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持火山,西部杀穿 第54章

作者:炉中文火

  寻常的牛仔对决,能以一敌三、敌四,已经差不多是极限。他一个人杀了七个,甚至还有一个藏在地窖里头的,连气都不喘一下,实在有点太夸张了。

  对此,芭芭拉也只是苦笑,因为她书里头写的是“听到了地板嘎吱作响的声音,才料定里头有人,用枪射穿地板,将其杀死”。但现实更不可思议:地板并没有嘎吱作响,红中是隔着地板,听到了藏匿者的呼吸声,然后将木板一脚踩穿,把人从里头捞出来的。

  小说还得符合逻辑,现实只要符合力学就可以了,所以芭芭拉认定,还是自己写的小说更合理些。

  出门一趟,她的笔杆子也没停下,故事基本有了框架,却唯独在这一章回的题目上,芭芭拉犹豫不决,改了又改。

  “还没写好吗?”坐在火车上,贝琪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,凑到芭芭拉身边,“一起出去的时候,你就捧着本子,写个没完,就差在泡温泉的时候,去簿子和笔一块带进去了。”

  “让我看看……”

  内容自然是早就拜读过的,贝琪真正想看的,是芭芭拉纠结至今的原因,也就是她删改了好几次的标题。

  八恶人。

  七恶人。

  这姑娘一向是个认死理的人,哪怕只是一个字的差别,也不愿意含糊,分要纠个明白。

  结果就是越纠缠,脑细胞死的越多。

  ……

  那天雪山上的事,芭芭拉和贝琪都守口如瓶,对谁都没多说半个字。

  戴维更是从喝下咖啡后,便一睡不醒,等他醒过来时,已经睡在宾馆里了,只当是车夫又将他们送回来了。白白上了一趟雪山,连那匹白色阿拉伯马的马粪都没见到,愤愤地生着闷气,只说日后再也不去什么雪山了。

  回来后不久,她就收到了贝琪的邀请,说是要请她一起回花岗岩州的老家,泉眼镇,泡泡温泉,好好地玩一玩。

  两家的家长都以为,这是两个小姑娘受不了雪山的酷寒,想另找个地方玩一玩,便同意了。只有芭芭拉清楚,贝琪和自己一样,背负着那天惊心动魄的秘密,就算自己这个甜心闺蜜再怎么有主意,想来也不好受,需要和有着相同经历的自己,发泄一下压抑的心绪。

  而现在,便是在返程的路上。

  ……

  “那两个马车夫,米尼旅人商店里的四个人,地窖下藏着的那个……一共也就七个恶人啊?”贝琪靠在芭芭拉的肩膀上,扳着指头数了一遍,“难不成,你是把那个律师也算进去了吗?”

  “怎么会?他只是被卷进来的,也没有要坑害我们的意思。”芭芭拉叹了口气,用笔尖轻轻滑动着纸张,“我说的第八个恶人,是红中。”

  贝琪的表情微微一滞。

  回泉眼镇的老家,很大程度,也算是为了忘掉这件事、这个人,谁曾想,人家不经意间的一句话,便全都想起来了。

  “你觉得,红中……算是一个‘恶人’吗?”

  ————

  贝琪一时间落入沉思。

  红中是不是恶人,这个问题,值得好好深思一番。要说他不是吧,杀人越货,哪一项是没干过的。这两姑娘躲在泉眼镇,都能听说他又劫了柴德尔的火车,消息都跨州,传到花岗岩州来了。

  客观事实上,他也确实救了他们三个性命。

  不仅如此,明知她两都清醒着,他也没有赶尽杀绝,最终还是放她们回家了。

  后来,贝琪和芭芭拉也暗自打听过,从白炬镇到风吹沙,但凡见过红中真面目的,没有一个活下来,全死在他手里了。这样的战绩,让两人愈发不敢将事情说出去,心中又多了一层沉甸甸的枷锁。

  “这种问题,向来是没有标准答案的,恐怕只有上帝知道了。”贝琪微微叹了口气,“其实,在普通百姓眼里,他也未必就是坏人。尤其是白炬镇,崇拜他的年轻人,好像还不少呢。”

  芭芭拉先是一惊,但仔细想想,似乎也合理。

  和普通人谈什么法理、公正,似乎太遥远了,更何况,当诺德林家族在的时候,这些都是个笑话。庞大的家族,压在所有人头上,汲取着他们的血肉,令所有人叫苦不迭。却又都指着人家发钱过日子,因此谁都不敢有怨言,只是默默忍受这一大家子欺行霸市。

  红中杀了个干净,倒是将压在众人心头的一块巨石给去了。

  苦思许久,芭芭拉有些苦恼,余光却瞥见一个女孩子,留着十分罕见的短发,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纪。别人要么是看窗外风景,要么是在闭目养神,唯独她和自己一样,趴在桌上,埋头写着些什么。

  “哈~~~瞧见了,还有和你一样的书呆子小丫头。”贝琪拿胳膊轻轻拐了她一下,调笑道,“去和人家聊聊天吧,一直闷着头写,本来能想明白的,也想不明白了。没准和人家说两句话,思路一下子活跃了呢?”

  “嗯……”

  芭芭拉一向不喜欢和人社交,但这一趟出来,她的心思多半扑在写作上,也确实想抽身片刻了。

  “能行吗?”

  “你看那姑娘,和你多像啊,能乘同一辆火车,也一样在写什么东西,都不用找话题,你直接把小说拿给她看,问她写的好不好就完事儿了。”贝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道,“去吧,去吧。我告诉你,这种旅途上结交的朋友,是最奇妙的。都知道再也不会往来,所以玩起来,放得格外开呢。”

  ————

  被她这么一撩拨,芭芭拉也起了些玩闹心思,她清了清嗓子,朝着不远处的少女缓步走去。见她对面的座位没人,芭芭拉便坐了上去,话在嗓子里头打转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

  那少女抬起头,便吓了她一跳——她的面容和身材都娇美的很,偏偏是正脸上,印着数道狼爪痕。

第一百十七章:再回首已百年身(还悬赏·30)

  “你好。”

  自上车以来,小梅也没少见这样惊愕的眼神,这年头,脸上有疤痕的女孩子,大白天对打着灯笼都未必能找到一个。她在街上走着,靠的近了,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。

  她自然是习惯了,见对方年纪和她差不多,这惊愕中也并无恶意,便默不作声地合上书本,柔声笑道,“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?”

  “嗯,其实我……我在写一本小说,该怎么说呢,虽然是小说,但和真人改编的也没什么区别,所以应该叫传记。但里面的人物……”

  真的开口,芭芭拉才发觉自己对陌生人的沟通能力,几乎就是零。除了贝琪之外,她几乎没有其他朋友。父亲工作繁忙,整宿整宿的不回家,平时在家里,也只能和母亲交流。或许是没有锻炼机会,这一来二去,口才这块,自然也就比不上别人了。

  越说越乱,索性直接将小说递给她,恳求道,“能麻烦你,帮我看一下吗?看完之后,顺便再告诉我,你觉得小说里的主人公,算是好人还是坏人。我看你也在写东西,不介意的话……那个……我们可以交换着看?”

  小梅有些犯难,她在写的东西,可不是什么小说传记,是绝对不能给人看的。

  “嗯,我写的不太好,就算了吧。”她摇了摇头,轻声笑道,“不过,我很愿意拜读一下你的大作。”

  “真的吗?!”芭芭拉大喜过望,语气也变得激昂起来,一把握住小梅的双手,“谢谢,你真是个好人!”

  “……”

  小梅愣了一下,回想起这一路上,自己手里头,貌似也沾了不少人命了,这两个字多少有些担不起。

  悻悻一笑,将手抽开,开始看起她写的枪手传。刚看了几行,她脸上轻松的表情就不见了,原本是慵懒地靠在座位上,这会儿也挺直了腰背,一行一行,看得十分仔细。

  见对方如此认真,芭芭拉还以为是自己写的东西太过吸引人,有一种又心动、又紧张的感觉。

  “这个女孩虽然脸上有奇怪的疤痕,但却是个很好的人啊!”——她发自内心地这么想。

  ……

  “这个故事,且不说主人公是好是坏,全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吗?”良久之后,小梅合上簿子,颇为严肃地问道,“里头一些细节,真实到有点夸张了。”

  “诶?啊……这个……”芭芭拉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问,眼珠一转,想要编出一个合理的说辞。

  但小梅的观察力可不是闹着玩的,就在芭芭拉这么一慢、一迟疑的功夫,她便猜到了事情原委。书中所写的内容,和张人凤在营地里描述的场景,几乎是一模一样。

  换言之,这个看上去有些书呆子气的姑娘,应该就是马车上的当事人之一,白炬镇警长的女儿,芭芭拉·杨森。继马车之后,他竟然又在同一辆火车上碰到了,要说不是命运的安排,似乎有些难以置信。

  过了片刻,芭芭拉才想到一个通用的借口,红着脸分辨道,“是、是我的一个朋友……”

  这说辞未免太拙劣,小梅都没兴趣听,只是摆了摆手,笑道,“好了,我知道了,是我不该打听的。故事嘛,写着有趣,身临其境就行了。”

  “正好,我还有个朋友,也和我乘同一趟火车,就在我们后头那节车厢。”小梅将她的手稿收下,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,“白炬镇还远着呢,把你写的故事,也拿给他看看,可以吗?”

  对正在兴头上的芭芭拉来说,正是渴望读者反馈的时候,更是连连点头,应承下来。

  这个女孩如此好心,还有礼貌,她的朋友,想必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吧!

  ————

  ……

  “这个词,是什么意思?”张人凤指着某一行的其中一个单词,如同老眼昏花的老年人那样,眯着眼问道。

  “Corpse,尸体的意思。”小梅一本正经地站在边上,充当他的英语翻译。

  “难怪,我还以为是黄油呢,这就难怪了。”

  ……

  两个女孩坐在一旁,面面相觑,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
  读写习惯都是从小养成的,轻易改不过来,张人凤从小熟读文字,这会儿让他看外国文字写成的东西,他也读不出好是不好。在小梅的帮助下,勉强从头到尾读了一遍,将簿子递还给芭芭拉。

  “那天的事情,我对谁都没说起过。”她连忙保证道,“连我父亲都不知道!”

  “没事~~等以后,你靠这本书赚了大钱,记得分我点稿费就好。”张人凤浑不在意地笑了笑,俨然没有将这当回事。

  “真的没关系吗?红……呃……布鲁斯……布鲁斯先生?”小梅下意识地就要把名字喊出来了,赶紧咽下去,硬生生换成了张人凤正在用的假名,“这种文字流传出去的话,或许会让有心之人察觉到的。”

  “只不过是杜撰而已嘛,普天之下,小说传记多了去了,怎么就偏偏联想到我身上,不会有事的。”

  小梅还是有些不放心,她的性格和麦克有些像,很多事情宁愿求稳,也不愿去赌那微小的可能。但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,她也不好再开口,便安安静静地坐下,掏出怀表来,继续写她的东西。

  “这位……女士?”贝琪看她的眼神却愈发好奇,眸子贼溜溜地看了一眼周围,压低声音问道,“她也是帮派的成员吗?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女士,也参加匪帮的呢。”

  “我是风吹沙人,我的父亲被柴德尔害死了。”小梅倒也不避讳,一边飞速地写着什么,一边开口道,“与其说是我‘加入’了帮派,不如说,是红中先生在我无处可去的时候,收留了我。”

  “在顺利复仇之前,我哪里都不会去。”

  ————

  好沉重!

  贝琪和芭芭拉对视一眼,这下,就连素来能炒热气氛的贝琪,也无计可施了。

  米尼旅人商店里经历的,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,真正黑暗、可怕的事情,随时随地都在发生。

  “那、那个,不介意的话……”芭芭拉咽了口口水,“到底是怎么回事,能和我说说看吗?”

  小梅抬起头,看她的眼神有些错愕,不光是她,连贝琪都深吸一口气,替她捏了把汗。

  这种触及人心的疼痛,想想就知道,不是陌生人应该随便开口问的。

  “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,但、但是,我可以把它们都写下来,写在纸上!就算最后,所有人都忘了,这个故事也会留在纸上。”芭芭拉努力地诉说着,耳根都有些红了,“然后,说不定哪一天,可能是几十年后,有个人从蒙尘的角落里,翻开了这本无人问津书……”

  “就会读到,你父亲的故事。”

第一百十八章:你是红中,那我是谁啊?(还悬赏·31)

  叙述的过程,对小梅来说,也是一次自我的疗愈。

  从风吹沙一路杀出来后,小梅从未以任何形式,提起过她父亲的事,只是不声不响地剪掉了头发。这之后,她说话、行动一如往常,并没有什么不妥,甚至还更加利索了。

  逃到麻雀山,安定下来后,她开始主动向麦克求教,关于射击的姿势、准度,各种枪械的基础使用技巧,麦克曾由衷感叹过,这姑娘确实有干这行的天赋,可惜不是男人,在体力、耐力上,天然会差一点。不过只要枪打得准,送人归西,一颗子弹也就够了。这之后,不管是与牧狼帮的交火,还是劫火车时的远距离狙击,她都表现得相当出色,稳得根本不像是初出茅庐的新人。

  越是如此,张人凤越是觉得心中不安,帮派多了个强大的战力,固然是件好事,但他隐隐预感到,小梅将自己的心弦拉得很紧。这是一种“不复仇誓不罢休”的心劲,但客观上,红中帮还暂时不具备复仇的条件,要是这样一直崩下去,很容易出问题。

  他也找麦克谈过这事儿,人家毕竟比他多活几十年,人生经验也更丰富。但麦克明确表示,这事儿谁都别去劝,越劝越完蛋。

  “交给时间吧,再没有比时间,更加厉害的疗愈师。”说这句话的时候,麦克的眼神有几份虚无,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什么事,“总有一天,也许是某个神清气爽的早晨,她一觉醒来,照样穿鞋、洗漱、吃早餐。然后她会意识到,已经很久没去想这件事了。”

  “任何人,最后都会跟自己和解的,用不着去管她。”

  话是这么说,小梅暂时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,但张人凤总觉得不大对劲。

  眼下,恰好能有这样一个由头,让她痛痛快快地倾诉一番,未尝不是件好事。

  ————

  少女并未藏私,张人凤就坐在一旁听,似乎也默认了,可以对这两个少女,透露部分和他们相关的事实。

  于是,小梅便从头讲起——从她走入马厩,故事开始;到穿越汀兰草原,抵达刀疤村;到金子的谎言;再到与怒雷帮的一场恶战;再到风吹沙惨案。这里头前因后果之复杂,牵扯到的暗潮涌动,更是让芭芭拉目瞪口呆。

  贝琪的眼神有些躲闪,她是哈尔冈达家族的成员。对文明世界背后的黑暗面,也时常有所耳闻,也听到了一些熟悉的情节和影子。在诺德林家族被消灭之前,白炬镇的生态,其实和风吹沙也差不太多。

  至于她听了这些之后,会作何想法,张人凤就无从得知了。

  ……

  “诶……居然连警长都是内鬼,太可怕了……”芭芭拉听完全程,只觉得不敢置信,“如果是我爸爸,绝对不会背叛同事的!”

  在自己女儿的滤镜中,戈登从未干过一件不正当的事情,是一个一尘不染的好警察。

  “不一定哦,芭芭拉。”贝琪摇了摇头,姜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,映照着光泽,“如果是你的父亲,恐怕根本连上位的机会都没有,那种地方,重要的位子,肯定都被柴德尔家的人塞满了。”

  “诊所、法院、警署,都是如此。整座小镇就是他的后花园,让他予取予求。”

  “唉……”小梅叹了口气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  法律固然是公正无私的,执法者,却终究是肉体凡胎的人,可以被威胁,可以被收买。

  她这种情况,已经坐死了柴德尔的敌人,在他的势力范围内,根本不可能用正常手段找到正义了。

  唯一的正义,便在子弹的射程之内!

  “戈登警长,是温迪戈镇长一头提拔上来的吧?可以说,在他之前,这座镇子里,根本没有正直警察的位子。是等诺德林家族被……被……”

  正主就在眼前呢,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,贝琪换了种说法,“被一锅端了之后,温迪戈镇长上任,整顿了白炬镇的环境,才慢慢好起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