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我知道，与父亲平时的准则相比，可能会有些过分。但现在是非常时期，我们手上只有两千人，却要横跨两个大州，面对敌人数以万计的追截，执行军事任务。”
“兵凶战危，一旦有一步踏错，都很难修补。”
“万望父亲，可以体谅我们的难处，稍微放宽一些准则。”
……
这一次，张人凤沉默良久，看向他的眼神，也变得很复杂。有一丝丝惊讶，但更多的，还是欣慰之色。
“我的底线是，不能把无辜的平民扯进来，不能搞屠城，不能乱杀人。”张人凤沉声道，“至于其他的……”
“按你说的办吧。”
“是！”张红炉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，发自内心，笑了出来。
第九百八十八章：国务卿
“吉克先生，这儿，这儿呢。”
“……”
看到那张著名的笑面孔，吉克也不敢怠慢，几乎是一路小跑，快步前行，朝他们的座位赶去。
人的了不起，往往都是要靠衣装衬托出来的，脱去威严的军装，换上一套平平无奇的西装，他就和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差不多。他不再是吉克·西斯惠，而是一名“贝尔蒙俱乐部”的会员，坐在俱乐部一层，供来客休闲、社交的大厅里，仅此而已。
在这座城市，有着太多类似的俱乐部，有些隐秘，有些则是藏都不藏，就直接设在大街上。
贝尔蒙俱乐部，是一座专门为高尔夫球运动开设的俱乐部，但想想就知道，能将高尔夫球这种需要消耗大量时间、金钱的运动，锻炼到技术上佳的，一定也不会是普通人。虽然没有明确门槛，但这项运动本身，也差不多能将平民大众，拒之门外了。
据说，这座俱乐部相当排外，会员也只有百来名，几乎不纳新人。只有在面向外来尊贵的客人，以及VIP会员时，才会相应开放。而那个人将会面地点约在这里，也仅仅是“这里的奶油焗龙虾口感十分细腻”，这种有些荒谬的理由而已。
吉克并不是这里的会员，第一次从正门进入时，受到了非常严格的检查。包括身份确认，邀请函，是否是本人，以及有没有携带武器等。别说武器了，甚至连他自己抽的香烟，都不允许带进去，全都寄存在了柜子里。
“你对咖啡的品味，有什么讲究吗？如果没有的话，我给你点了哥皮尼咖啡，凑合一下就行了。这家俱乐部的咖啡，也就那回事，过于谄媚了，喜欢追赶流行，反而少了那种香醇的底蕴。”
“不过，这里的焗菜，炖菜，都是一绝，特别是这个，奶油鲜菇汤，胡椒、奶油和蘑菇的口感，细腻到了极致。奶油的香醇，菌菇的鲜美，绝妙地融合在这道菜里。”
“尝一口吧，吉克，尝一口，我保证，你会体验到不一样的世界。”
眼前的男人笑着，温和，轻松地，向他推销着桌上的美食。
他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隙，如果仅从他浮起的嘴角，判断情绪，多半会觉得，他这会儿很高兴。就像这里的所有俱乐部成员一样，享受美食，享受美酒、咖啡，享受这上流社会里，平平无奇，悠闲的一天。
然而，事实并非如此。
权力的结构就是如此，一级压着一级，面对更上一层的人，吉克也必须小心翼翼地，揣摩他的心思。
“国务卿先生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坐在对面的男人便竖起手指，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，“据我所知，你在军中，不管是对任何人，哪怕是你自己的儿子，都是用军衔、职称互相称呼的，是这样吗？”
“没错。”吉克点了点头，沉声道，“一支军队的战斗力，很大程度上，源自于纪律。我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，在我所掌控的军旅之中，没有什么父亲、儿子，有的，只是各级的军官和士兵。命令一到，必须百分之百地执行下去，没有任何特例可讲。”
“毫无弹性可言，这就是军旅规则的现状呢。”男人拿起餐巾，优雅地抹了一下嘴角，“最后一次人员选调的时候，除了你之外，还有几个人入选，都是中将、大将。总统先生投给你关键的一票，也不全是看在克伦齐科夫家族的推荐上……”
“调研过后，他非常看中你这一点，并对你的战斗意志，表达了赞誉和尊敬。”
“这……这实在是……”吉克接近花白的胡子，在这一瞬间，都有些震颤。
纵然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了，但，当他真正感受到，来自高位者的赋能与肯定时，还是不由自主地，感到无比激动。老迈的身体，也在这一刻，充满了能量。
“不过，这座俱乐部，可不是你的军队里，规矩要变一变，不必再用职位相称了。”男人双手交叉，微笑着说道，“请直接叫我霍夫曼吧。”
“霍夫曼先生……”吉克见他终于放下刀叉，眉头也微微拧紧，“阿尔伯特先生呢？”
“他？他在晚上那场。同一座城市，不同的俱乐部，不同的后厨，不同的口味。”霍夫曼半低下头，看了一眼自己西装之下，略微凸出的啤酒肚，半开玩笑地说道，“你们两个人的口味，也不尽相同，我可不会强迫你们，都吃同一张桌子上的菜。”
“再说了……”
“原本就是他向我们推荐了你，这个时间点，你们两个人见面，互相不会觉得尴尬吗？”
“……非常感谢您的深远考虑，霍夫曼先生。”吉克看着满满一桌的菜式，色香味俱全，却激不起他的任何食欲，只是说道，“此次首战失利，作为主将，我难辞其咎。”
“也别太紧张了，吉克。”霍夫曼的语气，依旧十分轻松，“这不是什么工作汇报，严格来说，我也算不上是你的上司。只是两位绅士，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，在俱乐部小聚一下，品尝美食，聊聊闲天，就这样。”
吉克沉默了。
这种说辞，永远只有处于权力上位者的人，才有资格轻松说出。而要是将它当真话来听的人，压根撑不到这轮，早就被赶下牌桌了。
说什么，永远不重要，他们真正的行动才重要。
亚美莉加国务卿，是内阁首席部长，地位高于其他内阁部长，仅次于总统和副总统。其职位人选，是由总统直接提名，并经参议院批准，属于总统继任顺序中的第四顺位。是一个主管外交，却要兼任部分内政事务的重要岗位，一些强势的国务卿，甚至可以干涉总统的决策。
如果说，亚美莉加的政务体系，是一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。那么，这会儿坐在自己面前，半眯着眼，一脸笑意的男人，就已经是这台机器上，最核心的几个零件之一了！
按照他的说法，就在今天晚上，他还要和阿尔伯特共进晚餐。
此次平叛行动，阿尔伯特·克伦齐科夫，是真正的发起者，而自己，则是战场上的执行者。如今，国务卿在一天之内，连续会见自己和阿尔伯特，只能解读出一条信息。
联邦政府，以及他们背后的资本联盟，对福特堡一战的战果，非常不满。
正常。
太正常了。
吉克觉得，自己特别能理解他们，不如说，接到战报的第一瞬间，产生的情绪都不是愤怒，而是懵逼。
“啊？英文字母还能这样组合吗？”——类似这种疑惑。
和以往的任何一场战争都不同，这一次，没有逃兵，没有战俘，没有消息传回来，什么都没有，好像整个前线的人都死完了。
吉克在后方苦苦等待，与此同时，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，开始从宾州西边传来：什么红祸不到一个小时，就扫清了十一道堡垒；什么穿着铠甲的怪物，在战场上横行无忌；前线的一万陆军，都已经被杀光……传来的风闻越多，吉克越觉得不对劲。
三天很快过去。
这本来是他交代巴尔，无论如何，都必须守住的时间点。然而，真的等到三天之后，零零散散的消息，才算传到大后方的耳朵里。直到这时，吉克才终于意识到，这次的敌人，和以往的南军，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品种了。
福特堡早已失守。
张人凤率领的军队，不过一千余人，却如一把尖刀，刺入北方联邦的身体，朝着它的心脏——华盛顿，狠狠刺过来！
第九百八十九章：呕——！！！
“福特堡的失败，只是……只是一次意外，三十年过去，我们初次和南方交手，对他们的技战术特点，都不了解。”吉克压低声音，做出保证，“下次，再与其交手，根据他们的战术特点，来布置阵地，效果就会好很多。”
……
“嗯，看看这个。”
霍夫曼不置可否地抽了一下鼻子，从皮包中，取出一份折叠过的报纸，某种意义上，还让吉克松了口气。
终于。
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试探，要开始谈正事了。
吉克接过报纸，看了一眼刊印在版面上的标题，瞳孔略微放大，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“特大新闻！联邦军队，话题性的大败！”
上面以十分详细的文字，写出了福特堡攻坚战的全过程，包括南军是如何出现，如何攻城，如何破营，以及这骇人至极的战损比。不仅是文字，还配上了照片，破损的十一座堡垒，还有如同风暴过境般，清扫一空的军营，被南军缴获的军械和物资等等。
“《摩登时报》，这是……”
“摩洛哥市一家报社的报纸哦。”霍夫曼半眯着眼睛，环视一圈，以感慨的口吻说道，“吉克，看看你周围，这座上流人士们，依旧在过着，和平常一样的生活。享用高档俱乐部用顶尖食材做出的美食，陈酿的美酒，再去高尔夫球场上，挥上几杆，再草坪上流下几滴不痛不痒的汗水……就这样度过每一天。”
“也许，在你看来，战争的胜利，是由士兵、武器、后勤，所组成的。可是，在这里，规则却完全不同。”
“信心，才是一切的基础。”
“想象一下，类似这样的报纸，沿途一路散播到华盛顿特区后，会掀起多么大的恐慌吧。”
“可……他们怎么会有，如此清晰的拍摄角度……”
吉克翻阅着报纸，甚至看到了一张从福特堡内部视角，拍下来的照片——拍摄者正处于堡垒内部，远远朝战场的方向拍了一张，画面中，地平线的尽头处，站着一道身穿甲胄的身影，压迫感满满。
根据文字报道，这道可怖的身影，在后续的三十分钟之内，击穿了福特堡的防线。
“信心，就像基石，搭建起来，需要一块一块地砌筑，耗时耗力。但是破坏起来，却只要在正确的地方，挖动铲子就行了。”
霍夫曼拿起报纸，在吉克面前挥了挥。
“这个，就是南方的三元集团，挥向我们的第一铲。如果红祸继续赢下去，就会有第二铲、第三铲……”
“总统先生对现状很担忧。”
话虽这么说，霍夫曼却好像一点都不急的样子，端起杯子，轻呡了一口咖啡，笑着说道，“一天不到的功夫，就能击穿一万人，十一座堡垒的防线。照这个速度下去……”
“今年圣诞节之前，他们就会打入华盛顿。北方联邦的历史，也许，就要在他的任期上终结了呢。”
他看向吉克，脸上的笑容，终于也慢慢隐去，变成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可怕脸孔。
“吉克·西斯惠。”
“我们没有时间了。”
————
就国务卿这个职位而言，此时此刻，他所表达出的潜台词，已经再明晰不过，就算是傻子，也能体悟的出来。
从战争开启的那一瞬，吉克，就已经是“我们”的一员了。
简而言之，就是“你也没有时间了”。
“的确如此，霍夫曼先生，最近一段时间，我也考虑了不少。战略、战术、目标，以及……”
吉克沉声道，“这场战争中，我们真正的对手。”
“哦？”霍夫曼又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眯眯眼笑容，“我很愿意听听你的意见。”
“许多人认为，我们的对手是整个南方，亦或是真正操控南方十六个州的三元集团。私以为，这种观点，属于是只看到事物的表面，却忽视了其内在。”
吉克沉声说道，“即便南方的十六个州，真的已经被三元集团完全掌控，那又如何呢？充其量，也只是和北方将将打平而已。”
“他们有三元集团，可以为战争增添助力，我们同样也有克伦齐科夫工业集团，和大西洋联邦工业集团的联合助力，可以为战争，提供庞大的资源和资金。”
“论土地，人数，兵力，工业生产力，武器，将领的人才储备，北方并不会输给南方！”
“南方的大家族，愿意赌上一切，支持这场战争。等到了关键时刻，我相信北方的大家族们，也不会逊色。”
“综上所述，我们，和他们，真正的差距，其实并非兵力、武器、工业化进程、城市化水平……之类需要复杂计算的东西，相反，简单到不能再简单，仅仅是一个人而已。”
“红祸，张人凤，以及他的家族。”
霍夫曼的眼神略微一凛，没有打断他，示意他继续说。
“说实话，霍夫曼先生，直到现在，我还很难相信战报上的内容，包括这些。”他用手指点了点报纸上的标题，“最开始接到战报的时候，我还以为，是内部遭到渗透，传来了假消息，好消磨我们的士气。”
“但是转念一想，即便是以假消息的标准来看，这消息，也假的太夸张了。就算是编，应该都不会这么编。直到后来，消息被反复证实，我才不得不相信……”
“我们，整个亚美莉加政府，真正的敌人，自始至终，唯有【红祸】一人。”
“他一死，偌大的三元集团，会立刻土崩瓦解。剩下的人，自然也就不足为惧了。只不过，他超越常人的力量，让这一点，在真正的战争中，非常难以实践……这大概，就是他被称为红祸的原因吧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“换句话来说，我们的对手，已经从一支军队，变成了一个人。只要钳制住这个人，战争的形势，就会迎来转机。”
“看起来你终于进入状态了。”霍夫曼双手托腮，笑着问道，“那么，如何钳制呢？”
“人性。”
“人性？”
“只要是人，必定会有人性上的软弱之处……这一点，谁都一样。”吉克的语气十分强硬，像是赌桌之前，已经输了一把，仍不死心，坚持加注的赌徒，“所以，我们瞄准他的人际关系中，最弱，也是容易得手的一环！”
……
……
……
短暂的面无表情后，霍夫曼一秒也没有多留，用餐巾擦了擦嘴，缓缓起身。
“看到你还有策略，我就安心了，照你说的去做吧。”他笑着说道，“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，就不奉陪了。”
“总统先生向你问好。”
————
……
霍夫曼起身离开了。
吉克则是在桌子前，坐了很久，久到眼前的奶油鲜菇汤，几乎凝成厚厚的一层，他才起身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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