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古时候，我们国家有一个猛男，名叫项羽。其力能扛鼎，杀一百个人和玩一样。攻城克地，以少胜多的仗不知打了多少，素有霸王之称。他打遍天下无敌手，却一点点输掉了战争，最终被逼到自刎乌江。”
“据说他对手下士卒颇为体恤，稍有磕碰，便对他们嘘寒问暖。但真到了分钱、分权的时候，他将手上的大印都盘光滑了，也不肯给别人。”
慢悠悠地说着自己国家的故事，张人凤曲起手指，轻轻敲击两下桌面，笑道，“你的特长不是卖命，是卖情报，卖命的活，有帮派去干。咱们做好各自的事情，就可以了。”
“对了，说起这个……？”张人凤掏出一张纸，递给吉米，上面写满了大写字母和数字的组合，让后者看得一脸困惑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不清楚。我们在柴德尔的车厢里弄到的，一共七本，都是很厚的簿子，上面写的全是这种字母和数字的组合。”张人凤解释道，“你手上这张，是小梅手抄下来的，我总觉得这里头还藏着什么。”
“有空的话，去帮我打听打听。”
第一百零七章：三万吧，三万就一辈子不愁了
这场火车大劫案发生后，莱恩·柴德尔暴跳如雷，红中再度和这位商业巨头结仇的消息，也如风一般，传遍了新奥州的每一家酒馆。
所有报道，都只写了火车被劫一事本身，至于损失了多少金额，具体被劫走了哪些东西，柴德尔似乎并不想让大众知晓。
直到这一票干完，众人才发觉自己的预计错的离谱。本以为他还是新伊丽莎白州附近活动，没曾想，红中一伙已经跨过了两州边境，甚至还有余力再干一趟大的。
然而，对于亏一个铜板都要斤斤计较的柴德尔来说，这一次，他显得尤为大度。他并没有像在风吹沙那样，纠集大批平克顿侦探来找回场子，对红中的挑衅，他选择了愤怒但无视，这也让等着看热闹的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也许……被打劫的这点钱，在他看来，根本就是九牛一毛，不值得去计较？
可如果真是这样，他那不加掩饰的愤怒，难道是假的吗？
而张人凤却早早地看清了这点：眼下，他的银行事业即将开启，眼瞅着就要迈出在拢钱新赛道的第一步。
这个时候，如果大张旗鼓地在白炬镇调动私兵，可能会吓到他的合作伙伴，甚至影响到银行的口碑和声誉。资本家的眼光都很现实，被劫的钱，肯定是回不来了，至少不能影响到未来要赚的钱。
更何况，这里也不是他发家的风吹沙，而是千里之外的白炬镇。他在这座城镇，还有没有那种土皇帝说一不二的威势，也很难说。就算要腾出手来对付自己，也得等银行业务走上正轨，可以给他带来稳定收益。
大金主一哑火，平克顿侦探自然就偃旗息鼓，暂时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。而他们的行动，往往会成为赏金猎人的风向标，一看这伙人都趴窝不动弹了，几个有规模的赏金猎人团体，也都暂时采取了按兵不动的策略。
无人来打搅，甚至连营地的位置都不需要换，依旧是设在安娜贝尔湖的边上。
相隔老远，看到营地中炊烟升起，张人凤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安全感。虽然营地里人不多，但也有种回到家的安心感。这么些天住下来，他对这里的一切，包括冰冻湖面上升起的酷寒，都已经有所习惯了。
“只可惜，芭芭拉说的，那匹栖息在湖边的白色阿拉伯马，一次都没见到……”
……
麦克将冻上的安娜贝尔湖冰面凿开一个洞，搬了块石头，坐在湖边垂钓。他身边就是一蓬营火，周围还放着两杯刚刚煮好，用来取暖的咖啡，再加上这一身应对冬季的厚绒装束，已然不再怕冷。
与其说是钓鱼，更像是在湖边杀时间，闭目养神。
下马后，张人凤掸了掸落在身上的雪，也坐到他身边，一起注视着白茫茫的湖面。
白炬镇距离落雪山脉，还是颇有距离的，山路蜿蜒曲折，气温低寒，这也是让大部分单干赏金猎人望而却步的原因。大部分人，都没有独身挑战这座雪山的勇气。
不过一来一回的功夫，大半天便这么白白消耗掉了。不过，伸手一摸这鼓鼓囊囊的挎包，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。
他从包中摸出一根雪茄，递给麦克，对方也很自然地接过，叼在嘴里。点燃之后，麦克似乎被这股又辣又冲的玩意儿整上头了，呛了两口，喝下去一大口咖啡，抱怨道，“不管试多少次，都觉得不可思议。有钱人居然喜欢这种玩意儿，真让人费解啊。”
从豪华车厢里缴获的，不只有债券，还有许多奢侈的日用品，吃的、喝的、用的，全都是上档次。张人凤来者不拒，统统笑纳。
不过，实际试过才知道，这玩意儿也不是越豪华越好。豪华的奢侈品，大多是在公共场合，给人提供一种“爷就是大佬”的社交价值，这荒山野岭的，就他们五个活人，社交给谁看呢。
“收成怎么样？”
“比预想的多，一万美元。”
“……”听到这个数字，麦克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，搓搓手，又猛吸了一大口雪茄，舒畅地吐出烟雾。
这一口，算是给他尝出点味道来了。
“他是分批卖出去的，差不多出掉了一半左右，第一批是5000美元。我分了三成给他，剩下七成，我们自己人分。”
“七三开啊，老规矩了，挺好。”麦克的表情很淡然，似乎对此早有预料，“你是老大，你决定就好。”
“有什么其他建议吗？”
“关于分钱？有的。规矩一旦定下，就要执行到底。如果要分，那就所有参与的人平均分，别搞什么‘我贡献大就多分，你贡献少就少分’这种破事，相信我，你要这么弄，帮派没几天就该散了。”
麦克俨然是将自己的经验之谈，全都传授给了张人凤，“哪怕是有人把事儿办砸了，只要最后弄到钱，该分给他的份，一样不能少。‘贡献’这玩意儿，是相当主观的，这是帮派，不是什么上班的地方，我们不可能去考核成员的绩效。”
“谁都会有失误，你我也不例外，所谓团队，就是为这种时候存在的。”
“受教。”张人凤点点头，“那就按你说的，一人七百吧。剩下的钱，等吉米把货出了，我们再接着分。”
“……”
分钱的事情谈完了，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开口，不约而同地盯着湖面，沉默一会儿。
他们很清楚，这只是开胃小菜罢了，接下来要谈的才是重头戏。因而用沉默的雪景，来烘托开口的合适氛围。
“之前我说过，抢了火车，咱们就一拍两散吧？”
“嗯。”张人凤点头道。
“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，时过境迁，情况也变得不一样了。我，还有这个小丫头，都被贴上了高额悬赏。债券卖出去，全部到我手上，也才1400美元，甚至连我的悬赏金都比这高。”
“承担着如此巨大的风险，如果只赚到1400美元就收手，这样的利润，我没法接受。”
张人凤没有开口打断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，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。
“1400美元可以用很久，但还不够久。我有个孙女要养，就在白炬镇上，我已经很久没回去看她过了。嗯……我让小丫头帮我计算了一下，之后可能需要用到各项开支，呵，全都是按照富人的标准来的。我也希望她长大之后，能过上最好的生活……”
说起自己的孙女，麦克的表情略有松动，眼角也垂下来，仿佛变成了一个慈祥的长辈。
“三万吧，三万美元，应该就一辈子不愁了。”
他甩动鱼竿，将上钩的鱼儿提上岸，一边说道，“赚到三万我就退出，在这之前……”
“多指教了，红中。”
第一百零八章：除夕夜
这顿晚餐，可以说是红中帮自成立以来，吃的最好的一次，天寒地冻的环境都可爱起来。
当伊戈将象征着牛仔风味的最后一道美食，狂野风味穴居烤肉，端上来时，混合着的香气，已然让人胃口大开，下意识地分泌口水。
自从张人凤提出“要办宴会”的要求后，伊戈在营地里忙活了一天，几乎都没停过。
考虑到五个人的食量，还有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，必须要准备一些有分量的硬菜，而他给出的答案，则是一顿以“牛肉”为主的盛宴。同样的食材，经过不同的烹制手段，竟然能有如此之大的差别。
顺带一提，这头牦牛是麦克猎来的，属于纯粹的“野味”，光是去皮、取肉，就花了很长时间。
“穴居烤肉啊……”麦克将盘子送到他的大鼻子前，像吸烟草那样，猛吸一口气，赞叹道，“明明是烤出来的食物，居然还能有这种风味，太难得了。”
“重点在于调料，调料对了，烤靴子都一样这么香。”伊戈倒是不藏私，一边上菜，一边和众人分享着自己的秘密配方，“大蒜末、洋葱末、捣碎的干辣椒、盐、红糖、胡椒粉、苹果醋，再加上一点伍斯特郡酱，拌在一起，把牛肉放在里头浸泡入味。再拿出来，放到木炭上，和辣椒一起烤。”
“这样烤出来的牛肉厚切，汁水饱满，味道也很丰富，不是只有木炭的焦味。一口下去……”
“好辣！”出于好奇，阿拉娜试着咬了一口，差点没跳起来，辣得满脸通红。
“这种搭配辣椒的吃法，是典型的墨西哥风味吧。”麦克也尝了一口穴居烤肉，“你老家到底哪儿的？”
“走南闯北那么久，早就记不清了，也许哪里都去过吧。”伊戈拿手一比划，“你们多吃点，好不容易才做好的。”
除了穴居烤肉外，他还将牛尾肉切块，熬成了一碗醇香浓郁的牛尾汤，可以说是将这头牛身上所有可以吃，并且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烹饪的部位，都开发得差不多了。
一碗口味清凉的山核桃拌碎乳酪。
口感粘稠，散发着甜香的香料煮南瓜。
如同艺术品一般的黄油焗鹌鹑，佐料便是普通的黑胡椒和盐，但黄油在鹌鹑表面涂上了一层诱人的光泽，令食客们食欲大开。除此之外，伊戈还将苹果切成片状，塞入了鹌鹑内部，清香与肉香交织在一起，虽然分量小巧，却是色香味俱全，堪称完美的饭前小菜。
当然了，说起野外露营，自然是少不了炖菜。伊戈煮的炖菜和米尼旅人商店不同，别有一番风味，在诸多拿手好戏的衬托下，就显得平平了。主要是怕他们吃不饱，还能有地方加个餐。
张人凤神色有些恍惚，眼前的同伴们，似乎和他记忆中的身影短暂地重叠在一起。
独在异乡为异客，每逢佳节倍思亲——张人凤生性喜好闯荡，身在异乡，处处都是没见过的人和事，刺激的很。只觉得是文人夸大了所谓思乡之情。
直到此时此刻，他才真切体会到，背井离乡这四个字，到底有多么沉重的分量。
“今天……”张人凤犹豫了一会儿，不知道该不该说，但刚吐出来这两个字，同伴们都已经放下碗食，将目光投过来，做出了认真的倾听姿态。不说下去，似乎也行不通了。
“在我的老家，今天是一年到头的日子，也就是‘除夕’。每到这一天，家家户户都会备上一桌好菜，哪怕这一年都不见荤腥，年节这几天，也是要破例的。”
“今天晚上的这顿饭，就叫做年夜饭，是全家人一起团聚、欢庆的时候。大户人家都会贴春联，还要挂灯笼、点爆竹，村口会请人来唱戏，大人小孩都爱看，从初一一直唱到初七！”
“正月初二祭财神爷，还要走亲访友，去别人家里拜年。我记得还有……”
……
说到这里，张人凤的语气有些复杂，很突兀地停了下来。
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描述，都无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，将他在故乡体会到的热烈气氛，表达出哪怕十分之一。
炮仗、爆竹、戏班子的敲锣打鼓、懵懂孩童的欢笑嬉闹，都只在他脑海中打了个转，便被冷风吹散了。
“按照惯例，今晚是要给小孩子压岁钱的。不过……既然都加入帮派，我也就不把你们当小孩子看了。”
张人凤不再沉溺于过去，从挎包中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美钞捆，丢给小梅和阿拉娜。
两个少女从未见过这么多钱，顿时目瞪口呆，连咀嚼的东西都停下了。
“往后也是这样，律师接进来的工作，按照七三分成。剩下七成，我们自己再分，每个参与行动的人都有份。”张人凤解释道，“第一批不记名债券卖出去了，收入是5000美元，除去律师的那份，我们五个，每人到手是700美元。剩下另一半，还要等他卖出去后，再一并给我们。”
伊戈眼珠一转，脸上流露出做不了假的诧异之色。
“等一下，我……”
“说是误打误撞也好、机缘巧合也罢，要没了你绊那一下，我们也弄不到这笔钱。”张人凤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，直接就把厚厚一沓钞票，塞到了他手里，“别跟我客气，不管之后怎么打算的，都收着吧，钱在手里，总归有用到的时候。”
“……”
伊戈几度张口，最后都没说出什么，最终，他也不再多言，将这厚实的美钞收好，拍了拍手掌上的雪花。
————
吃也吃了，喝也喝了。
对其他人来说，今天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，和之前的每一天并无区别。天一黑下来，自然是早早睡下了。或许是美元的作用，两个女孩一直兴奋得睡不着，尤其是小梅，一想到这钱是从柴德尔身上啃下来的，更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刺激感。
不过，人也不可能一直兴奋下去，到真正的夜半时分，两人便沉沉睡去了。
……
“你还不休息吗？”
张人凤一早便听到了雪地上的动静，没有回头，只是盯着明暗不定的营火，打了个哈欠，“我今晚要守岁，不到十二点，脑袋不能沾枕头。”
“哈。”伊戈忍不住发笑，快赶几步，走到他身边，“你们国家的人，难道都是夜猫子吗？”
“一年到头，也就这一天而已。”张人凤叹了口气，看向天穹，星辰闪烁，心思也飘到了九霄云外，“你呢？”
“准是让那杯咖啡闹的。”伊戈耸了耸肩膀，“我用火车上找到的可可豆，煮了一锅，就那么一小口，精神到现在。这玩意儿提神醒脑的功效着实不错，等以后再有熬夜的任务，用它就对了。”
……
沉默片刻后，张人凤开口道，“接下来，有什么打算？”
第一百零九章：你还真是看到了，好远的未来啊
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，伊戈神色一变，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去。
“要是没有去处的话，不如就跟我吧。”张人凤平躺下来，凝望着天上密布的星河，开口道，“有个老手在身边，帮我管着，我在外头也好放心。”
……
“呵，真有你的。”既然把话都说开了，伊戈也不故作扭捏，摇了摇他格外硕大的头颅，露出古怪的笑容，“明明已经开始怀疑我了，却还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和我演这一出吗？”
“你很聪明，伊戈，非常聪明。”
张人凤的语气十分放松，虽然嘴里尽是赞美之词，却并不像是在夸赞他，更像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，“但狼窝里的人，可不会喜欢一个太过聪明的侏儒，光靠智慧也挡不住子弹。于是，你扮成一个蠢笨、迟钝的丑角，完美符合他们对你的刻板印象，活到了最后。”
伊戈半眯起眼睛，饶有兴致地听着张人凤解构自己，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。
月光洒在他格外高挺的鼻梁上，让他看起来，如同一尊怪异的雕塑。
“从狼窝里出来后，你也没有对我们完全信任，始终都在藏拙，这也很正常。刚刚从一个帮派脱身出来，又立刻掉入了另一个帮派，时间仓促，来不及判断我们是好是坏。你这样做，我完全可以理解。”
“呵……”
“你明明已经知道，我对你们有所保留了。那么，先前我告诉你的一切，年龄、出身、名字、经历，都可能是假的。”
伊戈的眼神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，有冰冷，但更多的是困惑，“即便这样，你还是坚持拉我入伙吗？为什么？”
“有所保留才是正常的，说出来你都不信……我还不知道麦克的真名叫什么。”说到这里，张人凤忍不住笑了出来，“他从未提起过，他过去是干什么的，我也没问。我们两个是在风吹沙临时搭的伙，就这么稀里糊涂，走到现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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