有错过这最重要的瞬间。
楼下并未开灯，从这一点能判断出，酒馆老板已经回去了，现在至少是凌晨两点之后。红鸟酒馆，也处于半打烊的状态，这个时间点，居然还有大批量的客人涌入店门，本身就很奇怪。
她侧着趴在弹孔上，尽力去看，只见一酒馆楼人影绰绰，至少有八到九个人。
“他妈的……说来说去，还是乌克萨斯州那边太废物了。克莱姆森那个混账，我早就觉得他没用，只会夸夸其谈，一旦打起来，居然连这么几天都撑不住，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！”
“早知道这什么蓝衣军，这么不顶用，就不该和他们合作的。”
“不是不顶用，据我收到的小道消息，那一伙蓝衣军，是在葛伦堡，遭遇了毁灭性打击……好像是红祸的儿子……就和那家伙一样，也是个怪物里的怪物……”
“这还看不出来吗？！蓝衣军，无非是北方佬丢出去的一把刀。就是让他们试试看，红祸手下的人，有多大能耐，他们才不会去管呢。咱们可也得小心点，别让他们，再把我们啸狼帮，也当成刀子。”
“我建议，保险起见，我们还是先扣下一部分。那群银行家，都他妈的狡猾着呢，万一收到了货，他们不认这笔账了，或者把我们丢给红祸的人，我们还可以……”
“高帽子，你说呢？”
……
雨声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急切，拍打在窗户上，声音也非常大，让她逐渐听不真切。
坏了。
正说到重要的地方，安洁罗娜心急如焚，她的脑子也不笨，从这些只言片语中，自然也能看出来，这伙人，很可能就和她想要的信息有关。
她出发的早，这里和乌克萨斯州，又隔着一定距离，她自然不可能知道，乌克萨斯州发生了叛乱，以及后续张绿酒率兵平叛一事。她只能推断出，乌克萨斯州那边出了一些事，拖慢了他们的路程，在自己快要离开的时候，终于是堪堪赶上了。
“可恶，这雨……什么时候不下，偏偏就是现在……”
她看向窗外，恨得牙痒痒，但却没办法。
一个有些大胆的想法，从心中生出。
“呼……”
少女深深吸了口气，所有希望，在一瞬间死灰复燃。借着雨声，她就像刚刚住进来的第一天那样，再一次打开窗户，从酒馆侧边的楼梯，缓步下行。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，她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杂音，一点一点地往下走，终于，抵达了酒馆一层的外侧。
她伸出右手，背靠着墙壁，挪动过去，再移动到酒馆的后门，将其轻轻拨开一条缝隙。
险。
太险了。
但现在，少女甚至都没有余力，去感到害怕。
————
“……都精神点，越是到这时候，越是不能放松警惕。”
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正在开口，九个人的团队里，也会分出来一个带头的。安洁罗娜愿意相信，此时这个开口说话的，应该就是刚才这些人请示的“高帽子”。
“你们说的有道理，我也信不过北方佬。不过，这件事情，涉及的太大了，我们不要自己拿主意。”
“风吹沙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，最近几天，治安官格外活跃。我们能搞定车站那边，就算完成任务了。”
“剩下的事，就让‘三指西蒙’，去和那些北方的人谈去。那家伙在白炬市有关系，很多事情，他知道，我们未必知道，也许，他对这些事情，有自己的规划。”
“反正老西蒙，对啸狼帮的兄弟们，向来没亏待过，想来这一次也一样。”
“我们只要分到自己的那一份，就足……”
……
“什么？”
这是少女听到的，最后一句话，随后，屋子里陷入了长达数十秒的寂静，只剩下风雨拍打窗户的古怪声响。
到这一刻，安洁罗娜心中，升起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。但她的双腿僵在那里，脑袋高速旋转着——说到底，这姑娘见过的场面，还是太少了，多以笔头工作为主。遇到这种情况，经验不足，左右支拙，一时拿不准主意。
等她终于想到，或许应该撤退时……
一记生风的闷棍，已经从脑后敲了过来。
“咚——！！！”
“唔……”
少女被打的眼冒金星，当即失去了意识，直挺挺地倒在地上。
……
“高帽子！”一名小弟拽着少女的衣领，将她一路拖行过来，丢到众人面前，惊讶道，“真有人偷听啊！”
“嘘，安静！”高帽子立刻做出噤声手势，眉头紧锁，“不要吵醒更多人了。”
“还他妈的是个妞儿。”有小弟忙不迭地拔出匕首，往桌上一插，“立刻做掉，不能留后患！”
“你是傻了吗，怎么能在店里动手，留给治安官调查吗？”又有其他人讥讽道，“得去荒郊野外，保险起见，杀了之后，用马拖一阵，把脸拖花，分辨不出身份……我记得，这地儿以前的老帮派，都是这么干的。”
……
“不，先别杀。”高帽子的每一个决定，都透着谨慎的风格，“先带回去。”
“盘盘道，问清楚是什么人，再说。”
第九百十五章：啸狼帮
“啪嗒！”
“啪嗒！”
“啪嗒！”
……
古怪而又有节奏的敲击声，让少女一点一点睁开眼睛，她体会到的第一种感觉，便是头痛欲裂。
“呜……”
鲜血的黏和热，让她几乎睁不开眼，但这种情况下，闭着眼的黑暗环境，让她心中愈发惊惧，拼命也要睁眼。看到的信息越多，越能判断出，此刻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里。
灯光太暗，从附近的环境中，依稀能看出来，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。洞穴中人影绰绰，几个、十几个……还是好几十个，她看不真切，只能听到内外纷乱错杂的脚步声。
从杂乱的床铺，东倒西歪的草堆，还有弥漫在洞穴里，混合着咖啡、酒精和呕吐物的味道，让她感到恶心，但也能从中判断出，这伙人，应该是在这个洞穴里，生活了好一段时间。
一块巨大的黑布，盖在洞穴的角落里，从黑布表面上笔直的轮廓线条看，应该有足足好几个木箱，堆叠在一起。
“呜……嗯……”
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，可以转动脖颈，终于看到了那啪嗒声音的来源。
那是一个身材高大、头发披散，面色阴郁的男人，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，斜靠着椅背。长时间的洞穴生活，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，胡须、头发都长得十分茂密。
他左手的中指、无名指，都被砍掉了，切口十分平齐。这个残缺的手掌，看着和常人不同，在灯光下，第一眼看过去，显得格外骇人。偏偏他还要用剩下的手指，不断敲打桌面，用阴鸷至极的眼神看着她。
“年轻真好，这睡眠质量，简直没得说。”他慢悠悠地问道，“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三指这个特点，实在太明显了，安洁罗娜心思再怎么乱，也只能咬紧牙关，开口道，“你……你就是啸狼帮的领袖，三……三指西蒙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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