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炉中文火
尽管已经和红中帮达成了私下协议,但在人前,他依旧将警署法医的角色,扮演到了骨子里,没有丝毫违和感。
戈登一支又一支地吸着烟,脸上红怒未消,表情显得有些暴躁。他头发本就有些稀疏,此刻像鸟窝一样,杂乱无章地盘着,明显是被自己抓成这幅德行的。
这期间,也有几个治安官进来汇报工作。刚刚敲门,就被他怒声喝退了。向来好脾气的戈登警长,今天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,发这么大火,自然没人敢来触这个霉头。
麦克也没好到哪里去,刚刚和他声嘶力竭地吵了一架,都拍上桌子了,这会儿更是气得不轻,梗着脖子,咕嘟咕嘟往脖子里头灌着烈酒。
大白天的,就是半瓶肯塔基波旁下了肚,小梅在一旁看着,都觉得心有余悸。
还好他陪自己一起来了,也只有麦克的面子,才能扛得下戈登听到这个消息后,冒出来的怒火。
……
“差不多……弄明白了。”看了许久,克比因终于能撂下放大镜,给出了定论,“首先,警长,这个琴弦是用在小提琴上的。羊肠只是其中一种原材料,后续的工序十分繁杂,通过手工捻制而成,需要花不少功夫。如果是同一个人搓出来的,在捻制手法上,会看到十分相似的痕迹。”
“都这个节骨眼,就不说废话了,克比因。”戈登将一根香烟屈起手指,轻轻弹走,“是,或否?你给我们个明白说法。”
“就捻制手法而言,我倾向于,这两根琴弦出自同一人之手。”
“呼……”
话刚刚说完,麦克瞪大眼睛,吐出一口酒气,像是把憋在心里头的bug痛快全给吐出来了。
“所以,伊尔,仅凭两根可能是任何人编制的琴弦,你就要断言……”戈登耸了耸肩,露出不置可否的怪异笑容,“我们的镇长,会在大半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戴上兜帽、披着雨衣,在大街小巷里杀人?杀完人之后,还要把他们一个一个,挂到鹿角上去?”
“作为前警察,你觉得这个结论,和你提供的薄弱证据链,能合的上吗?”
麦克却没有和他周旋的力气,指了一下他的胸口,说道,“是‘你的’镇长,戈登,不是我的。他提携的人是你,不是我!”
“这叫什么混账话!”戈登将手上的卷宗猛地摔在桌上,怒道,“他也是你的镇长。你的儿媳,你的孙女住在这个镇子上,你的家在这个镇子上!你的意思是……就是他肢解了你的儿子?”
“你知不知道,你们家的补助、津贴和阵亡抚恤金,原本都没有那么多,是温迪戈镇长给你特批下来的!如果是他杀了你的儿子,为什么还要这么做?你告诉我为什么?!”
“哈,哈哈……戈登·杨森,也挺久没见了,你还是和过去一样,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。”
麦克不怒反笑,摇了摇头,语气里反而带上了一丝同情,“你到现在还认为,他是因为和谁有私仇,才杀他们的吗?”
“可惜,不是。在那头怪物眼里,我们根本不是人,是牲口,只有他一个是人!”
“他杀别人,就像屠夫屠宰牲口,根本不需要理由。至于什么抚恤金……不过是维持这张好人皮,花费不值一提的几个小钱而已。对他而言,这笔钱恐怕连账上的零头都算不上。”
“你不冷静,伊尔,这件事上你不冷静,我能理解,我完全能理解。”戈登终于狠狠摇头,不知是在否认这个说法本身,还是在否认他自己,“但你也不该说这种胡话,不管你怎么想的,就此打住!”
他很强硬地挥了挥手,示意这件事就此打住,不必再谈。
“恰恰相反,戈登,在这件事情上,我冷静到不能再冷静了。”麦克的语气确实有所变化,“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,最优秀的几个警察之一……或许少了点随机应变的能力,但胜在基本功足够扎实。”
“一个不对劲的地方,或许是巧合。”
“但是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凑在一起,就不是巧合了——这两根琴弦,那根被捡走的舌头,还有肖恩最后不见的范围,只有他一个人三样都占全了,不怀疑他怀疑谁?”
“内心深处,你知道我是对的,你只是不愿意面对,没关系,我也能理解……但你也得为你手下的小鬼想想。”
说到肖恩,戈登的瞳孔略微放大了一下。
奥州伯劳鸟向来不留活口,如果自己再不采取行动,就这么拖着,下次见到肖恩,可能就是在鹿角上了。至少麦克他们还带了线索来,在他们敲响警署大门之前,自己一直是两眼一抹黑的抓瞎状态。这么大个白炬镇,连从哪来开始找人都一头雾水。
……
他盯着墙上温迪戈亲笔写的信件,看了许久,咬咬牙,不知天人交战几合,终于说服了自己。
“照你们说的……”戈登的语气有了些许退让之意,“此时此刻,已经有人在镇长家里,进行地毯式搜索了?”
“布鲁斯·张。”麦克沉声道,“你认识的。”
“……就是在精神病院里,连杀25人那厮?”戈登难得翻了个白眼,“他没把房子拆了吧?”
“放心啦,戈登局长,张先生很有分寸的。”小梅赶紧帮他打包票,“还在搜查阶段嘛,肯定不会造成任何破坏……”
————
“轰—————!!”
双手发力,将四层高的书柜略微推开后,张人凤搬起桌子,朝书柜所在的那面墙狠狠砸去,硬是在墙上砸出来个窟窿!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,木屑如水花般四散飞出,从内侧透出点点光亮,正应了他的猜想,墙壁对面,确实存在着秘密的隔间。
他们与这个晦暗的秘密,仅一墙之隔。
“阿拉娜,退后。”张人凤嘱咐道,“再退一点。”
“呼……”
墙壁本身也是木头做的,说穿了,就是块厚点的木板。
深吸一口气,张人凤将重心沉下去,足尖点地,化作一头发狠的豪猪,横冲直撞,以肩破门,“轰”的一声,将这堵木墙彻底撞碎!冲入墙内的瞬间,并没有闻到太过浓郁的血腥味,这让他暂时松了口气。
与其说是密室,不如说,是他处理“肉”的地方。
大件儿的剁骨刀,小件儿的切肉刀,还有各式各样的厨具、砧板,都一应俱全。
高高的天花板上,悬着几根铁钩,上面没有挂任何东西,却闪烁着金属独有的冰冷光芒,阴气森森。
……
“呜!呜呜呜呜……!”
肖恩被绑在一张椅子上,四肢被绳结牢牢固定住,动弹不得。他的嘴巴并没有被塞住,却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,虽然看到有人来救他,眼底的惊恐之色,却还是难以洗去。
注意到他嘴角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渍,张人凤眉头紧缩。
“怎么了?”阿拉娜也从那个小洞里钻进来,“人还活着吧?”
“还活着,但……”
“温迪戈拔了他的舌头。”
第一百七十七章:长期素食导致的
“拔掉……舌头……”
吃人什么的,之前还只是推测情报,并没有太过强力的证据,潜意识中,阿拉娜一直没有当真。
直到血淋淋的证据摆在面前,看到一个原本跳脱、外向的人,此刻却如同一只受惊的动物,甚至连张人凤给他松绑时,都表现出下意识想要逃跑的反应,恐惧感才从脚底蹿起,一直凉到天灵盖。
是啊,温迪戈压根没把他当人看待,只是当做一种“食材”而已……什么时候想吃了,就从他身上切下来一部分。
精神病院的那群人里,也少了一根舌头。
“会死的吧?”阿拉娜惊呼道,“不是一直有‘咬舌自尽’这种说法嘛,居然还活着……”
“一般的咬舌自尽,其实是断掉的半截舌头吞下去,堵住气管而噎死的。”张人凤一边给他松绑,一边适时地科普骇人小知识,“但人的舌头很容易出血,稍微咬断点,都会从口中涌出大量鲜血,导致看上去吓人。事实上,从如果是从舌根处下刀,就不会出太多血了。”
“不管怎样,得先把他送去医院,伤口处理得再干净,他还是需要专业救治的。”思忖片刻,张人凤很快做出决定,“我送他去。”
“让我去吧。”阿拉娜主动请缨,“我的狐步马更快!”
“我知道,但你的狐步太小了,载你一个人还有富余,再多一个人,空间就会不够。速度再一快,颠簸异常,容易把伤口重新撕开。”
张人凤单手一撑,像扛一袋面粉那样,直接把这个成年男人扛在肩上,未见半点气喘,“我的土库曼马马背宽厚,更适合干这个。”
“你的任务,是把最新的消息,传递给警署那边。记住,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,千万……”
“轰————!!”
右边的胳膊用来扛人了,张人凤便用左手按住三层高的书柜,单臂绷直,斧凿般的肌肉瞬间凸显出来。在一阵沉闷的响声中,书柜再度被他用蛮力推了回去,勉强遮盖住了木墙上的窟窿。
多亏这地板也是黑色的,稍微有点摩擦痕迹,乍一眼也看不出来。
“不要兴师动众。温迪戈十分敏锐,稍微察觉到一点不对劲,就会逃走,错过这次机会,再想逮住他就难了。”
……
“呜……”
肖恩好像突然清醒过来,用仍在颤抖的手,硬摘下了腰带上的枪套,丢给了阿拉娜。
“呜!呜呜呜!”
他用手比划了两下,含糊不清的声音中,又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,似乎动静稍大一些,便会牵动舌根处的伤口。
然而,即便口吐鲜血,他眼中的热切恨意依旧熊熊燃烧着,没有被这暗无天日的密室浇灭。
戈登未必会信服这个事实,有他的枪套在,会更加有说服力。
“明白……明白!”张人凤先是震惊于他受此酷刑,依旧没有屈服,随后,心中对这个毛头小子生出一丝敬意,反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背,保证道,“这事儿没完,我一定让他不得不好死!”
————
梅斯维德-柴德尔银行,贵宾接待室中。
“怎么了,莱克特先生,不合你的口味吗?”
“……”温迪戈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冷盘,视线逐渐抬高,这才将坐在对面的男人映入瞳孔中。
手工制作的灰色西装,十分贴合男人的身体。从外观上看,有着极其良好的身体管理,丝毫没有中年人的臃肿。坐在对面,他的腰背挺得笔直,不知是不是视力欠佳,他的双目眯成一条缝隙,让人看不清眼睛。而他的表情,却又时时刻刻保持着微笑,仿佛那笑容是焊死在脸上的。
人与人交流,语言起到的信息量,差不多在三成左右。剩余七成,则是由肢体动作、眼神和微表情代为传达。
眯起的眼睛,掩盖了他原本的眼神。
安定的坐姿,不暴露出任何多余的肢体动作。
而一成不变的微笑,则取代了脸上的微表情,仿佛戴着一幅人格的面具。
麦卡恩·梅斯维德,这间银行的创始者,柴德尔的合伙人。在这座城镇里,温迪戈视他若劲敌。
……
“就是啊,你还吃不吃?”坐在一旁的奎拉,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慨,头发一甩,十分粗野地将温迪戈盘子里的牡蛎抢了过来,“不吃给我。”
温迪戈扫了一眼盘子里的食物,“牡蛎、橡果、白兰地葡萄酒,古罗马的贵族阶层,用这些来喂养动物,使他们的肉质口感更加丰富。”
“人也是动物的一种,莱克特镇长。”麦卡恩微笑着,向他举起酒杯,“我是个素食主义者。”
“你是吗?”温迪戈平静地问道。
“是的。我尽量不吃,带有中枢神经的动物。”麦卡恩十分精致地,用刀子挑开牡蛎的外壳,用叉子将内部软肉卷起,送入口中,细细吞咽,“不知怎么,这样的愧疚感,似乎能少一些。”
“我吃什么都从不愧疚。”温迪戈一脸淡然地说道,“既然聊到这个话题,我将于今晚举办一次宴会。也许这一次,我有能邀请你一同出席的荣幸,梅斯维德先生?”
“还是算了,因为长期保持素食,我的口味……恐怕和你有很大不同。”麦卡恩很轻松地将一同进餐的话题带了过去,微笑道,“难得在这里聚一聚,还是谈正经事吧。”
“早tm该谈正经事儿了。”奎拉将手指上的汁水嗦干净,又把一枚橡果丢到嘴里,咀嚼得嘎吱作响,“牧狼帮没了,他们留下的窟窿,到底谁来填啊,你不会真指望那个黄番吧?”
“不可以吗?”
“哼……”奎拉吐掉橡果的硬皮,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张,啪的一声摔在桌上,“名字、身份、经历,全是假的。这是正常的人,能做出来的事吗?养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在身边,小心哪天被他反咬一口。”
温迪戈没有去碰这些资料,反而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你都调查过了?”
“哈。”奎拉摇了摇头,一脸轻蔑,“你真当寒蝉帮吃素的?只要我想,没有什么秘密,是我挖不出来的,你,还有你……”
他又一抬手指,顺便将麦卡因也指了进去,“都一样,嘿嘿。”
说罢,他又端起酒杯,大口大口地畅饮白兰地。
麦卡因和温迪戈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,看到了一点点无可奈何的神情。
“既然如此,我们的朋友,一定对白炬镇最近沸沸扬扬的新闻,有所了解喽?”
“……我不太喜欢你的语气,梅斯维德。你最好记住,你和EU,是互相合作、互相利用的关系。你只负责出钱、收钱和分钱,生意上的事,你说了不算。”奎拉的神情略显低沉,“然后呢,你指什么?”
“红中。”温迪戈晃了晃酒杯,只为了酒气升腾,令自己灵敏的嗅觉得到一次洗刷,悠悠说道,“他还在白炬镇附近活动。”
第一百七十八章:这种时候,一动不如一静
看着桌上的枪套,戈登瘫坐在椅子上,双手支撑着下巴,眼神有些发直。
自从这个关键性证物被送过来,他就像是胸口中了一枪,整个人颓得不行,只是将热好的咖啡,一杯一杯,如机械般灌到喉咙里。弄得整间办公室里,都是酸涩的苦味道。
除了老队长麦克,还有安顿完了肖恩后,又从诊所一路策马狂奔,赶到诊所的张人凤外,其余人恕不接待,统统拦在门外。
进门的瞬间,张人凤便察觉到些许异样——墙上那封视作精神支柱一般,用相框装裱起来的温迪戈亲笔感谢信,不知何时已经拆了下来,只留下一道空荡荡的四方形印子。
在这片深色的背景下,唯独这片雪白,显得如此刺眼。
“这个枪套够分量吗?”麦克抱着双臂,重新摆出了他那咄咄逼人的死鱼眼,“还是说,还需要其他证据,来证明那个披着人皮的家伙,就是头兴风作浪的畜牲?”
“……不用了。”戈登终于长出一口气,将脑袋靠在沙发的枕背上,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似的,喃喃道,“这是我送给他的。这批入职训练上,他的枪法是最好的,作为鼓励,会给最好的新人发一个枪套。款式、颜色,就连这蹭变色的地方都一样。”
“是他没错。”
戈登半眯起眼睛,“这么说,人……保住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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