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炉中文火
“胆囊?”麦克眉头一皱。
“胆囊……”小梅喃喃自语。
“奥州伯劳鸟每次杀人后,都会取走被害者身体的一部分。”戈登开口道,“他似乎将其视作一种纪念品。”
“胆囊啊,胆囊……”小梅沉思片刻,隐约觉得有哪里卡住了,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,但那抹灵光就像一块滑溜溜的肥皂,握在手中不到一秒,便脱手而出,掉在地上,“之前的十三次案例,有纸面记录留下来吗?”
戈登略显惊讶,“女士,你确定要看吗?对于女性来说,这会不会有点太刺激了。”
“小丫头,别勉强。”麦克也劝道,“这不是你这个年龄段,应该看的东西。”
“这个难道就是了吗?”小梅朝鹿角上的尸体撇撇嘴,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,秉持着古老东方大国的核心社交教条,幽幽说道,“来都来了,让我看一下吧。”
“我总觉得,好像有什么地方合不上。”
————
张人凤没有凑上去观察尸体,他对自己的伙伴有充分的自信,有小梅和麦克两个人,足够把这件事情办好。他在舞台上站了一会儿,绕着边缘走了一圈,踩了踩脚下的木板,从嘎吱作响的声音中,不难判断,舞台下方有着很大的空间。
在靠近后台的位置,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,尽管后台的人有意在压低声音,在张人凤过人的听觉面前,仍无济于事。他找到后台的路径,缓步踱去,那里的光线十分晦暗,狭窄的空间里,一反常态地挤了许多人。
刚才在舞台前,和戈登一阵拉扯的剧场老板玛丽昂也在其中。这不过此时此刻,他完全换了一幅嘴脸。
面对戈登警长时,那谄媚的笑容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,是几乎快要从眉眼处溢出来的不耐烦。
地上尽是杂七杂八的道具,浑浊的烟尘中,缭绕着一股海鲜的腥味,久久不散去。
玛丽昂用刀切开一个牡蛎,撒点白醋进去,再用匕首的尖端挑起里面的肉,塞进嘴里,嘬着里面的新鲜汁水。
黑纱裹面的少女站在那里,双手交叠在身前,从背后视角,张人凤只能看到她这身黑色晨服的高领与长袖。
所有人都与她相隔数米,形成一道半弧形的空隙。
宛若某种高高在上的审判。
第一百二十八章:死者为大?
“伊芙琳,说这些话呢,并不是在针对你。我能理解你的伤心。但你也应该懂事一点,理解老板的不容易。”
站在玛丽昂身边,穿着一身滑稽红蓝色西装,留着大背头的男人盯着少女看了一会。
见她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儿,没有任何反馈,便搓了搓脖子,用一种更加咄咄逼人的语气说道,“每天眼一睁,剧场上上下下,有几百号人跟着他混饭吃。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,一张票,五美元,就能看三场表演,还有扣掉场地费、雇佣费,和你们的分成,收支差不多抵平了。”
玛丽昂也不开口,翘着二郎腿,只管自己嘬牡蛎里头的汤汁。一盘新鲜的海产,就这么被他一口一个,吃的只剩下牡蛎壳。
“也不知道警署发的什么疯,以前明明都是稍微查一下,就去忙其他事情了,这次居然搞这么大,把尸体在舞台上盖了一晚上。刚刚路过的时候,你没闻到吗?都他妈的发臭了,再要有几天,你哥哥的尸体指不定变什么样呢!”
“今天可是周六啊,本来是客流量最高的时候,却被迫停运了一整天,剧场要承担多少损失?这个钱,我们没问你要,也是出于这么长时间合作,和你们建立的良好关系。但你也应该明白吧?还有很多人,要靠这个剧场混口饭吃的!”
他的语气渐渐透露出责备的意外,好像站在他们周边的这圈人,才是这起事件的直接受害者。
“你误会了,奥斯卡先生。”少女的音色如清泉一般,响彻在这杂乱不堪的道具杂货中,却透着一股清冷的疏离感,与她挺直的凛然身姿颇为相称,“这些临时治安官,并不是我请来的。”
“谅你也没有这个能力,迪塔斯多夫家族的名望,早就是过去式了。”
奥斯卡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,“接下来你要做的很简单,走出后台,把你在舞台上的风情,拿出十分之一来。掉掉眼泪,说服那个该死的八字胡警长。”
“就说……你不愿意让兄长的尸体停留在这里,这是对他的不尊重,说你已经能预定好葬礼的时间了,现在必须要开始准备,把你哥哥的尸体弄走。顺便让这些临时治安官滚出去,我们也好早点开业。”
“葬礼的时间,我会做好安排的。”
伊芙琳的语气有些飘忽,似乎将自己完全从亲属的身份抽离出来,单纯以旁观者的语气,淡淡说道,“他还有一些未公开的作品,我希望能在【外光派之家】,为他举行一次告别性质展览,将他的绘画、小说,还有未发表的文稿,进行一次公开展出。”
“咚!”
玛丽昂眉头紧紧拧在一起,方才还有些可笑的面孔,迅速变得阴霾无比,他重重敲了一下桌面,“不!没有什么展览,也没有遗体告别会,你这蠢*子!还没听懂吗?”
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,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,这家伙死在我们的舞台上。一旦让观众知道了这种事,翡翠剧场的名号就全毁了,你觉得白炬镇的观众,会来一个被变态杀人犯光顾的剧场吗?!”
“雇人去公墓挖个坑,买口棺材,把你哥哥埋了,别让任何人注意到,听到没有?”
伊芙琳的腰板,依旧挺得笔直,用有些飘忽的声线,不卑不亢道,“西奥纳多离开了我,但他依旧是迪塔斯多夫家族的一员,关于他落葬安息的流程,会按照家族的惯例进行处理,不牢您操心了。”
“砰——!”
玛丽昂瞬间暴怒,一拳锤落,将牡蛎壳锤碎,破口大骂,“什么狗屁家族,世上还活着的迪塔斯多夫,就只剩下你一个了。舞台上卖弄风骚的脱衣舞娘,还摆什么贵族小姐的架子?”
“敢他妈的妨碍老子赚钱,你试试看是什么后果!”
“好了,好了,老板,您先冷静一下……”奥斯卡装模作样地劝了两句,又转过身来去,用责备的语气说道,“伊芙琳,你真是太不成熟了,你这样和剧场闹,又有什么好处呢?”
“你可以拍拍屁股,离开翡翠剧场,甚至离开这座城镇,其他人怎么办?还有很多人要靠这里吃饭呢,剧场的名声败坏了,这里的收入来源下降,会影响到,可不止你一个。”
站在他身边的这群人,就是在这个时候,派上用场的。
他们都是和翡翠剧场,签有长期合作条约的演员,歌手、舞团、杂技艺人、还有动物表演的,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。
“是啊,伊芙琳,我们的剧团比不上你们家,只是小本买卖,本来就赚不到几个钱。”
“再不开张的话,都不知道这个月该吃什么。”
“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,老板平时也挺照顾我们的,别弄得太难看。”
“再说了,你一个女孩子,要操办葬礼这些的事情,本身就很困难吧?还不如按老板说的,这样,大家也好省点力气。”
奥斯卡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曲起手指,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。
“哐!”
“哐!”
“哐!”
……
他有意制造出这种不规律的噪音,作为施加压力的一环,“大家的意见,你也听到了,我们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。时间也差不多了,就按照老板说的,你先出去把他们……”
————
“死者为大,落土为安,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”
尽管身在异地,从根上来讲,张人凤一直是个很传统的人。
婚丧嫁娶,人生中的四件大事,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外人敢来指手画脚,他必然是要请人家吃拳头的。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,不由地无名火起,甚至把查案子的事都丢到了一边。
他从入口处缓步踱入,一边冷笑道,“人家自去操办落葬自己的兄长,关你们屁事?”
……
他一出现,玛丽昂的第一反应是站起来,但看清来者是他后,又不屑地撇了撇嘴,重新坐回位子上。
“老板,这位是……”可能是看到张人凤胸口的勋章,奥斯卡的语气有些紧张。
“不用理他,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黄番佬,戴了个破玩意儿,就在这里冒充起治安官了。”玛丽昂嗤笑一声,斜着眼睛,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,“你不会真以为换了身皮,就真成了治安官吧?”
“这破案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次,每次都是无疾而终,这次也一样。等案卷封存,临时调查结束,你该回哪里,还是要滚回哪里去。”
玛丽昂朝地上淬了一口,“谁允许你进剧场后台的?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,还敢来管这里的闲事,赶紧滚吧。”
“伯纳,把他弄出去。”
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,一个身材高大、面向凶狠,却穿着滑稽吊带装的男人,便从人群中走出,活动一下筋骨,将手腕捏的咔咔作响,朝张人凤快步走来。
“行了,黄番佬,别浪费我们时间,快滚吧!”
伯纳足足两米多高,臂展也比正常人宽厚不少,一把按在张人凤的肩膀上,不等他发力去推,张人凤便反扣住他的手腕,足下轻旋,一面将他的手腕关节擒住,借力打力,来了个顺势的过肩摔。
高大的身体如变魔术一般,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,“咚”的一声,狠狠砸在地板上。
“咔哒!”
张人凤面无表情,托住他的大臂肌肉,以膝盖顶肘,轻轻一用力,将他的整条右臂强行脱臼了。
“啊————!!”
对毫无防备的人来说,这一下带来的疼痛感,足以瓦解所有战斗力。五大三粗的大个子瞬间倒在地上,捂着明显掉环的手臂,惊恐不已。
……
“你误会了我的意思,老板。”
张人凤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突然将胸前的五角星勋章摘了下来,面无表情,只是眼中凶光迸射,“我说的‘死者为大’,意思是,在你力所能及之处,对亡人和他们的家属,多那么一点点尊重。”
“毕竟这年头,到处都在死人,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死者……”
“也许下一个,就是你呢?”
张人凤忽然笑道,“你也不希望到时候,别人对你的葬礼指指点点的,是吧?”
第一百二十九章:我的听众
张人凤将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,这一记过肩摔其实并不重,伯纳生的人高马大,背阔肌也十分发达,不过是在地板上蹭了一下,并不会觉得疼痛。
真正要命的,是接下来这招分筋错骨的变招,不需要多大的力气,只要找对位置,很容易就能让手臂脱臼。突如其来的疼痛,自然忍不住惨叫起来。
凄惨的叫声穿过后台,吸引了台前众人,尤其是好奇心最强的新人,跟只老鼠一样窜了进来,还没见到他人呢,就先听到他那鹦鹉一样的声音了。好像他压根不是来现场调查,而是专门来听八卦的。
“怎么了,怎么了,怎么了?”
……
眼瞅着小算盘被打破,即将摆到台面上,玛丽昂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,狠狠瞪了一眼张人凤。
“没什么,剧场内部的一点小纠纷而已,就不麻烦警方介入了,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。”
继续在这里待着,也是自讨没趣。玛丽昂深谙此中门道,这件事情真要拿到台面上来说,自己是占不到什么道理的,还不如趁现在抽身退出,再想其他办法。
“戈登警长,你最好也注意一下。就算再缺人手,也不能什么货色都往队伍里塞啊,这伙人……哼……我建议你去查查他们的底细,说不定以前就犯过什么事呢。”
戈登迅速扫了一眼众人的站位,到底也是老警察了,尽管不明就里,却在瞬间判断出后台发生了什么,紧了紧头上的帽子,沉声道,“我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,该如何用人,恐怕还轮不到一个剧场老板来指导吧。”
这话基本就是“你在教我做事啊?”的柔和版本,从戈登这样的好好先生口中说出,也颇有分量了。
“你们雇员今日的无礼行为,我会如实上报给奇尔顿先生。”玛丽昂咬了咬牙,沉声道,“你最好祈祷,最近一段时间,你们警署没有其他问题可以拿来做文章了,戈登警长。”
眼看着老板走了,奥斯卡两边看看,见此情形,也没有再说什么找补的话。这种场合,再想两边讨好已经不可能了,作为最忠心的喉舌,他只能立刻跟上。其他表演者也纷纷效仿,一时间,方才还嘈杂不已的后台,变得安静下来。
“奇尔顿院长又是什么?”麦克的语气有些玩味,“刚杀了诺德林,又冒出来新的了?”
“……”听闻此言,张人凤面色阴沉,眼瞳微微眯起,杀心顿起。
始终站定不动的伊芙琳,却在此刻如有所感一般,微微转头,看了他一眼。
“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。”戈登叹了口气,“奇尔顿·米里亚·哈尔冈达,是白炬镇心理疾病疾控病院的院长。”
“精神病院院长?”麦克脸上写满问号,“他能和警署扯上什么关系?”
“奇尔顿本人当然不行,但他和本镇新上任的检察官、法官,都有着不错的私交。或许会从这方面入手,给我使绊子吧……这都是后话了。莱科特镇长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,用不着担心。”
戈登摇了摇头,忽然想起死者家属还在这里,连忙说道,“抱歉,迪塔斯多夫小姐,我们耽搁你太长时间了。现场取证已经结束了,但……因为牵扯到奥州伯劳鸟一案,西奥纳多先生的遗体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死因分析,会有专业人士来完成。”
“我们会尽快完成这一步骤,将遗体转交给你。”
克比因保证道,“考虑到之后还要下葬,我会在尽可能不破坏遗体的情况下,完成尸检。”
“没事的,戈登警官,请做好你们该做的吧。 ”黑纱下的声音十分沉稳,听不出悲伤,也不知究竟是麻木,还是确实无感,“西奥纳多的肉身已经离开了我,但他的思想,会以文章、绘画为载体,永远存在下去。这段时间里,我会将他生前未公开的作品做一次梳理,届时一并在外光派之家进行展出。也欢迎你们前来。”
“那么,容我失礼。”
伊芙琳微微颔首,行了个无可挑剔的淑女礼节,如同一个轻飘飘的幽灵,转身离开。
……
“亲人被杀了,她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啊?”新人见少女走远了,便轻声嘀咕道,“早听说迪塔斯多夫家族的人,精神都有点不正常,说不定这姑娘也是……”
“什么意思?”张人凤好奇道,“刚才我听他们说,这个被杀的剧作家,似乎以前也是什么大家族?”
“算不上,只是……”戈登犹豫片刻,还是如实说道,“他们家族,也被称为‘短命的缪斯’。”
众所周知,缪斯是艺术女神,而在前面冠以“短命”二字是何意义,也就不言而喻了。
“几年前,老迪塔斯多夫将自己的祖宅点燃,自绝于火海。自此,这个艺术家族就迅速衰落了,他们当中,确实经常会有名动一时的艺术家,但也像流星一样,短暂地划过公众视野,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。”
“这里头有自杀,也有意外……总之,一部分民众认为,这个姓氏被冠以了某种诅咒。如果迪塔斯多夫家族没有迅速衰落,白炬镇也不会落到诺德林手里。当然了,没有诺德林,或许就不会招来红中,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温迪戈镇长……这都是后话了。”
时运无常,因果循环,又有谁说的好呢?
戈登叹了口气,“不管如何,这个家族已经彻底没落了。眼下,西奥纳多一死,显赫一时的迪塔斯多夫,所遗下的最后血脉,便是一个17岁的少女。”
该看的都看了,接下来,便要进入漫长的调查环节。此前的十三个受害者,都是卡在这一环,奥州伯劳鸟将现场处理的很干净,从不留下多余线索,想调查都不知道从何查起。
再加上人手不足,别的事情一来,这案子暂时就被搁置了,以至于到后期,警署那边也形成了思维定式:再有被插死在鹿角上的,去现场收录一下,装模作样地调查几天,然后扔那儿别管就行。至于受害者家属,先前还接待几次,到后面,便不耐烦地轰出警署大门,只当做没看见。
不过,以麦克的性格,既然接手了这起案子,哪怕把白炬镇翻个底朝天,他都要找点什么出来。小梅更是将先前十三起案件的卷宗都要了来,打算在回到营地后,好好研究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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