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惊讶。
感激。
许多复杂的情感，在心口处堆积到一起，让他无所适从。
他觉得自己应该说谢谢，但又觉得，自己心中的情感，似乎又不只是感谢那么简单。
————
然而，这些微妙而又纤细的情愫，在他看见燃烧的城市时……
便立刻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
第一千零十六章：血怒还在叠加！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我们的营地，居然……”
七零八落。
帐篷燃烧着。
尚未干涸的鲜血，依旧在地面上缓缓流动着，乍一眼看过去，还以为是黑红色的蚯蚓。
破碎的尸体，绝望的表情，沾满血污的军服，还有散落一地的脏器……修罗场这个词，就仿佛是为了形容这般惨烈的现场而生。虽然还不至于散发出尸臭，但这浓烈的，与火药混合到一起的血腥气，已经如钉子一般，缓缓敲击着张午生的感官。
异于常人的五感，在这种时候，成了他的折磨。
拿眼略微一扫，几乎将所有人的死状，都印在了脑海里。
格外凄惨。
有些，甚至已经是明显的，不成人形了。
翠色的瞳孔略微缩起。
“呜……呕……”
张午生感到头晕目眩，捂着肚子干呕了两声，什么都没呕出来。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，虽然观感上快要吐了，但身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，并没有那种真的要吐出来的感觉。
相较之下，同行的士兵，有几个是真的吐了。
但因为战场过于血腥，想吐都很难找到地方，他们不得不跑远了几步。双手绞着肚子，一看就是心理受到的冲击过大，连带着胃部收缩，出现生理性呕吐，根本忍不住的那种感觉。看着他们的样子，张午生不禁有些困惑，对自己方才的恶心产生了怀疑。
难不成，都是装出来的吗？
自己的身体，对这一幕，没有任何反应吗？
……
“还好吗？”银霜走到他身边，轻声道。
“嗯……还……还行。”张午生如实说道，“只是……有点……一时间，我有点难以接受。”
“正常。”银霜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沉声道，“一直以来，你的父亲，都把你保护的太好了。”
“真正的战场，就是这样子的。”
这些七零八落的尸体，在不久前，还是和张午生一起生活在同一片地方，活生生的人。他仍然记得他们的表情、神态、动作，可是，转眼之间，这些活灵活现的的同伴，就成了不会说话，也不会回应的一堆碎肉，这样轻飘飘地死去了。
张午生不是没有面对过尸体，在攻坚战的第一天，他亲眼见证了父亲如何攻破堡垒。一天之内，一万数目的敌军，被全盘剿灭。为此，他们还挖了个大坑，将这些尸体丢进去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。
面对敌人的尸体，他尚且能保持冷静，两军交战，杀死敌人，这是再基本不过的常理了。
只有当与自己产生交集，甚至能叫得出名字的人，惨死在面前，战争的残酷，才真切地压了上来。
但是……
“诸位，冷静，还没有结束。只要我们几个还活着，就要将上级交代的任务，执行到底！”
身体本来就没什么反应的张午生，仅仅需要抵御精神上的冲击，于是很快就缓了过来。
此刻，众人正是被恐惧冲昏头脑，思绪最混乱的时候。一个果敢站出来，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人，无疑是最有用的。在他们眼中，这个拄着拐杖、一瘸一拐的不起眼身影，在火光的映照下，也变得伟岸起来。
“从目前的情况看，我们的驻扎营地遭到了敌袭，全军覆没。”
“敌人应该已经在摩洛哥市内了，但他们随时可能回来。我们需要做的，是完成死伤人员的人数清点，收集残存的物资，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，都要先利用起来。这之后，再准备下一步的方案。”
“现在，请各位就地散开，寻找军粮、弹药、枪械等可以使用的物资，然后……”
“虽然我也不抱太大希望，还是请各位，仔细确认有无幸存者。他们口中的情报，对我们非常有用！”
————
看着士兵们四散开来，张午生略微松了口气。
虽说是勉强维持住了队伍不崩盘，但老实说，他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，完全没有概念。算上银霜和自己，也只剩下九个人，这种情况下，还有办法夺回城市的控制权吗？
还有一部分兵力，被安排在火车站的位置。但只要敌人的脑回路没问题，必然是要夺回这个交通枢纽的，换言之，那里的兵力，一定也遭到了清缴。他们想要离开城市，都有很大难度。
……
“你怎么看？”
正在张午生思考的时候，银霜的声音从旁传来，暂时让他从脑海中的无数选择中得以抽身，专心面对眼下现实的困局。
“我觉得有些奇怪。”他的目光，再一次掠过地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，沉声道，“我们离开营地的时候，因为那声巨响，大家都已经醒了吧。当时还不能完全排除，那声爆炸到底是什么，营地应该处于警戒状态才对。”
“那种情况下，居然还是被全灭……”
能被选出来，参与这场远征的，都是拉莫恩掠夺者中的精锐，论战斗力，是绝对过关的。即便自己和银霜都不在，他们也一样能组织起来攻势。然而，从结果来看，战场的局势，几乎是一边倒的碾压。
“如果是子弹对抗的战场，尸体的死相，也不该如此凄惨。”
银霜眉头紧锁着，琥珀色的猫眼瞳，在黑暗中略微放光。她强忍着不适和恶心，半蹲下来，仔细观察着同伴们的尸体——有许多同伴，似乎并非死于枪弹，而是某种巨物的碾压。整个身体就像被丢到鞋底下，踩了一脚的西红柿那样，内在的汁水和果肉，全都爆出来。
“这到底是……”
……
“有人还活着！是伯莱塔，他还活着！”
惊呼声打断了两人的思考，张午生愣了一下，立刻转身跑去。等他赶到时，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，对此刻的伯莱塔而言，活着和死亡，到底哪一种，对他来说更好。
这位参加过内战，曾经无数次在和死神的游戏中，侥幸胜出的老兵，终于还是输了一局。
他的腹部遭到重创，军服衬衣被血染红。一条胳膊也没了，鲜血汩汩流出。如此重的伤势，在医疗条件匮乏的战场上，根本不可能抢救回来，他和死人的区别，就是暂时还没断气而已。
几个小时前，他还在靶场里，耐心地教授自己如何射击，眼下，却变成了这副模样。
“伯莱塔……”
张午生的额角微微跳动，这种惨状之下，他心中升起的不是恐惧，而是隐隐约约的愤怒。
“……”
他的眼皮抬了一下，眼神黯淡无光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“到底发生什么了，告诉我。”
第一千零十七章：改变战争的新武器
伯莱塔的腹部受到重创，被打穿了一个洞几乎没有力气发出声音，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地，将营地遇袭的重要情报，传递给了众人——在他们出发后，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，来了一群穿着考究的家伙，说是市议会的，要找张午生商量事情，还拿出了一份清单。
留守军官以张午生不在为由，让他明天早上再来。
然后……
“趁着我们的注意力，被那群议员吸引的时候……敌人突然从城市方向杀出来，打了一个措手不及，手榴弹像雨点一样砸下来……营地布置的很紧密，反而吃了大亏，许多士兵，都是被手榴弹的破片……给杀死的……”
“意识到上当，我们的人，立刻……哈……立刻组织起反击，和敌人绞杀在一起，但是……”
“从城市那边出现的，不光是人，还有……还有一个……”
伯莱塔想用手比划一下形状，但因为失血过多，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，无力地说道，“一台……巨大的 ，移动铁盒子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张午生听得一头雾水。
“很大，很大……比马车还要大……”
“汽车吗？”
“不，不是汽车，比……比汽车要大的多，很重……”
伯莱塔喘了几口，已经是气若游丝的状态，描述着那台歼灭了留守军队的可怕机器，“那个东西上，装配着炮管……和机枪，火力远比我们要强。我们的子弹，根本无法打不穿它的装甲，手雷丢过去，砸到它的铁壳上，就直接弹开了。”
“它……它就在这么，无视了我们的火力攻势，直接碾过来，地面隆隆作响，天哪！我亲眼看到，鲍姆被它压成两段了。”
“那是前所未有的新武器，它……它的出现，会让整个战局，都发生改变的……”
参与过第一次内战的伯莱塔，非常了解战争的真谛，就是比哪一方，可以在歼灭更多敌人的同时，将更多人组织起来，投放到战场上。就好像两个正常人，面对面站着，互相捅对方刀子，比的不光是谁耐捅，还有谁的刀更锋利。
这种新武器，在战场上的表现，简直能用所向披靡来形容。
武器的升级，必然会导致，战争烈度的直线升级。
在地狱门口徘徊的伯莱塔，已经隐约看到了这台钢铁巨物之下，无数被碾碎的灵魂。
那绝望的画面，令在场的所有人，都陷入了沉默。
“记住，不要用枪弹……去和那个东西对抗，没有意义……将这份情报，尽早地，传达给红中……”
本就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，该说的说完之后，伯莱塔黯淡的眼眸，渐渐凝固下来，胸膛的起伏，也归于平静。与这位老兵相关的一切记忆，就这么沉入了血与土凝固的战场上，再无一丝声响。
一时间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，也没人提议要将伯莱塔落土为安。从现实一点的角度来看，他们没有这个时间。即便抛开现实因素，这里还躺着那么多其他同伴的尸体，难道只安葬伯莱塔，对其他人放置不管吗。
“怪不得……”张午生环视四周，这个几乎被完全碾碎的营地，喃喃道，“这样一来，就说的通了。”
“你指的什么？”银霜不解道。
“之前，我一直都想不明白，联邦政府为什么敢破坏当前的和平环境，对我们宣战。即便排除掉父亲的战斗力，仅仅计算普通士兵、军械，南北双方，应该是差不多的才对。他们有两大资本集团，我们也有三元集团，背后的工业水平相差无几。”
“没有必胜的把握，就悍然开战，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。输了的话，他们的政权，可能都会遭到清洗啊。”
“如果说……他们是在掌握了跨时代武器的情况下，才发起了战争，也就说的通了。”
“跨时代的……武器……”银霜的语气，仍有些不敢置信。
“按照伯莱塔刚才的描述，拥有巨大的质量，可以在战场上移动，足以免疫子弹、手雷的杀伤，还有火力配置。同时拥有这些优点，已经可以算是，一经投入之后，就改变战局的武器了。”
如果，北方的工业水平，足以支撑批量生产这种武器，投入到战场上的话……
张午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，眉头锁的愈发紧了。
这场战争的局势，会变得远比现在复杂。
“他说的没错，必须立刻将这件事情，告诉红中先生！”巨大的焦虑，平等地摧残着每一个人，连银霜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，也不由感到无比烦躁，下意识地咬起了指甲，“可是……”
谈何容易呢？
他们根本不知道，张人凤已经行军到了什么地方，只知道大概的行进路线，是直奔着华盛顿去的。
也就是说，想要追上他们，就必须朝着华盛顿的方向，一路急行军。越往北方走，封锁越严，敌人越多，仅凭他们九个人，能走到什么地方，都是个未知数。
等他们将情报送到，也许这种新武器，早已经在战场上横行，将他们的战线击穿了。就如今晚一样，对没有见过这种新武器的人来说，它能产生近乎降维打击的战力差距，会有更多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士兵，死在它的车轮之下！
左边是死路，右边也是死路，银霜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深坑里，怎么都爬不出去。
……
“银霜女士，干嘛露出这种表情？”
“可是，我们接下来该……”
“还没有结束。”思忖片刻后，张午生综合全局，下达了思考之后的最终命令，“乔装，进城。”
“你在想什么？！敌人肯定还盘踞在摩洛哥市啊，这种时候进城，和找死有什么区别？”银霜被他的计划吓了一跳，惊呼出声，“先说好，我可不像你的父亲、母亲那样，一个人可以打几百个，以我的能力，同时应对差不多八个人，就是极限了。”
“要是被发现了，不光是我们，你也会被……”
“现在最重要的，是将请报送出去。”张午生的语气，变得有些冰冷，却又无比坚定，“为了达到战略目的，谁都可以牺牲，我也不例外。”
“营地里的电报机，已经被他们毁掉了，但摩洛哥是一座现代化都市。姑且就赌一把，那座城市里，也存在着可以传输电报的电报机。”
“向我父亲那里发送一份，再向大后方的伊戈那边，也发送一份，让她们知晓，战场上多了新武器的事实。”
张午生做了一个“偷偷潜入”的手势，“潜入，找到电报机，发出电报，结束。”
“至于之后，该如何从城市里逃生……那就到时候再说了，我也没有把握，能让大家伙，全都平安无事地出来。”
“见机行事吧。”
第一千零十八章：大清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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