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他忽然快步上前，一把揽过装钱的木箱子，双手发力，将里面的钱一股脑倒了出来。哗哗的钞票如雨点一般落下，他却浑不在意，只是紧盯着箱底……直到箱子变得空空如也。
“啊！你干什么啊？！”
少女忍不住惊叫出声，回过头，却看见了张红炉骤然之间，冷若冰霜的表情，不由地被吓得一怔。
和刚才那个，将自己揽入怀中，温柔如水的少年，真的是同一个人吗？
不……
她想到了洞穴外，那些残破不全，恍若构成地狱一般的尸体，渐渐反应过来——也许，这样的他，才更接近他的真实性格。
“只有这一张嘛？”
“我……我只看到了这一张……”安洁罗娜忍不住问道，“上面乱七八糟写了很多，画的图纸，好像是谁的房子。我刚刚匆忙瞥了一眼，貌似还真的看到一个名字……”
“伊戈里纳西奥，是你认识的人嘛？”
……
张红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将图纸塞到少女手中，转身离开了洞穴，不多时，又提溜了一个人进来——正是方才被斩去一臂，已然奄奄一息的西蒙，出于某种类似猫抓耗子的残忍，张红炉没有立刻杀他，而是把他丢在大雨的泥土里等死。
他很清楚，被砍掉一条手臂后，那种剧烈的疼痛，足以摧垮一个人的意志，根本不可能逃跑。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流逝，一点一点死去，才是最好的惩罚。
而现在，张红炉颇有些庆幸，自己没有顺手就踩死他，暂时留了他一命，至少还有个活人可以问。
“咚！”
他将半死不活的西蒙，摔在了洞穴的地面上。安洁罗娜正在拾起丢在地上的钞票，看到西蒙这张没有血色的脸，还有些害怕，但一看他这幅快下地狱的表情……心中仅有的那点恐惧，也烟消云散了。
“咚！咚！”
张红炉封住了他的穴道，让断臂处的流血势头暂时缓下来，又是一指，点在他的丹田下腹处。硬生生将他的意识，从弥留之际唤醒过来，可再看到张红炉那张脸，他竟然分不清楚，自己是否已经处于地狱之中，面色因为惊恐，而扭曲到了极限。
“吃，吃下去。”
张红炉不与他多废话，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搪瓷瓶，倒出一粒丹丸，掰开他的嘴巴，不由分说地灌了下去。
“呜……呜！！！！”
西蒙不知道被灌下去的是什么，面色惊恐，仅剩的一点力气，全都用在疯狂挣扎上。
当然，他这点挣扎，在张红炉看来，就显得非常可笑……且毫无意义。
“啪！”
张红炉一脚踩在他的心口，居高临下，以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。
第九百二十章：似乎，无人在意
“刚刚他用刀子，划了你的脸，是吧？”
“额……准确来说，是用匕首的侧面，在我的脸上刮来刮去，但是不蹭破皮……”安洁罗娜恨恨看着地上的西蒙，补充道。
“好。”
张红炉点了点头，一脚踢过去，足有他人那么高的巨斧，当即被他踢飞起来，又被他稳稳握在手中。硕大的斧刃凌空贯落，劈开一阵沉闷的风声，最终，竟然也悬在西蒙的侧脸上，悬而不压，就这么紧贴着他的半张脸和鼻梁。
但是，一把匕首，和一把斧子，同样都是压着脸，带来的压迫感，是完全不同的。西蒙能够感觉到，这斧子只怕比一块石磨还要重，只要张红炉一松手，它掉下来，能把自己的脑袋整个砸扁！
砸得头骨碎裂，脑浆迸溅……这种绝望的死法，光是想象一下，都觉得浑身颤栗，不能自已！半只脚踏入地狱后，又被拉回人间，竟然是为了体验一种更可怕的死法，这件事本身，都已经足够地狱了。
“我希望你知道，你现在还能喘气的唯一原因，就是对我有用。”张红炉冷声道，“我这个人，对于‘没有价值的东西’，向来是什么同理心的。没用的人，就应该趁早报废掉。”
“我只问一遍，如果接下来的问话里，你让我觉得，你是在敷衍、欺骗，或者绕弯子，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……直接松手，斧头会砸在你的脑袋上，顺带一提，我的梨花开山斧500斤重。所以，该如何回答，你要自己想要。”
“嗯……嗯嗯嗯！”
西蒙想点头，但他的半张脸被这重量死死压着，发不出声音，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臣服意思。
“这种图纸，我是在你们装钱的箱子里找到的。”张红炉看了一眼安洁罗娜，少女也很有默契地半蹲下来，将图纸展示给西蒙看，“好好看一看，你知道是什么吗？”
问完之后，他将斧头略微往上移了一些，让他可以顺畅地呼吸、说话。
“……”
西蒙的瞳孔剧烈震颤着，他不敢有丝毫怠慢，看了一遍又一遍，拼命想要从这张图纸里，扣出一些可以救下自己性命的细节。但越是看，表情就越是绝望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洞穴里的气氛，压抑到了极致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嗯。”张红炉平静地问道，“这就是全部回答了吗？”
“不不不不不！”强大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，西蒙连连摇头，无比恳切地说道，“我……我是真的不知道，没有要欺骗你的意思。我不想编出什么来骗你，但是……”
“这些钱，只是一部分定金而已，啸狼帮的规矩就是，在事情办成之前，谁都不能碰这些钱！碰了就容易胡思乱想，杂念一多，事情就要办砸，所以，在今天之前，这个箱子，压根都没被打开过！我怎么可能知道，这箱钱里面，还压着这么一张东西呢？！”
“好，那我换个问题。”张红炉问道，“这箱钱，是谁给你的，什么时候，在哪里？”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
西蒙咽了口口水，表情迟疑，他很清楚，自己即将给出的答案，并不会令对方满意。
能多活一秒，就是一秒吧。
“说实话，关于这个，我……我也……”
“是这样的，我们会去邮局，认领一封寄给‘马丁叔叔’的信。那封信件里，会详细地写出一个地点，并附上地图，附近的标志性辨认物，还有一些速写画，确保我们不会认错……我们只要去那个指定地点，顺着往下面挖，就能挖出来这个箱子。”
“呵，马丁叔叔……”张红炉冷笑道，“是假身份吧？”
“没、没错，从头到尾，都是用假身份。对方是个非常讲究秘密的组织，他们手……手眼通天，几乎不会留下任何，可以留在纸面上的痕迹，像我们这样的，不过是他们的小卒子，真正的秘密，无论如何都不会……”
“可以了，不用和我说这些。”张红炉淡淡地说道。
正当西蒙以为，有了那么一丁点希望的时候，他却忽然来了一句，“和我的斧头说去吧。”
“？？！”
西蒙的瞳孔瞬间睁大，咳出两口血，连忙说道，“等！等一下！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啊！！”
“或许是吧。”张红炉平静地说道，“可这不就意味着，你对我，已经没用了吗。更何况，我问了一圈，你看似老实地回答，实际上，半点有价值的信息，都没有提供给我。你这个奸猾的混账……”
“我还有什么理由，让你活着呢？”
他的手指略微松开。
千钧重量压在脸上，那一瞬间，西蒙才意识到，这家伙是玩儿真的，在脑壳被压碎之前，他终于纵声大喊。
“黑水之毒（The Poison of Blackwater）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……
“黑……黑水之毒……”
感觉到自己的脑壳没被压碎，他的身体彻底瘫软下来，失去了所有力气。
————
“这就要走了吗……”
对少女而言，昨夜的一切，都如梦似幻一般，荒诞的不像真实。
暴雨过后，地面被清洗了一遍，这座城镇依旧清爽如新，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。
啸狼帮的营地，已经被风吹沙的治安官们，一锅端了。
那些失窃的军火、美金，都被收入麾下，正在仔细规制。安洁罗娜作为事件的参与人，决定留下来，配合他们的调查，而真正出了力的张红炉，却一天都不打算多待，简单收拾了一下，立刻启程。
得知了这一点后，少女心中怅然若失，竟觉空落落的，像是缺了一块。
“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，想必……他是要赶回家去，和家里人，一起商议对策吧。”
查克市长站在她边上，看着那道身骑红马、神采奕奕的少年身影，仿佛看到了故人身影，不由地叹了口气。
张红炉骑着这匹枣红色的土库曼战马，虽然他的身材还不是太高，但气场上，已经完全可以压得住它。
一路疾驰而来，却在两人面前停下，勒紧缰绳，先是神色肃穆，朝着查克点了点头，“这里的事儿，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替我向你父亲问好。”查克微笑道。
“一定。”应承过后，张红炉转向少女，露出温柔的笑容，“抱歉，这次走的那么急，都没有好好告别……”
“如果你愿意的话，等之后交了差事，来白炬市找我吧。我们再一起逛街，游玩，吃好吃的！”
“……嗯。”少女百感交集，原本自持年长，事到如今，却又害羞起来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张红炉笑着看向她，没有再说什么，勒住缰绳，朝着火车站，一路扬起烟尘，疾驰而去。
……
“话说回来，他还有一份礼物，托我转送给你……”
查克回过头，一个眼神，下面的人便心领神会，小心翼翼地，抬出一个木箱子。
打开之后，那套令少女魂牵梦萦的“幻梦七重纱系列——午夜魅影”制服，赫然静静陈列在其中，仿佛一枚摆在架子上，供人欣赏的华美珠宝。
“这……这不是……”
安洁罗娜倒吸一口冷气，瞬间就被击穿了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一时间愣在那里，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“让你在本城镇上，被匪帮掳走，也是我们的失职。我本就想，对你做一些补偿的，红炉建议我，就把这套服装送给你。”查克淡淡地说道，“你是要留作纪念也好，穿在身上体验一下也罢，总之，心安理得地收下吧。”
“这……这真是太……”
如此劲爆的尾杀，彻底击穿了少女的心防，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这件衣服，感受着细腻、精致的做工，不敢相信，这样幸福的事情，竟然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。
再看过去，张红炉骑着骏马的身影尚未走远，显得如此俊朗，英气非凡。
只不过……
或许是心下有所牵挂，他骑马骑的太急、太猛，险些撞到一个过路的小女孩，但总算是与她堪堪擦身而过，将小女孩挤到一边，摔倒在地。
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，似乎……无人在意。
查克远远看着这一幕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第九百二十一章：柠檬味的回忆
信箱里堆积文件的数量，几乎要把这一层薄薄的铁皮，整个撑到爆开，着实让张午生吃了一惊。
“我才几天没来，就攒了这么多了……”
他将雕刻着寒蝉的拐杖搁到一边，试图将这些文件，都从信箱里取出来。按理说，他的腿脚不便，手还是没问题的，但事实上，下肢的不便，会让他的身体异常不协调。平常人轻松就能做出的动作，他却需要斟酌再三，才能做得出来。
拿了半天，手上的文稿越来越多，他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动一步，调整一下重心。但笨重的右腿却不听使唤，在石阶上绊了一下，咚的一声，摔的结结实实。原本手里的文稿，也散了一地。
“……”
他没有爬起来，跌倒的时候，也没有叫喊出声，好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，早已经麻木了。看着满地散落的文稿，张午生心中叹气，感慨莫名。自己拼尽全力，却连常人随手就能做的事，都要做的一波三折，实在是可悲又可笑。
“如果……我不是大福大报，生在这一家人当中，不愁吃穿。如果生在普通人家，一个什么都干不来的瘸子……”
“真的能活到今天吗？”
张午生的瞳孔好似凝固了一般，听着院子里的风声寂寂吹来，好像掉入了时间的环里。
直到一只素白、纤细的手，将一张掉在地上的文稿捡起。
“真是的，跟你说了多少遍啦，这些放着我来就好了。”
少女的声响非常脆生，仿佛清泉涧流之水，透着一股温和的娇甜。光是听到这声音，张午生凝滞的瞳孔，便多少恢复了一些生意，转过头，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右腿膝盖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。
“能送到这里来的，都是重要的东西，怠慢不得。”张午生如此说道，“最好，还是早点让伊戈先生看过……”
“什么重要的东西，这里一年到头塞满了信，哪一个不重要的。父亲都被折腾成这样了，就当让他休息一阵子嘛，天也踏不下来。”
少女打断了他，有些不满地嘟囔着，不过，嘴上虽这么说，她还是主动蹲下，将散在地上的信封、文稿，极其耐心地一一拾起。
那根充满活力的马尾辫，随着她的动作，上下起伏，一跳一跳的，充满了青春少女独有的活力。
艾莉森·佐拉埃尔，和她的父亲不同，这位少女发育得相当正常，有着一双让父亲伊戈欣慰不已的纤长美腿。
她穿着一件深黑色天鹅绒斗篷，恰到好处的雨珠蕾丝边、流苏卷边与不对称设计，都显得特别时髦。心口佩着一条白缎领巾，纯白无暇，内里则是衬着一件柔滑贴身的黛紫色长裙，其下摆处，恰好可以从侧面与后方，包裹住少女的双腿，却也透处青涩曼妙的曲线来。
……
伊戈的婚事，并没有招惹来太大阵仗。
佐拉埃尔家族的亲属，都被张人凤屠戮一空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。除了红中帮的老伙计们，他没有邀请任何局外人出席，不声不响地，和一家餐厅里，一位普普通通的厨娘结了婚。
据伊戈自己所说，他是一次外出时候，尝到了这位厨娘做的“慢烤猪肉排”，吃过一次，便再也无法忘却那种滋味。
“为了能天天都吃到这般美味，我要娶她。”——这就是伊戈给出的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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