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推开厚重的木门，天空依旧是一尘不染的青蓝色，没有云彩。
游人如织。
看着这一幕，不知为何，心跳越来越快了。
“呜……”
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裹住了他，紧接着，是更加强烈的恶心感。
他快步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，干呕连连，将方才精致的饭菜，全都吐了出来！
第九百九十章：你和你的父亲，真的一点都不像
“好无聊啊———”
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张午生，斜靠着椅背，看着军帐的顶篷，不知第多少次地长叹一口气。
半个月过去了。
临行之前，张人凤交代他时，将这份看守后勤的任务，形容的无比重要，一度让张午生热血沸腾，为自己终于可以帮上忙，而感到欣喜。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原本的最前线，逐渐也变成了大后方。
被征用的火车站，也并没有派上一次用处，四辆火车头，都安安静静地躺在车站里，未曾挪动一下。
仔细想想，自己老爹率领的队伍，真的会需要后勤给养吗？
张绿酒和张红炉，就是最好的例子，他们远征芝加哥的军粮，全都是打下福特堡之后，从北方联邦陆军这里拿的。仓库里有着供应一万人份的后勤补给，从分量上看，也足够他们路上吃了。由此也不难看出，张人凤率军的风格，向来都是把敌人的粮仓、军械库，当成是自己的。
没有任何事情发生。
好像一场剧烈的风暴已经过去，这座位于宾州边界的城市，再度回到了与世无争的和平状态。
爹和娘现在在哪座城市呢，是不是已经打出宾州，攻入老战线州了？
绿酒和红炉，也应该穿过七叶草州，朝着芝加哥挺进了吧？
想到自己的父母，兄弟，可能都在战场上拼杀，而他却悠闲地坐在椅子上，晃晃悠悠地看着天空，张午生就觉得不可思议。
眼下，仅剩下打法时间的办法，就只剩下书本文字里的世界了。
……
“我回来了。”银霜撩开营地里的帐篷，卸下佩剑，挂在武器架上，一边说道，“摩洛哥那边一切正常，和之前没什么变化。”
“……啊，是吗……”
张午生有些惊慌，下意识地想将书本藏起来。
《存在与遗忘》。
这本书，是埃里尼斯借给他的三本书之一。之前，张午生已经读完了《亚美莉加伊甸》和《亚美莉加地狱》，唯独对这本书，有些不得要领。埃里尼斯建议他，多花些时间，细细品读一下这本《存在与遗忘》，说是能有颇多感悟，他便从头开始重读。
结果就是，那次见面后没多久，白炬市就爆发了著名的“黑暗三日”惨案，麦克被刺杀，场地赛车失控，死伤者足足有数百人之多。
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，正是将这三本书借予自己的埃里尼斯。其真实身份，是前光照派的领袖，塞缪尔·格雷夫斯，是父亲最大的敌人！
那个看似谦逊有力、温和宽容的伊丽莎白服装店老板，只是他潜入白炬市时，伪装的身份。而自己和他的友谊，从头到尾，都只是为他的“伪装”，增添了一抹颜色。
事后，没有人追究他曾与塞缪尔有私交的事情，张人凤更是一个字都没提。所有人都很默契地闭口不言，就当这件事情，从未发生过。尽管如此，张午生还是觉得有些惶恐。
他开始扳着指头，回忆他和塞缪尔的每一次闲聊内容，是不是透露了什么不该透露的情报，反倒促成了这一切的发生。越是想，脑袋就越是痛的厉害，他的精神状态，变得比之前更不安定了。
他被骗了。
一旦以此为基础，去审视过去的回忆，所有美好下面，似乎都蒙了一层欺诈的味道。一个自以为熟知的人，却从头到尾，都在伪装、欺骗自己，这种事情，光是想想就觉得腹内绞痛。
然而，事实上，那个时期的张人凤，根本就顾不上这些了。他已经做出了战争的决策，还要作为主将，亲自参与对北方联邦政府的讨伐。大军即将开拨，不知道有多少事情，需要他这个主将操劳。
没日没夜地往伊戈家里跑，制定作战策略，规划行军路线，协调下属机构，再从拉莫恩掠夺者中，择优选取参战的士兵……一系列纷繁错杂的事务，战事相关，全都马虎不得。
作为军师的麦克不在了，卡洛威终究只是顶尖的枪手、打手，让他指挥一支小队，可能还行。但要说战略布置上，就差着麦克一个档次。不得已，张人凤只能召来米特奥拉，暂时代替麦克的军师位置，再加上他和伊戈，集合了三个人的意见，总算拟定了一整套出征的计划来。
军中大事繁忙至此，之前说要和午生好好谈谈，也只好先行搁置了。
直到半个月前，攻陷福特堡的第一天，张人凤亲口和午生说了那些话，才让他的心情稍显宽慰——父亲仍然愿意委派任务给自己，至少……说明他还是看中自己的……吧？
————
“……”
张午生突然意识到，在自己眼里，这本书，是与塞缪尔有过“私交”，不光彩的罪证。潜意识里，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观看，生怕被第二个人撞破。
但是在别人眼里，书，就只是书而已。
“前线有消息吗？”
“没有哦。”
银霜卸下嵌在皮甲之内的锁子甲，伴随着锁子甲铁环的丁零当啷声，她晃了晃脑袋，银白色的马尾左右晃动着，十分耀眼。看着内衣之下矫健、匀称的身材，张午生的瞳孔微微放大，眼底划过一丝羡慕。
“这种时候，没有消息，反而是最好的消息。”
“为何？”张午生不解道。
“你想想看，如果是联邦军队打了胜仗，肯定恨不得昭告天下、提振士气的，对不对？各种各样的宣传攻势，都会朝南方涌过来，动摇我们大本营的军心，但现在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至少说明，他们拿不住值得大吹特吹的战绩吧？这就证明，张先生他们，依旧是在平稳前进吧。”
“倒是你……”
银霜有些好奇地看着他，“一直待在这个帐篷里，不闷吗？说是要我们留守后方，实际上，也没有那么多军务要处理吧？”
“我？我……”
张午生对她突如其来的搭话有些意外，踌躇片刻后，挤出了公式化的商业笑容，“我现在这样，就挺好了。”
银霜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，视线在他的腿上来回扫视，叹了口气。
“你和你的父亲，真是一点都不像。”
第九百九十一章：你是这里的最高长官
“……”
张午生的第一反应，是笑。
“你笑什么？”银霜一叉腰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，“这不是什么好笑的话吧？我冒犯了你，你应该生气才对！”
“抱歉……我……”
张午生摸了一下自己脸上，有些僵硬的肌肉，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地笑了出来，“我只是，不自觉地就……可能是习惯了这样。”
遇到比较激烈的言辞
“为什么要道歉……唉……”银霜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有些不满地蹙着眉头，直接搬了张椅子过来，坐到他身边，翘起二郎腿。如猫眼一般的琥珀色双瞳圆睁着，上身微微倾斜，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“我们一起共事，也有差不多两周了吧？这两周的时间里，你几乎从来不和我主动交流。每一句话，都控制在十个单词以内，怎么，你多说几个单词， 是要收钱吗？”
“外面的所有事情，你也都只是听属下汇报，从来不亲自出去看。”
她板着指头，一一细数起来，“摩洛哥市的市区构造，城市政治的具体情况，市民对我们的态度……还有你父亲交代下来的最高任务，让我们看好摩洛哥市的火车站！这些具体的事情，只从寥寥几句汇报上，怎么能看得出来呢？”
“可是，银霜小姐……我的腿……”
“别找借口！”
银霜一瞪眼，直接了当地说道，“对，你的腿是不方便，但又不是不能走路，况且，除了步行之外，完全还有其他方法啊！我可以骑马送你去，再把你接回来，无非是马背上多坐一个人罢了，但是你连和我沟通一下的意图都没有。”
“现在，这些本该是你这个主将来做的事情，全都是我在代替你做。你想一想，长此以往，这些士兵还会听你的吗？”
“这也得亏是我，万一你的副官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投降派呢？哪天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！”
说到这里，银霜再度长叹一口气，扶着额头，颇为无奈地说道，“直说了吧，午生，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？所以不想和我说话？”
“不……怎么会呢……”
张午生从未被人如此严厉的斥责过，对这位英姿飒爽的银发女性，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。
他想解释，但忽然又觉得很无力，许多话堵在心口，像荆棘葛兰一样，缠绕在一起，说不出来。
这种情况下，好像不管说什么，都会被认为，是在找借口。
但银霜凑得很近，那双猫儿一样的琥珀色瞳孔，定定注视着他，俨然是不打算将这件事情，就这么糊弄过去的。
“我……呃……”万般无奈下，张午生只好实话实说，“我不太擅长……去和人打交道。处理一些笔头工作，应该还可以，再多都没问题，但，如果要和真正的人接触，就有点……”
“也包括我吗？”银霜眨了眨眼睛。
张午生没有说话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知道对方不是针对自己，银霜的语气，也稍微温柔了一点，“可是，你也不可能一辈子，都不和人打交道吧？”
“……”张午生沉默不语。
“你出去转一圈，就会发现了。”银霜柔声说道，“并没有那么多人，会一直盯着你的腿看。”
张午生猛地抬起头，麻木的眼神，在一瞬间，涌现出极强的敌意，换了一种语气和她说话，“你确定吗？”
“不确定。”银霜很诚实地摇了摇头，“想知道的话，就走出这间帐篷，自己去确认一下吧。”
……
话都说到这个地步，为了不破坏团结性，张午生也没有其他办法了。名义上来说，银霜毕竟是他的副官。
她的特殊体质，让她的抗衰老能力特别强，从外表来看，和他是同龄人。但实际上，银霜也是自己老爹创业时期，就结识的伙伴，也算是他的长辈了，在双重身份的压迫之下，张午生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。
拐杖撩开帐篷边角，刺眼的眼光，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，抬手遮挡。
临时搭建的营地中，士兵们正在进行日常的体能训练，跑步扬起的尘土，在营地上空飞扬。
张人凤带出来的士兵，往往非常注重体能训练，这一点上，和北方联邦的士兵有所区别。即便处在战场相对靠后的位置，无人督促，日常的体能训练，依旧一天都没有落下。
整齐的编队从身边跑过，如银霜所说的那样，并没有太多人，看向他的右腿。
“怎么……好像少了一些人？”张午生拿眼一扫，很快就发现了端倪，“留在营地里的兵力，少了200人左右。”
“居然给你看出来了。”银霜反而感到欣喜，“我还以为，你在帐篷里趟了那么久，脑袋已经彻底发霉了呢。”
“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吧……”张午生苦笑道，“不过，我理解银霜小姐的意思了，很多事情，光从汇报里，确实把握不好细节，得去实地调研。这是我的疏忽。”
“的确是少了一些人。那部分士兵，被安置到摩洛哥市火车站去了，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“嗯……”
张午生蹙起眉头，思忖片刻，很快就发现了银霜的用意。
按照常理来说，一个火车站的站点而已，安排五十人左右的警卫力量，就算是相当重视了。毕竟，张人凤当时给出的命令，就是“必要时随时可以启动”的后勤保障线。他给自己留下的兵力，也不过500人，而银霜竟然一下子，就放了五分之二的人在火车站。
张午生沉声道，“银霜小姐，你是觉得……这座城市里，存在着可能反对我们的武装势力吗？”
“不错啊，你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嘛。”
见他总算还跟得上自己的思路，银霜露出欣慰的笑容，随即，又马上严肃起来，“目前来看，还只是有点苗头而已，但是却不得不提防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张午生不解道，“这座城市的市长，不是已经向我爹投诚了吗？”
“是啊，他是个相当投机的政治家，前一秒还在支持联邦军队，等联邦军队被剿灭了，才把赌注，押到我们身上。相当于……他之前押在北军身上的全部赌注，都赔了个干净，他也愿赌服输，马上开始下一轮。”
“但是，这座城市里，还有很多人，是跟他一起上车，一起输了个精光。”
“他们可就没那么豁达了。”
银霜从裤子的口袋里，取出一封信，准确来说，是一封邀请函。
“这是他们送来的，我还没有回复。”
“你是这里的最高长官，你斟酌一下，该怎么办。”
第九百九十二章：我难道是一个特别残暴的人吗？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“咚！”
柯蕾亚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过来，刹不住车，几乎是用肩膀硬撞开了市政厅内，沉重的木门，发出咚的一声。看似很响，但议事厅的空间，也是超乎寻常的大，她弄出的这点声响，只是让附近的一些议员回过头，用略显不耐烦的眼神，扫了她几眼。
她也觉得有些唐突，尴尬地笑了笑后，开始下意识环视人群，想要找到至少一个，自己认识的人。
出现在议事厅的，大多都是这座城市的上层人士，这一行干的久了，柯蕾亚接触过很多同样类型的人。他们对发型、衣服，以及身上的整洁程度，都相当看中，就连指甲都要修剪的整整齐齐，鞋子亮到可以反光。令柯蕾亚感到无奈的是，在眼下这个时代，她主要的服务对象，都是这类有钱、有闲的人。至于家境一般的普通人，根本意识不到，精神和肉体一样也会生病。
环视一圈，总算在这些了不起的面孔中间，找到了一个相熟的人，柯蕾亚赶紧迈着碎步靠近，压低声音，轻声招呼道，“卢卡斯。”
“啊，医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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