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炉中文火
戈登敲了两下房门,咚咚作响,屋子里一片死寂,“奇尔顿,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了,赶紧出来吧。”
屋子里全无回应。
“这个混蛋,居然还不肯死心……”戈登咬了咬牙,抬手招呼道,“做好警戒,他可能是打算鱼死网破了。”
根据老警察的经验,真的想投降的,在第一次喊话的时候就该投了。这会儿没声音的,估计就是在给子弹上膛,还打算殊死一搏的。
身为即将破门而入的治安官,他自然无比厌恶后一种人——明明最后的结果不会改变,要么是被击毙,要么是被逮捕,却还要负隅顽抗。子弹无眼,很可能在抵抗途中,就有警员受伤,甚至死亡。
“镇长,往后退点吧。”他摸出警署的海军柯尔特配枪,一脸严肃,“等我们给那混账带上手铐,再喊你过来。”
连死25人的大案,这背后,又捅出来一个精神病院长的惊天勾当,不出重拳是不行了。
温迪戈这个镇长,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,都责无旁贷。这也是他坚持要出现在逮捕现场的原因,白炬镇日报早已为这件事腾出了版面,到时候,和他相关的照片,一定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上面。
但……
温迪戈宽厚的眉毛紧锁着,双目微闭,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厨,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,神情变得有几分耐人寻味。
“镇长?”
“没事,我跟你们一起。”温迪戈很快睁开眼睛,微笑道,“这种时候不身先士卒,我还当什么镇长呢?”
“这不是拿你的安全开玩笑吗?”戈登摇了摇头,“不行,绝对不行!”
温迪戈摆了摆手,示意他无需多言,转身,主动朝大门阔步走去。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,他活动了一下手腕,侧身,猛地一记侧踢腿!“轰”的一声,干脆利落,将房门一脚踹开。
黑色的血没过鞋底。
“OH……god……”就连戈登这样的老江湖,看到此情此景后,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他们要逮捕的人,已经先一步倒在了自己的餐盘里,旁边摆着刀叉,有一种颇为讽刺地感觉。
“戈登警长!”
一个治安官面露惊恐之色,将奇尔顿身边的信件,还有那枚刻有暗红色文字的小木牌一并拿给他看,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,“桌上压着这个!这……这不是……”
戈登只觉得一阵气短,险些没站稳,赶紧扶住了一旁的豪华实木衣柜。
他最担心的事情,终于还是发生了。
“红中……他抢劫火车的地点,就是落雪山脉,麻雀山的山脚处,距离白炬镇已经很近了。那时候我就担心,他会不会再次盯上白炬镇。”戈登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果然,在风吹沙大闹了一场后,他又回来了。”
对于【红中】,戈登的感情十分复杂。
在内心深处,他很清楚,自己能有今天,能成为一家警署的警长,本质上都是拜红中所赐。但,作为白炬镇秩序的维系者,他对红中的畏惧,其实要远远大过其他情感。
奥州伯劳鸟今天杀完人,明天镇子上该怎样,还是怎样。人们照常吃饭、工作、睡觉,只是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——“听说了吗,谁谁谁家的姑娘被挂在鹿角上了”,“这么长时间还没消息,警方真是废物啊”之类的。社会秩序不会遭到破坏。
红中杀完人,就像是往镇子里丢下一枚重磅炸弹,会将现有的一切秩序全都摧毁。这个过程中,一个处理不好,就会爆发出大量的暴力事件,需要额外花很多力气,才能将影响平复下来。
诺德林家族统治这座镇子也有个十几年了,一朝晚宴,身死族灭。
虽然从客观角度来看,这让白炬镇变得更好了,但……谁能保证,拥有如此强大武力的红中,下一次会做出什么事来呢?
“干嘛一脸这种表情呢,戈登局长?”温迪戈倒是很平静,似乎对唐突降临的红死神一点都不关心,只是翻看着奇尔顿留下的自白书,“原本还有收押、询问、验证供词……”
“以这家伙的性格,他一定会选择上诉的,我们还得和他打官司。再走司法鉴定的流程,到最后,说不定还会伪装成精神病……呵……总之,我认识的奇尔顿院长,可是很怕死的。为了不死,所有可以用的手段,他都会用出来。”
“如果走正常的流程,想将他送上绞刑架,说不打要打多久的拉锯战呢。那家伙在法官、检察官那边,貌似也有不错的人气。到时,谁去和他出庭对峙,我,还是你?”
“……”戈登无言以对。
“现在好了,我们的朋友,已经帮我们一步到位。”温迪戈晃了晃手上的信纸,笑道,“这份名单,就是红中赠与我们的礼物。只要好好利用,其中妙处,简直超乎想象。”
“……朋友?!”戈登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,“您要和红中当朋友吗?可这样的话,柴德尔先生那边……”
“你太不了解柴德尔先生了,戈登。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儿子,至少这个儿子,还没有让他‘在乎’的价值。”
温迪戈不紧不慢地说道,“他在乎的时间、成本、利润和不确定性,只要能赚钱,有足够的油水可以捞,哪怕让他去舔红中的鞋子,他也不会在意。”
————
冷风从石砖的缝隙中吹出来,拂过脚脖子,一股凉意蹿上脊背。
常年无人打理,钟楼内部自然是盖满了灰尘,蛛网暗结。它的设计十分巧妙,竟无一点光亮从外界透入,内部空间十分狭小。楼梯并没有断,只是被一些废弃的家具给堵住了,也不知是谁的杰作,似乎在彰告来人,此路不通。
张人凤懒得将其搬家,直接从钟楼外部攀援而上,绕过了其内部的楼梯。
他的指力同样惊人,仅仅靠着外墙上几处凹凸不平的凸起,便爬到了相当于三层楼高的钟楼顶端。
“嘎——!嘎——!!”
黑色的鸟儿忽然扑到脸上,面对这种跳脸杀,张人凤毫无惧色,张开牙口,狠狠咬住其中一只,一口咬碎,再将其吐到一边。
“见鬼,这地方多久没人来了……”
翻身进了钟楼,落脚之处,却传来玻璃被碾碎的声音。
低头查看,铺满灰尘的地面上,依稀可以看见罐头、酒瓶之类的东西。
这座钟楼里,有人活动过的迹象!
第一百五十三章:没有钥匙,我的拳头就是钥匙!
红神的踪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,张人凤找了半天也没找到,但他拧开煤油汽灯,对着那口废弃的黄铜钟内部照了半天,终于在灰尘和蛛网中间,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。
“呵,还真有……谁会把钥匙藏在这种鬼地方呢?”
张人凤好奇之余,也变得兴奋起来,像是进入了一场有趣的游戏。尽管他目前还不知道,坐在桌子对面的到底是一个人、一群人,还是某个抽象的概念,亦或是躲在“红神”背后的什么东西,却仍觉得无比刺激。
有钥匙就有门,钟楼谁都能进,也没必要大费周折,将钥匙藏在这里。
张人凤一边思考着,一边举起煤油汽灯,对着墙壁照了一圈。似乎有什么人在上面刻过字,但时间太久,字体变得模糊不清、无从辨认。他甚至仔细检查了每一块石砖的砖缝,确认没有隐藏后,便沿着来时的路径,手脚并用,很快就爬回了钟楼一层。
还是一样的阴森,一样的不见天日。
“咚——!!”
张人凤随手挥出一拳,在石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,他立刻将耳朵贴在墙壁上,试图通过这一拳在墙体内的回音,来判断是否有夹层、暗室之类的构造。然而,墙内的回声十分正常,并未见任何不妥之处,绕着墙壁摸了一圈,也没有什么异常。
他并不死心,又将灯拎在手上,半蹲下来,在钟楼的地板上仔细搜寻,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摸过去。终于在灰土与尘埃中,摸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凸起处,张人凤有种找到宝藏的感觉,大喜过望,将上面的灰尘尽数吹散。
一扇通过地下的狭窄暗门,出现在眼前。
“哈……这就对了嘛,门不一定要开在墙上啊!”
“呼——”
他将锁口上的灰尘吹开,拿出那把从黄铜钟内侧搜出来的钥匙,往锁口里怼进去,“我倒想看看,你们在搞什么……”
“咔哒!”
志得意满的笑容僵在脸上,习惯性一扭,没想到这把钥匙这么脆,直接扭断了。
“啊!!!”
张人凤趴在地上,发出抓狂的吼声,满脸悔恨,用左手抽了一下右手手背,一边喃喃自语道,“我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?!”
就这么傻站着也不是办法,环视四周,眼看着窗户的边框上,还嵌着些不用的铁零件。他便徒手将其中一部分掰下来,拧成尖头形状。阿拉娜不也是靠着两根形状差不多的东西,轻轻一鼓捣,就能开锁的吗?14岁小女孩都能做成的事,足见也不是太难。
“今天不把你弄开,爷爷我便不姓张!”
张人凤莫名对一把门锁发了狠,用这根细小的铁签往锁眼里怼进去,想把那断掉的半截钥匙挑出来。
忙活半天,反而将它怼进去,断掉的半截钥匙彻底卡在锁眼里,哪怕是把阿拉娜喊到这里来,估计都取不出来了。
“……”
张人凤呆呆地看着锁眼,叹了口气。
————
“咚————!!”
巧的不成,张人凤便来蛮的,使出浑身力气,大喝一声,高高跃起,双腿绷紧,如炮弹一样砸在门板上。他也是高估了这扇年久失修的破门,哪里经得起他这八尺大汉的全力蹬踹,当即断做两截,他整个人也随即掉了下去。
好在地窖下面并不深,只是在石阶上磕了几下,张人凤便很快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灰尘。
“果然有古怪。”他重新点亮煤油汽灯,用手扇了扇扬起的灰尘,眯起眼睛,四下打量。
一条很深的通道,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延伸出去,如同怪物吐出的舌头。通道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身体,十分狭窄。
他越发好奇会有什么埋葬在下面,一手持枪,一手拿着煤油汽灯,继续向下走。
四面八方的墙壁并非笔直,而是微微倾斜的,做成即将倾覆下来的款式,仿佛随时会将路过者碾成碎片。
下行的石阶并没有多长,沿着冰冷黑暗的地下长廊,张人凤找到了一间落满灰尘的石窟。约莫比他的脑袋还高半寸,要进去的话,顶部冰冷的石头几乎贴着头皮,冷飕飕的凉意会传入体内。
石窟内的空间,甚至比外面还要狭小、逼仄,只容得下一个人。
石桌上有两根蜡烛,早已燃尽,还有一枚小巧的戒指,是金色双头蛇衔着一枚翡翠石,做工极其精巧,华美至极。张人凤也闹不明白这是谁的,不管如何,它在这阴暗石窟里等待了那么久,今天能借着自己的手重见天日,也算有缘分,没白下来一趟。
如此想着,张人凤吹了吹戒指上的灰,便将其收入口袋。
“当当当——”
四下敲了一圈,并没有发现其暗门,就像是一座单纯的冥想室。倒是墙壁背后,光明正大地有着一条通路。
不过想想也是,上头的钟楼,就已经算是一层掩饰了。不管这地方是谁盖起来的,一般人可能不不会有钥匙,能走到这座石窟里的,必定是值得信赖的自己人。像他这种能一脚将半掌厚木门踹碎的,毕竟是少数。
拿灯一照,墙面后的道路还很漫长,灯光照过去也看不到尽头。如果硬要往下走,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张人凤点起一支烟,思忖片刻,最后将烟头一摔,下定决心,“妈的,来都来了,走!”
他抓起提灯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,当然,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……他不想继续待在这间狭小的冥想室。除了逼仄的空间,还有墙壁上那副画——被层层镶嵌在圆形、正方形和三角形之间的一只眼睛,正定定注视着他。
画作本身很抽象,但不知为何,张人凤总觉得那眼睛背后有什么东西,正在借着这幅画,向他投来窥视的目光。
西奥纳多在随笔集上写到,他是在钟楼下,找到了“红神的踪迹”。所谓红神,会不会是某个神秘教团?和这条地下密道有关系吗?
……
“咚——!!”
没有钥匙,双拳双脚就是他的钥匙,张人凤又是一记重炮,将门锤开。而这一次,却是扑棱棱往脸上落了一大堆灰,呛得他连连咳嗽。
再往上钻,看到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,只有一片残垣断壁,到处都是冷却下来的焦黑灼痕。早已没有了任何可以“探索”的余地,张人凤可以确定,这里是一片被大火烧却的余烬。
弯月。
黑云。
站在这片焦黑色的遗迹中间,张人凤只觉得无比安静,安静到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。
从这个方向看过去,白炬镇的城镇中心并不远,钟楼的影子依稀可见。
“喂,先生,先生,请稍停一下。”他见有人路过,便赶紧从废墟中抽身而出,一面问道,“能否告诉我,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
“……”那骑马的路人,一脸狐疑地看着他,“外地来的游客?”
“这里原先是迪塔斯多夫家族的宅邸,被那老疯子一把火烧了。”路人比了个手势,“没失火之前,它可有三层楼高呢!”
第一百五十四章:我从没觉得,之前的日子开心过
“呜哇!”
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人凤,在营地里下马的时候,冷不丁一瞥,却吓得惊叫出声,险些就是一记冲拳打上去。
等他看清楚这个“女鬼”其实是伊芙琳后,方才平缓下来,长出了一口气,埋怨道,“大半夜的,能不能不要像个鬼魂那样站在黑暗里啊。虽然你醒了我是很高兴啦,但是该睡觉的时候,就去睡觉嘛。”
伊芙琳也不说话,双手叠在身前,注视着他。第一次看她的眼睛时,张人凤总觉得这双眼眸是玻璃做的,十分脆弱。这或许来自于那近乎变态的贵族家教,他要有这样的爹妈,他估计也精神衰弱了。
少女身上的脆弱气质并未改变,这是伴随她一生的东西,只不过此刻,她的双眸中,又多了几分坚决。
“我想和您谈谈。”
张人凤默默地将马绳拴在木桩上,沉声道,“不行。”
伊芙琳产生了一瞬间的错愕表情,随即呡住嘴唇,语气变得有些幽怨,“您都没有听过,我要说什么呢!”
“没必要听,你是个好姑娘,你有远大的前程……这里呆不下去了,你还可以去其他城镇。”
“今后的世界里,城镇和城镇,一定会被铁轨、火车连接在一起,发展得越来越好。也会有更多的剧场被建造起来,人们会需要你这样,优秀的戏剧演员。你可以和那些穿着漂亮礼服,帽子上的羽毛装饰半尺来高的女士一样,成为一个健康、优雅的淑女,那才是你的归宿。”
张人凤的语气同样很决绝,丝毫没有给这件事,留下任何风口。
“那小梅呢?摩根女士呢?”伊芙琳的侧脸微微泛红,少有地抛弃了“贵族淑女”这一维持了十七年的人设,上前一步,据理力争道,“她们明明也是女孩子啊!”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她慢慢低下了头,声音也变得轻幽起来,“只有我不可以吗?”
……
沉默了很久,张人凤终于闭上双目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他呼出的气息,在寒风凛凛的夜空中化作一阵白雾,仿佛龙吐出的烟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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