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炉中文火
“砰!”
“砰!”
……
从射速就能看出来,对方压根没打算瞄准,直接将弹巢清空,就是为了压制自己这么几秒钟,好争取逃跑的时间。
“九、十、十一……”张人凤暗自计算着对方的子弹余量,顺手抓住了一枚半个手掌大小,形状尖锐的木屑。
生死攸关之时,人总是会下意识选择自己最信任的东西。他没有选踏上异国后,才开始大放光彩的枪火,而是选择了幼年时练习过成百次、上千次,形成肌肉记忆的独门绝活——听声辨位。
“十二。”
数到第十二发,枪声熄灭,可以清楚听到负伤野兽一般,粗重的喘息!
“中!”
以肩肘带动手腕,骤然发力,他将这块尖木刺甩了出去。尖锐的破空声后,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。
在练习听桥的时候,他已将听声辨位练入了化境,对暗器的施放自然也颇为自如。
这一镖甩出去,没有不中之理。
张人凤不敢耽搁,拔出双枪,甚至都没有走正门,而是疾步从墙壁的破洞处钻出。
……
……
“见了鬼了……”
这是他少有几次瞪大了眼睛,口中爆出纯正的汉语国粹。
四周空荡荡的,整条巷子十分干净,一如他刚刚来时的模样,唯独就是不见了黑衣男人的身影。
张人凤本以为,他会下意识往巷口黑马的方向跑,骑马逃生。但他并没有,黑马依旧安安静静地拴在那里,马尾巴时不时甩动一下。周遭发生的一切,似乎全都与它无关。
地面上非常干净,连一滴血珠的痕迹都没有,毕竟是盲掷,兴许未中要害,出血并不多。但更有可能,是他在后续逃跑的过程中,并未拔出木屑,而是让那个它直接堵在伤口上,以免让鲜血溅出,从而避免在现场留下线索。
“见鬼了,这能去哪儿呢?又不是土地公,难道跺跺脚,就钻到地下面去了吗?”
张人凤正要朝另一个方向去追,忽然心中一紧,后颈处一阵发凉,马不停蹄折回屋内。
“咚!”
第一扇门撞开,饶是张人凤这般胆大的,都禁不住吓了一跳:迎面进去是一张全家福的画像,画上有四个人,除了伊芙琳之外,其余三人都没有头,只是在脑袋的部位,有一团混乱不清的漩涡。
除此之外,房间的内墙上,以密密麻麻,扭曲到疯狂的笔迹,写满了“没有出口”这四个字。
房间空空荡荡,分明是西奥纳多生前住的地方,但怎么看都像来到了阴间。
张人凤赶紧推退出这邪性盎然的房间,又一记肩顶,撞开第二扇门,那场面也没好到哪里去——墙壁上挂着诸多副假面,这些面具都是木质的,嬉笑怒骂,各种不同的表情栩栩如生,都定格在这狭小阴暗的四壁之内。
很难想象,要是半夜起来一睁眼,看到这些玩意儿,要怎么才能不被吓成精神衰弱。
鹿角仿佛是从地下长出的植物,分出枝干,静静躺在最上面的少女,就像是它结出来的花与果。
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滞,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度睡眠,张人凤没有贸然动她,而是先蹲下来,判断了一下鹿角刺入身体的长度。
所幸这家伙的作案时间不长,伊芙琳的自重又比较轻,还没有完全“沉”入这对鹿角,仅仅是刺破了表皮的深度。否则的话,等再过几分钟,鹿角刺穿了脂肪,伤到内脏,神仙难救。
————
……
等一下……
她还活着?
为什么奥州伯劳鸟没有像对待她哥哥那样,把她勒死?
第一百三十五章:我这个厨子,你招的不亏吧?
“我没说这一定不是奥州伯劳鸟干的,我的意思是,或许应该改变重点,重新审视一下西奥纳多的人际关系……”
“哦,不,不,你就是这个意思。杀死那个剧作家的,和杀死我儿子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。奥州伯劳鸟从最开始就没有重出江湖,只是一个恰好拥有和他同样精准外科手术能力的模仿犯!迄今为止,我们在他身上投入的时间、精力,全都白费了!”
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声音显然更激动,伊芙琳能听出来,破获这个案子,对他而言有着重要意义,“然后呢,你又怎么确定,今晚来杀这个小姑娘的,就是伯劳鸟本人?因为他穿的一身黑,还从你手上溜走了?”
“冷静一点。”另一个声音加入讨论,听上去颇为镇定,“我们自己人在这里吵,一点意义都没有。事情总是越理越顺的,现在又多了新的线索,这不是好事嘛,也许这个所谓的连环杀人魔,本就不止一个人。”
“嘘……你们安静!”
另一个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,她伸出一根手指,在自己的鼻子下面探了探,惊讶道,“她好像醒了!”
————
伊芙琳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,大脑仍有些钝,眼前看到的景象,好像还要花点力气,才能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么。
是草。
准确说,是泥土和草根,自己被带到了一个野外的营地里。
“呜……”
一股强烈的刺痛从后背传来,那疼痛渐渐变得清晰起来,就像磨刀石,一下一下磨炼着大脑的感官,让她迅速清醒过来。然而越是清醒,疼痛的感觉便愈发折磨人,她这才意识到,自己的衣服被脱掉了,身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白色绷带。
“你是早上的临时治安官……”看到小梅脸上那标志性的爪痕,伊芙琳一下子就认出来了,结果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,“你们为什么不在城镇里,找个地方住下呢?”
……
问得好。
一个问题,宛若给营地空降了一发大沉默术,瞬间没人说话了。伊戈更是白了张人凤一眼,似乎在埋怨他,竟然就这么把局外人带进了营地。但他的理由倒也充足:深更半夜,药店诊所都关门了,也只有营地里有紧急止血的绷带和药物。
而且,出了这档子事儿后,白炬镇已经不再安全。甭管那黑衣人到底是不是奥州伯劳鸟本尊,大半夜上家来,显然也不是奔着谈心来的。
“张……先生?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了,你离开之后,我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了一下,突然间变得很困,不受控制地想睡觉。结果眼睛闭上,再睁开时,就在你们营地里了。后背上还很痛……”
伊芙琳忽然意识到什么,摸了摸后背上的伤口,从伤口的位置,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后,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涩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杀了西奥纳多后,他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嘛……”
“不,我不这么认为。”张人凤的声音靠近了些,但他也只是走到帐篷旁, 没有进来,毕竟小姑娘现在衣衫不整的,潜意识中,他还是遵循着“男女授受不亲”这条看不见的规矩,“我是说,今晚来杀你的,或许才是真正的奥州伯劳鸟。而杀了你哥哥的,只是他的模仿犯。”
“无稽之谈。”麦克撇了撇嘴,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,“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。”
……
距离他的儿子被杀死、肢解,已经过去了七个月。
如果让他接受“奥州伯劳鸟不止一个人”的事实,就等于告诉他,杀死他儿子的人,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现在他们追捕的那个人。真凶早已逍遥法外,无从查起,这才是最让他破防的!
身为前骑警,每个地方的警力,对当地有多少约束力,他一清二楚。
多的不说,他和张人凤不也是换个地方、换个名字,就能正常生活了嘛,他们可以,奥州伯劳鸟为何不行?他极有可能已经逃出白炬镇,随便在什么地方安家落户了,西部茫茫之地,谁能找到他,
正是这第十四个受害者的出现,让麦克心中燃起一丝希望——这混账还在白炬镇,一直没走。一直在等待机会,重新作案。这也是麦克决心要加入调查的原因,既然没走,那他高低要把这杂碎揪出来,给儿子报仇!
可是现在,突然告诉他,这心心念念的第十四起案子……可能是模仿者干的?!
都说关心则乱,但这件事情上,麦克没法不关心,也没法不乱。
“仔细想一想,之前那十三起案子,受害者都是怎么死的?”张人凤却有条不紊,说出了自己的论据,“是被挂在鹿角上,身体因为自重,一点一点下沉,直到鹿角把身体撕裂,失血而死的吧?”
“这个过程大概在十分钟左右,在这期间,他会取走一部分受害者的器官,以作纪念。”
“……”麦克的脸色不太好看,张人凤口中的“案例”里,有他看着长大的人。
但理性盖过了感性,多年枪林弹雨里磨出来的性格,让他强制镇定下来,点了点头。
“但是,西奥纳多却是被勒死的,换言之,后续将他的尸体插在鹿角上,或许只是表演的一部分。凶手刻意在模仿奥州伯劳鸟的杀人手段,却并没有让他死于鹿角撕裂身体后的大出血。”
麦克神色一变,回想起戈登邀请自己时,所说的话。
这次的作案现场,非常新鲜,非常的干净。
怎么会干净呢?
以往的杀人现场,那叫一个限制级,那叫一个血淋淋。
唯独这次的舞台,确实有一些血迹,但都是顺着鹿角流淌下来的,没有那种很夸张的场面。以至于小梅看了,都只是略感恶心而已。
这就说明,至少在放上鹿角的时候,西奥纳多已经死了好一会,血液都凝固了。
————
“要我说,你们把问题复杂化了。”
始终沉默不言的伊戈,听完张人凤的叙述后,沉思片刻,终于开口道,“现在一共就四种情况:一,杀死西奥纳多的是本尊;二,今晚来杀伊芙琳女士的是本尊;三,二者皆是;四,二者皆否,都是模仿犯假扮的。”
“二者皆否就代表着,这座城镇里,至少有两个奥州伯劳鸟的模仿犯,虽然都用鹿角杀人,但他们的杀人方式,却又有细微的不同。但凶手的作案能力,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模仿的。尤其是取走器官,需要精准知道每一个内脏器官在体内的位置。只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,才能做到。”
“综上,我认为,四可以先排除。”
“如果是一,那不用怕,我们手里有线索。”伊戈扬了扬手上的随笔集,沉声道,“我已经读了一半了,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。从这本册子里,我至少能得出一个结论:这小子早就不想活了,之后或许还会有其他线索,可以慢慢发掘。”
“通过查西奥纳多生前的人际关系,可以找到更多东西。”
“而二和三,本质上都是一样的——今晚那个是真货,而他已经和老张干了一架,因为你是黄皮肤,很好认,稍微了解一下,就会知道你是戈登招募来的临时治安官。”
“不管他针对的到底是伊芙琳本人,还是针对迪塔斯多夫这个姓氏,都免不了会再次出手。”
“那么他的下一步,就很好预测了:有你做伊芙琳的贴身保镖,他很难得手。因此,一定会想法设法把你整走,因为你现在还算半个公职人员,多半是光明正大的,找个理由把你撵走……要暗杀,他可能也打不过你。”
“所以接下来,我们将计就计——你和伊芙琳一起在公共场合多露面几次,谁忍不住,对你表露出很强烈的敌意了,谁就是真的奥州伯劳鸟。”
————
……
众人看他的表情都颇为吃惊,哪怕是伊芙琳,也极力地抬起头,想看看这番话是谁说出来的。
看到伊戈竟然是个侏儒后,便越发惊讶了。
“怎么样,老张。”伊戈继续翻着西奥纳多生前的随笔集,语气里,是藏不住的得意和炫耀,“我这个厨子,你招的不亏吧?”
第一百三十六章:你仍在那趟火车上
无论今晚的凶手是谁,他都足够谨慎,似乎是提前预料到了这种情况,那匹黑色阿帕卢撒马的马鞍袋里,没有放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。只有几把短匕,几根用于制作小提琴琴弦的肠线,以及两块抹布。
不过,仅仅是从这匹马和这套马具的价格,便能推断出,他应该是个挺有钱的人。再加上他在屋子里留下的半成品画作,或许还能推断出,他在艺术方面有些造诣,甚至在杀人现场,都得留下点亲笔纪念品。
如果今晚,伊芙琳被杀了,这幅杀意毕露的画作,或许还会混在西奥纳多的遗物中,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,遭到拍卖。
凶手以这种方式,讥讽着警方的无能,暗自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谋划得意着。
不管怎样,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,这匹阿帕卢撒马也算是值点钱,也算是今晚这一遭没有白跑吧……张人凤如此安慰自己。
————
哗哗的翻书声,某种意义上,这也算是白噪音的一种,有助于人们睡眠。
张人凤原本以为,麦克算是他们营地里最能熬的人了,但后来才发现,不过是老年人觉少而已。再加上为子复仇的执念,让他每天四五点钟就得睁开眼睛,根本睡不着。
而营地里真正的耐困王,其实应该是伊戈,所有人都睡了,唯独他拿着西奥纳多生前留下的随笔集,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。
“还不休息?”
张人凤拿了块黑面包,坐到他身边。
里里外外忙活一晚上,他也没吃过晚饭,弄点面包蘸着炖汤吃,全当充饥了。
“不需要睡那么久,我们家里人都这样。”伊戈摇了摇头,自嘲地笑笑,“我的哥哥甚至可以一天只睡2、3个小时,他还跟我说,所有绝妙的好点子,都是在别人睡觉时想出来的。”
“一天就睡两三个小时还不猝死,你哥哥也是个奇人了。”张人凤看了看他手上的随笔集,“这上面写的什么?”
伊戈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抬起眼皮,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,“你不识字?”
“只能读,词儿认不得几个。”
“哈……倒也难怪。”伊戈释然一笑,“和你处的久了,常常忘记你是个外国人。”
“那个叫什么……西奥纳多是吧?我可以保证,写这本书的时候,他要么是喝得酩酊大醉,要么是在嚼古柯口香糖,清醒的正常人,可写不出这种东西来。”
伊戈挥了挥手上的拾簿子,继续说道,“几乎没有现实中的事情,描述时而散乱,人称代词也含糊不清,大意就是,他时刻承受着迷茫之苦,一天之中,大概只有一到两个小时,他与自己和解了,接受自己是西奥纳多·迪塔斯多夫本人的。其他时间,他都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。”
“这么说,这家伙真的是个……疯子?”
要说癔症,其实古来有之,只不过在张人凤的故乡,这类人几乎没有条件长到成年。对普通人家来说,要一直供养一个不能干活、不能养老,对家庭没有任何贡献的癔症小孩,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不过,真要类比西奥纳多的情况,似乎又不是单纯的癔症。
“我想……他应该很迷茫吧?”张人凤沉声说道,“我在他的房间里,看到了写满四面墙壁的涂鸦,都是一样的字——‘no way out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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