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诶呀，绿酒，红炉，你们两个要来，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嘛，我好把下午的时间，空出来给你们！”
一个热情的声音，从店门中悬挂的刀剑武器中传来，快步走出的，是一个身材矮胖、肌肉紧实的男人。
他看上去不算年轻，四五十岁的样子，但张福临一眼就能辨认出，这不算魁梧的身材下，是常年打铁，锻炼出来的肌肉。别看个头不高，真要是抡起武器来，力道也绝不会小到哪里去。
他快步跑出了店门，这才看到站在边上的张福临、张午生两人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，“午生也在啊，欢迎欢迎。你两被盔甲挡住了，我一时没有看到，不好意思啊。”
“没事，黑掌先生。”张午生点了点头。
要说这个铁匠铺，是他生平最不可能光顾的店面之一——他这样跑两步就喘的人，真要压一身盔甲在身上，心肺还不直接爆炸了。黑掌也很清楚这一点，因此，能和自己保持表面的客气，也就足够了。
“熊掌，这位，是来自三马镇的黑掌先生，是一名优秀的铁匠。武器、盔甲、马铠……只要是和铁有关的，什么都能做。”
张绿酒开口介绍道，“在攻坚三马镇，讨伐佐拉埃尔家族的战斗中，黑掌先生也出了不少力。后来的拉格拉斯战役中，父亲的铠甲和大刀，都是这位先生，帮忙打造的。”
“哈哈哈，哪里哪里。”黑掌连忙摆手，大笑道，“能有机会，为你们父亲打造兵甲，是我的荣幸啊！”
黑掌一生，也给不少人打制过武器、盔甲了，但凡是个别人，他说这话，多少就有点恭维承认。但对张人凤……他是绝对半点奉承，百分之百，全都是心里话。能将冷兵器和盔甲的效用，发挥到如此极致者，除了张人凤，此世之上，便再无他人了。
再说，即便是除去心理上的敬佩因素，光是“张人凤用过的盔甲”，这件事本身，就能产生巨大的品牌效应。尤其是在白炬市，这里的不少人，可是实打实地，将张人凤当做神来崇拜的。
服务过神的武器匠，其含金量，不是用语言可以涵盖。
自从通了铁轨，三马镇处于高速发展阶段，已经没什么人，需要用到打制出来的铁器了。树挪死，人挪活，黑掌往白炬市一挪，愣是靠着张人凤的巨大光环，吃到了这口流量，生意越来越好。
亨利时不时举办的骑士大赛，也给他的盔甲生意，找到了一笔长期买卖。时不时会有人找过来，打制盔甲、马铠之类的物品。除此之外，张人凤一家的两个儿子，也是他这里的消费主力军。
“这位是我们的兄长，张福临。”
“哦~~~~原来如此。”听说是张人凤的儿子，黑掌眼里都快冒出光来了，连声感叹道，“怪不得呢，远远看过去，眼睛和鼻梁这里，简直和张先生一模一样，就是年轻了点儿。快快快，快进来，进店挑选一下。”
“我……”
张福临看了一眼张午生，他拄着拐杖，站在外面，没有要进去的意思。
见对方看向自己，午生笑着摇了摇头，“我进去也没意义吧，你去就是，我在外面等你们。”
“诶，那个谁，别敲铁了，看不见有客人来吗。”黑掌呵斥道，“快，拿个凳子给门口的客人，快去！”
打铁的小学徒有些木讷，呆呆地搬了张矮脚凳子出来。
张午生神情微微变化，他很像说，不过是站着等一会儿而已，也没有什么。自己只是走路吃劲，又不是站不住，为什么非要这样，明晃晃地摆一张凳子出来。一低头，再看到小学徒眼里，同情的眼神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但最后，他还是只能道了声谢，谢过他的同情，谢过他的好意，在这张火坑一般的矮脚凳上，缓缓坐下。
……
街上人来人往，他坐在那里，不知为何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拴在店门口的狗。
他总觉得，所有从面前走过的人，都会不经意瞥他一眼，然后迅速把眼神收回去，窸窸窣窣地议论着什么。
“没有人看你！”张午生在心中恶狠狠地自语道，“都是幻觉，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！”
但，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并未消失，反而在他的耳中，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清晰。
————
“这可真是……”
进了店之后，张福临也不禁感叹，装备真是一应俱全。
长剑，短剑，长刀，短刀，圆盾，长盾，骑士盾……还有各类甲胄，比武用的木质长枪，以及一些真正的兵刃，挂在墙上，琳琅满目，好不气派！这家店铺，又卖武器又卖盔甲，产出的产品，也都属上乘。
虽然如今，已经不再是冷兵器的时代。但如果这门手艺，就此埋没在三马镇，埋没在历史长河之中，还真的教人，觉得可惜。
“不光是西方兵器哦。”黑掌拍了拍胸脯，十分自豪地说道，“你父亲，也是咱们这里的老客户了，他需要的那些东方武器，每一次，都是从我的铁匠铺里，打造出来的。刀枪剑戟，斧钺钩叉，全都不在话下。”
“平日里，我也受了你父亲家不少照顾，今天就当初次见面，送你一个礼物吧，想要什么，随便挑。”
“黑掌大叔的手艺，那是绝对没问题的。”张红炉也在一旁，笑着打起了包票，“我的梨花开山斧，还有绿酒的蟠龙混铁棍，都是他这儿打制出来的。不光是手感好哦，就连上面的花纹，都是一等一的精细……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了。”
“机会难得啊，福临，你也选一把自己的武器吧。这样，以后，我们还可以拿着兵器打一架，更加痛快！”
“红炉！”张绿酒沉声道，“兄弟之间，拳脚切磋就可以了，怎么能兵刃相向？你忘了娜梅莉亚女士，是怎么交代的了吗？”
“切……”
张红炉没好气地白了自己哥哥一眼。
————
“……先等一下。”张福临终于发现了一个盲点，随即看向张红炉，“红炉，你用的是斧头啊？”
“对啊。”张红炉笑道，“可以用你的体重带动它，一斧下去，直接把人都劈开了，多痛快！”
“然后……你哥哥，武器是棍子？”
“自古以来，棍，便有‘百兵之长’一说，进可攻，退可守。棍法娴熟之后，几乎能克制所有兵器。”张绿酒沉声说道，“父亲给我们讲过《西游记》的故事，那个神奇的猴王，用的武器，就是一根长棍。”
“怎么了，福临，有何不妥吗？”
“嘶……哈……”
张福临长吸一口气，欲言又止，最后干笑两声，“没什么，没什么不妥的。”
“是我……太多心了。”
第九百三十八章：天下武功，无坚不破，唯快不破
张福临伸出手，在倒挂着的剑身上，轻轻掠过，却不停留，好像只为了感受一下武器上残留的寒意。只是走马观花一般，从这头走到那头，再从那头走回来，那么多闪闪发光的刀剑，却没有一把和他胃口的。
“看不出来，他还挺挑的。”张红炉像踩缝纫机那样，右脚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，不耐烦三个字，简直写在了脸上，遂小声嘟囔道，“不就一把武器嘛，有那么多呢，应该很好选的才对……我当时走了半圈都不到，就看上那把斧头了。”
“这不正说明，兄长对待这件事，比你要慎重很多吗？”张绿酒看了他一眼，沉声道，“红炉，你该不会真的以为……刚刚那场比试，你真的赢了吧？”
“哈？”张红炉昂起脑袋，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屑，“拜托，绿酒，我又不傻，当然看的出来他放水了。”
“最开始的时候，我一掌过去，他连动都不带动一下。他和我们那个二哥又不一样，既然继承了父亲的血统，那肯定是深不见底的体力怪物。怎么可能才过了那几招，就突然没力气，被我一脚踹开了？”
“你有自知之明就好。”见他总算还没自大到那种程度，张绿酒暗暗松了口气，叮嘱道，“福临兄长的实力之深，连我都看不太透，更不要说你了。他会那么做，无非是初来乍到，给你这弟弟一个面子。”
“那又怎么样呢？”
“……你说什么？”张绿酒对他满不在乎的态度，感到疑惑。
“不管有没有放水，输就是输，赢就是赢啊。”张红炉耸了耸肩，十分平静地说道，“绿酒，你细想一下，如果是生死相搏的局面，他因为种种原因，有所挂碍，少出了一招。而他的对手，却足够狠得下心，一刀捅进他的腹中，他不也死了吗？”
“武功再高，关键时候发挥不出来，又有何用。”
……
张福临的目光，终于停留在那对悬挂着的奇异兵刃上——它挂在一片骑士阔剑中间，月牙一般的弧度，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眼球，令他惊呼出声，“子午鸳鸯钺！”
“对对对，就是这个名字，你父亲也和我说起过，但我每次都记不住。”黑掌连连点头，随即长叹一口气，十分惋惜，“不过，墙上挂着的这把，是你父亲给我做参考用的。”
“你要我打个刀、剑、长枪、战斧什么的，都不是问题，但这玩意儿……我实在是无能为力。就算他告诉我该怎么打，最后打制出来的产品，多半也是歪七扭八的，根本用不来。”
其实，这也不能怪黑掌技术不足，人总是有思维定式的，在黑掌的思维模式中，打了大半辈子兵器，也从没见过这种兵器。偏偏这子午鸳鸯钺，又是以小巧精快为卖点，力道稍微大一点，刀刃就打废，不能用了。
尽管语言不通，但，黑掌也算接见过不少客人，当他们看到中意之物时，眼底闪出的光亮，都是差不多的。
“你想要这个？”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子午鸳鸯钺。
张福临连连点头。
“真的假的啊，你要练这么个怪武器？”张红炉对他的选择大跌眼镜，惊讶道，“这玩意儿……不就是薄薄的几片铁，嵌到一起去了吗？怕是还没有二两重，人家劈砍过来，当场就得散架了。”
“红炉，不可无礼！”张绿酒轻声训斥道，“兄长这么选，自然有他的道理。”
张福临笑而不语，看着墙上的子午鸳鸯钺，俨然对此非常满意。
所谓“兵无常势，水无常形”，有浑铁棍、开山斧这样，一看就是为了“战斗爽”开发的兵器，自然也会有子午鸳鸯钺这种，专门为潜入暗杀、偏门抢攻，而设计的奇门兵器。
在张福临眼中，这把兵器，其他因素都不重要，真正适合自己，才是最好的。
当然，这一番话，他也只是在心中说说，并未真的说出来。否则的话，便显得好像是在以大哥身份，卖弄学识一样。他自持和这两位兄弟的关系，还没有那么亲密，多一句不如少一句。
这把奇门兵刃，本来就是张人凤送给黑掌的礼物，现如今，轮转一圈，又回到了他的儿子手里，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了。反正放在店里，黑掌也打不出第二把，只是帮着保养保养。现在，终于来了个懂行的将其领走，他也替这把兵器高兴。
————
“久等了。”
……
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，张午生缓缓转动肩颈，觉得十分僵硬——他沉浸在自我放逐的世界里，竟然保持同一个姿势，一动不动地坐了几分钟。好似连心跳和呼吸，都随之停滞了。
张福临没有朝他伸手，而是先问道，“需要我帮你吗？”
“……”张午生的眼瞳，因为意外，而略微睁大了一些，不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兄，又平添了几分好感，摇了摇头，“不，不用，这么长时间……我也该休息够了。”
他拄着拐杖，用左腿发力，非常吃力，却是依靠自己的力量，站了起来。
张福临真的就在一旁看着，没有去帮他，显得颇有些不近人情。
“那两个人呢？”
“绿酒说，他和红炉，要在这位老板这里，商定新款甲胄上的涂色和花纹，需要亲自试穿，可能还需要一两个钟头。”张福临摇了摇头，笑道，“我对那些不感兴趣，便出来了。”
黑掌的铁匠铺，除了打造铠甲之外，还有一项额外服务，便是甲胄的保养与装饰。
给铠甲做装饰的习俗，可谓古来有之，穿着一身铁罐头上场，当然不是不行。但如果能有闲钱，给铠甲和武器，都换一套威武、帅气的皮肤，也多为一件美事。
那些鼎鼎有名的西部枪手，包括卡洛威，都有在枪管、枪托上雕刻花纹的习惯，无非是所持武器不同而已。
“怎么？”张午生好奇道，“你……莫非对甲胄这些，不感兴趣吗？”
“倒也不是不感兴趣。”
张福临的语气十分平静，仿佛在宣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，“我所修行的武功，别说铠甲了，身上连个重物都不能有。”
“既然一辈子都不会穿，又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去看呢？”
“需知，天下武功，无坚不破……”
“唯快不破。”
————
“唯快……”
……
张福临自然不会知道，这句无心说出的话语，却被张午生记下了。
而且，记得很深。
第九百三十九章：日常的奇迹
“这位是……实在抱歉，不知道你们要来，小店什么准备都没做。”
两人进门之后，看见那根铭刻有寒蝉的拐杖，原本靠在椅背上的枪店老板，刷的一下站起来，面色一变，挥了挥手，“那个谁，别傻站在那里了，赶紧把东西拿出来，快！”
“……”
张午生平日自然不会光顾枪店，以他的身体，站都站不稳，别说开枪了。一枪的后坐力，估计能把他直接震倒。但这位店老板，竟然能认出他来，想来，是他这条瘸腿，和这幅病恹恹的残躯，实在太出名了，早已经满城皆知。
一想到这里，张午生耳边又传来窃窃私语，这些人心中，必然在暗骂他是个无用之人。
于是，他们表面上的尊敬、恭维，就显得面目可憎起来。
“二位，这边，这边请……”
老板从没和张午生接触过，弄不清楚他的来意，但他也丝毫不敢怠慢，因为过度紧张，显得手忙脚乱的。将两人一路领至店门之内，一处专门贵客设置的僻静隔间。
松软的沙发，华丽的装饰，大理石茶几上，已经摆好了两杯热饮，张福临从未尝过热可可的味道，一口下去，只觉得无比新奇。
“那个，不知道哈尔冈达先生……有什么指示？”
“哈尔冈达？”张午生被问的一脸懵。
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。
能在眼下的白炬市，开设的武器商店，哪一家不和哈尔冈达武装公司有点关系。店内可以售卖的武器，基本都是公司的大手，指缝里漏出来的那部分。
通常都是和几个大的合作商，比如三元集团，先交易，等他们挑选完了，剩下的一些枪支、子弹，简化一下，砍成民用版本，再拿到店里卖。
通常情况下，张人凤一家的武器，都是公司定制好，直接送到他们家里去的，根本用不着来店里买。因此，老板一时间拿不准，这位张家的公子哥，到底是来做什么。
他们两说的中文，他又听不懂，坐在对面，有些尴尬地搓搓手。
……
“你喜欢枪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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