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又一次，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，新人似乎是一路小跑过来，气息都没喘匀，脸上还带着惊慌。
“你小子，皮痒了是吧？！”戈登咬牙切齿，“我说了……”
“行了，孩子，又有什么事？”麦克像隔辈亲的家长一样，帮新人打圆场，“趁他的头发还没立起来，快点说。”
“警长，伊兰先生，你们绝对不敢相信……”
新人深吸一口气，惊呼道，“红中！有人抓到红中了！”
……
“什么？！”戈登惊喜交加。
“什么！？”麦克两眼一黑。
第一百二十三章：猫鼠游戏
听说红中被抓了，麦克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，而是在想“这家伙又在整什么烂活了？！”，以他对红中的了解，除非他自己想去坐牢，否则，以白炬镇现在的配置，根本不可能抓得住他。
不管怎么样，整个警署都轰动了。
红中是什么概念？！
“老队长，你知道红中吗？”戈登兴奋得声音都变了。
“……不是太熟。”麦克干瞪着眼说道。
“你当赏金猎人的，还不认识这家伙？红中啊红中，就是在风吹沙犯下大案子的家伙，悬赏金7000美元。我倒是好奇，连平克顿侦探和风吹沙治安官都奈何不了他，到底是谁能抓到他的？”
“是啊，我也很好奇。”麦克悻悻补充道。
两人从楼梯上快步下来，拨开人群一看，麦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，差点没血压一高，直接抽过去。
张人凤正被一群白炬镇的年轻治安官围在当中，如同货摊一般，七嘴八舌地问着什么。而他随手丢到一边的尸体，则是浑身上下穿着兽皮，颇有种想模仿也不知道从哪里模仿起的微妙滑稽感。不过，倒是很符合“红中”这一人物，在民间的扭曲形象。
没想到除了自己，竟然还有通缉犯，敢光明正大地走进警署，还能和这些年轻治安官们打成一片。看着张人凤同他们有说有笑，麦克不禁怀疑，是不是自己脑子烧坏了，看到的都是幻觉？
看到自己的女儿也在人群中，戈登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芭芭拉？”护女心切，让他甚至没看到站在一旁的贝琪，连声问道，“这到底怎么回事？！”
————
张人凤行走江湖那么多年，主打的就是一个能文能武、与众不同。其实他懂的文章也不多，只是接触那么多人，总结出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——要想骗人，先要骗己，你得让自己充满信念感。说出来的话，即便少有破绽，很大程度也会被人忽略过去。
反过来，如果你还未开口便怯了阵，畏畏缩缩，哪怕你说的百分百都是真相，人家也难免起疑心。
在这件事情上，张人凤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隐瞒的，唯一需要纠结的身份问题，也有吉米这个“帮派外置大脑”给解决了。他化名为布鲁斯·张，是从花岗岩州赶来的赏金猎人，恰好乘坐火车，来到白炬镇，碰上一个自称红中的劫道者，顺手杀了，送到警署来。
“我还缴获了这个，这是红中的面具吧？”张人凤将面罩抛给戈登警长，成功演绎出了即将获得高额赏金的兴奋感，“要是我没记错，这家伙的赏金，是7000美元，对吧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金的话，先垫付个一两千，我也可以接受的。”
麦克看他的眼神颇为无语，这一票要是干成了，利润能顶抢一趟火车，等于零成本净赚7000刀！
“……”听完全程后，戈登半跪下来，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具尸体，皱了半天眉头，沉吟片刻，“抱歉了，小伙子，我不能给你钱，这家伙不是红中，和情报里头的对不上。”
“对不上？”张人凤明知如此，却还是笑着调侃道，“拜托，警长，不会真要我找个长着马蹄子鹿角的怪物过来吧？”
“正是因为都市传闻那么厉害，无形中，模糊了红中的外貌特征，悬赏令上面，也只有些粗陋描述。”戈登叹了口气，趁此机会，他也转过身，向警署里的所有治安官看说道，“详细情报仍在梳理中，但有一点，我们和新伊丽莎白州的警方，已经形成定论了。”
“红中不是白种人，他要么是印第安人，要么是华人，要么是其他国家的渡民。”
张人凤的瞳孔略微睁大，他意识到，戈登是在他踏上异国土地后，少数几个没有使用肤色蔑称的人。
“很明显，这家伙是个白种人，还穿着兽皮的衣服和裤子。红中是狠，但他不傻，穿着这种衣服，行动是否便利先不说。万一碰到特殊情况，比如需要躲入人群中时，一眼就会被认出来。”
“除此之外，一个刚刚完成了火车抢劫，并且收获颇丰的悍匪，短时间内，是不会再次出手的。即便要下手，也是寻找其他途径。从他的行动模式来看，必然是提前知晓了火车运行的时间、地点和货物，挑好地方下手。像这样闯入客运车厢，对乘客强抢一通，不符合他的风格。”
“综上所述，他不是红中，顶多只是一个模仿犯。我能否支付给你赏金，取决于能不能在悬赏令上，找到他的面孔……”戈登高声喊道，“克比因先生？这之后就交给你了。”
一个沉默、高大的男人，从角落中缓步走出，从刚才开始，他便没有参与进年轻治安官们兴奋的交谈中。只是缩在角落里，一言不发。但张人凤能感觉到，他的视线，始终聚集在自己身上。
他一走出来，就像原本的晴天占了一片乌云，瞬间变得阴沉、压抑，窃窃私语的年轻人们，也一下子都不说话了。
“克比因是我们这里的……呃，怎么讲呢，算是顾问吧，主要负责确认嫌犯或者尸体的身份。他和你一样，以前也是赏金猎人，现在金盆洗手了。他会负责根据尸体，比对悬赏令上的画像，如果确认了有这号通缉犯，白炬镇警署一定会支付赏金的。”
一边说着，克比因已经将尸体从肩膀上扛起，不冷不热看了张人凤一眼，转身离开。
“不过，作为个人，作为警署的警长，也作为这个孩子的父亲……我要向你表示最诚挚的谢意。如果没有你出手相助，这趟火车上的人，恐怕都要遭到毒手了。你将一起惨案杜绝在了萌芽处，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。”
“这里面，也包括我的女儿。”
张人凤本来是带点耍着玩的性质，看看能不能从警署这边捞点钱，但听了这番话，脸上的笑容多少也有所收敛。
他这人素来如此，别人敬他一尺，他便要回敬一丈。
“没什么，顺手而已。”张人凤摆了摆手，示意他不必再提，“钱不钱的不重要，没什么事我就回了。”
“请等一下！”戈登喊住了他，犹豫片刻后，还是承诺道，“今天发生的事，我会向温迪戈先生如实汇报，不管有没悬赏金，我会尽量为你申请一笔奖励款项。”
“如果可以的话，年轻人，能否请你，将接下来的时间空出来？”
“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，我希望，能私下里和你谈谈。”
第一百二十四章：对不住，我是差人
正门一处。
侧门两处。
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……”
阿拉娜从侧面开始走，光天化日之下，她也不可能拿出卷尺来量，于是采用自己的步子，来进行大概距离的测算。
一个优秀的锁匠，往往也都是一个优秀的盗贼，毕竟开了锁之后，入室也就是顺手的事儿了，阿拉娜绕着还未开场的“柴德尔—梅斯维德银行”走了一圈，大致丈量出了它的占地面积，以及从三个门出来时，跑到主干道路上，需要花费的时间。
到底是处于上行期的城镇，街上可谓摩肩接踵，这家银行的地理位置也很微妙，选在城镇中最繁华的地段。左右都挨着居民楼，不远处还有诸如旅店、剧场之类的建筑，甭管从哪扇门出来，都没法做到迅速藏匿，被目击到的可能性非常大。
“侧面的门也不行呢，现在都超过两分钟了，真正行动起来，那还得了？”阿拉娜摸出怀表，看了一眼时间，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银行还没开业，换言之，就是不对外开放，想要调查到内部结构的情报，就只能等着晚上再摸过来了。
正等待着呢，她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，朝她缓缓缓缓走来。因为白炬镇的人实在太多，骑得太快，很容易就撞到人，因而不得不慢。
“小梅，怎么就你一个来了？”阿拉娜上前帮她牵住缰绳，一边问道，“你们不是去考察出城镇之后的路线了吗，其他人呢？”
“实在太离谱了，说出来你都不会信。”小梅将马牵引到路边，表情多少有点啼笑皆非，但她还是看了看周围，确认无人关注，方才开口道，“红中先生，现在正在白炬镇的警署里，和麦克先生一起。”
“哈？”阿拉娜听着都头皮发麻，“我们才刚到这座镇子啊，一分钱都没捞到，起码待几天再开始吧？！”
很显然，这姑娘误会了，但也不能怪她。
上一次张人凤和麦克一起走进警署，还是在风吹沙，后来就有了震动新伊丽莎白州的风吹沙惨案。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啦。”一看她的表情，小梅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，解释道，“如果是，我还能这么优哉游哉地出来，给你传话吗？”
……
确实如戈登所言，劫过一次柴德尔的火车，还是大丰收，短期之内，红中帮不会再动抢火车的念头了。也得给吉米一点潜伏的时间，否则的话，一趟一趟地劫火车，柴德尔再傻也该开始找内鬼，层层筛选下来，吉米就很有可能暴露。
话虽如此，但不找点什么干干，实在是手痒难耐。再说了，红中帮已经背上了如此多的悬赏金，不管搞不搞事，平克顿侦探和赏金猎人，想必都不会放过自己，那还不如就狠下心，再干他一票大的。也该尝试一下在没有吉米的情况下，自己行动，自己组织计划了。
小偷小摸也弄不到多少钱，要劫就劫大的，一番商议后，帮派成员将目标，定在了即将开业的柴德尔—梅斯维德银行。开业之后，这里头一定会存放大量的现金，一两万美金肯定是有的。
如果能将在银行账户上的钱，全都变成帮派的钱，这一笔干完，找个地方一躲，基本上可以两三年不开张了。
于是，帮派分成两支小队，由阿拉娜负责勘测银行内部和周边的环境，小梅和张人凤负责研究出逃路线。
至于麦克，他在白炬镇还有家人，暂时去解决家里的事情了，大家也都表示理解。眼瞅着还在年里，张人凤要给麦克的小孙女包个红包，起初，麦克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定，但拗不过他一直说，这是大洋彼岸的传统文化，最终还是收下了。
谁又能想到，这伙人简直就像是被因缘红线牵在一起似的。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，兜兜转转，最后又在警署会和了。
……
“还有这种事，不愧是他，胆子真的大，大到没边了。居然还想去骗人家的悬赏金。”阿拉娜感叹道，“换了是我，是绝对没胆子踏进警署一步的。最多也就是把这个冒牌货的尸体留在火车上，偷偷溜走了吧。”
“那这边怎么说？他都在警署露过面了，这银行……”
“我们还抢不抢？”
————
“不用紧张，年轻人，请坐吧。”戈登为他倒了一杯煮开的咖啡，“以你这样的厉害身手，想必之前，也没少出入警署领赏金吧？”
马克·杜兰的身影，在张人凤的记忆中一闪而过，他的语气有些含糊，“之前去过一次风吹沙的警署。”
“那你一定见过马克警长了。”戈登叹了口气，“愿他的灵魂得到安息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张人凤和麦克对视一眼，都觉得气氛好像凝固了，想说点什么吧，又张不开这个口。
做掉马克，张人凤是一点愧疚感都没有的，那家伙就该下地狱！
但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，就是一个悍匪，杀了一个兢兢业业的好警长，更何况戈登也是警长。不明白其中内情，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。
“行了，戈登。”麦克轻咳两声，“你要说什么，就快点儿说，赏金猎人的时间可是宝贵的。”
“在那之前，我不太清楚你们的习惯，我是该叫你布鲁斯先生，还是张先生？”
张人凤略有些意外，就凭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，他对眼前这位八字胡警长，便多了几分好感。对方愿意花时间在你身上，弄明白一些琐碎问题，这便是尊重的表现。
“后者吧，那个才是我的姓。”
“张先生。”戈登比划了一下坐在对面的麦克，“这位是伊尔·伊兰，曾经是花岗岩州骑警队的队长。现在退役了，听说是也在当赏金猎人。既然是一个行当的，你听过这个名字吗？”
“呃……有、有所耳闻。”张人凤一时拿不准他要干什么，回答的也很保守。
“事情是这样，张先生，想必你也听说过，我们新奥斯汀州，有一起流传甚广，至今都没有被破获的悬案——奥州伯劳鸟案。就在昨天晚上，白炬镇出现了第十四位受害者。沉寂了七个月，奥州伯劳鸟再次开始活动，也许会有更多人，遭遇他的毒手。”
“眼下，正是白炬镇发展的关键时期，我们引入了外界资本，有一家大银行即将开业，温迪戈镇长对此颇为重视。反复强调，要我们搞好安全防卫工作，警署的大部分治安官，都……怎么说呢……唉……”
他叹了口气，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，摊了摊手，“再想对付奥州伯劳鸟，恐怕没有这个人手。”
“我和伊兰先生谈过了，他愿意以一个老骑警的身份，参与进来，帮助我们调查奥州伯劳鸟一案。但只有他一人的话，人手多少有些匮乏，正巧，我们在为此犯难的时候，你出现了，还给我们带来一份见面礼。”
“张先生。”
戈登从口袋中，摸出一枚代表着律法与正义的五角星勋章，眼神无比热切。
“你对成为‘临时治安官’有兴趣吗？”
第一百二十五章：麦克的过去
白炬镇北边。红中帮营地。
伴随着营火噼啪声，炖菜的香味也飘了出来。
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，在夕阳落下的前后，他们都会回到营地来过夜。
城镇固然繁华，却没有这伙人的落脚之处。只有在这里，他们能像真正的家人般，围坐在一起，诉说着一天的见闻。尽管已经提前做过心理建设，但当他们得知警署内的遭遇时，还是惊讶不已。
“临时治安官……是什么？”出生在刀疤村这么个几乎没有秩序的地方，阿拉娜对文明世界几乎一无所知，“白杨镇里的治安官，好像从来没有这一说诶。”
“白杨镇是个小镇子啦，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，自然就不需要人手了。”小梅用刀叉将炖菜扒拉到嘴里，一边就着鲜味十足的褐汤，“很多规模比较大的城镇，在遇到事情，人手不够的时候，就会对外发起招募。”
“赏金猎人、流浪枪手、牛仔，只要不是通缉犯，会开枪，身手好的，都有机会成为临时治安官。这之后，如果表现优异的，双方意愿达成一致后，可以看情况留用。”
“简单来讲，就是临时打个短工。”张人凤打了个哈欠，靠在躺椅上，慢悠悠地说道，“这种临时工作，不可能会有什么油水可捞的吧？”
“薪水的话，肯定不会和正式雇员一样高的，毕竟只是临时工种嘛。”小梅转过头，看向麦克的眼神有些复杂。
换言之，老麦克承接下这份工作的理由，和钱肯定没关系。
刚劫了趟火车，净赚700美元，总不至于几天功夫就花没影了。他们现在都是逃犯，即便麦克和戈登之前有过师徒情谊，和警署那边的人接触，仍然要承担巨大的风险。
不是为钱，想必就是为人了。
“……扯淡。”伊戈一口将碗底的褐汤饮尽，骨头嚼碎，渣滓吐出，一边开口道。
“什么？”张人凤抬起脑袋。
“那个警长在扯淡，别信他。”伊戈老神在在地说道，“人手不够？银行开业，又不是上前线去打仗，这理由找得也太烂了！柴德尔家自己不是还有护卫吗，难道都是死人？”
“再一个，说是银行开业、引商投资，要确保白炬镇的安全，就更应该把杀人犯找出来。万一之后再出现第十五个、十六个受害者呢，能瞒多久？到时候一并爆出来，弄得人心惶惶，大家都躲在家里不出门，才是真的会影响到经济呢。”
“这里头还有别的事情，那警长故意瞒着你呢。”
仔细一想，伊戈说的不无道理，难道警署上下那么多人，都要为了一家银行开业，而忙得团团转吗？
张人凤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，“你是说，这是个陷阱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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