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持火山，西部杀穿 第497章

　　“呃……那个，西斯惠上校，关于这次的事情……”

　　“嘘~~~~”

　　面前这个身穿军装、举止优雅的男人，却翘着二郎腿，仿佛是在沙滩享受日光浴一样，靠着椅背，一边用银汤匙，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。他似乎并不急于品尝，只是享受着搅动之后，逸散出来的苦香。

　　没有命令，甚至没有话语。

　　只有一个噤声的手势，好像在对待一条待训得狗。

　　曼斯市长深知，在一场谈判中，沉默的力量有多可怕，尤其是下位者，在面对上位者时，那种不可预知的威压，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。好像吞咽一下口水，都会发出莫大的动静。

　　现在，已经是凌晨时分，曼斯却完全没有睡意，额头上冷汗汲汲，心绪更是纷乱繁杂。

　　该怎么解释呢？

　　似乎……不管从什么角度，都没有解释的余地了。

　　罗伊·西斯惠。

　　短短一个月之内，这是他第二次碰到西斯惠家族的人了，曼斯在心中，将这个姓氏狠狠问候了一遍。

　　要求建设堡垒的是他们，发起战争的是他们，被光速破城的，全部歼灭的，也是他们……这种情况下，除了转向南方投诚之外，没有其他现实的办法了吧？

　　那可是一个小时打穿十一座堡垒的怪物啊，除了向他投降之外，就现实而言，没有其他选择了吧！难道他这个市长，还要高举北方联邦的旗帜，搞什么死战不退吗？肯定会被字面意义上，说一些掏心掏肺的心里话的啊！

　　——他真的很想把这些话，大声吼出来，但这世上，就是有很多事，是只准人做，不准人说的。在西斯惠家族的人眼里，自己无疑是背叛了联邦的骑墙派，遭到清算，也是意料中事。

　　倒不如说，现在还让自己活着，都让他感到意外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“核对工作终于完成了呢，市长先生。”过了许久，罗伊接过属下递来的厚厚一沓文件报告，略微翻阅了一下，“截至目前为止，一共有24名市议员，送上了对你的弹劾。内容共计46条……具体的就不说了，也没有这个必要，相信您在做出选择的时候，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……”

　　他随手将在这些报告丢到一边，露出和蔼的笑容，“您只需要知道，凭着这些东西，轻轻松松，就可以将您送上军事法庭。”

　　“整个北方，已经有半数的州郡，开始实行战时法律，宾州也不例外。哪怕您是市长，一旦上了军事法庭，也是要判死刑的。”

　　“呃……这个……”曼斯想要做出礼貌性的笑，但对方如此轻飘飘地，就提起他的生死，让他着实笑不出来，“不知道，我……我还有没有，补救的机会呢，比如再给联邦军队，做一点金钱上的贡献……”

　　“又是这一招吗？”罗伊笑着说道，“据我所知，我的兄长，巴尔·西斯惠，据守福特堡的时候，您似乎也提到过，要为他的军队募捐吧？”

　　“最后的结果，我们也都知道了，他的军队兵败之后，您没有丝毫犹豫，立刻就转投了叛军的怀抱中。将火车站的使用权，直接移交给了那些南方叛军。事到如今，看到城市里的叛军，都给我们剿灭了，您又一次跳反……恕我直言，实在令人很难相信啊。”

　　又是一阵难以忍耐的沉默。

　　“这样……啊……”曼斯脸上的笑容，渐渐变得僵硬起来。

　　在他看来，最坏的结果，也无外乎一死了。

　　————

　　入夜之后，罗伊率领着一支相当灵活的机动部队，从城市另一边，突然杀出，同一部分议员里应外合，瞬间拿下了市议会。这之后，他们又迅速分兵，前往火车站和临时营地，将驻扎的南军，尽数消灭。

　　虽然人数上并不对等，但，也算是在突然发难之下，报了先前被歼灭的一箭之仇。

　　曼斯是被枪火和爆炸声吵醒的，等他意识到大事不妙，已经迟了。联邦军队直接踢开了他的门，将他从温暖的床榻之上，拖了下来，一路拽到门外。

　　大街上一片混乱。

　　这支北军的组织力、行动力，是他所见过，最为恐怖的。远比巴尔带来的，那支一万人的守城军队，要强的多。

　　他们完全接替了这座城市的警务，在大街上到处抓人。方式也都差不多，踹开门就往里进，丝毫不讲什么法理、程序，再次诠释了，在战争状态下，这些什么程序正义，根本就是无人买单的厕纸。

　　殴打声，叱骂声，恐吓声，开枪声……充斥着大街小巷，整座城市，都陷突如其来的恐慌之中。

　　曼斯的政治经验还算丰富，一眼就看明白了眼下的情况——大清洗开始了。

　　自己作为市长，已经眼看着干不下去了，突然出现的权力真空，会让剩下的人，开始自相残杀。

　　在这种战时状态下，最好的方法，莫过于指认对方是叛徒。而别人为了自保，也只有指认他人是叛徒……这个链条，将会随着人心中的恐慌、绝望，无止境地爆发出来。

　　罗伊·西斯惠，明明拥有相同的姓氏，这位将领的风格，和相对温吞的巴尔·西斯惠，完全不同。

　　他是那种典型的工业时代将领，为了达到目的，可以不择手段。他和他手下的军队，反而助长了这种互相指认的风气。

　　短短一夜之间，这大半个月来，和南方军队做过交易的商人，几乎全都成了叛徒。而他们的家产，也被顺理成章地抄没，充作了军队的战利品。

　　家产肯定是保不住了。

　　自己作为市长，就算是说的舌灿莲花，估计也躲不过这一死了，想到这里，他反而平静下来。

　　————

　　“您似乎不那么紧张了呢。”罗伊半眯着眼，端起杯子，喝了一口热咖啡，“想到什么好事了吗？”

　　“我已经是个死人了。”曼斯十分疲惫地叹了口气，也不想再装了，直接向后一瘫，靠在沙发的椅背上，“所以，能多呼吸一秒钟，对我来说，都是赚的……虽然有些可笑，但我现在，的确是这么想。”

　　“哈哈哈哈，市长先生，恭喜您，这样的态度就对了。”罗伊满意地笑出了声，“以您现在的状态，其实是没什么资本，和我们谈条件的。”

　　“不过，好心的我，还是愿意提供一个机会……”

　　“想不想，再多呼吸一段时间呢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曼斯沉默了一会儿，“你想知道什么？”

　　“根据我们收到的线报，【红祸】从这里离开之后，留守宾州的，应该是他的其中一个儿子吧？这些日子里，他应该和你有过几次会面。”

　　“我要知道，和他有关的事情。”罗伊沉声说道，“全部。”

第一千零十九章：都是值得的

　　“呼……”

　　吐出一口烟气后，罗伊疲惫地揉了揉鼻梁，仰起头，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升上去。

　　急匆匆的脚步声，在空旷的墙壁、门扉之间回荡着。罗伊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，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字，在他数到5的时候，一位体格高大、行走如风，在这深夜之中，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疲惫的将官，出现在他的视野里。

　　“鲁迪总队长。”罗伊用漫不经心的语气，开口问道，“情况如何？”

　　“成果非常可人，经过调查，初步筛出了16个嫌疑最大的叛徒，都是和南方叛军，有过直接接触的。按照您的要求，都已经处理完毕了，随时可以开始巡街活动。”

　　“不过，在审讯途中，关于那个驻守此地的叛军首领，还是毫无头绪。他们的口供牛头不对马嘴，上校，我在想，我们的方向会不会……”

　　“不要这么快就得出结论，再仔细想一想，总队长。”罗伊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，吞云吐雾，沉声说道，“攻入议会之后，我们就严格封锁了进出，控制消息走漏的可能。不过，既然有愿意支持我们的议员，就一定会有，愿意押上全部身家，投诚南军的人……比如那个狡猾的市长。”

　　“在这个关键的时候，叛军的最高指挥官，副官，偏偏都不在军营里，你觉得这是巧合吗？”

　　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鲁迪顺着他的思路，继续说下去，“我们的行动，还是没有做到绝对保密，被叛徒告知了驻扎于此的叛军首领，他们抢先一步，从哪里逃走了吗？”

　　“事后，如果叛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，这些告密的叛徒，想必也会迎来丰厚到，一辈子受用不尽的奖赏吧。”

　　罗伊扶着椅背，缓缓起身，用阴冷的目光，看向这座正被恐惧摄住的城市。

　　“人就是这样，哪怕概率再小，只要不是零，并且，能从中窥见巨大的回报率，一定会有人，愿意以粉身碎骨为代价，去赌这一把的。赌赢了，飞黄腾达，就此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。赌输了……顶多也就是失去一切而已，没什么好害怕的。”

　　“绝对不能容许，这种危险的火苗，在北方的城市里扩散开。”

　　他缓缓转过头，紧盯着这位下属，确保他能从眼神中，准确无误地，读懂自己的意思。

　　“要让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，清楚地看见，墙头草们是什么下场。”

　　“放心，上校。”鲁迪的脸上，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容，“我会让这座城市的所有人，度过一个，终生难忘的夜晚。”

　　————

　　木门被缓缓推开。

　　被夹在生与死边缘的曼斯市长，身体本能地抽了一下，这一个晚上，他都在被恐惧和绝望的情绪，反复拉扯着，已经非常疲惫了。但求生的本能，还是会驱使身体，做出反应。

　　看清来人的面目后，曼斯脸上的表情稍微松懈，露出不知是不是自嘲的苦笑。

　　“晚上好啊，凯文议员，你是特意来看我这幅败者的惨相吗？”反正都到这一步，什么政治家的风度，也没必要遵守了，曼斯直接出言嘲讽道，“实在有点太不体面了。”

　　“……我并无此意。”凯文好像察觉不到他的讥讽一样，沉声道，“是罗伊上校的命令，邀请你，全程旁观接下来的巡街游行。”

　　“‘邀请’啊。”

　　说是邀请，实际上，曼斯也很清楚，自己没有拒绝的立场。

　　“我知道了，还有别的话吗？”

　　“他还让我转达，如果你知道叛军首领的所在，或者相关情报，现在说出来，他还可以既往不咎。不对你的隐瞒，做任何处理。”

　　凯文略微加重了语气，“可是，如果事后，再被查出你知情不报、两头摇摆的话……”

　　“哈！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！！”

　　压抑了一整晚的曼斯，却忽然开口大笑起来，这种有些癫狂的姿态，让凯文议员警惕起来，迅速后退，拉开和他的距离。毕竟，谁都能看出来，这家伙现在，已经是大半个身体，都在悬崖外面的人了。他完全有可能气急之下，选择同归于尽。

　　“卫兵！卫兵！”

　　凯文高声喊叫，立于门外的士兵，也立刻就冲了进来。

　　曼斯对此毫不意外，仍然笑着，这令人绝望的夜晚，或许也只有他，能暂时发出如此畅快的笑声。

　　“原来如此，我全都理解了……刚才，我还在疑惑，为什么要揪着张午生一个人，问那么多问题，现在，我全都明白了。”

　　“如此精锐的部队，还有那两台战车，虽然没有特定的军服，但我大概已经猜到，这支部队的真实身份了。摩洛哥市的确是交通枢纽没错，但也只是‘之一’，并没有到不可替代的地步。我不认为，这座城市，有被执行特种作战的价值。”

　　“既然如此，他们的目标，就非常明确了——是张午生！这场袭击，是为了活捉叛军的驻守将领，张午生，才发起的吧。”

　　“叛军真正的首领，张人凤，是他的亲生父亲。他们想抓住这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儿子，作为人质，胁迫叛军撤退……哈，真是了不起的计划，为此，甚至不惜出动联邦军队，最新式的武器。”

　　“军队的作战计划如何，不是我该关心的。”凯文面无表情地说道。

　　“不关心？”曼斯的声冷下来，“我的权力，你大可以拿去，说实话，我确实很在意……到如今这一步，我输给你了，也没有办法。”

　　“但是……”

　　“作为这座城市的下一任市长，你难道听不见，外面市民的惨叫声吗？”

　　抛开一切计较、得失之后，曼斯的语气，开始充满了愤怒。

　　“你们口口声声称张人凤为叛军，但是，当他们攻破堡垒，攻占这座城市的时候，可曾像现在这样，掀起这种规模的清洗？要知道，大半个月前，整个摩洛哥市，可都是联邦军队的忠诚拥护者。”

　　“没有。”

　　“除了火车站之外，他没有提出任何要求，也没有搅乱城市的生产、生活。可是，现在呢？”

　　“去看看，这座城市，已经被他们，变成互相揭发的人间炼狱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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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误会了。”凯文议员瞳孔微微缩小，将自己的情感，压抑在了极致的理性后面，“我能否成为继您之后的继任者，恐怕，还需要经过一系列流程的检验，不是您说了算的。”

　　“至于军队的行为……”

　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，“如果这种行为，能让战争早一日结束，就是值得的。”

第一千零二十章：地狱

　　能够百分百确定，可以搞到电报机地方，就是市政府的办公处了。像摩洛哥这样繁华的北方城市，市政府的经费也相对发达，极有可能还不止一台，可以向远方的城市发送电报，商量事宜。

　　张午生也将目光，放在了市政大厅——那个地方他曾经去过一次，认得路，并且得手的把握最大。他的计划，是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，偷偷抵达市政大厅，由这里身手最好的银霜，带着他一起潜入。其余人则是在外面，进行火力掩护。

　　他也知道，自己的存在，必然会成为潜入的累赘，但没有办法。目前能操纵电报机的，只有张午生一个人。这也不是简单教上两句，就能立刻学会的东西。

　　因此，必须是由他亲自来操作，才有希望在天亮之前，将摩洛哥市变故的信息，成功送出去。

　　至于送出去之后，下一步该怎么办……老实说，张午生也没有头绪。

　　既然联邦军队已经到这座城市了，必然会封锁所有出口，可以说是插翅难飞。父母和兄弟，又都有各自的主攻方向，不能指望他们打到一半，再掉头回来。唯一的希望，大概就是后方的伊戈收到电报之后，紧急征调最近的南方州郡兵力，朝这边打过来。再一次大挫联邦军队锐气，将摩洛哥市的控制权，收回到南方军队的控制下了吧。

　　战争的进程中，一个重要据点，往往会成为双方拉锯战的目标。其真正的控制权，可能要易手好几次，才能真正决出来。

　　张午生在战争历史上，看到过类似的画面，当时只道平常，眼神一扫，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。毕竟，比起那些宏大的事件，比如最后的胜负、条约，能征善战的将军之类，一座小小的城市几度易主，根本就无人在意。

　　只有身处其中的人，才能体会到，这种被两个庞然大物，来回撕扯的感觉，是有多么煎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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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不——！不，不……他不是叛徒啊，你们搞错了！只不过是卖了几根牛肉干给他们，怎么会……”

　　“爸爸———！”

　　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！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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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本想趁着夜色，悄悄地把事情办完，但，实际遇到的情况，却和张午生所想象的，完全不同。

　　肉眼可见之处，到处都是惨叫、哀嚎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