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这座城镇中，光是这一门类的灰色产业流入，便是不少钱财。
而眼前这位旬山隐修会的成员，克比因，就是这份庞大产业的领头人。
……
“既然你已经知道，我便不再赘述黑市是个什么东西了。这一路走来，你们应该也积攒了很多的赃物，无处销赃吧？”克比因指了指自己，“靠着律师一批一批出货？太慢了，以后让他直接来找我。”
“但凡是你们红中帮的人，来白炬镇的黑市，我可以在现有价格的基础上， 给你们抬高三成，基本就是按照市场价出货了，只收你们一点象征性的转让费用。”
“你不是旬山隐修会的人吗？”张人凤狐疑道，“居然还背着组织，来做这种生意？”
“你把隐修会想的太过神秘了，红中。”克比因紧紧盯着他，“抛开信仰和信条，我们就是一群隐居在山里的隐修者而已。光照派吸纳的都是富豪、名流，自然不缺钱花，也不用担心经费的问题，但我们可没有那个条件。离开旬山之后，该怎么来钱，我们都得自己想办法。”
张人凤一愣，才意识到自己走入了误区，将旬山隐修会当成了类似他老家和尚一样的组织。吃斋念佛，诵经打坐，也有个别寺庙会传武功，有“武僧”这种特殊编制，但不同地方，习俗也是天差地别。
事实上，完完全全是两码事。
“条件呢？”
“没有条件。”克比因开口道，“你就当是我个人，对红中帮未来发展的一笔投资吧。跟你长期合作，我能赚得更多。”
“我最讨厌，有人拿‘未来’说事儿，”张人凤眯起眼睛，十分坚定地拒绝道，“如果你什么条件都不提，合作就免谈。”
他深知商人的狡猾，最该警惕的，就是免费得来的好处。
以他的经验，凡是免费的东西，到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。更何况，克比因的身世算不上“清白”，他身后，还有着另一个规格严密的组织。尽管他几次强调，这次合作与旬山隐修会无关，完全是出于他个人意念，但难免不会有所瓜葛。
“有纸吗？”
“喏。”张人凤将他的几张素描画一并递上，“将就用吧。”
“……”克比因难得白了他一眼，却还是从口袋中取出一支钢笔，在画纸的背面涂涂画画，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图案。
光照派的真理之眼，就是他在钟楼下的冥想室内，见到的那样。
“以你们红中帮成员的行事风格，日后碰到光照派成员的概率，会非常、非常大，我也不知道，这算不算是对你的夸奖。”
“这是他们的独特徽记，你应该也见过的，以后，如果发现和这个组织有关，不同寻常的东西……比如看不懂的密码本，带有这个徽记的信件，或者秘密交换的信物，都请拿来给我。这对于我们的事业，有非常重大的帮助。”
密码本？
张人凤皱起眉头，“他们经常用密码记录东西吗？”
“光照派成员？那是当然，家常便饭了。”克比因点点头，“光照派是个很庞大的组织，核心圈层交换的秘密，大多不能见人，需要靠密码来掩饰。比如某次暗杀行动的计划书，某个州内部的经济流动，州政府的权利更迭等等。”
“这些人的目的，就是要替代神。将普通人的命运，从出生到咽气，死死攥在手心里。”
张人凤的思维很跳跃，几乎是一下子，他就联想到了从柴德尔的火车里，截获的那几本大部头天书。
一个垄断级别的富商，听上去，也很符合光照派组织的招人标准。
有没有可能，那家伙……也是这个秘密结社的成员之一？
心思急转，张人凤很快便有了打算。
————
“这么说，您这边也是一无所获啊……”新人叹了口气，显得有些沮丧，这一天的东奔西跑，快把他的腿给跑断了，“奇怪，不对啊，我的预感告诉我，这条线索应该是没问题的。”
他和麦克忙了一天，把该查的人都查了个遍，却始终对不上号。这些出入过精神病院的人，似乎都不具备偷拿走舌头的时间，和条件。他们都在忙其他事情，比如确认打斗痕迹之类的。
“这种事很正常，看似合理的线索，说不定查着查着就断了。”麦克到底是老江湖了，并未因为一天的失利，就表现出失落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不是还有三个人吗？等明天再来查，也未尝不可。”
直觉告诉新人，这剩下的三个人里，也搞不出什么名堂。
但他还是笑着和麦克告了别，转身离开。
第一百六十八章：顶！（还·53）
回想起今天一天的行程，新人就觉得心累无比，也失去了平常的活力。
他去问的那些人，基本都是警署的同事，哪怕他的语气再轻佻，再像是开个玩笑，都是在一个体系里混的，哪里还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。自然而然的，态度就没那么好了。
毕竟，克比因提出的假设，就是在暗示他，奥州伯劳鸟的真实身份，很可能是体系内部的人。
“不对啊，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？”他拿起笔，在名单上勾勾画画，嘟囔半天，却没找到一点线索，最后也只能苦恼叹气，将笔撂下。
这日子是一天天地过，案子的事情却毫无进展。除了自己之外，警署上上下下，居然就没人在管这个案子了。难道又要像以前那样，拖个十天半个月，然后就草草结束吗？
他叹了口气，正要去戈登警长的办公室里拿钥匙，目光却忽地一瞥，落到了墙上的表彰信上。
这封信是温迪戈镇长亲笔写的，为了鼓舞士气，戈登将其直接挂在了办公室内。看着这封信，他心中忽地一凛，那股缺失的异样感，终于被新线索给填满了！但很快，得到线索的喜悦，就被现实的恐惧冲淡，他甚至为自己站在这封信前，还产生了这个想法，感到无比后怕。
“不不不，怎么可能呢……不可能！”新人猛摇头，喃喃自语道，“他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？再说了，杀人犯怎么可能被评选上当镇长呢，那十四个受害人……”
说着说着，新人说不下去了，因为他突然发现，奥州伯劳鸟的第十三个受害者，和第十四个受害者，相隔了差不多七个月。
而温迪戈，也差不多是在七个月之前，走入这个小小政坛的。目前为止，能说这只是一个巧合，但怀疑的阀门一旦打开，便再也关不上，他突然发现，温迪戈镇长，似乎和警署内部一直在追逐的嫌疑人画像，有几分相似。
————
温迪戈·莱克特的宅邸前。
新人拎着提灯，犹豫不决。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，都不敢去敲这个门。
一个警署新人，居然敢在没有经过任何上报的情况下，就怀疑镇长——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。
更何况温迪戈是谁啊？他可是一手把戈登，从花岗岩州的某个山沟沟里，提拔到了白炬镇警长的位置，可以说是有知遇之恩。就算自己去跟戈登提，他不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就不错了。
要是真的敲门问话，就算不被开除，估计在警署里，也就永远是个“新人”了。
“啧，真是造孽了……”
他犹豫片刻，不敢进门，却将提灯熄灭，绕着屋子转了一圈。
夜色凝重，院子里的叶片长时间无人清理，踩上去松脆异常，咔嚓咔嚓作响。
难道真要像贼一样，破窗破门进去吗？
踌躇不决之际，新人忽然发现了地上的一处凸起——它被落叶掩盖着，若非自己无心间的一瞥，兴许根本不会发现。停下脚步时，他才注意到，温迪戈的院子很深，走着走着，他已经来到了一处僻静深幽之处。
夜风吹过，树叶沙沙作响，空旷的庭院中，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摄住了他，让他感到十分压抑，有种转身欲走的冲动。
凭理性来说，这个新发现很正常，并无什么不妥。地窖嘛，哪个大户人家的庭院里，还不藏点东西了？
但……
感性上来说，新人咬了咬牙，拔出配枪，单手拉开了地窖的门——有意思的是，这里竟然没有上锁！门把手上干净光洁，没有太多灰尘，看得出来，经常有人进出这里。
一股浓郁到如有实质的黑暗，向他扑来。
……
越往下走，灯光好像都被染黑了，新人不敢怠慢，瞪大眼睛，看得无比仔细。
而眼前的景象，着实吓了他一跳。
仿佛将一座肉铺，直接开在了地下。
餐桌，砧板，各种各样的挂钩，可谓一应俱全。
在这些旁边，有一个四米来宽的水槽，里头明晃晃地浸泡着几根肠子。血污已经洗干净了，它就保持着它本来的颜色，静静地躺在泡在冷水中，尽管没有见半滴血，新人还是被吓得面色铁青，在这种时候，冷不丁看到这玩意儿，有多渗人可想而知。
奥州伯劳鸟……有取人肠子的记录吗？大肠还是小肠？！
但随后，他看到了水槽边上的成品——一卷一卷编制好的小提琴弦，在黑暗中，略微逸散着亮银色的光泽，他便松了口气。
羊肠弦，又名小提琴琴弦中的贵族。需要将长达三十米的羊肠洗净，并在清水中浸泡两天，以去除羊肠本身的味道并使其变软。
接下来，用竹刀刮去羊肠外面的一层筋膜和油脂，这个过程需要持续一周时间。然后将刮干净的羊肠放入碱水中软化，并用顶针去除残留的污垢，直至羊肠变得透明清澈，这样得来的弦，可以将小提琴的艺术，发挥到极致。
“原来如此，是羊肠弦啊……难怪呢……”
新人很快又哆嗦了一下，他心中升起一个不安的念头——镇长有艺术上的爱好，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，可即便如此，也没听说过他搞什么乐器批发啊。
这么巨量的肠弦，是用来干嘛的呢？
还有这屠宰场一样的地下室，究竟……又是做什么用的？
他不敢多想，想着最后翻一翻，没有可疑的地方就撤了。
然而……将盖在墙角的黑布一掀开，所见之物，吓得他心跳都停了半刻。
一对巨大的鹿角。
如同黑暗中生出的树林，正明晃晃地对着他。
“啊！啊……”
极度震惊下，人是说不出话来的，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闷，快要喘不上气来了，连忙猛捶胸口。惊愕之余，却见地下室的入口处，赫然立着一道人影，正悄无声息地盯着他。
那人的面容未曾见过，但肯定不是温迪戈镇长，眼角处有一道竖着的疤痕。
“啊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新人如同理智清空了一样，面相狰狞，拔枪便射，直到弹巢清空，六颗子弹，全都发泄在了墙壁上。
打得碎石迸溅，到处乱飞。
畏极反怒，新人拔出腰间的短刀，惊叫着便扑了上去。
“呵，傻子……”来者冷笑一声，忽地一跺脚，爆发出一个极具穿透力的音节，“顶！”
“当————！！”
刀尖触碰到他的心口，却刺不进去分毫，这个结果让新人双目圆睁，好比见了鬼一般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——！！”
一记重拳，狠狠落在他的鼻梁，只听得一阵鼻梁折断的声音。随机而来的，便是不受控制的眩晕感，甚至连疼痛都被盖过去了。
倒地之后，昏迷之前，他隐约看见了……
男人的手臂上，纹着一只寒蝉。
第一百六十九章：谁不是呢？（还·54）
“……”
“额……”
恍惚之中，新人只觉得恢复了一部分意识，声音渐渐能传到耳朵里，却动弹不了身体。他顶着巨大压力，方才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，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。
他仍身处这地狱般的地窖中。
“替代者还没找到吗，莱克特先生，你跟我开玩笑的吧？”
那个给了自己一记重拳的男人抱着双臂，靠在墙上，抱以轻佻的冷笑，“下头的信件，都快写到我们本部那里了。您是白炬镇的镇长，应该清楚啊，下面那些开矿老板，都是把矿工当消耗品来用的。没有那些奴工，这一批消耗了，下一批赶紧补上，这样才能24小时连轴转。”
“现在好了，在您的地盘里，下一批迟迟补不上去……”
“你这样，让我……还有我上头的人，都很难做啊。”男人的声音逐渐冷下来，“当初说好的，我们不会来管你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小爱好，你也要保证这条线的顺利运转。这和我们当初的约定，恐怕不太相符吧。”
“你知不知道，因为你那点‘小爱好’，像这样对你起疑的家伙，我已经处理了多少个？上次是警察，这次又是警察，警署那个家伙还是你一手提拔上去的，是不是他们现在，已经脱离你的掌控了？！”
面对一连串诘问，温迪戈却保持了应有的仪态，将红酒杯的杯脚用两指捏住，轻轻摇晃，低下头，嗅闻红酒那香醇的味道。即便是在阴暗、狭窄的地窖内，他对气味的审核标准，依旧十分严苛。
“稍安勿躁，奎拉。”温迪戈小口啜饮，用舌头将那近乎血味的红酒，在口腔中搅动开，一面笑道，“请允许我，向E·U表达歉意，这一阵子的事情进展不太顺利。”
“我想，我也应该给他写过一封信了。主要原因，是他在白炬镇附近的那条运输线，出了问题。一直负责奴工运送的牧狼帮，不知道被什么人剿灭了，这条线一断，很多事情，便只能暂时搁置。”
“不是让你再招个人吗？”奎拉不耐烦地说道，“随便什么人，好用就行，先顶上再说。”
“牧狼人先生的业务能力，是有目共睹的，尽管他在团队管理上，还欠缺了一些经验，但短时间内，要找一个替代他的人，并没有那么容易。”
温迪戈不急不缓地说道，“希望你能将我的话，也带回给E·U，这一切都是为了生意。这种事情，宁可谨慎，也不能胡乱拉人来，再加上……”
“加上什么？”奎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，“有屁快放！”
“时隔多日，那个人再一次出现在了白炬镇，我想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？”温迪戈放下杯子，沉声道，“红中。”
“他的存在，就像一个横空出世的怪物，挡住了一切通路。我不得不采取谨慎的策略，以免被他盯上……根据以往的经验，他对公权力，有着一种近乎原始的仇恨。”
“切，狗屁红中，你们就是太怕他了。要我说，这家伙就是个噱头，杀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，就把你们吓成这德行。”奎拉冷笑一声，“敢来找麻烦，让他见识见识老子的气硬功，顶——！！”
“咚！！”
转身一拳，奎拉在石砖砌成的墙壁留下一个印子，并为此沾沾自喜。
“……”温迪戈对这种炫耀武力的行为报以冷笑，却并不直接表现出来，只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，“关于替代人选，我近日已经物色好了。他的名字是布鲁斯·张，一名外来的赏金猎人，在这里无牵无挂。同样，他也有着极强的个人能力。”
“我相信，他会对我的提议感兴趣的。”
“找谁来干活，那是你的事，但你这里要是再出什么岔子，还解决不好……”奎拉的语气里，已然带着警告的性质，“就不要怪我们【寒蝉帮】，在你的地盘上采取行动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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