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硬着头皮，又往前走了一段，一扇偏僻的小门，出现在楼梯间的尽头。房门不知为何虚掩着，轻轻一推，便能打开。
看到楼梯，他多少松了口气——或许只是这里的货架、展柜太密集，一时迷路，上了楼梯，就是二楼的女装展区。俯瞰下来，什么就都一清二楚了。
“上去之后，从上面确定好路线，再原路返回吧。午生他们，应该也聊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……”
那扇小门，就安静地虚掩在那里，仿佛一个明晃晃的陷阱。
张福临一直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。
再没有什么，比一扇半掩着的门，更能激发他的好奇了。
他听到了内心的恶魔在低语，而且，低语的内容，也格外清楚。
“来都来了……”
————
木门并未发出那种年久失修的经典“嘎吱”声，很安静地被推开了。
房间里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，只有挂满墙壁的男装、女装、鞋子，以及一处梳妆台。梳妆台上，立着一面镜子，上面还搁着许多用来描绘眉眼、涂抹腮红的工具。
一股奇异的香味从中飘出。
第九百四十二章：我们都需要信仰，来抵御生命中的虚无
谈不上香，却也不难闻。
踏上这片土地之后，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了，眼下的这种气味，无疑也是张福临的初次体验。
他在脑海中搜罗一圈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比喻，一个落在地上的奇妙装置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他很容易地便跨出那一步，将小装置从地上捡起，放在手中，仔细研究了一番。
是一个气泵？
橡胶气泵，并不大，用手掌就可以握住。它连着一根软管，另一头，连着的是一片半弧形的薄片，约莫一指来长。弧线角度恍若一枚小小的月牙，让张福临觉得古怪，琢磨了半天，也没琢磨明白这玩意儿是干嘛的。
他试着握了两下气泵，那枚半弧形状的贴片，是有弹性的，立刻就被撑大了一圈，握在手中，会随着手指的力气而改变形成，非常有弹性。
“莫非，这是西洋人的玩具？他们喜欢玩这种古怪的东西吗？”
……
就在他研究此物之际，脚步声忽地从旁传来，那名方才见过一面，穿着绿色西装的侍者，阿多，已经站在身后，直勾勾地盯着他看。
尽管语言不通，但很多东西，不需要语言，也可以表达的非常清楚。就比如阿多此刻的表情，就是在告诉他，他闯进了一个本不该进的地方。
但因为他是身份尊贵的客人，再加上语言不通，迷路也情有可原，不会太与他计较。张福临自然也不好意思，厚着脸皮再待在此处，打个哈哈，也就跟着他离开了。
————
“先前你借给我的书，我已经都读过一遍了。”张午生兴致勃勃地说道，“还有新的吗？”
“午生，读书，不是收集邮票，也不是为了和什么人积攒谈资，是为了你自己猜看的。”埃里尼斯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，半眯着眼，笑着摇了摇头，“以你现在的年龄，那三本书，如果只看一遍，恐怕会显得晦涩难懂、难以理解。”
“多读几遍再还我吧，反正，我也不急。”
说是朋友，但其实，张午生和埃里尼斯，也不可能有太多交流。他们最频繁的互动，也无非就是聊聊闲天，更为年长的埃里尼斯，会借几本书给张午生读。从小到大，埃里尼斯几乎包办了他的课外读物。
有些好懂，有些晦涩，张午生照单全收，这也是他唯一可以，和除了父母、师长、兄弟之外的人，交流的机会。
最近一段时间，他便出借了三本书给张午生，分别是《存在与遗忘》、《亚美莉加之伊甸》和《亚美莉加之地狱》。
后面两本书，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，张午生越看越觉得精彩，有感而发。艾林·米勒，以详实、细腻的笔触，描写了这片土地上，近几十年来，发生的裂变。伊甸和炼狱，呈现在同一片地方，即便知道的再多，历史大势轰轰烈烈，也无人可以更改。
不过，至少这两本书，张午生还能看得懂。大受启发之余，他发现书中写的很多东西，已经有了趋势。
“那本《存在与遗忘》，说实在话，我没有太看懂。”张午生挠了挠头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都是一些很抽象的内容，看到最后，什么存在，又遗忘了什么……完全没有写出来嘛。”
埃里尼斯露出笑容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。
“怎么？”张午生奇怪道，“是我漏掉了什么吗？”
“没有，你说的很对，那本书……确实晦涩了一点。它的作者很痛苦，看到了许多东西，却想不出办法，因此，写出来的东西，便充斥着自我怀疑的迷茫……和痛苦。”
“是什么？”张午生问道。
埃里尼斯思忖片刻，“简单来说，是信仰。”
“午生，你有信仰吗？”
张午生摇了摇头。
他们一家都不怎么信神仙，某种意义上，张人凤本人，在白炬市这块地方，已经快要替代上帝，成为更多人的信仰了。
“这本书的作者，看到了信仰的缺失，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，铁路将整个国家连在一起，电灯的光芒，照亮了千家万户……人们的信仰，终于变得越来越贫弱。上帝保佑，渐渐变成一句没有力量的空话。”
“这不是好事吗？”张午生挠了挠头，好奇道，“我的老师一直和说，如果用信仰统治一个地方，虽然立下见效，却后患无穷。”
“你的老师……哈……能请来给你当老师的，想必，也不是简单人物吧。”埃里尼斯笑着说道，“他这话，倒也不能算错，只是他下意识的，将‘信仰’和‘宗教’，画上了等号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张午生狐疑道，“这两个，说的不是一码事吗？”
“看情况。”
“什么情况？”
“在人类进程的绝大部分时间里，二者可以画等号。但是，在各类思潮交相爆发的近一百年来，就不是这样了。”
“尤其是……随着科技发达，大片大片的土地，被连接到了一起。可以预想到，接下来的时间，人们会以此前，根本想象不到的密集程度，组建出新的社群。”
“他不想以‘宗教’的信仰，来统治人群，可人们的信仰，却是不会消失的。人生来就需要信仰一点什么，这是他们的天性。他不去占领，自然那会其他信仰，来占领这个空出的位置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张午生只觉得不可思议，“为什么非要有信仰，才能活下去呢？”
“因为人们很蠢啊。”
埃里尼斯以平静的语气，说出了十分惊世骇俗的话，“蠢到需要别人告诉他们，该做什么、该买什么、该怎样生活。”
“回顾一下自己的一生，午生，从出生，到现在，有哪些事情，是你完完全全，通过自身领悟到的。又有多少事情，是周围的人，你的导师、父母、兄弟、朋友，直接或者间接地告诉你的？”
……
“人们往往迷信于权威者，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，宁愿上缴自己的一部分权力。每个人都上交一点点，积少成多，就变成了无比庞大，错综复杂，而又无法窥其全貌的政府。”
“等你到我这个年纪，自然会明白的。我们都需要信仰，午生……”
“我们需要，投身到更大的洪流中，成为其中的一份子。来抵御生命的无谓……和虚无。”
第九百四十三章：家宴
“我的，中文……说的不太好，请……不要见怪。”
饭桌之上，伊芙琳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衣服，将头发挽上了一个端庄大气盘发髻，冲他微微颔首，笑的有些羞赧。似乎真的对自己的中文水平拿不出手，感到不好意思。
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偏袒，从外表上看去，她的年岁容貌，和25、6岁的少女，并没有太大差别。肤色白皙、体态纤细，依旧保持着优雅动人的身形曲线，眉宇之间的神态，也比之前精神了不少。爱情的确是一个好老师，为了能和爱人更高效地沟通，伊芙琳自学了中文。
她是一名优秀的表演艺术家，对于默记台词，本来就很有一手。在极短的时间内，便学会了对她而言，相当复杂的另一门语言。但平日里，张人凤也对她颇为温情，愿意迁就她，往往用英文来同她交流。
一来二去，没有人可以对练，她的中文水平，自然也就停留在简单的对话基础上。并非不能说，只是开口之前，需要先在脑子里转一下，确认无误再说出来，不够流畅。
此前，张福临只是听说过伊芙琳的名字，今晚的家宴，还是头回见到，不由地吃了一惊。
美就是美，不管审美的标准如何变化，肤色、地域、文化，皆有不同，但对于美的赏析，是刻在基因里的。张福临的第一反应，便是惊叹伊芙琳的这近乎完美的超高颜值，随即才意识到，张红炉这魅魔一般的俊朗面容，是遗传自谁。
“哪里哪里，您的中文水平，已经非常好了。比起您，我连半个西洋文字都不认识呢。”
在【伊莎贝拉】的店里，张福临换了一身偏向庄重、严肃风格的衣服，终于也算是参与了这次家宴。
同他想的一样，张人凤不是那种讲究奢侈、铺张排场的人，说是家宴，其实也就是下馆子，在隔间里吃了一顿。此行相当低调，并没有惊动任何人，将隔间的门一关，外面的客人，并无一人知道他们在此。
各式各样的谈笑声、拍桌声、打牌声，隔着一层木板传进来，显得热闹非凡。也让这顿饭吃起来，多了几分人气。
“福临，别那么拘着，这里都是自家人。”张人凤倒是很有家长风范，笑着说道，“咱们家里，没有那么多规矩的，你管小狼叫‘姨娘’，我觉得这称呼就挺不错。虽无母子之实，但怎么都是一家人，称呼里头带个娘字，显得亲热一点。”
“既然这样，对伊芙琳，你也别老一口一个‘您’了，就叫她小姨娘吧。”
“小姨娘。”
“嗯……？嗯，好。”
伊芙琳的中文，还不足以分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称呼，见他这样喊，也只是点了点头，展颜一笑，冲他微微颔首。
“来，吃，都多吃点。咱们一家人，相隔却有万千里远，能相聚一次，实在太不容易。”
除了伊芙琳之外，餐桌上的其余人，用的都是筷子。
张福临略微扫了一样，张绿酒、张红炉这对兄弟，使用筷子的手法很生疏。纵然拳头里有千钧力，这两根小小的筷子，却不惯着你，不会用就是不会用。夹起来东西，手指姿势不对，很容易就会滑下去。
张绿酒还是坚持使用，但张红炉却皱着眉头，没这个耐心。几次夹不住后，他就把筷子往边上一搁，用回了刀叉。
“福临。”
出乎意料的是，开席之后，第一个向他搭话的，竟然是伊芙琳，“你的母亲，最近……怎么样了？”
“她身体尚好，如今赋闲家中，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。偶尔会去梨园唱两处，帮帮场子。”张福临好奇道，“小姨娘，此前是不是见过我娘亲？她曾经说，你是她的半拉同行。”
“很久之前……见过几面吧，当时，我和你的母亲，在同一个剧团里，一起演出了一段时间，还受到她许多照顾。”回忆起往事，伊芙琳姣好的容颜上，又展露出许多温柔笑意，“她还帮我，梳过头发呢。”
“今天下午，你的三个弟弟，应该带你逛过白炬市了吧？”张人凤端起酒杯，一饮而尽，“感觉如何？”
“简直如梦中的城市一般，不可思议。有许多地方，已经让孩儿大开眼界，只不过第一天来，许多地方，还只是走马观花般，走了一圈，不得要领。许多事情，孩儿心中百思不得其解……”
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摸了一下鼻尖，“有一大堆问题，却怕把我的兄弟们问烦了，也没敢开口。”
张人凤想起他们乘船时，张福临对着船身上的一切，从烟囱到引擎，都刨根问底，问了个遍，不由哑然失笑。这个儿子身上，似乎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，倒有些像塔奥之类的科学家。
这么一想，塔奥肯定喜欢他，他就喜欢这种有回应的助手。张福临的十万个为什么，说不定，反而能够激发他的科研热情。张人凤甚至真的考虑过，要将他的大儿子，送去科学家那里深造，学点正儿八经的本领。
只可惜，语言不通，始终是一个大问题。
“不急，不急，白炬市可大着呢。”
张人凤沉吟片刻，笑着说道，“今天下去，是午生带你去买衣服的吧，明天，就还让他带你，去其他地方逛逛吧。”
接到这个任务，张午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。
“再过几天，场地赛车大赛就要开始了，全国的人，都会往这里赶，热闹的一塌糊涂。到时候，你也熟悉这座城市了，我们再……”
……
“咚咚！”
紧促有力的敲门声，打断了这顿本该温馨的家宴。
张人凤神色一变，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，眉头紧蹙，犹豫片刻，还是清了清嗓子，将声音压低了些许。
“请进。”
……
张福临的眉头一跳。
这是他第一次看到，自己的父亲，在人前展露出威严的一面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，但这股强悍的气度，还是将他震了一下。用了“请”字，但这两个字中，透露出的不怒自威，却足以让外人心惊……和陌生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张福临甚至会觉得，这不是自己的父亲。
————
仁快步走入，面色沉静，并不于席间的家庭成员们对视，只是走到张人凤边上，低声说了几句。
……
“……”
张人凤面色踌躇不定，嘴唇也微微抿起来。
“师兄，去吧，大事情要紧。”狼很识大体地说道。
反正……心也不在这里了，吃也吃不安心，还不如下次再说。
“……好，那我先去了。”
张人凤点了点头，随即起身，面露歉意之色，“今晚这餐，之后，我会再补回来的。”
他起身离席，快步离开。
第九百四十四章：信（今日五更，应该可以发间贴了~~~）
“抱歉啊，和家里人难得聚一次，正吃着饭，就把你喊出来。”仁的语气有些愧疚，“实在是事情紧急，你之前说过，跟那什么‘黑水之毒’有关的事情，任何进展，都要上升到最高级别来对待。”
所谓的“最高级别”，指的就是，需要报告给张人凤，亲自过一遍的大事。
上一篇：病弱少女正在杀穿妖诡世界
下一篇：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