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白衬衣，深色夹克，牛仔裤，赌徒帽，经典的牛仔打扮。想必是干完某一单活，刚刚发薪水，就来酒馆消费了。大部分牛仔的金钱规划都很糟糕，没有什么存钱意识，基本是一拿到钱，立刻就花完了。他们原本就是游手好闲的流浪枪手，找个零散活计，却也改不了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习性。
随着白炬镇的业务变多，这类人也逐渐多了起来，没钱的时候，便在城镇里头乱晃。
“我……我听说，侏儒的老二切下来……泡酒喝，可以治男人不举？哈哈哈……我看我们今天要发财了。”另一个醉醺醺的牛仔打了个酒嗝，“会有很多老爷，愿意为这根老二……出不少价钱的……”
“反正也没有女人愿意和侏儒上床，不如这样，帮我们个忙吧。”牛仔嬉皮笑脸地问道，“让我们切下来，去卖个好价钱，可以分两成给你。”
“哈哈哈哈——！”
……
他们放肆地笑着，全然没有注意到，酒馆里的其他客人，都在同一时间转过身，朝这一桌人，投下冰冷的视线。
调酒师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，下意识地缩了两步，好像要躲进吧台下面。
伊戈笑了笑，点头道，“确实，侏儒的老二能治不举，是有这么种说法，但你知道吗？侏儒的尿，还能醒酒呢。”
他端起杯子，将杯中的伦敦千金酒一饮而尽，冷笑道，“如果你们需要的话，多请我几杯，我现场给你们弄点儿出来。”
————
醉酒的大脑，就是转得格外慢些，足足思考了几分钟，他们才意识到，自己是被这个侏儒愚弄了。
“他妈的，你找死！”
牛仔怒而拍桌，要给眼前的矮人一点教训，但他只是刚站起来，便被一根冰冷的枪管顶住了额头。
再一看，酒馆里的所有顾客，竟都放下手头动作，齐刷刷地拔出枪来，从各个方向对准了他们。
刚刚喝下去的酒，瞬间变成冷汗，从额头上冒了出来。
“怎么样？”用枪顶住他额头的男人身板健硕，如军人一般，将西装下的腰背挺得笔直，冷声询问道，“要杀了他吗？”
沉默片刻后，伊戈微微摇头。
……
“咚！”
男人缴了牛仔的枪后，反手握住枪管，狠狠一枪托砸在他鼻梁上。他被砸得眼前一黑、鼻血横流，坐倒在地上，浑身的酒气都醒了大半。知道遇上狠人了，连叫都不敢叫，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。
同伴们见状，更是面色惨白，再看向这侏儒的眼神，便完全不一样了。
伊戈倒背双手，缓步走到他面前，第一次以居高临下的眼神俯瞰着他，一面用阴恻恻的声音问道，“酒钱付过了吗？”
“……还、还没有……”
“很好，我请了。”伊戈言简意赅地命令道，“喝完了这杯，就滚吧。”
第一百十二章：来龙，去脉
碍事的家伙走了，坐在这里干等，也变得有些无聊。
伊戈从口袋中摸出来一根红苹果香烟，打算靠吞云吐雾，来消磨时间。
“红苹果？”刚刚给了牛仔一枪托的男人微微皱起眉头，困惑至极，“这种品质的烟，你以前是根本看不上的。要抽的话，我这里有更好的，都是市面上罕见的高档货。”
“这你就不懂了，瓦尔加，就得是这个。”伊戈用两根手指夹住香烟，递给他看，一边炫耀道，“这是我的‘劳动所得’。”
这些相对高档的烟酒，其实都是在劫柴德尔火车时，顺带着搜罗回来的。
张人凤将其全部充公，作为红中帮的公用物资，谁都能拿。他自己对烟酒倒没什么瘾头，用他的话来说，和他在老家抽的喝的比起来，是烟也不对味、酒也不对味。
只有馋得没办法了，才会来上一口。
伊戈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他的战利品，搓了搓鼻子，“我不在的时候，有出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柴德尔似乎非常不满，在他的火车被劫后，这种不满愈发加剧。”瓦尔加拉开他旁边的椅子，在伊戈身边坐下，仿佛一个精明强干的秘书，在向领导汇报工作，“他觉得，你没有完成相对应的安全保护工作，让红中又一次羞辱了他。并多次向我提出，要和你当面对谈。”
“哼，老匹夫……我来，是为了全盘接管，图库在新伊丽莎白州的生意，不是做他的私人保镖。”伊戈冷哼一声，抖了抖烟灰，继续问道，“所以，生意怎么样了？”
“除了私酒生意之外，其他产业，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影响。”瓦尔加的语气毫无波动，只是精准描述着事实，“图库被红中所杀，让怒雷帮的威慑力有所下降，不过他们明面上，还不敢表现出来。”
“这是这个月的账目。”
“嗯。”伊戈点了点头，接过瓦尔加递过来的笔记本。
他看书看得极快，翻开之后，极其迅速地扫一眼，便快速翻动到下一页。
一时间，酒馆里只剩下哗哗的翻书声，安静得都不像是酒馆该有的样子。期间还有两个青年推开门，想进来找点乐子，结果一看这氛围，以及众人“敢迈进来就杀了你”的眼神，活生生被吓走了。
“除了这个之外，柴德尔那边的律师联系到我，递上来一张申请。”瓦尔加又将一个信封取出，放在伊戈面前，开口道，“你可能没见过，是个滑头滑脑的家伙。”
“嗯。”伊戈继续翻书算账，示意他继续说。
“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批来路不明的家伙，说是北方的流动工人，工厂倒闭了，想跟我们混口饭吃。我去看了，一个个瘦骨嶙峋，看着像是不知道哪个矿场里逃出来的。”
“……”
哗哗的翻书声停下了，伊戈沉默了好一会儿，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。
“那个律师，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吉米·麦吉尔。”瓦尔加说道，“在上一个合作周期里，他是柴德尔派遣到怒雷帮的助手，帮他处理帮派上下的算数工作。他似乎很擅长，弄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小手段，劫获赃物的处理，也是他在负责。”
“呵……哈哈……吉米·麦吉尔……跟图库这样的人合作，真难为他了。”伊戈意味深长地笑了，“这么说，如果我要对账，还得找他对喽？”
瓦尔加立刻起身，“我去叫他来。”
“不用，以后机会多着呢，我跟他私下聊吧。”伊戈拆开信封，随便瞄了几眼吉米写的申请，用词老练，行文舒畅，一个有些圆滑的律师形象便在他脑海中定格下来，“回去之后，辛苦你去办吧，给他们找个正经工作。”
“都是黑人。”瓦尔加有些不确定，多问了一句，“你确定要‘正经’工作吗？如果是奴工的话，操作起来，会方便很多。”
“‘正经’工作！”伊戈加重了语气，“实在不行，白野牛牧场里还缺护卫和工人，让他们去那儿呆着。”
话说到这个地步，瓦尔加自然也不会再反驳了，默默记下了这件事。而伊戈也终于可以集中精力，继续看他的账本。
越看，越是心惊肉跳。
那根红苹果香烟早已抽完，他将烟屁股叼在嘴里，眉头紧缩，长久都浑然不觉。
————
“这账本，除了我之外，还有谁看过？”
“没了。”瓦尔加摇摇头，“怎么了，情况不对？”
“很糟。”伊戈的笑容很是复杂，坦言道，“我们在被挤出市场。”
这可不是开玩笑的。
瓦尔加的眉头也跟着一跳，“不至于吧，我看了下私酒的生意，明明还可以……”
“瓦尔加，你觉得，我这个蠢笨的家族，真的是靠着私酒生意，养活了手底下这么多人的吗？”伊戈有些强势地打断了他，虽然是问句，但听他的意思，压根不打算让瓦尔加回答。
这种时候，真正有灵性的小弟就应该闭口不言，等他自己把答案公布出来。
“当然不是，不全是，私酒只是其中的一条腿。我们其实是个种植业家族，烟草田、可可豆、橡胶，还有古柯树……这些种植园，才是我们经久不衰的本钱。至于怒雷帮，只是维护这些本钱，而诞生的外在手段而已。”
“而现在，我们在这些行当里能赚的钱，一个月比一个月少。有价格更低的走私货物流进来，稀释了我们的市场。”
他将簿子往桌上一摔，摊了摊手，“我让你们去调查过，那家伙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，抽丝剥茧，也只问出来两个字母。”
“E·U。”
瓦尔加终于有了些思路，“所以，你这些天消失……是去查这件事了？”
“我想办法混进了一个北边的小帮派，叫做牧狼帮，一直蛰伏在麻雀山上，也不怎么显眼，和我们有过几次接触。EU还管奴隶贩卖的生意，这个牧狼帮，就是他养的一只‘脚’。”
伊戈摇了摇头，感叹道，“可惜，他的保密意识确实够厉害，即便我亲自去了，也没抛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，除了一条——那家伙从事的营生，应该和船运有关，可能是某个搞跨国贸易的富商。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瓦尔加真心实意地困惑道，“追查EU我理解，但，你干嘛要绑那三个小鬼呢？难不成，你真打算把他们卖了换钱？”
……
伊戈用手指抵住杯口，一圈一圈地旋转，眉头紧拧，似乎要通过这个动作，来舒缓心中的压力。
“红中灭了诺德林一家，这你知道吧？”
瓦尔加点头，这事儿在黑白两道的冲击力都太大了，属于“不知道不是地球人”的那种级别。
“哈尔冈达、梅斯维德，他们都是诺德林死后，白炬镇新崛起的家族。一个是军火商人，一个是银行家。”
“也都是EU背后的金主。”
第一百十三章：真相才是快刀（还悬赏·26）
海外倾销商，加本地军火商，再加一个玩弄经济的银行家，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化学反应？
眼下，EU的产业还没完全起势，或者说，他还不打算和怒雷帮产生正面冲突。
因而采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，一点一点蚕食掉他们的市场份额。等真的被煮熟的那一天，人家也成了气候，只要有钱有枪，像怒雷帮这样的亡命之徒，要多少便有多少。
“我原本的计划是这样，先绑了两个家族的年轻人，再告诉他们的家长，除了EU之外，不接受任何人和我谈判。这边一上压力，他们一定会让EU来跟我谈。等EU现身，确认过他的身份属实之后，不管他是谁，一律做掉！”
伊戈摇了摇头，语气无比惋惜，“可惜，我料错了两件事。”
能让他承认失算，可是个不多见的场面，至少，在瓦尔加的印象中，极少有过。
“第一，在半道上，大雪封山，从风吹沙一路逃亡到麻雀山的红中，加入了这三个小孩的队伍。他那超出一般人理解的强大武力，直接导致劫持计划还未开始，便全盘失败。”
“第二，牧狼帮的内部矛盾，远比想象中更激烈。丢了这一票，直接导致帮派内产生火并，唯一知道我身份的头领牧狼人，死于手下背刺。在那一刻，我的生命安全，便没有了保障。连自保都成问题，再想探出什么EU的消息来，也是痴人说梦了。”
光是在一旁听着，瓦尔加都觉得心惊肉跳。
但他也知道，伊戈向来不喜欢别人对他表露出过多关心，尤其是部下，他会将其视作怜悯。要说在这世上，有什么是他最讨厌的，排第一的是他父亲，排第二的，应该就是有人对他投下怜悯的目光。
“这么说，你已经亲眼见过红中了？”
“见过了。”伊戈点了点头，语气意外的很平静。
“他怎么样？”瓦尔加的态度有些变化，是那种面对强大对手时，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感，“他的枪够快吗？他的刀够稳吗？还是真的像风吹沙那边传闻的那样，生有马掌、狼齿和鹿角？”
“他……”
正要张口，伊戈脑中却突然飘过张人凤的言行举止，一幕幕定格在眼前。他这才意思到，认识了才不到几天，自己竟然花了如此大量的时间，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吗？
两名黑衣男人推开正门，缓步走入，如同死神麾下的使者。
“……远远超互我的想象。”
伊戈的眼神中冒出几分警觉，强行中断了话题，站了起来，主动向来人递出右手。
“弥迦探员，罗斯探员。”
弥迦的表情很微妙，犹豫了好一会儿，最终也没有摘下手套，象征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，好像他手上有什么脏东西。而罗斯，更是将头仰得很高，好像出门就要用鼻孔去接雨水一样，完全没把酒馆里的人放在眼里。
“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，让你久等了……”
“【骡子】。（The Mule，单指‘那头骡子’）”
————
“长话短说吧，这一趟来，我们是代表柴德尔先生的意思，相信你的同僚，或者说你的小弟，已经给你打过预防针了。”弥迦双手交叉握住，摊在桌上，这是他与人谈判时的下意识动作之一，“他对这次事件，非常、非常，非常不满意。”
“他感到自己被羞辱了，红中杀了他的儿子，烧了他的家，把他的小镇搅得天翻地覆，这让他的威信大大受损。因此他不惜做出大动作，将两个州的赏金合并起来，形成自杰克帮以后，最大的围剿包围圈。”
伊戈面上堆着商业性的微笑，频频点头，示意自己在听。
“然而，不过几周时间，红中又出现在两州边境，还大摇大摆地劫了他的货物。”
“听上去你们有麻烦了。”伊戈皮笑肉不笑道，“毕竟……你们才是安保公司，不是吗？”
“侏儒，你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吗？”罗斯将头颅微微后仰，半眯起来眼睛，“如果是出生在普通人的家庭，你这样的畸形儿，根本活不到这么大，更不会有资格，和我们坐到同一桌上。”
“只要我想，现在就能让你进监狱！你想尝尝州立联邦监狱是什么滋味？ 里头的人什么都玩过， 唯独没玩过侏儒。”
罗斯双手撑着桌面，表情和语气，都愈发乖张起来，“如果不想，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一点。”
“我没有不尊重你们啊。”被如此羞辱，对伊戈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，他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，只是冷笑道，“我不尊重的只有你一个而已，罗斯探员。”
“据我所知，等你们抵达风吹沙的时候，红中还在那里吧？然而，你们在这场围剿战中，唯一的贡献，貌似就是帮仆从灭了火……不要误会我的意思，灭火也是很了不起的工作，只是和你们的正职比起来，似乎就有些黯淡了，不是吗？”
“这之后，包围网的人员调度，都是由你一手负责的吧？”
“人力、物力、财力，还有大量时间，柴德尔甚至把他一部分的安保人员交给你来调度，只求在风吹沙附近展开包围网。我听我的手下描述过那个场景，给，哈哈哈，那叫一个壮观啊……只怕是杰克帮再生，也不过如此了。”
“你向柴德尔打包票，布下这样的埋伏，红中一伙肯定逃不掉。结果呢？这才几天功夫，就被啪啪打脸，哈……”伊戈摇了摇头，语气略显无奈，“说实话，你这么急，我可以理解。”
谎言不会伤人，真相才是快刀。
几乎是打小开始，伊戈就活在语言的刀锋之下，自然知道什么话最能让人破防。简简单单的陈述事实，就像一刀扎在罗斯的大动脉上，将他气得咬牙切齿、脸色发白，肩膀都不自觉地发抖。
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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